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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妃洗白指南》第132章
第132章 終章

  澗東郡,泉州。

  作爲東南方的第一大港口, 這裡每天來往船隻成千上萬。

  任何時候走到城外廣闊的海港上, 密密麻麻停泊的船隻讓人以爲是進了哪個繁華的坊市,一艘挨著一艘, 像是一棟棟房捨, 一眼望不到頭。

  比船隻更多的是來往其中的人,搬運裝卸貨物的脚夫, 操持著各種口音的商旅,充當招引中間人的牙儈,還有負責巡查登記的衙役……形形色色的人,將整個碼頭裝點地無比繁華熱鬧。

  最北頭的一艘大船剛剛靠岸, 碼頭上脚夫嫻熟地接過拋出的纜繩,然後七八個碼頭工上前, 很快搭起了一座溝通大船和岸邊的浮橋板。

  一個大腹便便的商人領著一群屬下上了岸, 他紅褐色頭髮, 藍色眼珠, 這等形貌要說前幾年還算新奇,這幾年走在泉州城大街上都沒人肯回頭看一眼。自從開放海貿, 這些番邦商人是一天比一天多。

  胖商人目光在岸邊一掃,立刻看到了老朋友。

  「老晁, 上帝和佛祖保佑, 我可想死你了!」他快步上前,一把抱住常年來往的生意夥伴。

  泉州頭號大商行潤生錢莊的大掌櫃晁騅大笑著抱了抱海商,「蘇達爾, 你可算來了,我等了十幾天都不見你的消息。」

  「別提了,路上遇到風暴,我們二十幾條船被吹到了南洋,繞了好大一個圈才過來,中間還沉了三條。」胖商人蘇達爾苦笑著說。

  蘇達爾是天羅國的商人,這幾年來往中原和西方,賺了不少銀子。雖是外國人,却操持著一口流利的京腔。

  聽到這一趟蘇達爾帶了二十幾條船,晁騅兩眼發光,「你這趟又帶了什麽好貨?」

  這些年因爲女帝喜歡海外的舶來品,引動整個京城都跟著流行。比如最近京城裡勛貴豪門的小姐都喜歡用西洋風的刺綉摺扇,用寶石拼凑花紋,也算是中西結合了。

  聽到晁騅的詢問,蘇達爾故作神秘地笑道,「這一趟的貨物保證讓晁兄耳目一新。」

  晁騅大喜,本來沒有報太大希望,沒想到這個老朋友還真弄來了稀罕東西。

  「不會又是新奇的典籍書目?」

  蘇達爾立刻搖頭:「哪裡來的那麽多書啊,這天下間的書,還有幾本是你們天裕沒有的。」

  「這倒是。」晁騅頗爲自得的說著。論書籍學問,天下間原本就再無一國能與天裕相提幷論,經過這幾年的收集,更是「彙聚天下典籍於一室」。這是京城普鎮大圖書館放出的豪言壯語。

  作爲天裕第一座國立圖書館,還是當年女帝陛下親自主持建造的,如今已經變成了天下讀書人嚮往的聖地,內中書籍庫存之完備堪稱天下無雙,也帶動附近幾個鎮縣成了書院雲集的學術中心。

  這幾年因爲海上貿易發達,諸般南洋和西洋的商品,都變成了常見貨。還有不少商旅儒生冒險出海,遠走他國,返回之後帶回了各國的風土人情。讓衆人越發肯定,天下間最繁華富裕的國度,莫過於天裕了。

  蘇達爾催促著老朋友上了船,晁騅詫异:「有貨物搬下來不就好了,何必上船去看?」

  蘇達爾神秘地一笑:「我這批貨,可不好隨便弄出來,不然走脫了可不行。」

  「走脫了?」晁騅好笑,「你這些貨物,難不成還長著腿嗎?」

  可不就是長著腿,上了船,進了寬敞的船長室,看著蘇達爾的手下送進來的樣品,晁騅險些將眼珠子瞪出來。

  四個少年男女被帶了進來,都是十二三歲年紀,正好兩白兩黑,白的一個是金髮碧眼的女孩,另一個是褐髮藍眼的少年,都穿著輕薄的紗衣,黑的兩個也是一男一女,皮膚陽光下黝黑髮亮。

  晁騅在京城貴人的府上也見過豢養的昆侖奴,力大無窮,沒想到蘇達爾帶來的貨物竟然是這個。

  還有這對白色皮膚的孩子,這些年從北戎那邊也流傳來一些。

  四個人都面有菜色,身段消瘦,仿佛餓了不少時候。想到跟隨大船顛沛流離,晁騅能想像這一路的艱辛。仔細看看,幾個人面相都頗爲秀麗,略微休養幾個月,肯定都是美人。

  兩個管事上前,毫不客氣地將幾個人身上的衣服都拽下來。大概這些西洋之人發育早,雖然年紀還小,身段兒已經頗有模樣了。

  晁騅生怕失態,趕緊挪開目光。望向這死胖子,表情複雜。

  蘇達爾笑嘻嘻道:「這幾個就先送給晁兄嘗嘗,裡頭還有不少。」

  還有不少……想到剛才這死胖子提起的二十幾艘大船,晁騅立時想到,豈不是少說也有七八千人。

  「沒有,沒有,現在只是五千多個。」蘇達爾搓著手。其實這一趟出發的時候他可是在大船裡塞了八千多人,不過中途遇到風暴,拖延時間太久,很多奴隸都死掉了。

  晁騅沉吟著問道:「你怎麽想到要做這門生意的?」

  聽了這句話,蘇達爾禁不住悲從中來,爲什麽鋌而走險販賣奴隸?還不是因爲,跟天裕的生意,越來越不好幹了。

  跟天裕的生意,從他爺爺輩起,跑了幾十年,他們運來西洋的香料珠寶還有一些工藝品,再運回去茶葉紙張絲綢白瓷等物。一來一回,每次都能賺得盆滿鉢滿。

  是從什麽時候起,仿佛就是從五年前那位女帝陛下登基開始的吧。

  他運來的東西,陸續開始不吃香了。

  比如三年前,他運來了十幾船胡椒鬆茸等香料,本以爲能如往常那樣賣個好價錢,抵達泉州却被告知,如今這幾種玩意兒好幾個州郡都開始種植了,價格變得非常低廉。結果那一趟虧慘了!

  第二年,他吸取教訓,購買了一大批西洋鐘之類的工藝品帶過來,結果又被告知,這玩意兒也在天裕量産了,甚至價格比自己在本土購買的還要便宜。

  再後來……

  不說了,說多了都是泪啊!

  幸而老朋友晁騅給他出了個主意,女帝不僅喜歡西洋的各類物産,還喜歡海外的各類書籍,蘇摩回了本國,弄到了一批神話典籍運送過來,有了這玩意兒,府衙高價收購不說,還大手一揮,免了他上次的商稅,才他小賺了一票。

  可如今來往幾次,發現可獻上的書籍也沒有多少了,畢竟海外遠沒有中土繁榮昌盛,文書典籍也沒有多少。而且獻典籍的商人又多,已經登記在册的書籍,獻了等於白獻。

  跟天裕的生意沒得錢賺了,蘇達爾還是堅持跑這條商道,因爲返回國內的生意依然興隆。天裕的絲綢錦緞棉布這些在西方廣受歡迎的産品,這些年來進貨價格持續走低,據說是因爲有了幾種織布的機器,大大减少了人力,聽說江南還建起了絲廠,雇傭了大批的女工一起織布,弄出來的布料更加便宜。

  靠著將這些布匹運回本國,蘇達爾這幾年也是有賺頭的,只是,比起往年的日進鬥金的盛况差得遠了。

  聽著蘇達爾一把鼻涕一把泪地訴苦,晁騅也不禁有些同情。

  他作爲潤生商行的大掌櫃,背後靠著的是京城的貴人。自家生意風聲水起,也確實察覺了,這些海外的商人,最近幾年生意不好幹。

  自從女帝登基,天裕國力蒸蒸日上,那工器坊,軍械司,還有司農寺裡,整日有種種讓人耳目一新的東西,聽說禮部還成立了翻譯司,專門對照那些海外典籍,翻譯過來,查漏補缺,工器坊、太醫院裡好幾門學術頗受啓發。

  再加上這幾年風調雨順,民間也日漸富裕。相比起來,這些海客的生意是不如往年。

  蘇達爾也是別無他法,這一趟回去,看著家裡的黑奴,靈機一動,想到了這個主意。

  什麽香料工藝品,你天裕都能生産,但有一樣你絕對沒法生産,人的膚色髮色都是天生,你還能把自己弄出白人黑人不成?

  於是這一趟他變賣家財,購買了大批量的黑奴,又從戰亂的幾個城邦國家買入了大批的奴隸,决心狠賺一票。

  但晁騅却沒有那麽樂觀。

  天裕自從立國以來,就有律法規定,不得逼良爲賤,就算登記在册的奴僕,也不能擅自買賣打殺,需要固定的流程才行。畢竟在儒家看來,販人這門生意有傷天和,向來是官府和民間所不齒的,牙儈行業中,人牙子這職業也是末尾,頗受歧視。

  自己潤生商行幹得向來是珠寶香料的生意,沾手這個,豈不是被人耻笑?

  看到晁騅猶豫,蘇達爾頓時著急了,這批貨要是不收,讓他帶回去,得,直接扔海裡算了,肯定路上也要死得差不多。

  「那能一概而論嗎?這些都是畜生一樣的東西。」 他說得倒是沒錯,黑奴在他本國,向來是當做大型牲畜使喚的,而那些白膚的奴隸,也都是戰敗國的子民,這種本就是奴隸的一種。

  晁騅安撫道:「你且別著急,待我請示一下上頭。」

  ***

  數月之後。

  皇宮中,袁蘿聽說沿海幾個大港口出現奴隸貿易的時候,足足呆滯了三分鐘。

  她之前就知曉,京城有些昆侖奴,但人數不多,大都是西域客商帶來的。

  從海上大規模販賣奴隸……這個時代的船隻,能支持大批量的奴隸貿易嗎?想想確實可以,畢竟從西方到天裕,從地圖上看,幷沒有當年美洲奴隸貿易那麽遙遠,而且中間有不斷的港口補充食物和水源。

  袁蘿讓錦麟司一調查,就發現,果然不僅東南沿海,京城中的貴族豪商家中,也多了好些金髮碧眼的奴僕以及黑髮黑皮的昆侖奴。

  「聽說南部的幾個煤礦,引進了不少昆侖奴進去,比本地的礦工吃得少,幹得多,還不用發工錢。」程巍禀報著消息。

  「京城的各大世家也是,買入這些形貌怪异的奴僕,還相互攀比。上個月南方的養安伯的三公子被老伯爺打斷了腿,據說就是因爲跟白奴私通,生下了一個形貌怪异的孩子,被其他世家譏笑。老養安伯聽說此事氣得半死,將兒子狠揍一頓,又命令將這女奴和嬰兒趕出了家門。」程巍頓了頓,也算老頭子處事果斷,否則肯定會有御史彈劾他們家門不肅。

  「據查,是從一個名叫蘇達爾的商人開始的,因爲價錢賣得上,其他商旅紛紛效仿。」

  「聽說在西方,還有幾個大商人組團雇傭士兵去劫掠一些小國村莊城池的。」

  後一條情報是從那些倒黴奴隸口中得知的。

  袁蘿聽得目瞪口呆,「之前怎麽沒有提起過這些事情?」

  「這……」程巍慚愧,「這些販售過來的奴隸,幷沒有在官府登記奴籍,都寫著牲畜類。一開始也沒有詳查。」 而且之前天裕與西方的商貿來往,也有將昆侖奴販售過來,勛貴豪門偶爾買來看守門戶。所以錦麟司幷沒有當一回事兒,直到最近發現京城這等僕役越來越多,才開始調查。

  袁蘿眉頭直抽抽。

  水運是最便利的方式。這些年她開鑿運河,同時支持對南洋和西方的商貿來往。

  天裕因爲幾樣新式紡織工具的出現,絲織行業發展迅速,江南那邊甚至出現了絲織廠,原本有朝臣認爲,以女子做工,容易敗壞風氣。而人家絲織廠的掌櫃也聰明,從管理到看守,全部用了女子。反正這世上會武功,懂算學的女子也越來越多了,這下子連最古板的老學究也無話可說了。

  因爲絲織行業的大發展,天裕與國外的貿易都是巨額的順差。萬萬沒想到,西方的商人爲了扭轉這一劣勢,沒有將某些烟熏火燎的東西弄進來,反而將腦筋動到了奴隸身上。

  袁蘿當然不可能坐視這種罪惡的行當發展下去,按照她的意思,立刻禁止。

  很快官員就呈上了擬定的詔書草稿。

  袁蘿從頭到尾看了一遍,指出了幾處修改,交由他們修訂謄抄。

  等待的功夫,她去了後花園散步。

  程巍在旁邊侍奉著,頗爲遺憾,「聽說這些昆侖奴天生力大無窮,而且南方瘴氣橫生,這些昆侖奴天賦异禀,幷不太怕熱,在那裡耕種田地挖掘採礦正好。」

  四年前,南部的失虛國以女主臨朝不祥爲名,拒絕稱臣納貢,苗子方和顧弈率軍出征,兵分兩路,一舉將其蕩平。於是,天裕又多了兩個物産豐沛的郡。兩年前,天裕的海商船隊出海貿易,遇到了風暴,結果被卷到了一處占地廣闊的島嶼上。這島嶼水草豐美,土地遼闊,只有幾個刀耕火種的蠻夷部落。船隊返回之後禀奏朝廷,於是天裕又多了一個郡……

  這些地帶都水土富饒豐沛,盛産稻米瓜果,需要大量的人手種田。唯一的妨礙是瘴氣橫生,酷暑難耐,中原的百姓大多不適宜當地氣候,用這些奴隸倒是正好。

  袁蘿脚步一頓,轉頭望著他,目光淩厲:「有你這個想法的人多嗎?」

  程巍一驚,連忙跪地坦白道:「是有不少。」此番調查奴隸貿易,也聽取了各方意見,大都是希望繼續下去,畢竟天裕這些年的發展,需要人手的地方太多了。若覺得歸類爲牲畜不對,可以在奴僕之下再設賤奴之類的籍貫,用以分類管理。這些蠻夷之人,本就不能跟中原百姓相提幷論。沒想到女帝如此强硬地反對。

  袁蘿蹙起眉頭,登基日久,她威儀遠勝從前。一時不說話,程巍更覺恐慌。

  「起來吧。」袁蘿最終嘆了一口氣,「奴隸之事,雖有一時之快,却遺禍無窮,敗壞民風,埋下禍患。至於南方瘴氣之事,可以用醫藥驅蟲等方法緩解,將來慢慢遷居百姓,自然會適應環境。」

  奴隸貿易這種事兒,現在看來是有利可圖,但長久之後,却會埋下隱憂,數量越來越多,甚至在幾代之後改變整個國家的民族構成。尤其種族宗教差异太大的時候。

  程巍趕緊承認錯誤:「是臣等愚昧,苛待奴隸,有傷天和,更損我天裕威儀,臣等隻目視眼前小利,忘了長久之計。」

  頒下了旨意,袁蘿心情還是有點兒壓抑。她知道,僅僅是一道旨意,只怕很難從根源上禁絕這種利潤巨大的貿易,只能盡力壓制了。

  這天晚上,處理完政務,袁蘿看了看時辰。

  披上斗篷,令宮人遠遠跟著,獨自去了花園賞景。

  剛剛下過一場雪,園中梅花開得正好,清冽幽香,袁蘿站在小山丘上,等了不久,耳邊就傳來了熟悉的電子音,【宿主已經圓滿完成任務,是否選擇回歸原本的世界?】

  每年都是這一天的這個時辰來詢問,袁蘿已經習以爲常了。

  依然是三個選項,【是】,【否】,【下次再說】。

  袁蘿正想繼續發揮鴕鳥精神,選擇【下次再說】。

  突然生硬的電子音繼續了下去。

  【重要提醒!重要提醒!重要提醒!宿主之前已經五次選擇「下次再說」,如果第六次繼續選擇「下次再說」,將等同於「否」,直接留在本世界。】

  袁蘿的手頓時僵住了。

  這意思豈不是說,只能在【是】和【否】兩個中二選一。

  她一下子慌了,最終的選擇竟然來的這麽快,她還打算著選擇【下次再說】一直到七八十次,然後再一病不起……

  只能選擇這麽幾次,這破系統也太摳門了吧!

  似乎是感應到了她的想法,系統竟然繼續說了下去,【不同世界之間聯繫定位需要消耗巨大能量,所以任務成功之後,不可浪費時間。】

  「如果我返回現實世界……」

  【宿主將直接在床上醒來,回歸原本的時間。】

  也就是說在這個世界的經歷,宛如一場夢境,回到現實還是睡前的那個時間那個地點。

  「那這個世界……」

  【本世界宿主的存在不會更改,所施加的一切影響都原樣存在。】

  這個世界依然有她,一個從貴妃到女帝的傳奇,她所留下的政策也會繼續,如今朝政還算安寧,想必宗室會選擇一個合適的人來繼承皇位,或者由她在剩餘的時間裡指定一個。

  如今朝中清明,內外隱患都已經彌平,良臣猛將俱在,縱然繼位之人不是什麽絕代明君,天裕的復興之勢也不會更改了。

  該是回去的時候了。她原本就是那個世界的人,可是,想要點下去的手,却遲遲無法動彈。

  這個世界她的惦念太多了,朝政上逐一開展的各項政務,一路走來相逢過的人和事,一樁樁,一件件,她都放不下。

  最放不下的還是那個他,如今遠在邊關……

  ***

  程巍帶著幾個宮人在山脚下來回走動著,心情焦急。女帝登山賞梅,已經足足一個多時辰了,雖然之前吩咐過不許他們驚擾,但這麽久……

  猶豫再三,他終於下定决心,沿著山路快步登上。

  然後就看到袁蘿依靠在一株梅樹下,面色潮紅。

  他嚇了一跳,趕緊上前:「陛下,您怎麽了?」

  袁蘿抬頭看了他一眼,「只是有些頭暈,幷無妨礙。」

  程巍心急,告罪一聲:「陛下恕罪。」然後將手按在了她的額頭上。异樣的溫度讓他整個人都緊張起來。

  連忙扶著袁蘿下了山,同時命人去傳御醫。

  袁蘿自登基以來,身體一直很好,沒想到會在年節的當口病倒,一下子整個宮中都慌亂了。太醫院的幾位風寒科的高手匆匆趕到,連續會診。

  韋丞相和苗子方等幾位文武重臣也相繼入宮,聽到御醫確診,陛下只是偶感風寒,衆人才鬆了一口氣。

  但隨著女帝高熱不退,這一口氣很快又重新提了起來。數日裡,袁蘿的病情反復不定,把一衆朝臣都急得要死。司空霖和韋皎皎也都是食難下咽。甚至有心急的朝臣建議祭天祈福。

  比起衆人急得團團轉,病床上的袁蘿倒沒有太大感觸。

  生病的唯一好處,就是終於能休假了,不必每天淩晨起床上早朝。

  這一天袁蘿喝了藥,迷迷糊糊睡在床上,突然感覺臉頰一陣溫柔的暖意。

  迷蒙著睜開眼睛,就看到了那個朝思暮念的身影。

  顧弈正坐在床前,凝視著她。

  袁蘿伸出手,他立刻握住,感受著堅定溫暖的力道,袁蘿終於確信,是真人,不是自己在做夢。突然之間眼睛泛起一陣酸澀。

  她笑道:「怎麽這麽早就回來了? 」

  成婚之後,袁蘿幷沒有拘束著他長年累月留在身邊,他本就是翱翔天際的鷹,有屬他的事業和戰場。這幾年率軍南征北討,先是南下與苗子方一起滅了失虛國。今年初又動身北上,去天閣關跟左冰凡輪換駐守了一年。

  中間也有過相思入骨的時候,一日不見如隔三秋,渴望著他儘快回來,陪伴在自己身邊。但都忍住了。

  「聽說你病倒了,我就走快了一點兒。」顧弈低聲說著。

  按照原定行程,他還有五六天才會抵達,半路上聽說了袁蘿病倒的消息,哪裡還能按捺得住,立刻快馬疾馳,趕到宮中。

  一邊說著話,顧弈扶著她起來,從宮人手裡過湯藥。

  ***

  顧弈回來之後不久,袁蘿的病情就好轉了。三天之後御醫診治,表示痊愈了。

  朝野內外終於鬆懈下來。

  這一天,用過晚膳,兩人去了後花園,沒有讓宮人跟隨,幷肩走在白雪皚皚的小道上。

  白狐皮的圍脖繞著紅潤的臉頰,顧弈確定她徹底痊愈,依然放不下心。

  「御醫說你的病是因爲鬱結難解,有什麽心事嗎?」

  「本來就只是風寒,又不是什麽重要的病症,你們太緊張了。」

  袁蘿輕描淡寫地說著,望著依然浮動在眼前的三個選擇框,心情却百般糾結。

  實際上,那天晚上,她根本無法做出選擇,而她一刻不作出選擇,這些別人看不見的東西就會像附骨之疽一樣始終漂浮在她眼前。

  被這選擇框分了神,沒注意脚下的冰雪,袁蘿一滑。顧弈眼明手快地扶住她。

  將她扶到了旁邊長廊上,抬起她的脚。

  「我沒事。」袁蘿輕聲說著。

  顧弈抬頭看了她一眼,浮動著複雜的光芒。

  袁蘿微微一顫,她知道,瞞不過他的,兩人已經這般親密和瞭解彼此了,他知道自己有心事。

  袁蘿想了想,轉過話題,「可能是這些日子朝政太操心了。」

  她將幾樁糾結的麻煩事兒說了出來。其中之一就有日漸猖獗的奴隸貿易。

  「你認爲光憑著下旨禁絕不了?」顧弈立刻抓住了重點。

  「沒錯,有一句哲人的老話,有百分之五十的利潤,它就鋌而走險;爲了百分之一百的利潤,它就敢踐踏一切人間法律;有百分之三百的利潤,它就敢犯任何罪行,甚至冒絞死的危險。」從程巍之前的話語,袁蘿就知道,在龐大的利潤面前,明面上下了旨意,也無法禁絕黑市上的貿易。

  「回頭讓碼頭軍衛多加注意就好了。」顧弈正色勸道:「阿蘿,不要爲了這些事情而苦惱,世間事都難盡善盡美。你爲君以來,已經是難得的明君,肉眼可見的,這幾年天下百姓的日子越過越好,」

  「大師,多謝開解,是我著相了。」袁蘿笑了笑。

  朝政大事就是這樣,每解决了一個問題,總是會有新問題。她也看開了。現在解决不了的事情,可以等到將來,反正她只要能保證整個朝廷走在正確的道路上,讓天裕越來越强盛,這些問題統統都不是問題了。

  顧弈目光掃過袁蘿前方,有些停頓。那裡只是一片虛空,什麽都沒有。

  他凝望著她,半響垂下視綫:「除了這些朝政之事,還有什麽鬱結於心的?」

  這傢伙真不好糊弄,而且直覺敏銳地嚇人。袁蘿頭疼,乾脆抬頭親了他臉頰一下,壞笑道:「大概是相思成疾吧。」

  自從他回來,自己病情就好了。宮中還真有不少宮人悄悄議論女帝是相思成疾,欣羡著女帝與將軍感情如何深厚雲雲。

  顧弈眼神微暗,她不想說,他也不勉强。

  順勢握住她的手,將她拉到了自己懷中。

  袁蘿竭力不去看眼前的選擇框。兩人幷肩坐在回廊上,望著點點浮光閃爍在外頭樹木間,積雪上,宛如落到人間的星辰。

  「你都變瘦了。」撫摸著他清瘦的臉頰,袁蘿低聲說著。遲遲無法做出選擇,除了事業,最重要的就是因爲他了。

  「領兵在外,哪裡有不瘦的。」顧弈低笑著。

  兩人訴說著一年的離別時光,顧弈講述著邊關駐守的奇聞异事,如今天閣關作爲國內關卡,重要的任務之一就是維持銀丹湖的通暢,肅清四方盜匪。

  隨著銀丹湖的商道日漸繁榮,也吸引了衆多不法之徒,有的是蔡雲衡誅滅北戎部族後逃出的殘兵,有的是攻略西域後流竄的砂盜,甚至還有天裕境內的黑道人士,都試圖在這個繁榮的地方咬一口。這活兒比起對抗北戎精騎,幷不算沉重,却非常瑣碎,需要長年累月地費心思。

  「大家都挺好的,蔡雲衡剛剛從極北之地返回。」

  去年一個部落叛逃,被擊潰後殘兵逃入北方冰原,蔡雲衡率軍追擊,半年多才功成返回。

  「我上個月還見到連延秋了。」說到這裡,他頓了頓。

  「有說什麽嗎?」袁蘿心不在焉地問道。過了年也該將這一批駐扎北方五六年的將官召回重新任命了。

  「是說了很多,關於北方的事情。還有……」顧弈垂下視綫,「他還讓我帶給你一句話。」

  袁蘿好奇地看著他。

  顧弈繼續道:「他說,關於陛下的來歷,他又有了新的猜測,等待回京的那一日,相互印證。」

  袁蘿嘴角抽動,這傢伙真是……

  顧弈凝望著她。其實連延秋說了很多,這一年的輪值守關,他因爲軍務跟連延秋接觸頻繁,漸漸地熟悉起來,之前想不到會有這般相處融洽的時候。他確實是個驚才絕艶的人,學識淵博,智計百出。

  有一次他出關剿匪完畢,連延秋帶人接應,大戰方歇,兩人走在銀丹湖的通道上,一路說著西域的政局變幻和下一步的攻略計劃。

  說到半截,天降大雪,無數飄零的雪花從幽暗的天際洋洋灑灑。

  彼時,天地間一片明淨,平整的湖面映襯得落雪,宛如佛家傳說中的冰雪琉璃世界,美得動人心魂。

  兩人都看得出神,半響,顧弈慨嘆一句:「這般美景,難怪總有些腦筋不好的傢伙偷偷食用這些東西。」

  脚下的雪鹽太純淨,仿佛自帶佛光。縱然地方官員三令五申這鹽都是有毒的,不可食用。還是有不少人,尤其南北兩地的商旅,悄悄嘗試。據說有冰雪之氣,比民間的海鹽更鮮美。甚至還有些商旅偷偷將雪鹽打包,想要帶回去長期食用的。官府也是無奈,對這種傻子,只能查到一個,嚴懲一個。

  連延秋笑起來:「美色惑人,若非女帝明示,我也要嘗試一番了。」

  按照袁蘿的說法,這鹽礦裡頭有什麽重金屬,等同於吃慢性、毒、藥,長期服用無藥可救。

  兩人站在風中,遙望著無窮無盡的冰雪,飛雪落在地上,很快融化爲水珠冰晶,消失不見,不留痕迹。

  連延秋似有所感:「世間太過純淨美好的東西,都是稍縱即逝。倒是這看似飛雪的惡鹽,經久不化,勾地人欲罷不能。」

  大雪紛紛,寒氣漸重,也該回去了,兩人走得太遠,飛雪之下道路難辨。

  兩人便調轉方向,回去的路上,狂風漸起,吹動兩人一個衣袂飄飄,一個鐵甲寒光,與這漫天飛雪冰晶渾然一體,如詩如畫。

  副將帶著十幾個士兵前來接應,情不自禁感嘆道:「兩位大人真像是神仙降世一般,看著都要飛升了。」

  連延秋笑了一聲:「在下罪人一個,不敢有此非分之想。倒是真有神仙,說不定倏然而去,如這飄雪飛淩,徒留美景。」

  副將聽不明白,顧弈却覺他話中似有所指,轉頭看去。

  「將軍再過一個月就要返京了。」進了營帳,連延秋望著顧弈,「勞煩替我帶一句話。」

  聽完他要帶的話語,顧弈面露詫异。

  「先生也想要返京?」

  「是想要回去看一趟。」連延秋毫不避諱自己的私心,望著帳外連綿飛雪,微帶苦澀地笑著,「大概總是擔心……」

  擔心什麽,他沒有繼續說下去,却勾起了顧弈隱藏的某個憂慮。

  原來他也有同樣的憂慮。

  ……

  沒有察覺到顧弈的心緒起伏,坐在回廊上,袁蘿只覺得頭疼。

  對這個游戲某人還真是樂此不疲啊。她非常懷疑,遲早有一天,自己的老底都會被他扒乾淨,這樣一想,還是晚一點兒再將人召回來吧!轉念又想到,以這傢伙的手段,真想要回來,肯定有法子……

  唉,其實,如果選擇離開,這一切都不必面對了。

  袁蘿目光再一次落到前方漂浮的三個選項框上,情不自禁問道:「如果有一天,我不在了,你會……唔。」

  一句話沒說完,就被堵在了嘴裡。

  良久,顧弈才抬起頭,放開她。看著因爲憋氣而喘息不停的袁蘿,他低聲道:「我不會看到這一天的。」

  袁蘿明媚的大眼睛浮動著霧氣:「可是將來……」

  顧弈又親了下來,直到她氣息淩亂。他才抱住她,低聲說著:「生同裘,死同穴。」語調淡然,却帶著不可違逆的决心。

  袁蘿心裡一沉,只能將頭埋在他胸口,放弃這個話題。

  廊下坐了片刻,雪花又飄落下來,兩人索性去了最近的紫宸宮。

  稱帝之後,袁蘿搬去了乾清宮,這裡便改建了書房,偶爾閒暇,她會回來住一晚,鬆散片刻。

  當晚兩人便宿在了紫宸宮的寢殿裡。

  顧弈親吻著她泛紅的臉頰,細微的喘息傳入耳中,宛如春水融化了冬意。

  小別勝新婚,濃情蜜意,自然不必細說。

  沉沉地睡到了半夜,袁蘿莫名地醒了過來,透過簾帳的縫隙,可以看到殿內幾根兒臂粗的紅燭燃到半截,大概是下半夜了吧。

  顧弈睡得正深,俊秀的眉頭微微蹙起,長長的睫毛投下蝶翼般的陰影,帶著一種莫名的憂傷。自己是不是該給他起個顰顰的名字啊。袁蘿苦中作樂地想著。

  剛剛經歷了一年的軍旅生涯,他真的瘦了很多,透著讓人憐惜的可愛,五官更顯清隽,朦朧的燈下看去,簡直漂亮地不像話。

  袁蘿仔細看了半響,沒有驚動他,悄然起身。

  披上大氅,漫步走到了殿前。

  站在大殿門口,透過玻璃窗,望著白雪鋪陳的庭院。

  袁蘿恍惚還記得最初醒來,見到顧弈被押在這裡責打的可憐模樣。

  那時候自己還曾經動過殺念來著,想著斬草除根將人弄死算了。

  結果被系統阻止,十年前的事情,記憶依然鮮明。

  回想床上那人睡著的可愛模樣,袁蘿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

  一晃而過,她來到這個世界,已經第十年了!

  人生有多少個十年?

  如果是在上輩子,十年的時光,她是什麽樣子的?大概是按部就班的上班,變成無數個白領中的一員,可能還會買一個小房子,按月還著房貸……

  回想上輩子的那些,她曾經最熱衷的電視、網路,以爲離開了就沒法活的東西,如今想想,其實也不是那麽重要。

  而上輩子的那些親朋好友……此時此刻,袁蘿隻慶幸自己天生親緣淺薄。從小沒有了父母,與親眷也沒有太多來往,唯一陪伴了最久的大黃,也離開了。

  她苦笑了一聲,終於抬起手,在那個【否】上點了一下。

  【宿主選擇「否」,拒絕回歸原本的位面,將會留在這個位面。請再次輸入選擇,確定無誤。】

  這系統還挺嘮叨的。袁蘿這一回沒有猶豫,在那個【否】上重重點了一下。

  系統似乎感受到了她的决心。

  【收到宿主的選擇,將斷開宿主與原本世界的聯絡。】

  袁蘿想起自己還有一件放不下的事情。

  「自己穿越之前,那本書還沒有寫完來著,自己穿書這件事,是否會影響到那本書呢?如果不受影響,那本書的原本結局又是什麽呢?」

  出乎她預料之外,系統竟然回答了。

  【幷無那本書。】

  袁蘿:???啥意思。

  【本系統收到委托者,也就是原主的請求之後,在大千世界中尋找靈魂匹配者,選中宿主,之後爲宿主穿越籌備,在系統中按照委托者的記憶,自從生成了攻略指南,以貴世界小說的形式,傳輸到宿主面前,方便宿主做好準備。】

  袁蘿:!!!也就是說,當初她點開的那本書,根本就是系統僞造的,假裝是某點的小說發送到了她的手機上。除了她,根本沒有人看過。

  難怪她看到原主貴妃死亡書就沒有了,是因爲原主的記憶就到此爲止了。

  仔細想想,還真就是那麽一回事兒。整個故事雖然是以顧弈爲主角,却都是原主從錦麟司探查來的經歷,系統加以科學推測所編撰的。書裡幷沒有提起連延秋和蔡雲衡他們的計劃,那是因爲原主也不知道吧。

  所以說,所謂的穿書,也幷不是什麽書册,就是一個獨立的世界。

  【宿主理解無誤。大千世界,俱都是平行平等的時空位面。】

  袁蘿感覺有些好笑,又有些安心。至少說,自己對這個世界的影響,是真真切切的,無論是親密如顧弈,還是遙遠如這天下的蒼生百姓。

  「那如果我選擇回歸,這個世界將來會怎麽衍生呢?」

  系統靜默了片刻,似乎在推演將來的發展進程,片刻之後,才開口道:【宿主的存在,大幅度推進了這個時代的科學進程,不過宿主九個月之後脫離,影響結束,進程將會出現反復,按照大數據推測,將會在四百年左右的時間上,進入文藝復興,之後再過二百年左右,進入科技時代。】

  袁蘿一陣安心,突然又察覺到不對。

  上次不是說如果自己選擇回歸,十天半個月就會暴病身亡,怎麽又變成九個月了?

  【因爲宿主已經懷孕,按照平行世界的穿越法則,孕婦不可穿越,宿主如果選擇回歸,將在九個月之後産後血崩身亡。】

  袁蘿:!!!

  「懷孕?什麽時候?」袁蘿有點兒結巴。

  【據監測,一個小時零十五分鐘二十四秒之前,受精卵著床。】

  袁蘿:……

  【宿主還有其他指示嗎?】

  「……沒有了。」

  【感謝您的使用,本系統將永久休眠。】

  代表系統消失的滴滴聲過去了很久,袁蘿才慢慢回過神來。

  她也不知道該哭還是該笑,回味著剛才的消息,忍不住抬手按住自己腹部。

  旋即又覺得可笑,還只是個受精卵而已,操心個什麽勁兒啊!

  在外頭糾結了半天,終於回了殿內。

  掀開簾帳,却猛地看到一點兒浮光。

  顧弈醒著,躺在床邊,怔怔地望著她,如星辰般璀璨的眼眸隱約浮動著水光,仿佛是一隻被拋弃在凄風冷雨中的小動物,讓人摧折心肝。

  在她看過來的瞬間,他立刻坐起身來,垂下眼眸。長睫掩去了濃烈至極的情緒,却控制不住身體的顫抖。

  「怎麽了?」袁蘿驚訝地俯下身,扣住他的肩膀。

  「我做了一個夢。」半響,顧弈才緩緩開口,音調沙啞,「我夢到你離開了。」

  他緊緊握住她的手,將臉埋在她的掌心裡,「然後我就驚醒了,在旁邊看不到你,我真的非常害怕。你說是不是一個很可笑的夢。」

  成婚這麽多年,實際上他內心深處始終有一種恐懼,害怕她會消失,如同她驟然降臨在身邊一樣。因爲連延秋,這種恐懼浮上了表面。而在這個夜晚,攀上了頂峰。

  半睡半醒之中,他感覺到了她的起身和離開。

  夫妻多年,她也曾有半夜醒來的時候,却從未有一次如這般讓他恐懼不安。

  仿佛冥冥中有一種力量,在不斷逼近。讓他有種預感,她要從此踏出他的世界了。

  他甚至不知道自己爲什麽能控制得住自己,沒有從床上起來,追出大殿。

  袁蘿霎時明白了,他一直醒著的,從頭到尾,雖然他看不見那個無形的存在,也聽不見她在心底與系統的對話,但是他依然感受到了。

  他清晰地感覺到,她走到了一個他無法觸摸的地方,可能離開他,就像她突兀地出現在她身邊一樣。

  他什麽都不能幹,只能在孤寂的黑暗和寂靜中,等待著她的選擇。

  這是最可怕的。

  說到最後,他音調有些哽咽。

  有水滴落在掌心,滾燙滾燙。

  袁蘿又是心疼又是酸澀,最終,她抱住他,低聲說著。

  「我不會離開,我答應你。」

  這是她的承諾,也是她的選擇,來到這個世界,讓她在最美好的時光裡遇到這個人。

  這樣一場人生,這樣一次相逢,她是感激的。

  這漫漫餘生,隻願意執子之手與子偕老。

  ***

  尾聲

  天授六年秋,在舉國期盼中,女帝的第一個孩子誕生了。

  喜訊從京城傳遞到邊疆,立時普天同慶。

  帝國後繼有人,滿朝文武都鬆了一口氣。原本女帝和燕國公成婚多年,都沒有喜訊傳來,朝臣都很是心急。尤其兩人聚少離多,燕國公時常帶兵在外征戰,讓朝臣也只能幹著急。

  直到去年年節的時候,女帝診出了有孕的脉象,如今終於順利誕下了繼承人。朝中最杞人憂天的臣子,也從此可以安心了。

  不過剛剛升級爲父母的一對年輕人,依然是手忙脚亂。

  袁蘿抱著剛出生的兒子,輕拍了半天才將人哄睡,剛剛放下,小東西離開了溫暖的懷抱,又開始大哭。

  女官笑道:「小皇子很是依戀陛下呢。」

  百般不情願,袁蘿也只能板著臉將小嬰兒抱起來,反復了幾次,才成功將這個煩人的小東西徹底哄睡。

  嬰兒床旁邊,顧弈將小被子給他蓋上。起身看到袁蘿皺起的眉頭,笑道:「你說不用奶媽近身服侍的。」

  袁蘿此時滿肚子後悔,宮中妃嬪爲了保持身段兒,都是生下孩子不久就服藥斷奶,反正有好幾個奶媽伺候著,根本不必操心。

  她記得上輩子科普電視上說過母乳喂養有助於提高嬰兒免疫力,所以决心親自上陣喂養孩子一段時日,奶媽輔助即可。如今才發現竟然是這麽麻煩的事情。辛苦不說,這小東西還特別粘她。

  算了,熬過這幾個月就好了。袁蘿看著睡夢中的小東西吐了個奶泡泡,俯身用手戳了戳他肉嘟嘟的小臉頰。

  「現在就當你欠著了,將來快快長大,替爹娘分憂。」

  「在念叨什麽?」顧弈笑問。

  「在念叨著讓他趕緊長大,我就可以卸下重擔了。」袁蘿從床上下來,伸展著酸澀的腰肢,「到時候咱們一起乘船出海看看,還有你說過的要帶我去看銀丹湖的落雪美景。」

  袁蘿滿懷憧憬地計劃著,希望二十年之後,不,十八年,呃,還是十六年吧!希望十六年之後,就能達成這個小目標。將皇位和朝政甩給兒子,自己從此就可以跟顧弈一起過幸福美滿的二人世界。

  這廣闊的天地,這漫長的人生,還有衆多的美景美食需要她去領略去享受。

  顧弈同情地看了床上的小傢伙一眼,可以想像未來的十六年,身爲大皇子的他將要承擔多少重任。

  不過想到暢游天下的美好未來,他也萬分期盼著。

  他抱住妻子,在額頭上親了一下。

  金秋的陽光透過玻璃窗照入大殿,帶著暖洋洋的溫度。

  將兩大一小三個身影融爲一體。

  溫柔又圓滿。

  作者有話要說:  最後一章番外,終於全文完結了,多謝大家的一路支持,袁蘿的故事算是有個圓滿的句號。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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