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79、雙更合一
陳國新皇狄慳自盡身亡的消息傳入齊國京城時, 已經是正宇十八年五月初了。
姚燕燕帶著算盤和周周走在京城最繁華熱鬧的東市裡。
兩個小傢伙很少有機會能離開皇宮出來外邊玩, 一走進東市, 就跟兩隻脫了繮的野馬似的高興地到處跑。
本就是最玉雪可愛的年紀,加上衣著富貴, 身後還跟著兩名侍衛, 因此街上的小販對他們很是殷勤。
姚燕燕一邊在周圍瞎逛, 一邊分神注意著兩個小的,帶著算盤和周周在街上逛了一圈後, 她脚下一轉,一手拉一個,帶著兩個小孩子走向東市中的一間鋪面,這間鋪面極大, 又處在東市最繁華的地段, 賣的還是香粉脂膏精油之類的貴重物品,素來很受京都女子的青睞,連一些愛俏的少年郎也會關注。
姚燕燕走進那間鋪面時,那鋪面門口的一側, 已經停了幾輛馬車,看馬車上的標誌,明顯來自京中高門大戶。
這間鋪面正是周晚香曾經代爲經營的, 如今是蘭夢詩在管。蘭夢詩只比姚燕燕小了一歲, 如今也是兩個孩子的娘了,她穿著一身綉著蘭草圖案的青色衣裳,剛巧從樓上下來, 見到姚燕燕,她微微一楞,隨即露出笑容,一副熟稔的模樣喊道:「朱夫人來了,可要到樓上包厢來?」
這間鋪面上面兩層樓,設有一個個包厢,專供那些身份高貴的夫人小姐用,姚燕燕搖頭道:「我在下面看著就好。」說著就抬眼望在鋪子裡掃了幾眼。
見到許多衣裳各异的婦人少女在櫃檯前挑挑揀揀,人多得店裡活計都會忙不過來,姚燕燕頓時露出笑容來。
真好,她就喜歡看這店裡客滿盈門的盛况,一瞧就知道能賺大把銀錢。
周周已經到了愛俏的年紀,這會兒進了這間到處都是脂粉香膏的鋪子,很是好奇地四處打量,算盤則是興趣缺缺地站在一邊。
姚燕燕見周周喜歡,低頭對她道:「去看看吧!有喜歡的就挑上一些帶回去。」
周周平日裡機靈古怪,此刻却很是靦腆害羞,見娘親讓她去挑,她忸怩了一下,便歡快地由侍女帶上去了。周周走了,姚燕燕見算盤無所事事地站著,讓蘭夢詩把他帶到樓上包厢,給他找點書看,自己則是在大堂中站著,一是看著周周,二是親自考察一番這鋪子裡什麽東西賣得最好,順便多看看這京中少女時興的打扮。
周周如今已長成個漂亮的小姑娘了,是該多給她做些鮮亮好看的衣裳了,至於算盤,還是可以繼續穿他兄長的衣服。
姚燕燕以前總愛塗脂抹粉,把自己的臉描畫得更加艶麗,但是這些年來,她對脂粉的喜愛越來越淡,除了必須出席的宴會,她已經許久未曾盛妝打扮了,今日出門,也只是畫了眉,塗了點口脂。又因爲這些年在皇后的位置上坐久了,日子雖說忙碌,但過得順遂,她的心態比年少的時候平和了許多,即便臉還是那張臉,身上却透出一股柔和的神韵,身上一襲素淡的鬆花色衣裙,更襯得她多了幾分溫婉之氣。
一名年紀和她相差仿佛的婦人,正是這時候踏進了醉香閣。
這醉香閣向來只有家境殷實的人才敢踏入,這婦人也是穿的富貴華麗,滿身錦綉,身後還跟著兩名侍女。
一開始,她只是不經意地從姚燕燕身上掃過一眼,但下一瞬,她似乎想起來什麽,目光又轉了回來,看清姚燕燕的臉後,眼神裡透出幾分震驚,不過很快,在發現姚燕燕衣著樸素,身上頭上也沒有什麽貴重的配飾後,那抹震驚就緩緩消失了,轉而變成了鄙夷與得意。
她扶了扶髮髻上的金鑲玉簪子,又撫了撫身上綉著富貴花開紋飾的絲綢衣裳,抬起手讓身邊侍女扶著,慢悠悠走到了姚燕燕跟前。
「許多年不見,不知姚二姑娘這些年可還好?」走近了,看清姚燕燕面容仍和少女時一般光滑細膩,她眼裡不由閃過幾分妒色。不過在發現姚燕燕挽著的是婦人髮髻後,這婦人就露出了一抹意味不明的笑容。心道:看姚燕燕這落魄模樣,身邊連個侍女也無,站在這裡連個店夥計都不屑招待她,想必這些年一定過得很寒酸吧!生得再美又如何?還不是嫁得不好!
瞥了眼姚燕燕身後那個櫃檯,這婦人面上不由閃過幾分快意。
姚燕燕:……
這誰?
這醉香閣的鋪面極大,分爲了一左一後兩塊區域,左邊都是價格最昂貴的那批,右邊的脂粉香膏相較而言,價格就低廉許多。
但姚燕燕很少來醉香閣,對這點幷不清楚,她只是隨意一站,看著店裡客流如織的盛况、幻想著大把銀錢入帳的情景樂呵樂呵,突然就有一個人走過來陰陽怪氣,著實叫人厭煩。這人明顯認識自己,但她究竟是誰,姚燕燕想了半天都想不起來,此時她無比艶羨陛下的記憶力。
她在宮裡待得太久了,遇到的每一個人都對她畢恭畢敬,就算是偶爾出來一趟,遇到的路人也是客氣居多,還是第一次見到一上來就擺出一副嘲諷臉的人。
姚燕燕見這年輕婦人一張勉强稱得上清秀的臉正得意洋洋地看著她,還生怕她看不到似的顯擺著自己身上的首飾和衣裳,不由感到一陣好笑,要換做年少時的她,此時不說一脚踹上去,也會一巴掌扇得這女人眼冒金星,但她如今平和多了,甚至饒有興趣地問了一句,「我記不清了,你是誰啊?」
見姚燕燕是真不認識自己,年輕婦人面上的神情頓時有些難堪起來,任誰在昔日情敵跟前耀武揚威了大半天,却發現情敵根本不認識自己時,臉色都不會好看。
不過一想到她如今跟著相公搬到了京裡,而姚燕燕却過得如此落魄,頓時又得意了起來,她對姚燕燕道:「姚二姑娘不記得我了?我是裴綠,你離開柳州前我們還是鄰居。」生怕姚燕燕想不起來,裴綠又添了一句,「你走後兩年,我與表哥陸嘉就成婚了,如今我們膝下育有二子,表哥也升到京中做了官,日子過得不錯。」
姚燕燕:……
她挺著這兩個有些熟悉的人名,在腦子裡挖了許久,終於從久遠的記憶中挖掘出了這兩個人。
不過沒等她對眼前之人做出什麽反應,醉香閣裡又來了一個人,一身文士袍子,頷下留了鬍鬚,但觀其眉目,依舊能辯出幾分年少時的清隽。他本是來尋夫人,見到和裴綠在一起的姚燕燕,頓時楞住了,好半晌才回過神來,而裴綠顯然已經注意到了丈夫的失神,面上極爲難堪,手中的帕子都攥緊了,若不是顧及著是在大庭廣衆之下,她早就跟丈夫吵了起來。
陸嘉跟裴綠一樣,顯然也幷不以爲姚燕燕已經將他們給忘了,這時便含著幾分嘆息道:「多年未見,你……這些年過得可好?」
姚燕燕多會察言觀色啊,只從陸嘉的神情和語氣,就知道這男人還惦記著自己,看著面前這兩人,她的心情有些複雜。
眼下的情形,可以簡單地用一句話概括:當年,暗戀姚燕燕的鄰居陸嘉,在姚燕燕離開柳州後和表妹裴綠成婚,十幾年後,跟隨丈夫升到京中的裴綠一身珠光寶氣地跑到姚燕燕這位昔年情敵面前炫耀。
姚燕燕看了眼表情難看的裴綠,再看看似乎有很多話想跟她說的陸嘉,心情在複雜過後,又變得有些微妙起來,怎麽說呢,當年爲了徹底脫離姚家,姚燕燕無所不用其極,同時對不少家境優渥的男人表現出了好感,比如笑一下送些點心什麽的。這個陸嘉,就是衆多備胎中的一個。
偏偏這陸嘉跟其他男人一樣,都覺得自己跟姚燕燕是兩情相悅的,幷且爲當年姚燕燕被選爲秀女一事耿耿於懷。
陸嘉似乎忘了站在他身邊的夫人,對著姚燕燕道:「你……是被放出宮了?不知嫁與了何人?」說著便看了看姚燕燕身上的穿著,那眼神裡透著股令姚燕燕起鶏皮疙瘩的憐惜,顯然是和裴綠想到一處去了,都覺得她日子過得不好。
姚燕燕道:「二位真不愧是夫妻,這般心意相通。」
見二人不明所以,似乎沒明白她的話,姚燕燕頓時想翻個白眼。不過她現如今是一國之母了,還需得端莊優雅些,於是姚燕燕就想禮貌地告辭了。未料她還沒開口,陸嘉便道:「可否移步,我有些話想對你說。」
姚燕燕:……
見陸嘉面上有懇求之意,姚燕燕想起來小時候她被關祠堂時,陸嘉偷偷給她送過吃的,便在裴綠幾乎要咬死她的目光裡點了點頭,走到外邊大街邊站著,道:「就在這兒說罷!」
陸嘉原本有許多話說,這會兒却又不如該說什麽了,只道:「多年未見,你脾氣好了許多。」
姚燕燕心想:那可不,要換做年少那會兒,本宮這會兒已經白眼一翻,不留情面地走了。
陸嘉看著姚燕燕這仿佛十幾年未變的容顔,心中悸動,仿佛又回到了年少時,忍不住道:「當年你若不是被選爲秀女,我們這會兒已經……」
這得多大臉,有妻有子了還好意思說這些話。姚燕燕很想一脚踹翻他,但這是在大街上,影響實在不好,於是打斷道:「我的一雙兒女還在等著,先告辭了。」話畢,頭也不回地走進了醉香閣。
無視掉拿眼睛瞪她的裴綠,姚燕燕對著周周招招手,然後牽著奔過來的周周,往樓上走去。
裴綠見狀有些驚訝,下一刻就看見醉香閣的老闆娘親自出來,恭敬地將姚燕燕往樓上引,登時驚得眼珠子都要掉出來。
誰不知道這醉香閣背景强硬,誰不知道那樓上的包厢只有京中的高門大戶才有資格進入,姚燕燕何德何能,怎麽可能得到這番禮遇?
直到這會兒,她才聽見周圍傳來的議論聲。
「方才那位被蘭老闆引上樓的是哪位夫人?瞧著當真富貴極了。」
「可不是嗎,她頭上那支珠釵,手上戴著的鐲子,壓著袍角的玉佩……乍一看不顯眼,其實都是價值不菲的東西,隨便拿一樣出來,就能買下這東市的一間大鋪面。」
「那珠釵上的珠子,可是紫金色的,貴重得很,我只在我姥姥的嫁妝頭面裡見過。」
裴綠看著這些說話的人,有幾個她認識,都是他丈夫同僚的家眷,此時她才發現,原來不是姚燕燕衣著寒酸,是她自己不識貨,認不出來。
想到這裡,裴綠這心裡別提有多難受了。
但這都跟姚燕燕無關了,她牽著周周的手走上二樓的包厢,進去一看,就見窗下小榻上有個人,對方正襟危坐,俊美的容顔上一片冷意,他還不悅地瞥了周周一眼,心道這孩子太沒眼色了,燕燕被登徒子纏住也不過去幫忙。
周周不明所以,無辜地仰頭看她娘。
姚燕燕讓蘭夢詩把周周帶去別的包厢,便走進去,瞬間將包厢門關上。
她對陛下道:「你什麽時候來的?方才都看見了?」
朱其羽來了有一會兒了,一來就發現有個鬍子拉碴的老男人正含情脉脉地看著姚燕燕,氣了半晌,還是沒有上前,而是默默到樓上包厢裡來了。
姚燕燕見他不說話,俯身正對著他的臉道:「吃醋了?」
皇帝陛下撇開臉不看她,「一個六品小官,值得朕吃醋?」
姚燕燕噗呲一聲笑了出來,連人家家底都查清了還說沒吃醋?
見陛下那側臉對著她,她一下抱住用力嘬了一口。
皇帝陛下楞了一下,紅著臉道:「朕……朕不是要這個。」
姚燕燕抱住他哄道:「好好好,我知道陛下不是要這個,是臣妾情難自已。」
皇帝陛下嘴角微微翹了翹,明顯是高興了。夫妻倆正膩歪,門外傳來侍從的禀報聲,說是前綫來信了。
皇帝陛下拆開一看,信是封元寫的,說狄慳已自盡身亡,他留了軍隊駐守在陳國各州府,現正帶著數千兵馬班師回朝。
看到這封信,夫妻倆都有些回不過神來。雖然早就預料到,但真等看到陳國亡國,還是有一種做夢般的感覺。
前世他們躲在宮中,生怕陳國打進京來,終日惶惶不安,沒想到他們沒死在陳軍手裡,却死在一群匪軍刀下。
這一世,他們本想求個富貴平安,却一步步走到現在,滅了陳國,一統天下。
從今以後,再也沒有什麽東西能真正威脅到他們,兩人不安了兩輩子的心,終於能徹徹底底地放下了。
姚燕燕和陛下曾經幻想過很多次這樣的場景,兩人覺得自己肯定會激動興奮到暈過去,但真到了這一刻,却發現自己的心情出乎意料地平靜,除了一開始小小的驚訝外,幷沒有太過高興。
也許是因爲兩人都變了,彼此都不是年少時的模樣了。
也許是因爲兩人都已明白,一統天下不是結局,只是開始,在看不清的未來裡,還有很長很長的路,在等著他們。
懂得越多,就越明白前方的道路有多崎嶇……
見識過的風景越多,也就越明白,一個真心喜歡又互相愛重和彼此信任的人,究竟有多難得。
幸好他們遇見了彼此,也幸好,無論是艱難險阻,還是形貌美醜,兩人都從未有半分疏離。
就像兩棵原本離得很遠,却渴望彼此親近的樹。
離得遠又如何,努力生長壯大,讓根系在大地之中彼此握緊,讓抽長的樹枝在雲端之下相互交融……
正宇十八年六月,齊國將原陳國劃爲三省,分別以「寧、穆、和」三字代稱。
正宇十八年九月,齊國遷都,新都城位於原本齊國、吳國、陳國大概中心的位置,冬日不太嚴寒,夏日不太炎熱,又是曾經一統天下那個王朝的舊都,有氣勢恢宏的皇城,修繕一番,比齊國現在的皇城還氣派,實在是個好地方。
正宇十八年十月初一,穿上華麗黑底金紋長袍、頭戴沉甸甸冠冕的帝後二人,相携著走上祭天的高大神壇,拜祭天神。而後在文武百官,在萬千禁軍,在外圍無數百姓的見證下,皇帝忽然側過身,抬手朝著皇后深深一揖。
沒有想到陛下忽然做出這樣的舉動,一旁的禮官楞住了,不知該如何宣讀。
文武百官也很是吃驚。
下一刻,皇帝的聲音,就從神壇上遠遠傳了下來。最初,這座神壇在建造之時,爲了讓下面的人遠遠聽清上面的聲音,做了許多複雜的設計,此時陛下高高揚起聲音自然讓在場諸人聽得清清楚楚。
「朕謝天謝地,謝征戰的將士,謝忠直的賢臣……最應謝的其實是皇后。沒有皇后,就沒有今日的朕。」
姚燕燕楞楞地看著陛下,不知道該做出什麽反應,因爲事先他們幷沒有排練過這樣一幕,但陛下接下來說的話,却讓她眼眶微微濡濕,險些落下泪來。
站在這高大神壇之上,陛下說了許多許多話,從這一世他們重生回來開始,講到他們如何經過重重險阻請出了封元,如何扳倒奸臣反賊,如何辛辛苦苦地累積錢糧,如何一步步一統天下,讓周邊零星小國甘心俯首稱臣。他說了許許多多自己的缺點,說自己憊懶無才,說自己任性衝動……是皇后一直陪伴在他身邊,每一次,當他想退縮想逃走之時,都是皇后在身後撑著他、鼓勵他,如果沒有皇后,就不會有今日的他,齊國更不可能如今的輝煌。
這一段路,他們走了十幾年,其中有許多事情早已在姚燕燕的記憶中模糊暗淡,却被陛下一一點亮。
「皇后是這世上最溫良淑敏、蕙質蘭心的女子,也是這世上最勇敢聰慧的奇女子,她讓朕懂得悲憫百姓,懂得如何做一個父親,如何做一個皇帝。朕此生,有皇后一人陪伴左右,足矣。」
臣子們一開始不理解,但等聽完了陛下的話,就都露出了果然如此的神色,有些老臣想起陛下剛剛登基那幾年的庸碌無爲,看向皇后的目光不由帶上了深深的敬意。
一個人,若是沒有心氣向上,他們這些人再如何鞭策勸誡,也是無用。
他們一開始因爲皇后過於艶麗的容貌而對她心懷成見,一直到今日方才明白,正是因爲皇后的存在,才讓陛下真正立了起來。
「母儀天下」四字,皇后當之無愧。
封元率先抬起手,朝著皇后深深一揖,隨即,文武百官都回過神來,朝著皇后的方向深深一揖。真心實意,沒有半分作僞。
皇后這些年的言行舉止,不少朝臣皆看在眼裡,但從未像今天如此深刻。
今日之前,若是陛下要廢後,他們或許會勸說,但絕不會和陛下硬著來,但今日之後,陛下若是要廢後,只怕有老臣會死諫。若是連如此出衆的皇后都不要,陛下怕是被燒壞了腦子。
當然,陛下廢後這事兒,是永遠不可能變成現實了。
離得近的人隱約看清帝後對視時涌動的脉脉溫情,只覺得老臉都要被臊紅了。
姚燕燕却沒注意到周圍其他人,她眼裡含著泪花,面上却露出了大大的笑容,她抬起手,也朝著陛下深深一揖,說道:「陛下,我也應當謝你。沒有陛下,就沒有今日的我。」
曾經的她,囂張跋扈,愛慕虛榮,總是以最大的惡意揣測別人,一旦發覺有人想損害她的利益,她沒有能力時會蟄伏賣乖,一旦有了能力,勢必會毫不留情地將對方打壓下去,眼裡容不得半點沙子。
曾經的她,貪生怕死,沒心沒肺,明知陛下有危險,却收拾東西只顧自己逃走,她只顧自己過得好,從不管別人的死活。
可是在遇到陛下以後,她漸漸變了,連她自己都沒發現的時候,她變得溫柔,變得平和,粗茶淡飯,荊釵布裙她也欣然接受,曾經極爲在意的榮華富貴、錦綉華服漸漸被她看淡,不知不覺中,她待人越發寬和,遇事能將心比心爲他人考慮,見到街上衣衫襤褸滿臉風霜的百姓,也會憐憫會同情;在陛下遇到危險時,她想都未想便挺身而出……
她好似已經變成了陛下口中那個溫良淑敏又勇敢堅定的女子,變成了她曾經不屑却又隱隱羡慕的那種人。
雙手彼此交握,兩人一齊起身,四目相對,眼中都含著熱意。
姚燕燕眼中含泪,唇角含笑,道:「陛下,謝謝你,讓我從一個鄙薄膚淺的女子,變成了今日的模樣。」
朱其羽搖頭,真心實意道:「不,過去的你不是鄙薄膚淺,是單純率直。」
姚燕燕彎起的笑容就沒停下過。
良久以後,皇帝陛下沉沉嘆了口氣,「不過接下來,又有的忙了。」正如他們之前所想的那樣,一統天下不是結局,只是開始。
姚燕燕緊緊握住他的手,溫柔道:「我會一直陪著你的。」
兩人站在晨光裡,相視而笑,第一次默契地,在心裡響起了同樣的話:
一直陪著你,你在我就在,你死我也死。即便將來我先一步入了黃泉地府,我也會一直等著你。
等到咱們手牽著手,一起路過一叢又一叢的彼岸花,一起走過一段又一段的奈何橋……
即便滄海桑田,記憶消亡,我也會對你一見鍾情,然後相愛,相携,過完一生又一生……
(完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