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三章
把熱水器交出去之後, 李惜文就開始翻閱她大舅舅給她找來的雜志和資料,琢磨著怎麽山寨太陽能灶。經過好幾天的刻苦學習和閱讀, 她發現太陽能灶這種在她看來沒什麽技術難度的東西能登上科學畫報還被宣傳成新科技真的是有理由的。
太陽灶那個凹面大圓盤的薄鋼板,她大舅領導的鋼鐵廠現在就生産不出來。
薄鋼板可以用找到替代品, 比如用薄木板塗水泥來代替。但是她上輩子淘寶上隨便買、十幾二十塊錢就能買一卷的反光貼膜是真的很高科技,現在國內根本沒有生産的, 她也找不到效果相近又足够便宜的代替品。
李惜文估計自己勉强山寨一個出來也沒有太大的使用價值和推廣價值。用玻璃鏡子的成本不低,雖然家裡最近是進帳了八千多塊錢, 可是這個錢是偷偷摸摸賺到的, 下半年要是齊省和吳省一樣管得嚴她們家就掙不著這個錢了。
她不能那麽任性,不能在明知沒有收益的地方讓全家人爲她自己的興趣買單。李惜文很老實的把她翻閱資料得出的結論寫了個十條小總結給她爸和她大舅看過,一本正經的宣布結束這個研究項目。
以前住在農業局的家屬院裡,用的是煤球爐燒飯, 炕不出好鍋巴。現在的大厨房裡砌了柴灶, 又有時間又有柴火又有米。李惜文忍不住就想炕鍋巴給全家當乾糧。
土灶大鍋炕出來的鍋巴焦黃崩脆, 趁熱抹上辣椒醬最好吃, 拿米湯煮出來的鍋巴湯老人孩子都愛吃。冬天的晚上, 挑一點猪油澆一點醬油再澆上熱水用搪瓷缸子煨在火盆裡,泡軟了吃特別香, 不用沾鶏蛋液裹麵包糠下油鍋炸就能把隔壁的老人小孩都饞哭!
李大海只要女兒在家裡有事做做什麽他都不反對。
况且曹月英年輕時最愛吃白米蝦澆熱鍋巴這道菜, 結婚之後有了孩子, 孩子們愛吃鍋巴湯曹月英自己就不碰鍋巴了,現在有錢女兒還有時間,就該叫女兒燒給她吃!
李大海再下鄉調研回來就不只駝糧食了, 不是小河蝦就是黃鱔泥鰍,不管哪樣總要帶一點回來。
曹月英總要嗔怪他不嫌麻煩不曉得累,但是燒好的魚蝦就數她吃的香,還特別愛拿菜湯泡鍋巴吃!
招工名額是李大海幫忙搞的這事趙書記都沒跟老婆講,但是他二兒子進了鋼鐵廠當臨時工的事瞞不住人,很快向陽公社就傳遍了。
李大江聽說趙書記的兒子招工到鋼鐵廠倒不認爲是李大海的功勞,但是他看到了自己兒子招工的可能,都顧不上雙搶掙工分了,當天中午就裝中暑倒在地頭,下午就挑著新收的二十斤綠豆和新榨的二斤菜籽油一隻小公鶏,搭客車找到市裡來。
李大海看到滿頭大汗的二哥,哪怕明知道二哥是無事不登三寶殿他心裡還是有點感動的。他跟領導說了一聲,先用自行車把李大江送回家去,叫李惜文拿供應本去副食品商店買肉。
李惜文長這麽大還是第三回看見二伯給她家提東西,再看她爸那個眉開眼笑的樣子吧,心裡還真有一點打鼓。
不過不管心裡再怎麽琢磨,她爸交待她的任務她還要努力完成。副食品商店今天居然有皮蛋和鹵猪耳朵賣,她就買了兩個皮蛋一隻猪耳朵,去供銷社打了半斤高價酒。
到家她爸和李大江已經都洗過了澡,坐在蔭凉的厨房走廊上吹風喝茶。李惜文把皮蛋切開澆上醋和醬油、耳朵切絲下鍋加蒜和醬酒炒熱,先給他們端上去喝酒。
院子裡的菜畦整整齊齊,菜畦南邊還插著竹竿搭著架子,架子上搭著防曬的樹枝和竹枝。不管是茄子辣椒黃瓜冬瓜還是南瓜都長得特別好,就連紅薯藤都水靈靈比別人家的綠。再有這個新式樣的兩層樓房,又大又明亮又寬敞。
李大江越看越羡慕,先誇獎:「老小,你從小就進了城,還以爲你不會種菜……」
「都是月英帶著振强和惜文在種菜園。」李大海一點都不居功,扭頭問女兒:「晚上燒什麽菜下飯?」
「幹千張蒸鹹肉,青椒炒小魚,西紅柿鶏蛋湯,再紅燒個茄子可行?」李惜文沒想過殺鶏,不是因爲捨不得,是因爲那鶏太瘦小了現在殺掉吃起來沒有肉,她嫌收拾鶏麻煩。
鶏雖然沒有殺,但是有鹵猪耳朵有皮蛋有鹹肉有幹小魚招待客人真不差了。李大海點點頭,「晚飯玉米糝少放一點。」
「哎。」李惜文答應的乾脆,本來他們家吃米飯是不摻玉米糝的,她爸要給二伯伯吃差一點,她肯定照辦。
酒過三巡,李大江覺得自己已經把李大海哄得服服貼貼了,就開口提給李振仁和李振信辦進鋼鐵廠當臨時工的事情。
客觀的來講,兩個大的孩子已經考上大學,不需要考慮他們的工作問題,兩個小的學習成績好考大學也很穩當,現在李大海是有餘力給侄子們幫忙的,學歷不够不能走招工,但是臨時工真想找幷不是沒有辦法。
不過然而但是,自己家這個二哥什麽性格李大海很清楚,大哥和親娘什麽性格李大海更清楚,他們都是得寸進尺的人。不管是讀書還是上學他敢伸頭管一樁,後面別說侄兒侄女們的工作和終生大事都是他,外婆夏家和嫂子侄媳婦娘家的親戚提出要求他要是不給安排好他也落不到好話。
以前上交工資既是因爲沒有分家,也是因爲那個時候家裡父母和李大山李大江這四個勞動力要養活兩個嫂子和一大群的侄兒,沒有他的工資一大家人是真活不下去。
現在都分家了,大哥二哥家的孩子都長大了,他還真沒有一定要幫忙的義務。
李大海不想幫忙,索性直接和李大江說:「老大舊年爲振禮的事鬧到我和月英都被單位調查,我們的名聲都被搞臭了。幫侄子找工作的話我敢提人家也不敢應承我啊。
現在市裡不管哪個單位招工起碼也要初中生,振仁振信連初小畢業都不是,除了出苦力也做不了別的,哪個單位招工也不好開這個口子讓他們報名的喲。
照我講,他倆應該去讀公社辦的夜校,先把小學和中學同等學力的證書考到手,再有公社和大隊推薦去哪裡學習的機會,振仁和振信去爭取又怎麽會爭取不到?公社安排他們出去學習幾個月,回來還怕不給他們安排工作?」
李大海幷沒有直接提他會在這裡起什麽作用。但是有一個在市農業局當科長的小叔叔,李振仁和李振信有等同於初中畢業生的學力又怎麽可能會沒有去農校培訓學習的機會呢?農校培訓出來安排工作就更容易了,李大海天天下鄉搞調研,他跟哪個公社的書記都認識,只要李振仁和李振信不比別人差,李大海再去說一聲,又有誰會不行個方便?
不要講安排到公社當幹事,安排到農機廠農業站都辦得到,這種憑本事爭取來的正式工怎麽都比當臨時工熬資歷轉正更受重用。
李惜文在厨房裡邊聽邊點頭,覺得她爸說話很漂亮,而且確實是指了一條成本最小收益最好的路給二伯家。
不過她覺得二伯應該不會領她爸爸的情,二伯家的兩位堂哥年紀小的時候根本讀不進去書,歇了好幾年再去念夜校也不可能讀得進去,這點二伯心裡不會沒數。
李大江哎聲嘆氣,他是精明人,聽得出老小藏在話裡的意思,但是他兩個兒子是不是讀書的材料他哪能沒有數,老小表達了願意幫忙的訊號却給他設了門檻,看上去踮著脚再勾一下就能到手,可是事在人爲的話好講,叫孩子好好讀書孩子就能好好讀書他又何需出來求人?
李大山的例子在前,李大江也知道自己翻臉責駡沒有用,他也只能憋著,這心裡就憋氣的很了,笑臉都發僵。
「不試試,不逼一逼哪裡就曉得他們不行呢?不要講振仁和振信,就是惜芳和惜玉惜蘭振智他們四個,能讀書還是要讀書,沒有在讀書的,能上夜校也要送去上夜校啊,念公社辦的夜校又不耽誤掙工分又不要交學費,爲什麽不去?」李大海把盤子裡最後一塊皮蛋夾給李大江,「二哥,惜玉今年小學畢業也要考初中了吧,成績出來沒有?」
「沒考上。」李大江搖搖頭,「她自己是還想複讀一年,可是十五歲已經不小了,再複讀考初中就是考上了初中畢業也都二十歲了,想法子給她安排工作拿工資也是便宜了別人家,你講是不是?」
小學畢業的女孩子其實比男孩子還好安排工作。可是幫忙安排了二哥家的惜玉大哥家還有一個小學畢業的惜珍,那個小姑娘手脚不乾淨李大海更不敢招惹,他就笑笑不接話。
曹月英到家看見李大江坐在走廊下喝得臉紅紅的,嚇到差點崴到脚,緩了一緩和李大江打過招呼,回房喊:「惜文,昨天我換下來的衣裳你收在哪裡?」
李惜文放下鍋鏟跑過去給她媽「找衣服」,把二伯過來說好話哄爸爸給振仁振信找工作,她爸爸又是怎麽回的話說了。
曹月英冷笑,「你二伯伯真是有意思,你爸爸還曉得問一下惜玉考初中,他們就不問振華和振國考沒考到大學,這是怕出禮錢,還是不把我們家的人當數?」
「二伯伯怎麽樣我爸爸都是不會給誰安排工作的。二伯伯愛吹牛,給他幫忙了他大嘴巴到處吹牛,惹得別人起了指望都來找爸爸,我爸爸沒有那麽大的本事都給人家幫忙,得罪人了還不是會被舉報?」李惜文的身體裡住著成年的人思想,看的很清楚,「我爸攤上了大伯和二伯那樣的親戚,就該老老實實滴水不漏。」
曹月英很贊同:「你大伯那個事搞得你爸爸和我都被調查了,他不會沒腦子再去找虧吃的。」
李大海借酒蓋住了臉,把李大山唆使老娘出來給李振禮鬧工作的舊事翻來翻去數落了好多遍,等到曹月英和李惜文過來擺飯,兄弟倆在曹月英面前一個字不提找工作什麽的,曹月英也只當不知道,客氣的勸菜勸飯。
飯後李大海裝醉回房躺倒就睡。曹月英把李大江領到李振强那屋裡休息,和女兒商量準備什麽樣的回禮給二伯帶回去。
「一包白糖,五瓶點燈的煤油。」李惜文把她整理出來的東西擺到飯桌上。
李惜文拿出來的東西都是需要票又很緊俏的東西,她們家買東西都是她去,像白糖和煤油這類她空間裡有的,她去買總能「多」買一些到手。市裡停電少,所以家裡煤油有結餘。
曹月英搖搖頭,把白糖和煤油都收起來,回房拿出來一雙高筒膠鞋,一大一小兩隻印著鋼廠優秀職工字樣的藍邊白搪瓷飯盆和一個同樣有鋼廠優秀職工字樣的藍邊白搪瓷臉盆。膠鞋還是滬城買回來的,在箱子放的時間有點長了。搪瓷飯盆和臉盆都是曹月英在鋼鐵廠的福利,因爲家裡不缺這些東西,她囤起來了就是準備當禮物送人的。
「你二伯做人不老實,給他東西都要給能擺在外面讓人看見的東西。給鋼廠獎勵優秀職工的臉盆和飯盆,他擺在家裡人人都能看到,他就不好講你爸爸和我對他不好。叫你大伯母和你奶奶看見,還能氣氣她們。」曹月英調皮的對女兒眨眨眼,教女兒怎麽耍小心機。
李惜文偷笑著點頭。
不管是搪瓷盆和飯盆還是高筒膠鞋都是有錢有票也不好買的緊俏商品,光是那雙膠鞋就比二十斤綠豆加一隻小公鶏值錢。李大江雖然沒有達到給兒子搞工作的目地,還是很滿意的抱著這幾樣東西走了,坐在客車上別人不問他都要自己吹兩句,本來頂多只有兩分的兄弟感情讓他吹了一路,吹到向陽公社硬是吹成了十二分的兄弟情深。
趙書記和王姐去鋼廠給兒子送東西,李大海請他倆到家裡吃中飯。開了堂屋的門兩個男人在堂屋喝酒,王姐跑到厨房和曹月英講八卦:「你婆婆跑到你二哥家裡討膠鞋和臉盆,你二嫂把東西抱起來就跑,老人家跟在後頭追,駡人的時候沒當心,一頭栽到河蕩裡,把隔壁江歪嘴笑的扭到腰,在衛生院躺了兩天。」
曹月英在外人面前從不評論婆家是非,笑笑換了個話題聊。不過客人走了之後,李大海又不在家,曹月英沒少在李惜文面前哈哈哈哈。
李惜文給自己總結了規律:跟二伯家的人情來往給東西一定要給帶幌子不用嘴講也能看得出來是她家給出去的東西,還不能給雙數。單個只有一樣的東西二伯拿回家是堅决不會分給大伯家的,奶奶去要也要不到。大伯和二伯家團結不到一起去,吵吵鬧鬧二伯和二伯母多少總要講她爸媽幾句好話,她爸爸媽媽心裡舒服了那東西就算不白給。
雙搶結束,曹家的孫子和外孫們都瘦得脫了形。
天氣又熱又旱,副食品商店和菜市場什麽都沒有得賣,天不亮去排隊都搶不到肉。李惜文想給哥哥們搞點好吃的補一補,「買」回來四隻剝去外殼紙標,擦掉生産日期的紅燒五花肉罐頭。
有錢有票都買不到的肉是6毛3一斤,李惜文「買回來的罐頭是一塊錢一隻」,拆開來肉塊就有一斤,還有三兩油湯能燒好幾個菜。就連看見好東西就想留給孩子們結婚用的曹月英都覺得這個罐頭劃得來,從她放錢的那個小鐵盒裡拿出十塊錢給女兒,反復叮囑:「沒事多去那家店繞繞,看到他們賣罐頭,不要猶豫,能買多少買多少。」
隔了兩天李惜文分兩次拿回家五罐紅燒肉罐頭十罐午餐肉罐頭,和她媽媽報帳:「這一次進的肉罐頭只剩五個都讓我買下來了,午餐肉罐頭四兩一個,賣五毛錢。我本來不是很想買,後來又想人家下次進貨不知道能不能進到,還是買了吧。」
曹月英頗爲遺憾實惠的紅燒肉買少了。
李大海却更喜歡午餐肉罐頭,說:「天冷的時候開一罐午餐肉切成片,每餐吃飯夾一片捂在菜湯裡,飯菜又有肉又有油,細水長流可以吃一禮拜。紅燒肉一罐只能吃一餐,天冷了還要熱一熱,帶去學校還是午餐肉實惠。」
李惜文空間裡除了這兩種罐頭還有各種魚罐頭各種肉製品罐頭,雖然在她的空間裡放的時間有點長,但是放進她空間裡的物品似乎都沒有變質,也就是說這次在家人面前過了明路,以後她隨時可以「買到」各種罐頭寄給哥哥們,實惠什麽的完全不在她的考慮範圍內。她含糊的點點頭。
李振强是個吃貨,吃過兩次五花肉罐頭他還是覺得沒吃够,又很好奇午餐肉罐頭什麽味兒,現在眼睛在兩種罐頭身上來回睃,很有一種左右爲難的意思。
李振華和李振强一人給了小弟一下。李振華說:「我家買不到肉別人家肯定也買不到,外公小舅和正道小偉他們雙搶也沒少吃苦,給二舅舅和小舅舅家送幾個罐頭吧。」
曹月英看著瘦得皮包骨的三個兒子,堅定的搖頭,「你們馬上就要開學了,在學校也吃不到什麽好的,在家裡給你們補一補是應該的。你們二舅和小舅家離的又不遠,下回再買到罐頭再送他們。」
晚飯吃的五花肉燒幹豆角,李大海下厨用午餐肉加小白菜做了一盆湯。李惜文覺得吃的太油多喝了一杯濃茶,晚上起夜聽見曹月英在哭。李大海勸她:「兒子一年才回來一趟,你連鶏都捨不得殺給他們吃,就是爲了多存幾個鶏蛋分給正道他們幾個,你不虧心。這個肉罐頭說不定明天又能買到呢,買到了就給他們送回去。」
李惜文去厠所之前覺得她撕兩箱罐頭的標簽就够了,從厠所回來聽見她媽的抽泣聲,覺得要搞就搞一次大的吧,她爬到床上,精神力進入空間,撕標簽撕到天亮。