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8 章

　　程錦玥可不怕許二嫂和錢香香的怒視。任憑兩人的眼裡都快要冒火了， 程錦玥依然穩坐泰山， 不爲所動。

　　許奶奶很快就再度進了堂屋。默默將手中的錢袋拿出來，把家裡所有的積蓄都倒在了桌子上。

　　「咱們家到底是怎樣的家底， 你們心裡都清楚。老四考中秀才得了四兩銀子， 加上我這些年摳摳搜搜攢下來的，一共八兩銀子。咱家一共五房， 撇開老四不說，

　　其他四房一房二兩銀子……」許奶奶說著就把八兩銀子分成了四份， 一份二兩，分別推向四個方向。

　　「才八兩?」錢香香瞪大了眼睛， 滿心懷疑的瞅著許奶奶。這些年家裡的銀錢都是許奶奶收著，許奶奶肯定藏私了。

　　「娘，每房就只有二兩銀子嗎?」許二嫂也不相信許奶奶會這麽簡單就把家裡所有的銀子都拿出來。所以帶著試探性的， 她附和起了錢香香。

　　「每房二兩銀子還嫌少?你們平日裡不需要吃喝?咱們一大家子從老到小二十幾口人，誰是光著身子在外面跑的?老娘不得負責你們的日常所有開支?」既然許二嫂和錢香香非要算，許奶奶也不給兩人留臉面了，

　　冷聲諷刺道， 「你們自己嫁來許家的時候，各自娘家一張嘴要了多少彩禮， 你們自己心裡沒點兒數?」

　　「誰家娶媳婦不要彩禮?」錢香香不高興的嘟囔一句，

　　却還是不死心，「再說了，咱家之所以這麽窮，還不是因爲四哥這個讀書人花了家裡太多的銀錢?現在咱們都要分家了， 四哥四嫂就沒點表示?」

　　「老娘抽死錢香香你個作妖的！你居然還敢算計到老四的頭上?你才嫁來我老許家多久，肚子裡的蛋都還沒下出來，就要當老娘的家了?誰給你這麽大的臉，他許富貴嗎?有能耐你們兩口子今日就跟老四把親給斷了，以後不管你們兩口子過的好還是不好，都別妄圖沾老四的光！」許奶奶瞬間暴起，唾沫星子滿天飛的連帶許五弟也一起給駡了。

　　「娘，我沒這個意思。我怎麽可能跟四哥斷親?四哥要參加科舉考試，花家裡再多銀錢都是理所應當的。我沒意見，真的沒有。」不得不說，許五弟始終介懷的也就是許奶奶對程錦玥的偏心，幷非許奶奶對許明知的看重。

　　反之，許五弟跟許奶奶一樣，從來都是極爲推崇許明知。

　　科舉是大事，不管許明知花家裡再多的銀錢，許五弟都沒有异議。哪怕日後他從這個家裡被分出去，他也願意繼續拿出自己的銀錢供養許明知。

　　在這一點上，許五弟的信念很堅定，幷不會因爲分家了就對許明知不聞不問，更加別提跟許明知斷親了。

　　「你沒意見，可你媳婦有意見！你沒聽見她剛剛說的是什麽話?她都指名道姓要老四和老四媳婦給表示了。怎麽表示?她到底想要幹什麽她?是不是還想著朝廷每個月發給老四的那四兩銀子?再不然，她就是眼紅老四媳婦的嫁妝銀子?真是有够沒臉沒皮的。老娘活了這麽一大把年紀，就沒聽說過弟媳婦鬧著分家還要連嫂子的嫁妝銀子也一起分的，傳出去都丟人！」許奶奶越說越生氣，駡人的言語也越發的尖銳難聽，「我說錢香香你這麽不要臉，乾脆去鎮上找老四媳婦的娘家，當面找老四媳婦的親爹要銀子去唄！你那麽能耐，還不一塊將老四媳婦的娘親也給一起搬空了?」

　　「我……」許奶奶的言辭太過鋒利，連程錦玥的秀才親爹都給搬了出來，直把錢香香刺的啞口無言，極爲難堪。

　　偏偏很不凑巧的是，許家族老和村長就在這個時候被許大哥領著邁過了許家大門。毫無意外的，就聽到了許奶奶頗爲大嗓門的叫駡。

　　「怎麽還扯到老四媳婦的娘家去了?」許家村的村長就是許二爺爺，許爺爺的親弟弟。對今天許爺爺家的分家，他很有發言權，也直言不諱。

　　「還不是有人心太大，分家就分家，竟然還有臉貪圖嫂子的嫁妝銀子。這年頭厚顔無耻的人真是多了去，老娘今個算是長見識了。」當著許家族老和許二爺爺的面，許奶奶也不怕丟臉，實話實說道。

　　「這可不行。」許二爺爺搖搖頭，不贊同的看了一眼錢香香，「咱們老許家的媳婦，幹不出來這種事。」

　　「可不就是不行?我這不就被氣的不行，差點要動手揍人了?」許奶奶撇撇嘴，一邊起身給許家族老和許二爺爺讓座，一邊使喚許三嫂道，「老三媳婦，趕緊給長輩們倒水。」

　　許三嫂立刻起身應了。

　　許大嫂剛想跟去幫忙，却被許奶奶叫住了：「老大媳婦你坐著。肚子裡懷著娃呢！小心些，別磕著碰著了。」

　　「奶奶，我去給三嬸幫忙。」大丫本來正輕輕晃著搖籃哄祿寶入睡，叮囑完三丫照顧好祿寶，她當即往外跑。

　　看了一眼大房三姐妹，許奶奶必須得承認，家裡七個孫女也不是各個都那麽的討人嫌。

　　「都分到哪兒了?」靠近許爺爺坐下，許二爺爺問道。

　　「家裡就這麽點銀子，沒算我們老兩口和老四兩口子，其他四房每房二兩。」指了指桌上的銀子，許爺爺說道，「屋子、田地和其他東西都還沒分。」

　　「老四家的不分?因爲其他四房有意見?」許二爺爺當即就變了臉，許家族老也很是不滿意。

　　要知道許明知可是他們許家村第一個秀才，也是他們許家最有出息的讀書人。在分家這件事上，許二爺爺和許家族老都是不准許讓許明知吃虧的。

　　更何况許明知而今不在家裡，就這樣平白無故分了家，還分的如此不公平，可不就是在欺負人嘛！

　　「老四考中了秀才，朝廷每個月會發四兩銀子，够他念書了。以前家裡人爲了供他讀書識字，確實都吃了不少苦頭，這次就不分他銀子了。」以許明知現如今的情况，即便不分這二兩銀子，許爺爺也不擔心。是以許奶奶的分法，許爺爺是認可的。

　　「那成吧！先就著其他四房分。」聽許爺爺這麽一說，許二爺爺輕嘆一聲，轉而問道，「那田地呢?你們家一共有二十畝田地，也不算四房?」

　　「不算四房，算我們老兩口的。每房四畝田地，剩下的四畝歸我們老兩口。等我們老兩口以後都不在了，那四畝田地就留給老四。」許爺爺這樣的分法自然有他自己的考量。

　　畢竟許明知常年在外讀書，肯定不可能回來下地種田。程錦玥就更別說了，完全指望不上。故而，與其現在就將四畝地分給老四最終徹底荒了，還不如他和許奶奶先幫忙種著。

　　「嗯，這個公平。」許二爺爺點點頭，看向許家其他四兄弟，「你們有沒有意見?」

　　「沒有。」許大哥和許三哥立刻搖頭，就是許二哥和許五弟也沒任何异議。

　　家裡的田地不像銀錢，都是看得見的。他們四兄弟跟著種了這麽多年，對此一清二楚。能分到四畝田地，他們都很滿意。

　　許二嫂和錢香香也沒反對。否則一旦惹怒許爺爺和許奶奶，五份變六份，最後分到他們手中的田地可就沒有四畝了。

　　「家裡的屋子都是有數的。按著現下住的，一房一間不變。二房和五房若是想搬出去，隨時可以。要是其他三房願意要你們現下住的屋子，你們自己私下裡互相商量，想怎麽換就怎麽換，我們兩個老的不會干預。反正我們老兩口沒有多的銀子貼補你們，也不需要多你們那兩間屋子住。」在別的東西上，許爺爺都沒有私心。唯獨在屋子這事上，他多了兩句話，「之前六丫頭住的那間屋子歸四房。老四家兩個小子，現在還住不上，等以後長大了住。」

　　許爺爺此話一出，許二嫂沒敢有异議，錢香香却是不答應：「那我兒子不也沒屋子住?」

　　「老五，你說。」看也不看錢香香，許爺爺點了許五弟的名字。

　　許五弟握了握拳頭，臉上閃過難堪的神色。幷非因爲許爺爺的偏心，而是當著這麽多長輩的面，錢香香太過斤斤計較的嘴臉實在不怎麽好看。

　　「爹，不然那間屋子還是分給大哥大嫂，先讓大丫三姐妹住著?大嫂現下懷著孕，再過幾個月就要生了。到時候一間屋子住兩個大人四個孩子，太擠了點。」許五弟沒話說，程錦玥却是有想法，幷且直截了當的說了出來。

　　程錦玥此話一出，許大哥和許大嫂都楞住了。

　　許大哥下意識就想要拒絕，却被許大嫂拉住了。

　　許大嫂不是貪心想要多分那一間屋子，可四弟妹說的沒錯，他們大房真的住不下了。就說現下，大丫三姐妹每天晚上睡在床上都是擠在一塊，看得許大嫂心疼不已。

　　所以，如果他們大房真的能多出一間屋子，許大嫂很是期待。

　　「老四媳婦說的對。老大家四個孩子，確實得多一間屋子。」許奶奶當然想給兩個大胖孫子多爭一間屋子，可許慧住過的屋子，許奶奶不稀罕。正好給大丫三姐妹住著，再合適不過。

　　至於她的兩個大胖孫子，等老四以後中了舉人，哪裡還會回許家村來住?許奶奶巴不得她的兩個大胖孫子都被帶去豫州府住大宅院去，才不稀罕自家這麽一間小破屋子。

　　「大哥，老大是長子，這多出來的一間屋子確實該歸大房。」贊許的視綫掃過程錦玥，許二爺爺說道。

　　許家族老也是紛紛點頭，支持此事。

　　按著許家村的規矩，長子都要給父母養老送終。分家的時候多出一間屋子分給大房，再理所當然不過。更何况以許爺爺家的實際情况來說，大房確實更需要多一間屋子才住得下，這一點無可厚非。

　　「那就給老大。」這一次，許爺爺沒有問許家其他三兄弟，直接做了主。

　　許家五兄弟的感情和關係其實一直都不錯。說起大哥家很快就要有第四個孩子，許二哥、許三哥和許五弟也都沉默了。

　　至此，此事便算是落定了。

　　錢香香還想再說兩句的，然而沒人願意聽她的，也沒人理睬她。咬咬牙，她就只能憋屈的認了。

　　「最後就是家裡的糧食、農具和桌椅這些東西了。老婆子，你來分。」田地和房屋，許爺爺已經分過了。剩下家裡的東西，從來都是許奶奶管著的。

　　許奶奶清了清嗓子，嘴皮子功夫特別的溜：「家裡的農具、桌椅和其他東西都是有數的，誰也別想著占便宜，都按五份分。不够五份的，就按四份分，老四一樣也不要。都別吵吵老四占了你們多大的便宜，今天這個家分下來，到底是誰在吃虧，你們自己心裡再清楚不過。家裡的糧食和吃食也都一樣，直接均分五份。我們老兩口和老四算一份，省得你們動輒又叫嚷老四媳婦吃了你們多少好東西。」

　　許奶奶說到這裡，忽然又語帶嘲諷的補充道：「你們一個二個就知道死咬著老四媳婦不放。可你們不要忘了，老四媳婦嫁來咱們家也就一年的光景。咱們家是什麽條件，你們自己心裡沒數?咱家確實給老四媳婦開了小灶沒錯，可她又到底能吃的多好?咱家要銀錢沒銀錢、要大魚大肉沒大魚大肉，可以說是窮的叮噹響。老四媳婦說破天，也就隻吃了家裡一兩銀子。可老四媳婦自打出了月子，又是野猪、又是野鶏和野兔的往家裡送，還有你們每個人身上的新衣服、家裡的各種吃食，還也早就還清了。真要算起來，根本不是老四媳婦占了你們多大的便宜，是你們占了老四媳婦的大便宜！時至今日，她根本就不欠你們的！」

　　許奶奶這一長串的話語說下來，不光是許家一衆人，就是許二爺爺和許家族老也都集體沉默了。

　　都說許奶奶是個不講理的蠻橫老太太，可她說的確實在理，也都是事實。比起程錦玥之前在許家吃的那些東西，程錦玥近日回報給許家的委實要更多。

　　退一步講，即便程錦玥什麽東西都沒回報給許家，也沒什麽大不了的。

　　程錦玥本就是許家的兒媳婦，她吃的那些好東西也都是許家人自己主動送到她面前的，又不是她偷的、搶的。許家人而今再來跟程錦玥算帳，本來就毫無道理而言。

　　最起碼在場這麽多人，包括許二爺爺和許家族老這樣慣常都爲村裡人主持公道的長輩們，也沒一個能挺直腰杆站出來反駁許奶奶的。

　　尤其是今天鬧著要分家的許家二房和五房，楞是被說的面上無光，心下發虛。

　　「那四嫂給爹娘買的那些糧食，也都一起分了?」見堂屋內的氣氛對她極爲不利，錢香香眼珠轉轉，索性轉移了話題。

　　她可以不再去計較程錦玥之前吃了家裡多少好東西，可家裡現下的好東西，怎麽也得分一分吧！錯過這一次，可沒下一次了。

　　「呵！人要臉、樹要皮。咱們老許家厲害，真娶回來這麽一位既不要臉、也不要皮的活祖宗。也不知道是燒了哪門子的高香，真是倒黴透頂了！」許奶奶冷笑一聲，看著錢香香的眼神滿是不屑，「分，怎麽不分?你可是咱們家最能豁出去不要臉的兒媳婦。老娘今日要是不按著你的要求把老娘的口糧也都分給你，你還不立馬又拿你肚子裡的孩子跟老娘鬧個不停?」