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6章

　　因著許奶奶的强硬拒絕， 也因著程錦玥的出聲附和，許二哥到底還是將銀錢收回了自己的口袋。

　　見到這一幕的許二嫂終於長長的鬆了口氣。極爲難得的，她轉過頭朝著程錦玥投去了感激的眼神。

　　要知道就連程錦玥借十兩銀子給許二哥的時候， 許二嫂都沒露出感激的神色，更多的只是矮人一頭的羞愧感。

　　不像現在， 就因爲許二哥拿回了那爲數不多的幾百文銀錢， 楞是將許二嫂感動的不行。

　　突然遭遇許二嫂的感激眼神， 程錦玥楞了楞。隨後， 不以爲意的笑了。

　　她剛剛出聲的時候， 沒想過要任何人感激她。不過許二嫂願意不再處處跟她爲敵，程錦玥也是樂見的。

　　許五弟和錢香香是在程錦玥一行人出發前一日回來的許家村。倒不是因著兩人聽聞了許爺爺和許奶奶要去豫州府而特意回來送行，而是兩人實在走投無路，沒辦法繼續在鎮上待下去了。

　　正常來說，分家得到的二兩銀子加上許五弟平日裡在食味軒當夥計的工錢，養活他們小兩口幷非不行。然而， 錢香香實在太會花錢了， 不但頓頓都要吃好的，

　　還非要買漂亮的衣衫和首飾。

　　就許五弟這點微薄的家底， 哪裡够錢香香這般肆意揮霍無度?偏生錢香香又是個膽大的， 居然直接找食味軒的掌櫃預支了許五弟足足十兩的銀子！

　　「十兩銀子?錢香香你瘋了嗎?你是成心不想好好過日子是不是?銀子呢?拿出來！」不敢置信的看著錢香香，許奶奶實在氣得不輕。

　　「都……都花了……」躲在許五弟的身後，錢香香也是嚇得不行，唯恐許奶奶下一刻就舉起棍子狠揍她一頓。

　　「花了?」許奶奶倒抽一口氣，直接就瞪大了眼睛， 「你花哪兒去了?你說，你到底買了什麽了不得的好東西，直接就把十兩銀子給霍霍完了?」

　　「也，也沒買什麽。主要是銀子太不經花了，我……」被許奶奶追著質問，錢香香當即吞吞吐吐了起來，忙不迭的開始爲自己找起說辭和藉口。

　　她自己也沒有想到，她這麽快就把十兩銀子給花完了。原本才拿到十兩銀子的時候，她真心覺得挺多的。所以她又是買新衣裳、又是買銀釵……再然後，就什麽也沒了。

　　「老娘就問你買了什麽東西！」懶得聽錢香香的廢話，許奶奶火冒三丈的問道。

　　錢香香哪裡敢如實說出她買了什麽?下意識就抓住了許五弟的衣服，含著哭腔喊道：「夫君，我肚子疼……」

　　錢香香肚子裡的孩子比許大嫂的月份大，現下已經七個月了。她一說肚子疼，直把許五弟嚇得腿軟，轉頭就責怪起了許奶奶：「娘，香香肚子裡懷著孩子呢！您就不能小點聲，別嚇她?」

　　「老娘嚇她?是她嚇老娘好不好?」被許五弟的話語激怒，許奶奶登時就不耐煩了，「成啊，既然害怕老娘嚇她，趁早離老娘遠點！你們不來老娘面前礙眼，老娘樂意搭理你們?」

　　「娘，我不是這個意思，我……」如若可以，許五弟也不想回來許家村挨駡。可他實在沒辦法了。十兩銀子，就是賣了他，他也還不起。

　　「老娘不聽你們在這廢話。滾滾滾，滾回你們自己的屋子去。」許奶奶說著就要轉身回屋。

　　「娘！」一看許奶奶真的不管這事，許五弟頓時急了，實話實說道，「食味軒掌櫃的一直追著我要還債，我根本拿不出十兩銀子。我真的是沒轍了，這才回來求娘您幫幫我和香香的。」

　　「老娘沒銀錢。」許五弟的語氣很是焦急，許奶奶却是冰冷冷的拒絕了。

　　「娘您怎麽會沒有銀錢?四哥每個月不是有朝廷發放的四兩銀子?這也有三個月了，娘手裡怎麽說都有十二兩銀子了。」在回來之前許五弟就想好了，許奶奶手裡的銀子是絕對足够他還給食味軒掌櫃的。而且他只是借，幷不是拿，也不是要，他以後一定會還給許奶奶的。

　　「那是老四的銀子！」許奶奶人已經進了屋，眼瞅著就要關上房門，又被許五弟給氣的走了出來。

　　「我知道那是四哥的銀子，我借還不行嗎?我以後會還給娘的。」提到許明知，許五弟直接表明了他的態度。

　　「你還給我?許富貴你到底要不要臉皮?你拿什麽還?你怎麽還?老娘是真的沒有想到，不是你的銀子，你居然也敢貪。你可真是讓老娘大開眼界！」許奶奶雙手叉腰，瞪著許五弟的眼神幾乎要殺人。

　　「娘，都說了我會還的！」許奶奶的話語太過難聽，許五弟聽得尤爲刺耳，忍不住就反駁出聲。

　　「不借！」還什麽還?許五弟的話，許奶奶一個字也不相信，二話不說就要關門。

　　「娘，您要是不借，那我就只能找四嫂借了。」眼見許奶奶怎麽也說不通，許五弟咬咬牙，拿出他的殺手鐧。

　　這三個月他雖然一直都在鎮上，可家裡的事情他也聽說了。程錦玥借給許二哥十兩銀子買宅基地的事情，許五弟也是知曉的。實在不行，他也願意給程錦玥打借條。

　　許奶奶其實很少打自家兒子的。但是今天許五弟的言行，直把許奶奶氣到了極致。反正也動不了錢香香，許奶奶索性兩筆賬放在一起算，直接抄起棍子就將許五弟狠抽了一頓。

　　許五弟沒有躲閃。如果挨這頓揍能借來十兩銀子，他願意。

　　「娘，我借給五弟吧！」程錦玥已經在院子裡聽了好半天了。許五弟和錢香香的作爲，她自然看不上。但眼見許奶奶被氣的不輕，程錦玥難免有些心疼。

　　十兩銀子對程錦玥而言，實在不是什麽大事。用來買許五弟和錢香香的消停，倒也不無不可。

　　「不借！憑什麽要借給他?他算老幾?」丟了手中的棍子，許奶奶怒聲反對。

　　「娘，您未免也太偏心了吧！二哥借十兩銀子就可以，我夫君借十兩就不行?」錢香香是有些後悔的。在去找食味軒的掌櫃之前，她幷沒有意識到事情的嚴重性。她只不過是聽許五弟說了，食味軒的掌櫃很看重許五弟，對許五弟也一向頗爲關照，所以她才敢去借銀子。

　　可是她沒有想到的是，她確實如願借來了十兩銀子，却害得許五弟即將丟了在食味軒做夥計的大好機會。

　　此次回來許家村，錢香香是下定决心要借到十兩銀子的。找程錦玥借銀子，也是錢香香給許五弟出的主意。

　　「四嫂，算我求你了。只有還上那十兩銀子，我夫君才能繼續在食味軒當夥計。我……」錢香香到底還是說不出認錯的話，只是如實告知了她和許五弟此刻的困境。雖然很丟人，可總比借不來銀子要好。

　　許五弟不能在食味軒當夥計了?程錦玥微微挑眉，詫异的看向了許五弟。

　　一開始許五弟去食味軒工作，程錦玥幷未深/入探究到底是怎麽一回事。等到後來她去鎮上賣野味的時候，無意間聽聞食味軒招了一位活計是許秀才的親弟弟……

　　據說食味軒靠著許明知的秀才名聲很是漲了一波名氣，甚至還特意舉辦起了詩會，處處彰顯學子們的文采，鬧得風風火火，生意也日日蒸上。

　　那時程錦玥就知道，許五弟之所以能去食味軒當夥計，靠的就是許明知的秀才之名。

　　想明白了許五弟去鎮上當夥計之前看向她的愧疚眼神究竟從何而來，程錦玥沒有隱瞞，如實告訴給了許爺爺和許奶奶知道此事，同時也修書一封給許明知送了出去。

　　許明知的回信裡幷未過多提及許五弟和食味軒，只說此事全權交給爹娘管就好。程錦玥想了想，便也聽從了許明知的交代。

　　這三個月程錦玥前前後後收到了許明知一共四封書信。其中有三封都是王旭幫忙送來的。托王旭的福，程錦玥將家裡發生的事情，不管大小，都如數告知了許明知。而許明知的脾氣，程錦玥差不多也摸准了。

　　許明知絕對不是可以隨意拿捏的軟柿子，他既然說了不/插/手，肯定是相信許爺爺和許奶奶會處理好此事。不過讓程錦玥好奇的是，許爺爺和許奶奶要怎麽處理許五弟?

　　其實如果許五弟只是借許明知的秀才之名順利去食味軒當夥計，幷沒有什麽大不了的。畢竟許五弟是許明知親弟弟這件事，確實是毋庸置疑的事實。但之後食味軒打著許明知的名號辦詩會，就很不應該了。

　　說到底，在食味軒當夥計的人幷不是許明知本人。食味軒却大張旗鼓的借著許五弟這個由頭瘋狂斂財牟利，委實太過不實誠。

　　「真要借銀子也可以，你們倆把斷親書給按了。」許奶奶毫無預兆的出聲和發話，幷不在所有人的意料之中，連程錦玥都爲之側目。

　　「什麽斷親書?娘，就是十兩銀子而已，你這是要把我趕出家門，不認我這個兒子了?」許五弟是真的覺得很受傷，難以置信的看著許奶奶。

　　「老四媳婦，你去寫一封老四和老五的斷親書，讓老五按手印。」直接無視了許五弟，許奶奶的語氣滿是冰冷，「跟上次你借給老二銀子一樣，寫兩張斷親書，一張你收著，另一張給老五他們兩口子收著。下次再遇上這種事情，你和老四都別管他們兩口子的死活，隨他們愛怎麽折騰就怎麽折騰。」

　　許奶奶話音落地，許五弟和錢香香都變了臉色。

　　以前沒去鎮上，他們幷未真正意識到許明知這個秀才到底能帶給他們多大的好處。可是而今的他們，却不會這樣想了。

　　別的地方是什麽情况，他們不知道。可是在他們鎮上，只要報上許明知的名字，誰都要對他們禮讓幾分。就連他們在鎮上租的房子，也因爲許明知是秀才，方才順利减少了房租……

　　「娘，這事是不是先問過夫君再决定?」斷親不是小事，程錦玥想著，還是得先知會過許明知才行。

　　「老四不在家，問不到他面前去。娘讓你寫，你就寫。斷親書上寫清楚，是娘和你爹發的話，强制命令老四跟老五斷親。老四要還是個孝順的，他就不會違背娘和你爹的决定。」別看許奶奶沒讀過書，可她懂得幷不少。斷親書確實不能隨便寫，但如果是她和許爺爺做的主，許明知只是被勒令不得不爲之，那麽誰都說不得許明知半句的不是。

　　就是被斷親的當事人許五弟，也不行。

　　因著許奶奶的話，程錦玥扭頭看向了許爺爺。連許爺爺的名頭也加上?

　　「寫！寫完我們老兩口也把手印給按上。」許爺爺神色複雜的看著許五弟，雙手背在身後，進了堂屋。

　　斷親書這事，其實許奶奶早就跟許爺爺說起過。主要是爲了許明知而設立，特指許家其他四兄弟的所作所爲。

　　許爺爺和許奶奶二老之所以會這樣做，也不單單是考慮到許明知的名聲，更是不想其他幾個兒子因著許明知的關係而得意忘形，哪日真的犯下不可饒恕的錯誤。

　　比如許五弟，今天只是十兩銀子，之後會不會是一百兩銀子?加之許五弟在食味軒的那些作爲，也著實讓許爺爺和許奶奶尤爲失望。

　　許明知而今還只是秀才，許五弟就敢這樣折騰。等許明知以後真的當上官老爺，許五弟豈不是會更加的變本加厲?到了那個時候，許五弟不單單會連累許明知，更加會害了他們全家！

　　想起許明知在離家前特意跟他們分析的個中厲害關係，許爺爺和許奶奶的態度都很堅定，幷不準備再給許五弟第二次犯錯的機會。

　　反正只是斷親而已，又不是要許五弟的命，怎麽就不行?

　　再說了，如若許家兄弟借銀子用的是正途，像許二哥是爲了買宅基地，許爺爺和許奶奶何曾干涉過?就是許二哥這一輩子都還不上那十兩銀子，許爺爺和許奶奶也不會多說什麽。

　　但，許五弟這樣的先例開不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