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禾樂打開了水晶瓶，看見透明的白色靈魂從中飄出，它繞著自己飄了一圈，像是在好奇。

　“回到你的身體裡吧， ”禾樂對它笑了笑。

　靈魂沖他點了點頭，隨後就消失了。

　宿友陸陸續續地醒來，寢室內逐漸嘈雜了起來，禾樂聽到動靜後，就從床鋪爬了下去，他剛走到教主身邊，對方就心有靈犀地望了過來。

　教主挑眉， “幹嘛，你今天又要逃課？”

　禾樂尷尬， “嘿嘿，我發誓這肯定是最後一次……你再幫我報一次到唄。”

　這時候老大插了句話，“可樂你睡傻了吧，今天早上沒課。”

　“什麼？我明明記得還有節微積分，”禾樂大惑，拉著要去廁所的老大問：“停課了？”

　老大沖他翻了個白眼，“是結課了。”

　教主吐槽禾樂，“上學上成你這樣也是神了，感覺你最近老魂不守舍的。”

　“過了這段時間就好了，”禾樂反駁， “那你們這麼早起來幹嘛？”

　教主面無表情， “今天校運會。”

　禾樂， “……”

　廁所傳出老大的聲音，“可樂提前進入老年期了，什麼都不知道，什麼都不記得。”

　“那，”禾樂露出狗腿之色，拉住教主的衣角，成功收穫到對方的一枚白眼，“幫我簽個到吧，我下午就回來。”

　教主嫌棄地把人趕走，“行行行，別抓我衣服，班級集體活動也要 。”

　禾樂笑笑沒說話，他今天的心情格外好，洗漱後還順便刮了個鬍子。

　宿友三人見他這幅德行，更加懷疑他背著大家，跑出去偷偷泡妞。

　禾樂洗漱完畢，到樓下小店隨便吃份了早餐，擠上的地鐵早早地趕到了人民醫院。

　一大早，醫院大堂就已經人滿為患，秋季是嬰幼兒發燒的高發期，禾樂剛走進住院部就被那嘈雜的哭鬧聲給震到了。他掏掏耳朵，快步跟上人流擠上了電梯。

　護士問他：“去幾樓？”

　“麻煩，五樓，”禾樂笑道。

　想到等會兒要見到了陸元嘉，內心就有點小激動，也不知道那傢伙有沒有遊戲裡的記憶。禾樂在心裡默默地想著，電梯緩慢地上升著，下去了一波人後，空位很快就會被另一波乘客擠滿，大約半分鐘後，電梯到達了五樓。

　“讓讓，”禾樂從人群中擠出，即使鞋面都被踩了幾腳，臉上還是掛著笑容，他擦了擦臉上的熱汗，輕車熟路地朝著陸元嘉的病房走去。

　“扣扣。”

　“有人嗎？”禾樂敲了敲門，卻半天沒人應。

　他沒耐心等下去，打開門，探頭探腦地走了進去。

　進入病房，就看到了病床上的黑髮男子，蒼白的臉，烏青的唇，情況看上去並不是很好，陸元嘉瘦了，沒了以往那種無法無天的神色。

　以前的陸元嘉是天之驕子，外貌出眾，人緣好，家勢好，除了愛逃個課，基本沒什麼缺點。暗戀他的女生能從南飯排到北飯，男生雖然會在私下嫉妒他，沒一個人是真正討厭他的。

　禾樂以前對陸元嘉是又怕又敬，他們的關係說不上多親密，但對方總會在自己困難時出手相助。可經歷了這一次的事，陸元嘉在禾樂心裡的地位可謂是有了翻天覆地的變化，陸元嘉是唯一知道【撿垃圾】的人。

　禾樂與陸元嘉的感情，就像是友情與責任摻雜在一起的感情，既深刻又復雜。

　禾樂走到了他身邊，“陸元嘉？”他輕聲喚，伸手推了推男人的肩膀。

　病房裡，除了禾樂和陸元嘉外再無他人，房內靜悄悄的，秋風捲起藍色的窗簾，暖陽從窗戶灑入，印在青灰色的地板，白色的被褥上，讓人感覺很溫暖。

　只是，病床上的男人始終沒有一點反應。

　“餵，你該醒了吧，”禾樂笑著又推了推他。

　然而床上的陸元嘉依舊靜靜，沒有任何反應。

　這和禾樂幻想的相去甚遠，他迷茫地搖了搖頭，不應該是這樣的，不管是陸元嘉醒來吐槽他，亦或是責罵他，都比這樣好。陸元嘉不該這樣靜靜地躺著，這樣他就彷佛還是一副沒有靈魂的軀殼……

　過分的安靜令禾樂心底產生了一股恐懼，他扭頭看了看陸元嘉的手，蒼白修長的手指，一動不動。

　“怎麼會？難道是時間問題，”禾樂眼神飄忽不定，他慌亂了，望著男人的臉喃喃道：“不應該啊……還是說要再等幾天，”這些話彷彿說給自己聽的，他在安慰自己，卻沒發現自己的身體已經控制不住地顫抖了起來，他害怕了。

　一個很恐怖的想法出現在禾樂的腦海裡，卻被他死死地抵觸著，他不願去想，也不肯去證實。

　青年臉上的笑容漸漸被疑惑和迷茫所取代，他雙手顫抖著從口袋拿出手機，點開商場，一遍又一遍地翻閱著【靈魂容器】的說明。

　【作用：可收集遊戲裡怪物的靈魂】

　很簡潔的說明，沒有多餘的話，禾樂的嘴唇漸漸顫抖了起來，他踉蹌站起，卻再也露不出一絲笑容了，“我，我等會兒就回來……”說完就跑出了病房，彷彿有洪水猛獸身後追趕著他。

　他跑出走廊，來往的醫生護士都向他投去好奇的目光，禾樂無暇去顧忌這些，嚥下一口唾沫試圖讓自己冷靜下來。

　不對，肯定是哪裡出問題了！

　禾樂不由自主地翻開通訊錄，撥通了顏淵的號碼，此刻的他依舊把對方視為自己的救命稻草，如此的信任著，依賴著。

　“嘟，嘟，嘟……”

　為什麼還不接通？

　“對不起你撥打的……”

　禾樂急躁地掛掉，再次重撥回去。

　然而三秒後，接通了！

　禾樂頓時鬆了口氣，緊緊地捏著手機，“顏淵，你聽得到嗎？”他的聲音微微發顫。

　顏淵應了一聲，“嗯。”

　“為什麼陸元嘉沒醒，我們是不是哪裡出問題了？”禾樂趕緊問。

　“我們？”

　對方冷漠的語氣令禾樂很不安，“什麼？”

　“沒什麼，你在人民醫院？”

　“對，”他點頭回答。

　“來醫院的南門，”說完，對面就掛斷了電話。

　禾樂迷茫地望著手機，顏淵為什麼會在醫院的南門？

　他等會兒要和自己說什麼？

　突然，禾樂想起了上次在陸元嘉病房看到的那一幕，他一直沒來得及問顏淵，為什麼那一日會出現在這裡……

　不，不會有事的。

　他不敢想下去，拼命地安慰自己，剛邁出一步，卻發現自己腿都軟了。

　人民醫院南門。

　禾樂剛來到，就看到了站在樹蔭低下的顏淵，依舊是那樣的臉，那樣的身材，卻莫名的給人一種生人勿近的感覺，有點陌生。

　他快步向少年走去，卻在離對方還剩三米的時候停了下來，“我，我來了，”禾樂站在太陽下，深秋的陽光並不灼人，反而帶著淡淡的暖意。

　“……”顏淵沉默了許久，久到禾樂都快懷疑他睡著時，開口了，“抱歉。”

　“啊？”禾樂懵了，他想笑一下，卻發現自己根本擠不出笑容，“什麼意思。”

　“呵，”顏淵冷笑，帶著嘲諷之意，“禾樂，我從來沒見過像你這樣的人……到現在這樣，你還不明白嗎？”

　冰冷，如墜深窟。禾樂感覺全身的血液都倒流了，如果到現在他還沒發現問題，那就是真的傻了。

　“唔！”顏淵被青年一拳揍偏了臉，他扶著樹，摸了摸自己破損嘴角，抬眼道：“看來你還不算太傻。”

　高級道具是假的，說幫自己救回同伴也是假的，或許從一開始接近自己也是假的……

　所有的都是假的，顏淵所做的一切都是為了借自己的手去救另一個人。

　“他媽的！”禾樂一把揪起了顏淵的衣領，緊握著右拳就差揮在對方臉上，“為什麼！？騙我很好玩嗎？你說話啊！”這一拳禾樂終究沒有揮出，可怕的猜測最終還是變成了現實，信賴之人的背叛將他徹底地擊潰了。

　青年雙眼發紅，眼眶裡蓄滿了淚水，看到這一幕的顏淵楞住了，那雙原本滿是對自己信賴的眼眸，如今已經被恨意和疑惑填滿了。他和禾樂終究還是走到了這一步，自己有錯嗎？或許有，但他別無選擇……

　禾樂一把將人推開，顏淵重重地撞在樹上，兩人對視著卻默默無言。死一般的寂靜，四周的行人，喧鬧的城市，像是遠離了他們，溫暖的陽光，卻不足以驅散禾樂身上的苦寒。

　最後還是禾樂先忍不住，還是問了，“為什麼要騙我，就算你想救人你也可以告訴我！”

　顏淵看他衝著自己怒吼，看著他流淚，不由自主地開口，“對不起，”很輕，但足以兩人聽見了。

　“現在說這個有什麼屁用，”禾樂死死地瞪著他，“陸元嘉怎麼辦？你告訴我……”話音戛然而止，他哽咽地說不出話了。

　顏淵第一次看到一個人能哭得這麼慘，包含著憤怒與絕望的淚，點點滴滴地落在自己的衣服上。他抬起手，竟然想為禾樂擦拭臉上的淚水，然而對方直接扭臉躲開，露出了恨惡的表情。

　“沒有辦法的，你來不及再開一次拯救遊戲了，是我騙了你，”顏淵淡淡地說著，“從一開始，我就沒想過要幫你救出陸元嘉……你問我為什麼不在Q大挑選玩家，反而到你們學校來。因為太聰明的人都不好控制，禾樂，我當初就是看中了你這份傻。”

　“唔！”顏淵肚子又挨了一拳，他不知道自己怎麼了，沒有躲閃，也不想回手。

　禾樂一拳把人揍倒在地，“玩我，騙我，你是不是很開心。快要笑死了吧，我就是很傻，不然也不會一直一直那麼地……信任你！”這幾乎是他用盡全身的力氣才說出來的。

　信任我？

　顏淵靠在樹愣愣地望著禾樂，他出身在一個顯赫的家庭，從小就活在哥哥的光環下，所以做什麼都比不過顏喬，但即便如此他也是驕傲的，自負的。沒有朋友，沒有同伴，這些都沒關係，人與人之間本來就只有利益，只要利益足夠大，任何人都能成為朋友。信任？那更是不存在的東西，只有愚蠢的人才會信任別人。

　所以，他終究沒辦法信任禾樂，因為他不敢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