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6章

　　離離雖然不笨， 但是她自傲， 沒有一點兒危機感，所以就算是在她眼盲又虛弱的時候也沒想過要躲藏起來。

　　南妃妤摸索著從床上起來， 現在應該是子時， 就是晚上十一點多。

　　冰山之上， 萬籟俱寂，在皎潔的月光的照耀下，整個花雨宮亮如白晝。

　　她現在所處的是冰玉閣，原主的臥房裡。

　　原主不喜歡被人伺候的感覺，所以冰玉閣裡除了她就只有三個侍女。

　　侍女隻負責她的膳食， 其他時候幾乎都不會出現在她面前。

　　南妃妤沒記錯的話，等會兒就會有不速之客要來了，她現在要去密室躲一下。

　　她從內室緩緩走出來，不過她不習慣於眼前的黑暗， 所以很快就不知道自己走到哪兒了。

　　等到寒風一吹，她打了個哆嗦， 才驚覺自己已經出了走廊了。

　　原主雖然不懼冰寒，但是月圓之夜時， 她的功力約莫只剩下三成，身上又穿得輕薄，所以還是覺得冷颼颼的，沒一會兒臉色就發白了。

　　【零九九，快給我指路！】南妃妤心裡怒吼了一聲。

　　【妃妃，門就在你身後啊。】零九九回了句。

　　南妃妤立定， 向後轉，然後邁步……

　　事實上，她因為看不見，所以向後轉隻轉了個九十度，所以結果是……又朝著走廊的方向走遠了。

　　【妃妃，偏了偏了！】零九九最後還是看不過去提醒了句。

　　南妃妤當即迷茫了，又聽著零九九的指揮瞎轉悠，一時不察竟從臺階上摔了下來！

　　幸好臺階只有兩級，而且積雪甚厚，她倒是沒摔疼，只是覺得冷。

　　這得有零下三四十度……

　　【九九，你要嘛把我送去密室，要嘛讓我恢復視力，否則我就冷死給你看。】南妃妤神情陰森。

　　【妃妃！不好了！方如珩來了！】零九九聲音高了一些，機械音都差點破音了。

　　南妃妤微微蹙眉，來得還真快……

　　白天的時候，原主的手下才將「擄」來的三個臥底大佬帶了回來，原主將三人安排在了西景閣，但是還沒和他們見過面。

　　方如珩就是臥底大佬之一，他本是一個小乞丐，後來武林盟主方何賢將他收為義子，免了他在外流落的淒慘，所以方如珩也一直心懷感激。

　　為了義父，為了武林重歸平靜，方如珩一心想著殺了女魔頭，毀了花雨宮，所以就有了這次他的自作主張。

　　他服了藥，壓制內力，偽裝成無害的普通人，被帶回了花雨宮，並且在當晚就在花雨宮裡四處查探。

　　他進了原主的臥房後，發現她功力大減而且還看不見，當即想要下殺手，但是沒想到另一個臥底大佬虞城中途也闖了進來，方如珩只能先撤退，不過也是因為這樣，他發現了跟自己一同被「擄」來的兩個人都不簡單。

　　現在南妃妤沒有待在房裡，而是跑了出來，剛才的動靜可能先把方如珩給引過來了。

　　南妃妤定了定神，手掌撐著地面的積雪上，坐了起身，及腰的黑色長髮如同瀑布一般從肩上滑落，身上輕薄的白色羽裳幾乎要跟雪地融為一體，襯得她也恍若羊脂玉一般。

　　她聽到窸窣的腳步聲，但是卻裝作沒聽到一般，直到她脖子上多了一抹冰涼。

　　她因為看不到，所以徑直用手抓了上去，手心裡猝然傳來一陣刺痛。

　　那是一柄劍！

　　「啊……」她輕呼一聲，縮回了手。

　　但是儘管如此，她手心上的兩道傷口也依舊在汩汩流著血，滴滴紅色的液體墜落在白色的雪上，觸目驚心。

　　方如珩微楞，瞬間也將手裡的長劍往後一縮。

　　面前的女孩兒雪肌烏髮，宛如精靈，只是她看起來蒼白又脆弱，小小的身子跌在雪地裡，瑟瑟發抖著，那雙大大的杏眸一片空洞，竟是失明了。

　　「是誰？」南妃妤握著自己的左手，微微側臉，努力想要判斷來人所站的位置。

　　方如珩回過神來，冰冷的劍又架回了她脖子上，壓低聲音威脅道，「別動！」

　　花雨宮裡的女人，沒有一個好的！

　　南妃妤沒動，只是抿了抿唇，隨即又柔聲說道，「你是男人，你是被四煞剛擄上山的？」

　　原主很少露面，外面的人對花雨宮的宮主知之甚少，只傳她練了邪術，武功深厚，為人陰毒冷血。

　　他們不知道花雨宮的宮主更換了幾個，也不知道現任的宮主幾歲，長什麼樣子。

　　所以就算她現在就在方如珩面前，他也不確定她的身份。

　　更何況，她現在這麼虛弱，看起來一點兒女魔頭的架勢都沒有，他頂多只以為她是冰玉閣裡的侍女。

　　方如珩沒有回答，只問，「你們宮主在哪兒？」

　　他語氣充滿了威脅，手中微微用力，長劍在她脖子上劃出了一道血痕，順著纖細優美的脖頸線條從精緻的鎖骨蔓延而下，染紅了她白色的領口。

　　南妃妤吃痛皺眉，身子抖得更厲害了，「你找宮主做什麼？」

　　方如珩一直注意著周圍，這時隱約感知有人在暗處。

　　他居高臨下盯著南妃妤，用力握緊了手中的劍，他直覺要將面前的人殺了，以絕後患，可是面前的女孩兒看起來像一尊美好易碎的玉娃娃。

　　花雨宮的女人練習秘術不懼嚴寒，她現在凍成這樣……難道她也是被花雨宮的人抓回來的嗎？

　　方如珩心思轉了幾遍，終是不忍心下殺手。

　　但是他也不能久留，所以下一瞬就迅速離開了。

　　南妃妤重重喘息，又趴回了冰涼的雪地上，脖子和手心的疼痛讓她無力起身。

　　方如珩是走了，但是還暗處還有個虞謹。

　　虞謹是神運山莊的大公子，家中有個傷重的雙胞胎弟弟，他這次來就是想用她的血入藥，救治弟弟。

　　他的心比誰都狠，為了計劃的萬無一失，他肯定不會像方如珩那樣輕易放了她。

　　沙沙的腳步聲，虞謹在她身旁停下。

　　她能感覺到，但是卻已經沒有力氣反應了。

　　在她冷得全身快沒有知覺，整個人迷迷糊糊時，感覺自己落入了一個溫暖的懷抱裡。

　　她下意識地伸手抱住了那人的脖子，整個人貼了上去，汲取他身上的溫度。

　　虞謹腳步微僵，低頭看到意識不清的女孩兒冷得唇色發青，他又加快了腳步，一躍就上了屋簷。

　　「謝謝……」南妃妤貪戀著他身上的溫度，聲音幾不可聞，只有灼熱的呼吸噴在他脖子上。

　　虞謹身軀繃緊，手臂驀然用了用力，他可不是來救她的，他要殺了她。

　　他身形飛快，屋簷上厚厚的雪也沒能阻止他的腳步。

　　南妃妤雖然看不到，但是耳邊傳來呼呼的寒風，她心裡咯噔了一下，他該不會是想把她毀屍滅跡？

　　【妃妃，快要到懸崖邊了，你命不久矣。】零九九還有閒心調侃她。

　　南妃妤沒有回應它，半合的空洞的眼眸沁出了淚，勾在虞謹的脖子上的手也不自覺地用力。

　　她嗓子裡好像哽了刺一樣，聲音嘶啞而不連貫，「你……是想……殺我麼？」

　　真不愧是虞謹，果然是心狠手辣。

　　原主死在他手裡時，對他還有一絲她自己都說不清的綺念，害得她現在對他也是心情複雜。

　　風聲雖大，她的微弱的聲音還是傳到了虞謹耳朵裡。

　　此時，他高大的身軀在崖邊停下。

　　天上竟有飄起了雪，淩冽的風卷起女孩兒的長髮和衣袂，他能聞到她身上似有若無的香味，也看到了她泛紅濕潤的眼眸。

　　「隻怪你自己倒黴。」虞謹低眸凝著她，白色面巾掩住了他冷漠的面容。

　　他是跟著方如珩出來的，方如珩心軟沒殺她，卻不想會給自己留下一個隱患。

　　所以他必須殺了她。

　　「殺我之前，能不能跟我……說說話？」南妃妤停頓一下，急促地呼吸，凍僵的臉頰也貼上了他胸膛。

　　【md快冷死了，零九九。】

　　【妃妃，我幫你禦寒，附加任務走起？】

　　【嗯。】南妃妤無力吐槽，沒被摔死都快被冷死了。

　　虞謹何曾跟女子這麼親密過，但是想到她是將死之人，也沒將她拂開，冷淡地吐出一個字，「說。」

　　他就給她一刻鐘。

　　「山下……是什麼樣子的？」南妃妤問，已經感覺到流失的體溫在回升了。

　　虞謹盯著她沒有焦點的眼眸，這張臉純淨美麗，如果她不是在花雨宮，怕也是聞名武林的小美人。

　　「比花雨宮好。」他吝嗇地說了幾個字，又往前邁了一步，只要他手臂微微用力一甩，她就會跌入萬丈雪淵，粉身碎骨。

　　他又下意識瞥了眼女孩兒的臉，她沒有表現出哪怕一絲的驚懼或者恐慌，她的手已經垂在了身側，緊緊地閉上了眼睛，眼角的淚痕，還有那卷長的睫毛都凝上了冰晶。

　　「你叫什麼？」她忽然又問。

　　虞謹晃過神來，移開了目光，抿緊了唇，他是不可能回答她的。

　　但是須臾又聽到她細微的聲音傳來，「我叫離離，離棄的離。」

　　虞謹斂眸，目光帶著決絕和冷漠，驀地鬆開了手……

　　女孩兒白色的羽裳在風雪中飄揚，那散開的烏髮和黑洞洞的眼眸，在這一片雪白中極易抓住別人的視線。

　　這一幕，驚豔了虞謹的眸，讓他那習慣了平靜的心臟忽然急促跳動了一下。

　　離離……