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雲錦的心臟在胸膛裡撲通撲通直跳， 她從小到大都不太會拒絕別人， 別人請她幫忙，她基本上能答應就答應。即使自己有困難， 默默克服困難也要答應，因爲對於雲錦而言， 將拒絕的話說出口， 本身就是一個很大的困難。

　　雲錦原本已經想好了， 她先幫曹秋穎拍一會兒，等到午飯時間找個藉口開溜， 上午的時間大概可以幫曹秋穎拍五六件衣服。當然這麽做雲錦心中也不樂意，但是這樣她不需要直接拒絕曹秋穎，雲錦覺得不會太尷尬。直接拒絕的話……她沒有那麼多的勇氣。

　　雲錦低頭看了一眼手機屏幕上最新出現的【任務8】——違規一次就要扣5分， 雲錦想到自己當初賺1分、2分付出過的辛苦， 實在不甘心白白扔掉這5分！

　　何况曹秋穎的做法實在讓雲錦生氣， 她們原本就是多年沒有聯繫過的同學，雲錦深吸一口氣， 握緊拳頭安慰自己——大不了今天拒絕曹秋穎之後，兩人直接在微信上互相拉黑， 以後再也不來往！反正她們以前也根本沒有來往！

　　「不好意思， 我不能幫你拍這麼多件衣服！」

　　因爲太過緊張，雲錦一時間沒有控制好自己的音量，這句話的聲音格外大，把曹秋穎和雲錦自己齊齊嚇了一跳。

　　第一句話出口之後，下面的話就順利多了， 雲錦恢復了正常的音量和語速，一口氣說下去，「之前我朋友圈裡發的意思，我相信你也看懂了，我願意免費幫忙拍的是寫真。我也不是專業的影樓，拍一套寫真規定要換五身七身衣服，幫朋友拍外景，從頭到尾都是一身衣服，頂多再帶上一件外套，勉強可以算兩身搭配吧。」

　　「這樣吧，我爲你拍照也按照同樣的標準，我可以幫你拍兩身衣服，再多就不行了。」

　　曹秋穎驚訝地瞪大了眼睛，似乎沒想到雲錦會說出這樣一番話。在曹秋穎的印象中，雲錦是脾氣又軟又慫的老好人，讀書的時候從來沒有見雲錦拒絕過別人。

　　一口氣說完這一通話之後，雲錦心中暢快多了，感受到手機在手心中震動了，雲錦以爲是系統在提醒自己成功拒絕了不合理的要求，眼含笑意地看向手機屏幕……

　　下一秒，雲錦臉上的表情變得比曹秋穎更爲驚訝。

　　【任務8︰違規1次！扣除積分︰5，當前總積分︰－3。】

　　.

　　雲錦滿臉錯愕，系統是不是出錯了？！

　　她明明拒絕了曹秋穎，系統怎麽還判定她違規了呢？！

　　她從綁定《夢幻生活》系統至今，第一次將自己的總積分弄成負數，想起之前從系統裡查詢到的積分爲負就會倒黴，雲錦頓時慌亂無措起來。

　　倒黴也是分程度的，不知道她會變得多倒黴？

　　雲錦已經完全顧不上曹秋穎了，她全部的精力都放在了被系統誤扣的5分上，指尖飛快地在系統的搜索框裡打字——系統是否會出現誤判？

　　搜索框下立刻出現了回答——否。系統不會出現任何誤判情况。

　　雲錦當然不相信！明明剛才她拒絕了曹秋穎，但系統還是扣了她5分，這不是誤判是什麼？

　　雲錦換了一個問法——我剛才哪裡違規了？爲什麽要扣我5分？

　　搜索框下立刻出現了回答——請您仔細任務8的要求。

　　雲錦氣得想砸手機，心想她最近遇到的最不合理的、心中最不情願的要求，明明全都是系統提出的！

　　拖地要拖到一根頭髮絲都沒有，非得讓習慣素顏的她學會畫眉毛，明明第二天白天她就會整理好的衣櫃一定要三更半夜在半個小時內整理完，害得她失眠到清晨……

　　雲錦越想越委屈，眼睛都微微濕潤了，透過朦朧的泪光努力重讀了一遍任務8的內容——

　　【任務8︰在規定時間內，拒絕一切不合理或不情願的請求或要求（本系統提出的要求除外）。倒計時︰29天23小時35分。每違規一次，扣除積分5分。】

　　雲錦簡直要被氣笑了，系統修bug倒是修的挺快嘛！

　　重讀了一遍，雲錦依舊不知道自己哪裡違規了。在規定時間內，拒絕一切不合理或不情願的請求或要求……對啊？她拒絕了啊？

　　.

　　曹秋穎看著雲錦的表情不停變幻，從驚訝錯愕，到滿臉憤怒，再到眼眶變紅、眼中冒出泪花……

　　曹秋穎頓時變得心虛了，她知道自己的今天的要求有點過分，但她以爲以雲錦老好人的脾氣是不會拒絕她的，萬萬沒想到雲錦的反應會這麽大。

　　曹秋穎心思一轉，收起臉上的驚訝表情，聲音裡甚至帶上了幾分笑意，試著和雲錦商量，「對不起啊雲錦，我沒提前和你說清楚，請你幫我拍上新照片，難怪你生氣了。」

　　「我也不讓你白白幫忙，今天中午我請你吃飯！」

　　「你想吃什麽？你搜搜附近的飯店，你想吃什麽我都請客，或者我們叫外賣也行！」

　　雲錦轉過頭，茫然地看向曹秋穎，反應了幾秒鐘才明白曹秋穎在說什麽，頓時對曹秋穎的臉皮厚度又有了新的認知。

　　雲錦在網紅工作室工作，對攝影師拍上新照片的價格再清楚不過——最低最低的價格，拍一件衣服也要50塊錢。

　　畢竟每件淘寶商品的最上方就要放五張圖，具體到服裝上，一般都要有全身模特照、半身模特照、近距離特寫照、無模特白底照這四種，再加上正面、背面、側面不同角度的照片。

　　所以一般來說，一件衣服拍5張照片，已經是底綫中的底綫，基本上隨便拍拍就奔著十張去了。何况沒有任何攝影師可以保證自己拍出來的每張照片都可以用，拍幾十張最終隻挑出幾張來，都是正常現象。

　　再考慮到修片的功夫，一件衣服50塊錢，已經是最低的市場價。雲錦覺得這份錢賺的不比打掃衛生的小時工輕鬆。

　　而且會給出這麽低的報價的攝影師，雲錦可以肯定，他們拍照的水平不會比自己高，修片的水平更是絕對比自己低很多！

　　至於攝影師的高價，那就上不封頂了，拍一件衣服100塊、200塊，甚至500塊的都有。雲錦不敢自誇，但她覺得自己的水平還是值一件衣服100塊這個價位的。

　　如果她真的爲曹秋穎拍照拍到中午，五六件衣服還是能拍完的，相當於她爲曹秋穎省了五六百塊錢。

　　曹秋穎的服裝店位置很偏，周圍根本沒有什麽高檔餐廳，只有幾家小面館、川菜館子……曹秋穎請她吃飯，兩個人最多也就能吃兩百塊錢吧？相當於她自己隻花了曹秋穎一百塊錢，白白虧了四五百塊錢。

　　雲錦從來不是斤斤計較的性格，但曹秋穎處處算計的做法實在是讓她不舒服。

　　其實按照內心最深處的想法，她一張上新照片都不願意幫曹秋穎拍！

　　她願意免費幫朋友拍寫真，是因爲寫真可以記錄生活記錄美，無論是現在發到朋友圈裡展示自己的美麗，還是多年以後回過頭翻看自己當年的照片，都是一件可以讓人心情愉悅的十分有意義的事情！

　　但是曹秋穎讓她幫忙拍的上新照片是用來做什麽的？是用來賣貨的！是用來盈利的！

　　曹秋穎一邊用著她的照片賺錢，一邊却希望她付出免費的勞動……爲什麽？憑什麼？

　　好像有什麽飛快地從雲錦腦中閃過，雲錦楞了一下，靜下心來梳理自己的思緒。突然就靈光一閃，從剛才一連串的心理活動中拽出了最關鍵的那一句——

　　「其實按照內心最深處的想法，她一張上新照片都不願意幫曹秋穎拍！」

　　雲錦連忙低頭看向手機，再次將任務8的描述默讀一遍，「在規定時間內，拒絕一切不合理或不情願的請求或要求……」

　　原來是這樣！

　　她剛才雖然自認爲拒絕了曹秋穎，但還是答應了幫曹秋穎拍兩套上新照片！

　　這也是她心中不情願的！也就是說她還是沒有拒絕曹秋穎讓她覺得不情願的請求！

　　雲錦試著對曹秋穎說道，「對不起，我不能幫你拍上新照片，一套照片也不能幫你拍。」

　　「不過我說的可以免費幫你拍一套寫真的話，依舊作數，並且長期作數。你可以隨時和我約時間，穿著自己的衣服，我們找一個風景漂亮的地方，我免費幫你拍一套寫真。」

　　「但是你不能把我幫你拍的寫真放到淘寶上，也不能在微信或者其他地方用我免費幫你拍的照片賣貨賺錢，也就是說不能用作任何商業用途。」

　　雲錦說完這些之後，緊張地看向自己的手機屏幕，手心中的手機靜靜地躺著，沒有發出任何震動，屏幕上也沒有出現任何違規扣分的提示。

　　雲錦長舒一口氣，果然是這樣！

　　曹秋穎被雲錦又一次的態度改變驚呆了，明明剛才還說可以幫她拍兩套，怎麽自己對雲錦說了幾句軟和話之後，雲錦反而一套也不肯幫她拍了呢？

　　其實就算隻幫她拍兩套也可以啊！以往曹秋穎上新找攝影師拍照，兩套衣服也要不少錢呢！

　　和眉頭緊鎖的曹秋穎相反，把一切都想通，把一切都說明白，雲錦現在心中有一種撥雲見日的暢快感！

　　她第一次感受到，原來拒絕別人的無理要求之後，幷不會像她想像的那麽尷尬難堪。雖然她在擔心曹秋穎會因此不高興、會因此記恨她、在同學面前說她的壞話……但更多的是勇敢表達自己內心想法之後的輕鬆暢快！

　　雲錦將手機緊緊攥住，在心中默念「我沒有做錯」「我這麽做是對的」，勇敢直視曹秋穎的眼睛，「你是想讓我今天幫你拍真正的寫真，還是留著這個機會，以後再和我約時間？」

　　曹秋穎嘴唇張了又合、合了又張，最終朝著雲錦揮揮手，「我不拍了。我今天不拍，以後也不會再找你拍……」

　　雲錦和曹秋穎確認道，「你確定？是你主動放棄這個機會，不是我食言？」

　　曹秋穎看到雲錦清澈透亮的眼睛，不知道爲什麽，突然覺得特別沒勁，無力地嗯了一聲，「是我主動放弃的。」

　　雲錦點頭，脚步輕快地走出了曹秋穎的服裝店。

　　雖然今天任務違規了一次，被扣掉了5分，甚至總積分變成了負分，但雲錦竟然覺得十分高興！

　　其實這5分扣的很值！

　　啪嘰！不知道什麽東西落在了雲錦的頭頂上，雲錦下意識地伸手一摸，整個人瞬間僵住——

　　人生第一次，雲錦的頭頂和右手都沾滿了黃色的鳥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