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章

　　晚上回家之後， 雲錦在劉翠翠和雲海兩人一言難盡的眼神之下， 從包裡拿出臥室鑰匙，打開了反鎖的臥室門， 把髒衣服抱到陽臺上的洗衣池去洗。

　　劉翠翠和雲海兩人都沒有再開口說要幫雲錦洗衣服，畢竟雲錦的態度已經非常明確了……這個問題的答案是什麽再明顯不過……

　　兩人坐在客廳的沙發上， 看著雲錦在陽台的燈光下， 將一件件衣服搓了又搓、泡了又泡、扔進洗衣機洗……再從洗衣機裡撈出來繼續手搓？

　　劉翠翠實在看不明白雲錦這究竟是什麼神奇的洗衣方法， 想去陽臺上看看，却被雲海一把摁在了沙發上， 「讓她自己折騰去吧。這麽大年紀了，連件衣服都洗不利索，確實有點不應該。」

　　劉翠翠說道， 「那我去教一教她應該怎麼洗啊……」

　　雲海不讓劉翠翠去， 「她又不是弱智， 還能不知道衣服怎麼洗啊，就是一開始不熟練， 多洗洗自然就知道了。我當初剛學洗衣服的時候也是這樣的，你聽我的， 不用管。」

　　雲錦當然是會洗衣服的， 當初讀大學的時候，她也自力更生地洗過整整四年的衣服。只不過畢業之後，她換下來的衣服媽媽總是搶著洗，雲錦又很懶，不知不覺中她在家裡除了自己的內衣， 就一件衣服都不洗了。

　　至於雲錦媽媽看到的雲錦洗衣服的坎坷過程……自然是因爲系統的要求十分苛刻。

　　雲錦洗潔精、牙膏、小蘇打輪番上陣，把衣服上的油漬都清洗乾淨後，扔進洗衣機裡洗淨甩幹——【當前清潔度︰75%，熟練度︰60%。】

　　雲錦用手機手電筒對著衣服仔仔細細地照了一遍，發現袖口和後領處有一點點沒洗乾淨的污漬，又用肥皂搓搓搓，清水衝衝衝——【當前清潔度︰85%，熟練度︰75%。】

　　雲錦看著幹乾淨淨的衣服，恨不得拿著放大鏡找污漬，又找了好半天之後，發現她的一件白色打底衫有一點泛黃，白色的衣服穿久了放久了甚至在陽光下面曬久了，都難免有一點點泛黃的……難道這也被系統認定爲沒有洗乾淨？

　　雲錦走到客廳詢問媽媽，「白色衣服怎麼漂白啊？咱家有84消毒液嗎？我泡一泡？」

　　劉翠翠說不用，「陽台櫃子裡有氧淨，你用那個泡吧。」

　　然後雲錦又在另外一件衣服上找到了頭髮絲粗細的……銹漬？不知道是從什麼金屬上蹭到的。

　　劉翠翠又教給雲錦一個辦法，「你去冰箱裡拿個檸檬，切一片，直接把檸檬汁擠在沾上鐵銹的地方，過一會兒搓搓就掉了。」

　　直到深夜，劉翠翠和雲海都洗完澡，躺在了床上，雲錦終於看到了久違的提示。

　　【當前清潔度︰100%，熟練度︰100%。】

　　【任務10已完成！獲得積分︰3，當前總積分︰－6。】

　　雲錦看了看時間，六件衣服，她整整洗了四個多小時。

　　她之前一直覺得家裡有洗衣機，爸媽幫她洗衣服不過是扔進洗衣機再拿出來晾上而已，幷不費什麽事。但現在雲錦知道，爸媽幫她洗乾淨叠整齊收到衣櫃裡的衣服，胸口永遠沒有一點油漬，袖口永遠沒有一絲污漬，背後付出的勞動不僅僅用洗衣機洗一遍這麽簡單。

　　.

　　第二天，雲錦去相親，又扣了5分，總積分變成了－11。

　　雲錦眼巴巴地等著《生活系統》發布新的任務，然而直到下一次相親，系統也沒有發布新任務。

　　沒辦法做任務賺積分，雲錦只能眼睜睜地看著自己的積分變成了－16。

　　然後再變成－21。

　　系統已經連續四天沒有發布任務了，如果不是她每次違規的時候系統都毫不留情地扣分，雲錦真的以爲突然出現在她人生中的系統又突然消失了。

　　這和雲錦預想的一點都不一樣，她的計劃是一邊每天被扣5分，一邊努力做任務賺積分，努力讓積分一加一減維持平衡。她完全沒有想到系統會連續四天不發布新的任務，這樣的情况在以前是從來沒有過的。

　　以前基本上是一個任務接著一個任務，後來甚至會兩個任務同時發布……

　　但是這幾天，不管雲錦如何焦急，系統上始終只有兩個長期任務，不再出現短期任務了。

　　【任務6︰連續每天早晨測量體重並記錄。】

　　【任務8︰在規定時間內，拒絕一切不合理或不情願的請求或要求。】

　　任務6的期限是90天，即使雲錦至今沒有中斷過打卡，完成任務後的積分也要等到90天之後才能到手。而任務8，根本就是一個瘋狂扣積分的任務。

　　好在春節假期快要結束了，雲錦的相親任務也已經完成了。雖然－21的雲錦已經快倒黴到喝凉水都塞牙了，但她只能安慰自己忍一忍就過去了——任務8的期限不過一個月，現在已經過去四分之一了。

　　系統也不可能永遠停止發布新任務，只要有新任務出現，她就又有賺積分的機會了。

　　直到雲錦去拍照的路上，從一棟高層下經過——她根本沒有貼著高層走，距離高層足足十來米。因為雲錦大學樓房的牆壁外都貼著「防止高空墜物」的提示語，雲錦讀大學的時候每天都能看到，所以防止高空墜物的意識還是很強的，從來都不會挨著樓房行走。

　　然而這一天，半空中猛烈的風將高層上不知道誰家陽臺上的陶瓷花盆吹了下來，在空中不知道吹出了怎樣一道傾斜的下落軌迹，直直地砸在雲錦的正前方。

　　距離她剛邁出去的左脚不超過三十厘米。

　　陶瓷花盆摔的粉碎，裡面的黃土四分五裂，不知名字的綠植歪斜在一旁，雲錦盯著陶瓷花盆一指寬的橫截面……整個人不停地發抖。

　　只差三十厘米，只差三十厘米……她不敢想像如果她多邁出一步，或者花盆落下的軌迹再有一點點角度的偏移，這個裝滿黃土的厚重陶瓷花盆，是不是就直接砸在了她的腦袋上。

　　上下牙齒碰撞，發出咯咯咯的聲音，雲錦雙腿發軟，想跌坐在地，但却强撑著快步走開——說是快步，其實她也不知道自己的步子是快還是慢，但她已經用盡了全身的力氣，拼命遠離她本就沒有挨得很近的高層。

　　拍照當然是不可能再去拍了，雲錦立刻掉頭回家，短短的路程裡，雲錦看到每一輛汽車、每一輛電動車甚至每一輛慢悠悠的自行車，全都心驚肉跳。

　　終於打開家裡的防盜門之後，雲錦連走到沙發上的力氣都沒有了，一屁股跌坐在地。

　　雲海去小超市上班了，春節期間小超市的生意比其他時間更好些，走親訪友的客人會隨手在小超市裡買箱牛奶買條烟，家庭聚餐的時候缺了飲料零食也會連忙下來買，因此雲海是幾乎沒有春節假期的。

　　劉翠翠的理發店年後倒是一直沒開門，年前大家都做完髮型了，年後至少有半個多月是幾乎沒有客人的，劉翠翠一年到頭只能休息這半個月。

　　臥室裡的劉翠翠聽到門口的動靜，連忙走了出來，看到坐在地上的雲錦，嚇了一大跳，連忙過來扶女兒起來，「這是怎麽了？怎麽摔倒了？」

　　媽媽熱乎乎的手掌抓住雲錦冰冷的手腕的那一刻，雲錦想要嚎啕大哭，想要把剛才發生的一切……不，更多，她想要把自從她綁定系統後的一切，通通告訴媽媽。

　　但最終雲錦還是忍住了，即使媽媽會相信，她說出這些，除了讓媽媽白白擔驚受怕之外，也沒有任何意義。

　　雲錦扶住媽媽的胳膊，緩慢地站起來，對媽媽說道，「沒事兒，剛才進門的時候鞋底一滑，就摔倒了。」

　　劉翠翠焦急地問道，「你慢慢走兩步，沒摔壞吧？腰疼嗎？腿疼嗎？脚腕扭了沒有？」

　　雲錦走路展示給媽媽看，「都不疼，沒摔壞。」

　　劉翠翠卻不相信，「真的，你沒騙我？你臉色怎麼這麼白？腦門上怎麼都是汗？」

　　「你到底哪裡疼啊，我趕緊叫你爸回來開車，帶你去醫院拍片子！」

　　雲錦努力壓抑著自己的情緒，在媽媽面前蹦了兩下，扭來扭去，還露出一個笑容，「我真沒事兒，你看。」

　　劉翠翠這才放心了，這才想起來雲錦出門沒多久就又回家的事兒，問道，「你怎麽回來啦？」

　　雲錦說道，「哦，我朋友說她今天臨時有事兒，拍照改日再約。」

　　劉翠翠皺起了眉頭，「真是，我就說你不要給自己攬這種吃力不討好的事。你免費上門拍照，人家還要把時間改來改去的，也不是不能改吧，但最起碼提前說一聲啊，你都出門了才告訴你……哪兒有這麽辦事的！」

　　劉翠翠的語氣雖然不好，但雲錦能聽出來，媽媽是在爲她打抱不平，是在心疼她。雲錦鼻腔一酸，拉著媽媽坐在沙發上，用從未有過的堅定語氣對媽媽說道，「媽，我要搬出去自己租房住。」

　　雲錦媽媽一臉震驚地看向雲錦，「啊？」

　　雲錦直視著媽媽的眼睛，「我今天就去找房，找好房就搬走。」

　　她不能再和爸爸媽媽住在一起了，從她綁定了系統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應該想到的。從系統告訴她積分爲負就會倒黴的那一刻開始，她就應該想到的。

　　是她太蠢、太笨、反應太慢，竟然被系統溫情脉脉的假像騙到了。之前抽中乘坐交通工具100%有座位之類的小獎勵，竟然還曾傻乎乎地開心；之前努力完成每一個系統任務之後，她竟然還有滿滿的成就感，竟然覺得自己一直照著系統發布的任務來鍛煉自己，或許真的有一天能過上和系統名字一樣的「夢幻生活」；之前她竟然傻乎乎地想過，系統是天降大獎，是來拯救自己的……

　　但是今天，她在陶瓷花盆砸落在面前三十厘米處的那一瞬間，她終於清醒了——

　　系統對於她，始終是未知的，有著未知的不可違抗的力量，可能帶來未知的致人死地的危險。

　　她不知道自己爲什麽會綁定系統，但反正已經綁定了，再思考這樣的問題也毫無意義。

　　但她不能和父母一起住了，她必須離父母遠遠的，將一切自己可能帶來的危險——漏電、火灾、入室搶劫、煤氣爆炸……

　　雲錦腦子裡亂糟糟的，過去二十幾年在新聞中看到的天灾**，在她的腦子裡擠成一團。

　　劉翠翠楞了半天，才回過神來，立刻阻止雲錦從家裡搬出去、在外租房的决定，「不行不行！我不同意！家裡的房子這麽寬敞，爲什麽要搬出去？人家在外地租房的是沒有辦法，沒聽說過在本地上班還要出去租房的！你一個小姑娘，一個人在外面租房，我和你爸晚上擔心地睡都睡不著……」

　　雲錦打斷媽媽的話，「我會經常回來看你們的。」

　　在她積分爲正的時候，她會經常回家看爸爸媽媽的。