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章

　　雲錦倒吸一口冷氣。

　　怎麽又違規了一次？她做什麽了？她明明什麼也沒做啊？

　　坐在雲錦對面的李宏聲音關切地問道， 「怎麽了？有什麼事情嗎？」

　　雲錦放下手機， 「啊，沒什麼。」

　　她靈機一動， 找了一個藉口，「剛才看到老闆給我發了一條消息， 臨時布置了一些工作， 今晚要回家完成。」

　　言下之意是今天的相親恐怕要速戰速決。雲錦現在實在沒有心情相親了， 想到－3的積分就可以讓她如此倒黴，－8的積分不知道要過怎樣水深火熱的日子。

　　而且今天相親對象的長相也超過了雲錦能够接受的底綫， 年紀輕輕頭頂就禿成了條形碼，雲錦已經不打算見第二面了。

　　其實她現在出門相親，完全是爲了照顧劉翠翠和雲海兩人的情緒。如果按照她自己的意願的話， 她是不會出來相親的， 畢竟之前無數次的相親經歷已經讓雲錦心中有數了——

　　能看上她的， 她都看不上。

　　她能看上的，都看不上她。

　　雖然說雲錦今天把李宏加入了「不見第二次」的黑名單， 其實雲錦自己也經常出現在相親對象的「一眼pass」名單裡。雲錦對自身條件也是有數的，家境一般、工作一般、身材不好、臉蛋不好——因爲胖， 雲錦臉上的肉也很多， 五官埋藏在肉裡，變成了一張扁平的大餅臉。

　　雲錦完全理解條件比較優秀的男性看不上她。她相親的要求也並不高，她可以接受長得胖的、可以接受比她矮的、可以接受工資比她低一點的，也不要求對方有房，畢竟她自己也沒有房， 以後可以一起奮鬥。

　　但是雲錦覺得既然是尋找人生伴侶，基本的三觀總要吻合，但來來回回經歷了這麽多次相親，雲錦竟然沒碰見過一個合適的。

　　在相親之前，雲錦一直覺得自己的三觀非常普通非常大眾。相親後才震驚地發現，大家生在新中國、長在紅旗下、接受九年義務教育形成的三觀，竟然可以相差這麽大！

　　雲錦想到這裡，猛地醒悟過來，她知道系統爲什麽又扣了她5分了！

　　因為相親這件事，其實她也是不情願的！

　　上午她提出要幫初中同學曹秋穎拍兩套衣服，系統都嚴苛地判定了違規，她不情不願地出來相親，自然更逃不掉被扣分的結果！

　　雲錦頭疼地揉揉眉心，除了今天這一場相親，接下來媽媽還爲她安排了四場呢……接下來的四場相親，她要怎麽辦？

　　去，一場就扣5分，她真的扣不起。

　　不去，雲錦想到劉翠翠女士得知她拒絕相親後會有的反應……太陽穴一蹦一蹦地疼。

　　.

　　李宏坐在雲錦對面，一邊詢問雲錦的口味，一邊點菜。雲錦根本沒有心情聽李宏講話，一直在點頭微笑，「都可以」「沒問題」「好的好的」。

　　等待上菜的時間，李宏簡單介紹了一下自己，雲錦也沒有用心聽，反正在見面之前，介紹人就對雲錦媽媽說過李宏的基本情况了——小學老師、有房有貸、月入六千、一弟一妹。

　　李宏介紹完自己的基本情況之後，安靜地等待雲錦介紹自己。然而雲錦沉浸在自己的思緒中，根本沒有注意到李宏已經閉上了嘴巴，兩人間出現了長久的靜默。

　　直到李宏咳嗽一聲，問道，「雲小姐你呢？雖然介紹人給了我一些你的基本信息，但我還是想聽你自己說一下……」

　　雲錦這才回過神來，「哦哦，不好意思。」

　　相親時自我介紹的話雲錦已經說過太多遍，不用動腦子就能從嘴裡出來一長串。雲錦說完之後，李宏問道，「不知道雲小姐方不方便透露一下自己的大致月薪？」

　　李宏解釋道，「可能這個問題有點冒昧……但因爲雲小姐的職業屬於我不太瞭解的新興行業。如果是老師、護士之類的傳統職業，大家都能大致判斷出收入水平，但是雲小姐的工作……」

　　雲錦連忙點頭表示理解，「不冒昧不冒昧，我現在的收入是稅前一萬五，稅後到手一萬兩千多。」

　　李宏臉上浮現出一絲驚訝，「雲小姐的月薪在同齡人之中，挺高的了。工作能力應該不錯吧？」

　　雲錦頓時有點羞愧，她在工作上普普通通，頂多可以說是工作認真，不偷奸耍滑，但與能力强這樣的評價也是沾不上邊兒的。

　　雖然她的收入是李宏的兩倍，但雲錦心中清楚，她是沾了行業紅利以及老闆大方這兩項的光，這兩年在網紅行業裡如果乾得好，確實來錢快。

　　雲錦連忙對李宏解釋，「沒有沒有，其實我也是剛剛加薪，以前賺的並沒有這麼多。而且我是每周單休，如果按照工作時間來算，我的時薪也沒有比你高出多少。」

　　李宏作爲小學老師，自然是每周雙休，每年還有一個寒假一個暑假的。

　　菜很快就上齊了，雲錦想快點結束這場相親，就一直悶頭吃菜。這家餐廳的菜肴挺合雲錦的口味，雲錦吃著吃著就專心起來，只在李宏朝她提問的時候回答一下。

　　直到盤子裡的菜空了大半，雲錦才意識到自己吃的太多了，對面的李宏吃的大概還沒有她的三分之一。雲錦偷偷掃了桌子角落貼的二維碼，點擊結賬，買完單後心裡沒有負擔了，繼續拿起筷子吃。

　　雲錦直到現在才發現，她已經很多天沒有吃過合心意的飯菜了。除夕和大年初一在大伯家吃飯，人多菜多，開始吃飯的時候前面出鍋的菜已經冷掉了，只有最後兩三道菜還是熱的，而且面對那樣一桌親戚，雲錦根本沒有好好吃飯的心情。

　　再往前回憶，雲錦甚至完全不記得自己最近一段時間吃過什麽了，自從她的手機裡莫名其妙地多出了這個系統之後，雲錦的日子就變得格外辛苦奔波。以前她一日三餐都會很認真地思考吃什麽，但是雲錦隨便回憶一下最近的日子，就能想起至少兩次因爲系統而沒有吃飯或者隨便應付一口的情况……

　　不行不行，不論生活變成什麽樣，飯還是要好好吃的。

　　雲錦吃飯的速度一向偏快，很快幾個盤子裡的菜就剩的不多了，想著在外用餐的禮節，雲錦放下了筷子。

　　李宏看向雲錦，「吃完了？」

　　雲錦點頭，「嗯，吃完了。」

　　李宏伸手招呼服務員結賬，雲錦連忙說道，「我已經結過了。」

　　李宏詫异地看向雲錦，雲錦指了指桌子角落裡貼的二維碼，說道，「今天的菜大半都是我吃的，應該由我來結賬。」

　　李宏沒有說話，沉默地掃描了一下桌子角落的二維碼，看到上面顯示的總價和「已買單」的紅戳，動作迅速地在支付寶裡搜索雲錦的手機號，把全部的飯錢都轉給了雲錦。

　　「雲小姐，我有幾句話，覺得應該對你說一下。」

　　李宏臉上的表情和說話的語氣，全都十分嚴肅。

　　「我出來相親，是很認真地在尋找人生伴侶，我相信大多數相親的人也和我一樣。所以如果你不是真的想要相親，而是迫於他人的壓力來走過場、應付差事……我建議你不要浪費別人的時間，也不要浪費自己的時間。」

　　「如果雲小姐也想認真相親，只是見到我之後才表現出這種態度。雲小姐也應該反思一下自己，自己和那些見到美女就跪舔，見到相貌平平或者醜陋的女士就一臉不耐煩的男人，又有什麽不同？」

　　李宏話音落下，立刻從椅子上站起來，大步流星地走出飯店。

　　雲錦一臉愕然地坐在椅子上，朝著李宏的背影說道，「對不起……我，我今天只是遇到了一些棘手的事情才心不在焉的……」

　　然而李宏早已消失在雲錦的視綫中，雲錦聲音不大的解釋，大概一個字都沒有聽到。

　　雲錦這時候才看到支付寶裡李宏轉過來的飯錢，想要重新給李宏轉過去，然而却發現李宏已經把她拉黑了。

　　雲錦默默地在餐廳座位上坐了許久，才起身離開。

　　.

　　回家的路上，雲錦的運氣更差了，打到第三輛快車才順利上車，車剛開出去沒多久，砰地一聲——爆胎了。

　　司機是個年紀不大的小夥子，大概是第一次遇到爆胎這種事，被嚇了一大跳。好在城市裡交通擁堵，車速很慢，沒有造成任何嚴重的後果。

　　司機回過神來之後，連連對雲錦道歉，「不好意思啊姑娘，我不能送你回家了。我現在結束行程，滴滴扣了你多少錢，我支付寶轉給你。」

　　雲錦當然不會收司機要給她的車費，畢竟司機不知道，雲錦心中卻清楚，如果今天坐在後排上的乘客不是她，司機的車胎也不會爆。

　　雲錦說道，「沒事沒事，是我最近運氣差，才連累你爆胎的。你一個車胎多少錢啊？我把車胎錢賠你吧。」

　　司機聽到雲錦的話之後，臉上的表情比爆胎的時候還要震驚，瞪著眼睛盯著雲錦看了半天之後，才張口說道，「我說姑娘……你是不是錢多的沒處花啊……」

　　雲錦看到司機的反應，知道對方是不會收自己的賠償，顯然也沒相信爆胎的原因是她運氣差，只能對司機說了一聲抱歉，自己下車離開了。

　　剩下的路程，雲錦不敢打車了，試著騎上一輛共享單車。一點也不出乎意料的，隻騎過了一個路口，共享單車就掉鏈子了。

　　雲錦默默嘆了口氣，從共享單車上下來，在App上報修之後，决定靠自己的雙脚走回家。

　　快走到小區門口的時候，不知道從哪裡飛快地竄出來一隻沒有牽繩的阿拉斯加，半人多高的狗朝著雲錦撲了過來，嚇得雲錦尖叫一聲，差點沒一屁股坐在地上。

　　阿拉斯加圍著雲錦不停地聞聞嗅嗅，主人這才不緊不慢地朝著雲錦走了過來，「阿拉！走了！」

　　然後扭頭對雲錦笑道，「沒事兒，阿拉不咬人的。」

　　雲錦在心中已經駡了不知道多少聲——遛狗不牽狗，就是狗遛狗！

　　然而想到自己現在運氣正差，面對的是一個不講道理的主人和一隻半人高的大型犬，雲錦一個字也不敢說，脚步匆匆地離開了。

　　終於回到家之後，雲錦感到筋疲力盡，從身體到精神全都疲憊到了極點。連白天畫的眉毛都懶得卸妝，直接整張臉用洗面奶囫圇洗了一通，衝掉泡沫之後就一頭栽倒在床上。

　　想到明天白天還要去爲朋友拍照……晚上還要去相親，再被扣掉5分；或者明天不去相親，被劉翠翠罵上不知道多少天……

　　雲錦就恨不得明天永遠不要到來。

　　劉翠翠走進雲錦的臥室，坐在雲錦的床邊，「今天相親怎麽樣？」

　　雲錦說道，「沒成。對方禿……」

　　雲錦想起李宏對自己的指控，換了一個說法，「對方脫發挺嚴重的。」

　　「頭頂的頭髮全都掉光了，只在周圍剩了爲數不多的一圈。」

　　劉翠翠皺起眉頭，「怎麼給介紹個這樣的啊！不行！我得打電話問問你李阿姨去！」

　　雲錦連忙拉住要去興師問罪的劉翠翠，將自己和相親男之間的不愉快如實告訴劉翠翠，「今天我確實是心不在焉了，他把飯錢都打給我，還把我拉黑了，我也沒辦法再退回去。」

　　「這事兒……我看就算了吧。」

　　對方不去介紹人那裡告她的黑狀，雲錦就謝天謝地了。

　　劉翠翠聽到雲錦的話，氣得誒呀一聲，「就算對方是個禿子，你好歹也客客氣氣地聊完，下次不見面就是了，怎麽能做得這麽明顯呢？」

　　「算了算了，我去給你李阿姨打個電話，就說你今天身體不舒服，還堅持去相親，結果她介紹的小夥子還這樣……我肯定要提點她一句的！要不然她以後再給你介紹歪瓜裂棗怎麼辦？」

　　雲錦聽到「以後再給你介紹」幾個字，太陽穴又開始一蹦一蹦地疼，她一把拉住媽媽的袖子，「媽，明天的相親，我能不能不去了？」

　　雲錦對媽媽說道，「媽，我覺得今天李宏說的有道理，我現在相親的心態根本不對。」

　　「以我現在的心態相親，我是不可能找到合適的人生伴侶的，我在浪費別人的時間，也在浪費自己的時間。」

　　劉翠翠詫异地看著雲錦，完全沒辦法理解雲錦的話中，「什麽浪費別人時間浪費自己時間的……我和你說，今天那個相親對象啊，就是因爲自己長相上有點小缺點，所以特別敏感，自尊心特別强，但凡和他相親的女人態度稍微敷衍一點，他就受不了，最後才會生氣地和你說那一番話。」

　　「當然，今天你態度敷衍，確實是你不對。」

　　「但是你也相親過那麽多次了，相親男態度比你今天更差的時候……你也不知道碰見過多少次了啊！」

　　「今天的事情你不用放在心上，明天相親的對像是你孟阿姨介紹的，你孟阿姨這人做事比李阿姨靠譜！」

　　「如果你也覺得自己相親的心態不對，那就應該趕緊調整心態，把心態調整對了，積極主動地去相親！而不是因爲心態不對就不去相親了！小錦啊，你今年已經二十八了，轉眼就三十了，真的不能再拖了……要是再不定下來，和你一般年紀的小夥子，條件好的就都被挑走了，難道你最後要嫁一個樣樣都不行的……你不要自己硬生生地把自己耽誤了啊……」

　　同樣的話，雲錦不知道聽劉翠翠說過多少遍。

　　然而在臥室昏黃的燈光下，雲錦第一次看到劉翠翠眼角滑過的淚水。

　　雖然劉翠翠立刻伸手擦掉了眼泪，但拒絕相親的話，雲錦再也說不出口了。

　　就在這時，雲錦扔在床上的手機急促地震動了兩聲，雲錦連忙拿起來查看。

　　【任務9︰學會兩道涼拌菜，獎勵4積分。倒計時︰23小時59分59秒。如超時未完成，任務消失，倒扣積分。】

　　【任務10︰把家裡的髒衣服洗滌乾淨，獎勵3積分。倒計時︰47小時59分59秒。如超時未完成，任務消失，倒扣積分。】

　　雲錦楞住，猶如抓到了一根救命稻草。

　　雖然每件任務的獎勵積分都不算高，但是加起來也有7分，如果她都能順利完成的話，總積分就能從現在的－8變成－1。

　　任務8的規定期限不過30天，現在已經過去一天了，她的相親也只是在春節假期才這麽密集，等到開始上班了，一周最多一次。

　　也就是說，她完全可以一邊扣著積分，一邊努力賺積分，將總積分再變回正數！

　　面對媽媽泛紅的眼眶、哽咽的聲音，雲錦拒絕相親的話實在是說不出口。最終還是握了握媽媽的手，「媽，我明天會去好好相親的。」

　　「媽你別擔心了，我以後一定能把日子過得很好的。」

　　雲錦媽媽無聲地嘆了口氣，對雲錦說道，「你也累了，早點睡吧，我幫你把燈關了。」

　　雲錦媽媽走出臥室，順手幫雲錦關上門。客廳的燈光從正在關闔的門縫中照進來，雲錦躺在一片黑暗中，清楚地看見媽媽臉上的擔憂幷沒有减輕分毫。