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2 章
湖廣熟,天下足。
寧京城到湖北府府城大約六百公里, 給自己貼上輕羽符, 給馬兒貼上神行符, 馬兒的速度能從正常的三十公里每小時提升到九十公里每小時。一大清早出發,若是沒有意外, 傍晚前必能趕到。
所以這一天,在官道上趕路的人大多都能看到一道騎馬的身影, 刷的一下一閃而逝。彼時,人們還不知道這是國師大人。
傍晚,快到湖北府府城漢津時, 方立安將自己和馬兒身上的符撕下, 恢復正常。趕在城門下鑰前進城, 直奔府衙。
爲了防止別人誤把自己當成騙子, 方立安給自己貼了兩道威儀加持符, 簡直要閃瞎漢津府衙守衛的眼。
但凡親眼見到她的人, 有一個跪一個, 連後面來的漢津知府也一樣。
時間緊張, 方立安開門見山道:「立刻派人去請漢津各大世家的家主過來, 告訴他們我要買糧。」
知府陸行志立馬派人去請, 等了大約兩炷香的時間,漢津大大小小的世家豪强全都到齊了。
聽說國師大人親臨漢津,誰不想趁這個機會開開眼界, 抱抱仙大腿?
聽說國師大人要買糧, 賣賣賣!不!送送送!咱們不要錢!國師大人開口了, 全拿去!全拿去!
等衆人來到府衙大堂,看到坐在公案後面如假包換的國師大人,紛紛彎下膝蓋,跪下磕頭。
堂下衆人:國師大人的威儀赫赫,忍不住想跪……
國師大人:額……符貼多了,效果强過頭了……
人到齊後,方立安直言道:「本國師今日要買各位手裡的陳糧,按市價收,一文不多一文不少,當場結清銀錢,願意的,連夜送來府衙,不願意的,直接回吧。」
在場衆人心思電轉:今年的新糧已經下來了,基本上都入了庫房,陳糧對他們來說確實不打緊。國師大人要買,自然是沒問題的,只是糧食太重,一時間車馬人手都是問題。
其中一個略爲年長的老者將這個難題提了出來。
方立安略一思忖便道:「這樣,你們直接帶我去糧倉,其餘的事情交給我就行了。」
底下人俱是躍躍欲試的表情:國師大人這是要施法了?你一言我一語地搶著報地址。
方立安讓知府大人一一登記在册,然後比照遠近帶她過去,其他人去自家糧倉等著就行。
她孤身一人前來收糧,不用說也是動了使用空間的念頭。但她不欲屏退左右,反而打算當著衆人的面作法。
讓他們自覺把這種事情歸結到國師大人的滔天本領就可以了,唯一不好糊弄的可能就是自家師父了。
到時候再說吧,先把要緊的事解决了。
於是,一整晚,國師大人都在圍著糧食作法。
衆人看的非常清楚,國師大人手上的黃符紙往米鬥上一貼,那米鬥就不見了。這不是神仙手段是什麽?!回頭一定要畫個國師大人的像供起來,天天參拜。國師大人給的銀票也要貼身收好了,上面肯定有仙氣。
天濛濛亮的時候,方立安終於把整個漢津的陳糧全部吃下。她問知府要了一匹好馬,在衆人虔誠的目光下,踩著朝霞離開了,奔向河北府。
到了河北府才發現,當地的情况比她想的還要嚴重。
官道上已經不能再快馬加鞭了,很容易踩到百姓,她那種速度加上這些人面黃肌瘦的狀態,極有可能碰一個死一個。
然而當她小心翼翼防止自己撞到人的時候,有幾個百姓瞬間化身暴民,想要拉她下馬,不知是想分食她還是她的馬?
方立安不是手無縛鶏之力的小娘子,鞭子一甩,沒幾下就撂倒一片,一時間哀鴻遍野。
她偷摸地給自己貼上威儀加持符和洪音符,讓方圓百米的百姓都能聽到:「我乃國師明昱,今日特爲爾等來此,爾等莫要慌張,即刻動身前往府城,府城有糧。」
然後她拿出一個喇叭,將這句話錄下來,一路循環播放。
反正這東西沒人認得,國師大人的手段,仰望就好了,問那麽多做什麽。
國師大人在一衆百姓心目中的地位不需要解釋,只看前往府城的人流就知道了。
雖然每個人都餓得頭暈眼花,兩腿發軟,但國師大人說了,府城有糧食,她要做主給他們發糧食了!
仗著這口勁兒,大傢伙即便是啃樹皮、吃樹根、吃土,也一路撑到了府城。
果然,遠遠地就能望見城門口有官府施粥。
國師大人沒騙他們,他們有活路了!
方立安來到府城後,第一件事就是告訴一衆百姓,她從湖北府帶了糧食過來,讓大家不要驚慌。
第二件事是把所有糧食全部交給朝廷派來的欽差大臣,讓他安排分發。
第三件事才是做她的本職工作——祈雨。
衆所周知,北方本就比南方旱,降水少,這是地理位置和氣候類型導致的,不是幾次祈雨就能解决的事情,但祈雨至少能解决眼前的困境,不然當地的百姓即便不被餓死,也要被渴死。
想要解决這個問題,辦法還是比較簡單的,十張吸水符就能搞定。
吸水符,顧名思義,能吸水的符,大多被蒼玄門法師拿來對付洪澇灾害。而解决乾旱問題的吸水符自然是已經吸滿水的。
當初她出師之後從師父手裡接了不少過來,這次全都帶來了,想來能派上用場。
方立安花了五天的時間,一個人跑遍河北府所有的河流主幹。先放水,然後再施法進行人工降雨,解决了燃眉之急。
回到寧京城,國師大人的神仙事迹已經傳遍了大江南北,被萬民傳誦。
然而,二十多歲的仙女兒此刻正被自家師父拎著耳朵教訓:「你出門沒帶腦子的?跑去湖北府買米?這是你該做的事?不是跟你說過咱們不摻和朝政嗎?去祖師爺面前跪著反省!」
囉裡八嗦一大串,很貼心地沒有問,米是怎麽收的,又是如何運的。秦文曄也十分自覺地把買米錢還了回來。
「師父,我給你帶了個徒孫回來,放在阿喜那兒了,您先幫我照顧著,我這就去反省。」方立安自知有錯,把剛收的徒弟安頓好,乖乖跪祠堂去了。
新收的徒弟是她在河北府遇上的,那時,一米出頭的小人正幫著大夥兒施粥,懂事又能幹。聽說家裡人都沒了,只剩下他一個。
方立安見到他的第一眼,就産生了收徒的念頭,那是一種玄之又玄、不可言說的奇妙感,她突然就明白了師父當年的所說的話。
有了徒孫,誰還在意那個不肖徒如何?清辰想,這回他一定要認認真真仔仔細細用心教導,再不能出個像自家徒弟那樣的「失敗品」!
有人上趕著攬事,方立安這個做師父的倒是清閒許多,每天待在書房看書打發時間,累了就去瞧兩眼徒弟,日子過得不知道有多自在。
一晃眼,她家一串子弟弟妹妹一個挨著一個地成婚了。有方立安在,完全不用擔心這樣那樣的問題,只需看個面相,合個八字就能搞定了。每個人都過的越來越好,方家在全福鎮上越來越興旺。
這中間不是沒有遇上過有人眼紅故意使壞的,但是方立安是誰?只要自家行得直坐的正,就沒啥好擔心的,你有啥陰謀詭計,我都給你一一戳破,讓那起子心思不正的小人自食惡果。
久而久之,別人也不敢再來隨意招惹老方家,老方家儼然成了全福鎮「一霸」。
不過老方家家教好,方大勇管得嚴,生怕家裡這群小的給方立安惹事讓她難做。
所以鎮上的人說不出老方家什麽不好,只能拿方立安耻笑兩句:還以爲是到寧京城過好日子了,結果二十多歲了還是老姑娘一個,爲老方家當牛做馬,這不是親生的就是不一樣。
不過,這話也就只能背地裡關上門嚼一嚼,別說當面了,就是在外頭當著別人的面也是不敢說的,這要是哪個人嘴不嚴實漏到方家人的耳朵裡,那就糟了,少不得要被人找上門來一頓胖揍。等後來方立才金榜題名,當了官,全福鎮人人都隻念叨方家人的好了。
李立正止步於舉人,回鎮上開個了私塾,教書育人。就這也够李屠戶燒香拜佛感謝列祖列宗保佑的了,老天開眼,讓他們老李家出了個舉人老爺。
他這一輩子雖只得一個女兒,但家裡香火未斷,子孫出息孝順,也算是功德圓滿了,最後與李趙氏兩人含笑而終。
時間最是無情,送走了李屠戶與李趙氏,沒幾年,清辰也開始老態畢現,仿佛就是一夜之間的事。方立安、阿喜、小徒孫俱是驚恐不安,怎麽昨天還好好的一個人,今天就成了這樣?
清辰臉上帶著祥和的笑容安撫他們,生老病死,花開花落,自然規律,不必介懷,他們也會有這一天的。
道理誰都明白,只是感情上誰都無法接受親人的逝去。
清辰離開的那天,精神頭突然很足,方立安知道這是迴光返照,强打起精神爲他換上早已準備好的華服,帶著徒弟和阿喜跪在師父脚邊聆聽最後一次教導。
不知從什麽時候開始,耳邊不再有熟悉的聲音響起,她的師父陷入了永眠。
方立安含泪叩謝恩師,曰:徒兒謹遵教誨。
國師府挂上白幡,舉國哀痛。
皇帝秦文曄親臨國師府,親自送清辰大師一程。而後更是有百姓自發來到國師府門前,叩首拜別,願清辰大師一路走好!
清辰走後的第二年,徒弟莫望出師,方立安傳其國師之位,從此銷聲匿迹,只存於衆人口耳相傳之中。
方立安其實是回家陪伴老父親去了,師父的離開對她的打擊非常大,她不想某一天又突然失去方大勇,所以帶著悲痛欲絕的阿喜來到方家,過著老翁般的生活。
方大勇比清辰小九歲,但他從小受盡苦楚,底子幷不如清辰好,老來免不了有些病痛。
對於這些老來病,大夫也是束手無策,只能開些溫補的藥好好養著。方立安每天親手喂他吃飯伺候他喝藥,連排便擦身這樣的事情都不假他人之手。
只是那一天終要來的,方立安的弟弟妹妹跪在床前,李寶花坐在一旁默默流泪。
方大勇攥著方立安的手道:「妞妞,爹走了,爹這一輩子過得很值很開心,所以你也不要難過。你的日子還長,以後要高高興興的,不然爹走得不安心。」
方立安泣不成聲,只能拼命點頭,接著攥著她的手鬆開了......
方立安按照自己的意願爲方大勇披麻戴孝捧靈扶棺,雖然於理不合,但弟弟們都沒說什麽,遂了她的意。
方大勇七七過後,她給弟弟妹妹留下一封信,便帶著阿喜離開了,從此再也沒有回來過。
往後的二十年,方立安在國師府過起隱居生活,沒事翻翻醫術,閒來左手與右手下棋,曬曬太陽聽聽雨,如此,又是一生……
第二卷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