004叉燒父子
離開的時候是乍暖還寒的正月,回來時已是夏日炎炎的五月,路上的行人脫去了臃腫的羽絨服、棉襖,換上了輕薄透氣的夏裝,道路兩旁繁花盛開,綠意盎然。
沈容坐在汽車後座,摘下了墨鏡,手肘撐著下巴,欣賞著車外的風景。
劉彬在前面開著車,每逢紅燈時,他都忍不住偷偷往後瞄。
在他的記憶中,他媽一直穿著那種簡樸深色寬大的衣服,頭髮簡單地紮起,從不擦脂抹粉,樸素得跟路邊賣小吃的大媽沒什麼區別。他完全沒辦法把這個時髦的婦人跟他媽聯繫在一塊兒。但五官騙不了人,這就是他親媽,只是他媽長白了、瘦了、會打扮了。
沈容把手機放進包裡,將目光從車外收回來,正好跟劉彬的視線相撞。劉彬嚇得猛地縮了回去,剛好是綠燈,他趕緊踩了油門,將車子開了出去。
沈容瞧著他繃得緊緊的背影,輕輕彎起紅唇,這個便宜兒子的心理素質真不咋滴,不就看老媽變年輕,變漂亮了嗎?至於嚇成這樣?
劉彬渾身的肌肉繃得緊緊的,他都不知道自己是怎麼把車開進家裡的。等車停下來,他抹了一把額頭上的汗,扭頭對沈容說:「媽,到了。」
沈容坐著不動。
劉彬詫異地扭頭瞥了她一眼,重複了一遍:「媽,到了。」
沈容掀起眼簾看他:「到了不知道給我開車門嗎?」
老賈發來的照片裡可是很清楚,這個叉燒兒子,每次載張媛媛出去,都會殷勤的給張媛媛開車門,就連張媛媛的老娘孟慧他也是極盡討好,而生他養他的親娘,一輩子都沒這樣一回待遇。
以前原主捨不得使喚兒子,但沈容可沒這顧慮。在沒離婚,跟他們爺倆劃清界限之前,她當然要不遺餘力地使喚這爺倆。
劉彬似乎沒想到他通情達理的老媽會把他當司機使喚,無奈地看了沈容一眼,然後起身,替沈容拉開了車門。
沈容踩著七釐米的細高跟下來,拎著包,率先往屋子裡走去。
劉彬趕緊關上車門跟了上去,剛步上臺階,卻見沈容拉長著臉走了出來。
「媽,怎麼啦?」劉彬不知道又哪裡惹自己母親不高興了,趕緊上前,討好地看著沈容。
沈容拿起包甩到他的臉上,冷哼道:「你問我怎麼啦?你自己進去看看!」
劉彬走到大門口,往裡面一看,沒什麼區別啊,屋子裡的擺設跟以前差不多。劉家的房子是一棟二層的小別墅,第一層是客廳、廚房、客房,二樓是書房和臥室。
「沒看出來?」沈容冷笑著問劉彬。
劉彬摸了摸鼻子,訕訕地搖頭。
沈容越過他,邁進了客廳,從包裡拿出一張衛生紙,彎腰往茶几上一抹,白紙馬上變成了泥黃色。
見狀,劉彬的臉色終於變了又變,馬上說道:「媽,我這就去請個鐘點工回來收拾,你別生氣。」
沈容直接把這張沾滿了灰塵的衛生紙拍到了劉彬的腦門上,冷笑道:「你們爺倆真把這個家當旅館啊,我不在的三個月,你們連家門口都沒跨進過一步吧!」
家裡沒個女人,回來冷鍋冷灶的,哪比得上外面的溫柔鄉吸引人。但這個時候劉彬當然不會承認,他忙道:「沒有的事,媽,你想多了。我跟爸工作太忙,沒時間收拾而已,我這就找人回來收拾。」
聽你鬼扯,沈容翻了個白眼送他,然後冷冷地說:「找什麼人,自己收拾。以前家裡的衛生都是我在搞,我伺候了你們爺倆二十幾年,也沒找人收拾。今天你來,把地掃一遍,拖乾淨,沙發套、床單、被罩、窗簾拆下來洗了,再把桌子、櫃子、茶几、廚房、玻璃之類的抹一遍,到處都是灰塵,髒死了。」
堂堂制衣大王的兒子,怎麼能做清潔工,劉彬心裡一千個一萬個不願意。他腦子裡靈光一閃,忽地記起今天去接他媽回來的目的,忙道:「媽,收拾屋子的事待會兒再弄,我有非常重要的事跟你說,你要……」
「閉嘴!」沈容飛快地打斷了他話,「再重要有把家裡的衛生搞好重要?一屋不掃何以掃天下,你的書都讀到狗肚子裡去了?連小小的房子都管理不好,以後怎麼管理公司?快點,把屋子弄乾淨,免得我連落腳的地方都沒有!」
沈容太強勢,而劉彬又做了虧心事,想討好她,讓她點頭同意他跟張媛媛的事,這時候當然不能跟沈容對著幹。他只好去儲物間拿出掃帚等清潔工具。
只是劉彬長這麼大,幾乎沒幹過家務活,做起這些事來,他完全沒有章法,連地都拖不乾淨。
沈容瞧了直皺眉,乾脆把電視機打開,搜了一個教人怎麼搞衛生的視頻,然後對劉彬說:「過來,先搞客廳的衛生,好好跟著電視裡學學怎麼幹活,這麼大個人了連搞衛生都不會,巨嬰,白活了二十幾歲!」
劉彬生無可戀地拿著拖把走到了客廳,想他堂堂大學生,公司裡人人奉承的小劉總,談筆生意都幾百上千萬,結果這會兒卻要窩在家裡搞大掃除,還真是憋屈。
***
公司裡,劉東山吃過午飯開了個會,回到辦公室,抬頭正好看到牆壁上的掛鐘,已經下午三點了。沈容的飛機一點到A市,從機場到家,開車只要半個小時。母子倆應該回到家,劉彬也把那件事告訴了沈容才對,怎麼到現在還沒一點消息?
劉東山拿起手機,撥通了劉彬的電話:「你媽回來了吧?你氣喘吁吁的在幹什麼?什麼,搞衛生?你搞什麼衛生,浪費時間。媛媛懷孕的事跟你媽說了嗎?」
劉彬瞥了坐在沙發上,氣場十足的沈容一眼,悶聲道:「沒有。」
劉東山皺眉,這兒子就是性子太軟了,沒有魄力,這麼一點小事都辦不好。他不高興地說:「這時候不說,那你打算什麼時候說?你能拖,媛媛的肚子可拖不起。」
他可不高興孫子是個私生子,以後被人笑話,而且孟慧肯定也會跟他鬧。
劉彬為難地瞥了沈容一眼,心道,他倒是想說啊,但三個月過去了,他媽都沒給他一點好臉色看,他哪敢說。
沈容沒回來之前,劉彬還非常有信心能說服他媽同意他跟張媛媛的事。但從機場接到沈容,再到家裡,這麼短短兩個小時,沈容一再刷新了劉彬的認知。
劉彬感覺他媽現在像是換了個人一樣,變得非常不好說話,而且脾氣很大,嘴巴非常毒,一言不合就打擊他,極其不待見他的樣子。他要真敢說張媛媛懷孕了,他媽肯定會翻臉。
掛斷了劉東山的電話,還沒等劉彬醞釀好怎麼跟沈容提這事,那邊,張媛媛又來電話了。
張媛媛嬌滴滴地說:「阿彬,那小兔崽子又折騰我,今天中午吃的全吐了,我好難受,想吃東大街的阿婆稀飯裡的酸菜,你去給我買一份好不好?」
若是以往,劉彬肯定去了,但現在,他偷偷瞄了一眼沈容板得緊緊的臉,低聲說:「叫個外賣吧!」
張媛媛委屈地說:「阿婆稀飯只能打包,沒有外賣。」
阿婆稀飯是個小攤,老闆是一對六十出頭老夫妻,不會弄什麼外賣之類的,要想吃,只能親自去買。
劉彬有點頭痛,他拄著拖把說:「那你花錢請個人去買。」
花錢能跟男友親自去買的一樣嗎?尤其是她現在可是懷上了他們老劉家的根兒,這時候劉彬都不把她當回事,等以後她人老珠黃了,劉彬還能對他好?
張媛媛的臉拉了下來,不過她是個聰明人,知道不能對劉彬硬來,於是故作善解人意地說:「嗯,工作重要,不打擾你了,我自己想想辦法吧。」
聽到電話裡張媛媛帶著哭腔卻又深明大義的聲音,劉彬腦子裡的那根弦斷了,他將拖把往牆邊一扔,走到正在看手機的沈容面前:「媽,我有一件非常重要的事要跟你說!」
沈容雖然沒聽到張媛媛的話,但就劉彬的表現也知道剛才打電話過來的是張媛媛。心道,來了,看不出來啊,她這個兒子還是個癡情種,可惜他沒想過他的癡情是建立在母親的痛苦之上的。
收起手機,沈容抬起頭,面無表情地看著他:「你想說什麼?」
劉彬握緊了拳頭,一鼓作氣地說道:「媽,媛媛懷孕了,有了你的孫子!」
說完這句話,劉彬緊張得心都提到了嗓子眼,忐忑不安地看著沈容。他想過,他媽可能會哭,會抱怨他沒良心,會氣得胸口痛,會指著他的鼻子怒駡,甚至可能會再次氣暈倒……
但他以為的這些都沒發生。
沈容冷靜地看著他,目光清冷,沒有一絲情緒起伏,但說出口的話卻極為冰冷殘酷:「打了!」
啊,劉彬簡直不敢相信這是他那個善良心軟的母親所說的話。他抗議道:「媽,那可是你的親孫子,一條人命啊!」
「你也知道這是一條人命,你精、蟲上腦,跟張媛媛上、床不做措施的時候沒想過會鬧出人命?」沈容翹起腿,冷冷地說,「三個月前是誰跟我保證,以後不會跟張媛媛來往了?這都是你自己作的孽!」
這件事確實是他理虧,劉彬沉默幾秒,抓了抓頭髮,哀求道:「媽,我錯了,可現在媛媛都懷上了,這是我的兒子,你的親孫子,看在孩子的面上,你就原諒我吧。媛媛懷這個孩子很辛苦的。」
她不說最後一句還好,說到最後一句,徹底惹怒了沈容:「張媛媛懷上孩子很辛苦,你怎麼不想想你媽懷上你更辛苦,在生你的前一天你媽還挺著大肚子踩縫紉機,就為了多掙幾個錢。你生下來之後,你媽天天背著你,沒日沒夜的踩縫紉機,一天隻睡五個小時,就為了攢錢給你爸開店。沒有她,有你們爺倆的今天?你知道心疼張媛媛,怎麼就沒見你心疼生你養你,給你做牛做馬二十幾年的親媽?」
這番話懟得劉彬臉都羞紅了,但事已至此,他能等,媛媛肚子裡孩子不能等。他撲通一聲跪了下去,硬著頭皮說:「媽,過去的事都過去了,求求你成全我和媛媛,我們以後會好好孝敬你的!」
「為了一個女人,你竟然下跪逼迫自己的親媽!」沈容抓起小幾上的一個琉璃裝飾,狠狠地砸到了劉彬的腳邊,「好,很好,劉彬,我今天把話撂這兒了,有張媛媛沒我,你好自為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