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二章

　　連瑾仙君生得頗高， 身體修長，有仙君的氣質和氣魄， 一言不語便有不染於塵的清雅之氣。

　　連瑾仙君竟然也要一起來學嗎？

　　月紅夫人光是看到， 就忍不住詫异了一瞬。

　　要知道這位仙君光是這麽站在這裡， 就實在和厨房的烟火氣有點格格不入，他上回那點粥就熬得笨手笨脚，看連瑾的樣子，就曉得他以前定是不曾做飯的。

　　月紅夫人想來想去不敢確定，終是小心翼翼地問了一句：「仙君，也是一起過來學的嗎？」

　　「嗯。」

　　連瑾本人倒是坦然，冷冷清清地應了一聲。

　　「開始吧。」

　　瑤兮這時已經拿著食材看來看去，這些都是他們知道月紅夫人要來， 師父事先準備好的。

　　瑤兮感興趣地問：「要從哪裡開始呀？」

　　「原則是需要時間的菜先做上， 比如熬湯、煮粥、燒米之類的，然後等這些鍋燒上了，一邊等一邊做時間短的菜。」

　　月紅仙子回頭笑著對瑤兮道。

　　「我今天已經將食譜方子都帶來了， 我將幾種比較典型的菜式教給你們，剩下的你們自己照樣子燒便是。先從簡單的事做起吧……瑤兮， 仙君， 你們能將這幾樣菜洗乾淨切了嗎？」

　　「好！」

　　瑤兮當然高興應下， 馬上就跑去洗菜了。

　　月紅仙子今天是來當甩手掌櫃的， 雙手抱胸在厨間裡轉來轉去，看瑤兮和連瑾仙君夫妻兩個按照她的指示燒菜。

　　瑤兮洗菜切菜都很認真，馬上就弄好了。

　　月紅仙子去看連瑾的時候還有些緊張， 畢竟上次熬粥還很簡單，這回可就難多了，她生怕這位仙君冷著臉將隨身的仙劍拔/出來直接用仙術切菜，或者幹點別的什麽事之類的，故望過去的時候膽戰心驚。

　　然後月紅仙子就楞了。

　　想像中的讓她難以指點的畫面無論哪一種都沒有發生，連瑾仙君就好端端地站在那裡，右手拿著菜刀，普普通通地在切菜，目光沉靜而專注。

　　月紅夫人一時心中百味交雜，她都說不出像連瑾這樣出塵冷傲的仙君，到底是鬧出些情况來比較讓人吃驚，還是此時這般平平淡淡地切菜燒菜更讓人吃驚。

　　瑤兮和連瑾都稱不上嫻熟，但二人的風格差异十分分明。

　　瑤兮晃晃悠悠的，只要切得差不多就行，切出來的東西有圓有扁。淮瑾仙君就大不一樣，他雖然冷著一張臉，可是手上下刀的動作極爲精准，儘管能够看得出來他用刀肯定沒有用劍熟練，可是切完之後，從他手下出來的東西竟然沒有一塊不一樣的。

　　月紅夫人看得驚奇，上回連瑾給瑤兮熬粥她就看出來了，仙君他肯定沒有幹過這樣的事，可是他很在意瑤兮，因爲是給瑤兮做的，讓他不自覺地手下小心，一分一毫都不敢差。而且他本身善用劍，在分寸上把握得很好，即使這兩者完全不是一回事，他也依舊從容。

　　然而連瑾仙君的從容，在學到和麵的時候漸漸不够用了。

　　瑤兮和連瑾都在一起學，但和麵這種粘糊的工作，顯然沒有切東西那麽乾淨利落，連瑾不由輕輕蹙著眉頭。

　　瑤兮轉過頭的時候，看到師父臉上不知何時不慎沾上了一點點麵粉，他神情冷峻，眉頭緊鎖，這帶了一點麵粉的樣子怪詭异的。

　　「師……夫君。」

　　瑤兮盯了他一會兒，終於忍不住憋著笑喚他。

　　淮瑾仙君皺眉望過來：「嗯？」

　　看到連瑾扭過頭來，瑤兮更想悶笑了。她說：「夫君，你把頭低下來一點。」

　　連瑾遲疑地應聲彎下腰。

　　瑤兮舉起占滿麵粉的手飛快地在他臉上抹了一把，把他本來白了一點的位置抹大了。

　　連瑾：「……」

　　抹完以後，瑤兮迅速地縮了回來，裝作什麽都沒發生似的繼續揉麵團。

　　連瑾漆黑的墨眸靜靜地看著瑤兮，瑤兮的偷笑根本就藏不住。

　　瑤兮其實自己臉上也沾了麵粉，偏生她自己沒意識到。

　　連瑾低頭看著這沒心沒肺的姑娘，良久沒有說話。

　　午前的陽光柔和，籠在她身上像浮了一層淺淺的金，溫柔又可愛。

　　他最後一句話沒說，伸手在她紅潤白晰的臉上輕輕掐了一把。

　　「唔！」

　　瑤兮在師父伸手掐她的時候就驚了，她側過頭去，去看師父的神情，可是師父已經安靜地回過頭繼續和麵了，根本看不出什麽。

　　瑤兮心下狐疑，歪了歪腦袋。

　　瑤兮不曉得自己的臉上也多了幾道小白條，跟小花猫似的。連瑾剛鬆開他，便扭頭繼續做事，唯有嘴角輕輕上揚了一點，形成一個不易被人察覺得細微弧度。

　　月紅夫人在旁邊看著兩個小夫妻的互動，暗自好笑，心說真是新婚燕爾。

　　饒是淮瑾仙君其實依舊看起來冷冰冰的不好相處，月紅夫人此時再看他們兩個，也有與之前截然不同的感受。

　　這時，月紅夫人忽然想起了什麽，說道：「對了，瑤兮仙子才懷孕不久，除了吃食之外，你們別的方面也得快準備起來，像是瑤兮的衣裝、小孩以後的衣服還有睡籃之類的。我看你們才剛來這裡不久，屋子裡的東西都很少很簡單呢。」

　　瑤兮和連瑾兩人聞言微怔。

　　他們二人的確都是初回應對生孩子，沒什麽經驗，連成婚都是前兩天才匆匆成的，更不要說知道怎麽對待腹中這個來得突然的小孩。

　　儘管兩人都在竭盡所能做好自己能做的了，可是到底知之甚少，若非月紅夫人這個有過身孕的人提醒，他們真沒想到還要再做準備。

　　瑤兮迷茫地抬眸去看師父，却見師父也轉頭瞧了她一眼，然後鄭重地對月紅仙子道謝道：「多謝仙子指點，我們會儘快打算起來。」

　　「不客氣。」

　　月紅夫人對自己能幫上忙倒是挺開心的，笑著應下。

　　月紅夫人總共教了好幾種她拿來的食譜上的菜的類別，等瑤兮他們做完後，三人簡單地一起吃了飯。

　　月紅夫人吃完，便友好地告辭離開。

　　瑤兮原本打算和師父商量養孩子的事，但月紅夫人剛走不久，瑤兮忽然想起她從樹上掉下來那天吃的那碗月紅夫人煮的小米粥。

　　「師父，你先到書房等我！我去送送月紅夫人，馬上就來！」

　　瑤兮才剛坐下，就又倉促站起來，匆匆往屋外跑去。

　　連瑾見她跑走，也沒說什麽，便隻頷了下首。

　　瑤兮一路小跑過去，等她追到月紅夫人的時候，月紅夫人已經提著籃子走到庭院口了。

　　「月紅娘子！」

　　瑤兮急急趕上她，然後高興地道：「那個，我還有事忘記跟你道謝啦！前兩天我從樹上掉下來的時候，多謝你給我煮了小米粥。」

　　誰知月紅夫人一楞，茫然地說：「小米粥？我沒有給你熬過呀。」

　　這下換瑤兮意外，她道：「就是金黃色的那碗呀，裡面還有一點仙果的味道呢。你不是之前說過，那碗粥也是你的食譜方子嗎？」

　　月紅夫人想起了瑤兮說的是什麽，但她反而更爲莫名其妙。

　　「那的確是我給的食譜方子。」

　　月紅夫人說道。

　　「可是我幷沒有下厨房煮粥，那碗粥是我給仙君方子以後，仙君親自下手煮的……怎麽，難不成仙君沒有告訴你嗎？」

　　瑤兮這下驚呆了。

　　她說：「你是說……我夫君？」

　　「不是他還有誰。」月紅仙子笑道，「仙君雖然是第一次煮粥，但他看起來煮得還是不錯的。」

　　說完，月紅夫人又對她簡單地點了下頭，便微笑著離開了。

　　瑤兮直到月紅仙子走得老遠，都還覺得腦袋暈乎乎的。

　　師父……師父竟然真的親自給她煮粥了！

　　不止是今日他們一起燒的飯，原來師父之前就給她做了！師父親手做的，完全沒有假他人之手！

　　可是師父，爲什麽親自燒了粥却沒有告訴她呀？

　　瑤兮想到這裡，忽然記起她那日因爲不曉得是師父煮的只顧著吃，根本沒有好好品味粥的味道，頓時懊悔得捶胸頓足，恨不得倒退回去重新再吃一回，偏偏這時無論她怎麽回味，都想不起來那碗粥具體是什麽口感了。

　　瑤兮難過得要命，想來想去，當機立斷要去問問師父，就算問不出來，也要撒嬌讓師父再給她燒一次！

　　說幹就幹，瑤兮一回身馬上又衝回庭院裡，她讓師父在書房等她，瑤兮便趕緊也跑去書房。

　　「師——」

　　可是等她到的時候，還未等走近，瑤兮脚下的步子却忽然不由自主地頓住了，剛要叫出聲的話也卡在了喉嚨裡。

　　她看到師父正站在書房門前，身材挺直而修長，整整齊齊、一絲不染的仙服垂身服帖，只見他微微抬起頭，接下了一封從空中飛來的書信。

　　師父看著那封過來的書信，略微蹙起眉頭。

　　瑤兮出神地頓在原地。

　　這封信來得不同尋常。

　　她和師父搬到山海仙境來還沒有多久，按理來說沒有人能找到他們，自然也不會送來書信；這封信來的時機很奇怪，看師父的神情，應當是他的個人書信，與旁人無關……最重要的是，瑤兮認得這封信上的標誌——

　　——這封信來自九重天。

　　九重天從來都是不輕易寄信的，收信通常都是天官，亦或是像先前的小龍太子那般與天宮有許多瓜葛的神仙。師父雖然也是很有名望的仙君，可是九重天爲何會寄信給他？而且看師父收信的神情，瑤兮總覺得他好像幷不意外，甚至收得很是嫻熟……

　　可惜不等瑤兮細想，就見淮瑾仙君迅速地展開信件，將裡面的內容掃了一掃，隨即隨意地便收入袖中。

　　「師父！」

　　瑤兮找準時機在這個時候跑回來，但先前還想撒嬌說的話也一幷咽了回去，不敢再問了。

　　淮瑾仙君看到瑤兮倒是沒有什麽太大的反應，只問：「你將月紅夫人送走了？」

　　「嗯！」

　　瑤兮心不在焉地道，眼神不經意地落在師父剛放了信的袖子上。

　　她說：「我看著月紅夫人下山去了。」

　　淮瑾仙君說：「那好。」

　　他又停頓了一下，說：「兮兒，你隨我來。」

　　瑤兮脚步綿軟地跟了上去，茫然地隨師父走到他們現在所住的院落內的一個小房間。

　　淮瑾仙君在此處落定，然後推開門給她看。

　　房間裡空空蕩蕩的，目前還什麽都沒有，不過陽光明媚，而且畢竟是仙居也沒有灰塵。

　　瑤兮看了幾眼，就迷惑不解地回頭看師父，問：「師父，你讓我瞧這個做什麽？」

　　連瑾道：「兮兒，你覺得等孩子生下來以後，這間屋子作它的居所，可是合適？」