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三十七章

　　屋內一時無言。

　　場面十分尷尬。

　　過了好一會兒， 才聽淮瑾仙君說道：「這個……不是我的。」

　　明佑：「……」

　　淮瑾仙君：「當初在遙劍仙居的時候，淮風仙君門下的小弟子偷畫瑤兮， 被我撞見， 我便沒收了過來。」

　　明佑：「……」

　　淮瑾仙君：「我剛才， 不是有意在看，只是它正好從抽屜中掉出來，我便撿起來拍拍灰。」

　　明佑：「……噢。」

　　淮瑾仙君：「……」

　　兩個人大眼瞪小眼，眼下這個場景是少有的兩個人聚在一個地方，但是居然是淮瑾仙君在說話，而另一個人不搭腔的奇觀。淮瑾仙君本身也冷著臉，兩個人這麽一對視，連周圍的空氣溫度都降低了幾分。

　　明佑驚恐地看著淮瑾仙君。

　　要是淮瑾仙君剛才不解釋也就罷了， 他還可以當作是自己看錯， 或者淮瑾仙君只是凑巧拿出來瞧瞧，但是淮瑾仙君這麽一解釋，就連明佑這樣的小孩都能瞧出他的心虛來， 簡直反而就是坐實了一般，明佑當即覺得腦袋像被塞到鐘裡敲了一下， 發出響亮的「嗡——」的一聲。

　　兩人憋了半天， 最後只聽淮瑾仙君說道：「……這件事， 你莫要告訴兮兒。」

　　明佑迎著淮瑾仙君直勾勾盯著他的冷颼颼的黑眸， 只得硬著頭皮道：「我、我明白。」

　　「嗯。」

　　明佑這下連之前想要問的問題都忘了問，抱著課記急匆匆地跑了。

　　連瑾留在屋內幽幽地瞧著小龍太子跑遠，等他跑得連影子都看不見了， 這才一揮袖將書房的門緊緊關上，這回關得密不透風，絕沒有一絲空隙。

　　他將瑤兮的畫像放到桌案上，指尖從畫面上摹拭而過。

　　這幅畫連瑾不管看多少次都覺得心情複雜。

　　難以否認這是一幅畫得很好的畫，惟妙惟肖，就算由他親自執筆，都未必能畫得比眼前這幅要好。

　　這讓連瑾感到很不舒服，如鯁在喉，兮兒被其他人傾慕的感覺……讓他難受，明知自己未必有這種立場，却還是……忍不住吃味。

　　他抿了抿唇。

　　連瑾思索良久，終究還是攤了筆墨，决定要自己來畫試試。即便他多年來沉心練劍，幷未在這些閒情上花過多少心思，但總不能……讓兮兒最漂亮的一幅畫像，說不定也是唯一一幅，就這樣出自他人之手。

　　……

　　却說另一邊，明佑從淮瑾仙君的書房一路跑出來，心中仍是餘震未消，心情一團亂麻。

　　仙君剛才，竟然是在看小師姐的畫像？！

　　他震得太過入神，連前面有誰都沒看到，一不小心就撞到了人——

　　「哎呀！」

　　瑤兮正在院中照料花草，一個沒留神就有小孩撞到了腰上。

　　明佑著實是心不在焉，直到撞到瑤兮師姐才回過神來，尷尬地道歉道：「對不起，師姐，我剛剛在想事情……」

　　一邊說著，他的目光一邊就不自覺落在了瑤兮的臉上，由於剛才撞見的淮瑾仙君的反應，明佑此時再看瑤兮，也不由帶上了幾分與平時不同的感覺。

　　明佑尚不懂男女□□，還是個懵懵懂懂的半大孩童，不過他看著瑤兮師姐的面容，也知道師姐長得十分漂亮，明明她是妖狐出身的，給人的感覺却乾淨得像個月牙兒一般，明佑在遙劍仙居的那段時間，私下聽到過外門的師兄用「絕色」來形容她。

　　瑤兮師姐本人性格活潑坦率，總是見她在庭院裡玩，就算是明佑這個年紀的小孩也不會覺得她不好相處，坦誠地說，包括明佑自己在內，他覺得應該很少有人對師姐沒有好感，只是淮瑾仙君……

　　那算是男女之情嗎？

　　他原先還以爲淮瑾仙君和瑤兮師姐之間，定是如瑤兮師姐所說，是因爲師姐懷孕，仙君才爲了保護弟子和師姐成親，再或者也是師姐愛慕淮瑾仙君……可是看現在的情形，搞不好其實是淮瑾仙君暗戀瑤兮師姐，師姐自己還不知道啊？！

　　明佑驚异地看向瑤兮。

　　這個時候，瑤兮也轉過身來，笑著說：「沒關係。」

　　她看到明佑手中拿著課記，問：「你拿著這個出來做什麽啊？出來曬太陽溫習嗎？」

　　「啊，這——」

　　明佑不自覺地低下頭看自己的課記。

　　「仙君今日授課的內容，我有幾個地方不太明白，剛剛便想去問仙君，只是……」

　　「噢，是不是師父正在練劍或者單獨修煉做什麽事情，所以沒有理你呀？」

　　瑤兮若然了悟地說。

　　她旋即大方地道：「你是什麽地方不明白呀？給我看看，我教你吧！」

　　「……你？」

　　明佑說起這件事本就糾結，見師姐這樣想，便默認下來，但聽到瑤兮師姐要教他，還是有所遲疑。

　　他知道瑤兮是妖獸出身的，當初天雷是被淮瑾仙君帶著渡了硬帶上仙界來，本身沒什麽修爲，甚至連仙身都是幾個月前再和淮瑾仙君一起渡了仙界才修成，而明佑身爲南海龍太子，生來就是仙身。

　　他倒沒有瞧不起瑤兮的意思，只是明佑潜意識裡覺得自己和師姐修爲差不多，指不定自己還高一些，所以遇到問題的時候，壓根就沒往瑤兮師姐的方向想過。

　　瑤兮看懂明佑眼神裡的一絲猶豫，有點害羞，又有點不服氣地說：「對啊，我也是劍修呀！我隨師父修煉一百多年了，而且早就修出了心劍，你這個階段的疑問我肯定能解答的。」

　　瑤兮讓明佑將想問的內容拿出來，看過之後，她說：「這個不難，可能是你目前沒有心劍，只用過工匠鑄的小劍這才難以理解。用說的不方便，我直接演示給你看吧！」

　　說罷，瑤兮立刻放出了她那把美麗的雪白心劍，然後就地挽了幾個劍花，揚起紗衫，舞了起來！

　　明佑看得眼睛都直了。

　　他幷非是第一次看到瑤兮師姐那把潔白的雪劍，也幷非第一次見瑤兮師姐舞劍，可是還是頭一回看到師姐專門給他演示他知道的劍式！

　　以前他雖覺得瑤兮練劍漂亮，但總不自覺地認爲自己只要學了將來也能輕鬆如此，便不以爲然，直到今日親眼看見瑤兮師姐練他知道的劍式，才知道瑤兮師姐絕不負淮瑾仙君弟子之名，做得是何等輕鬆優雅！

　　瑤兮師姐如今有孕在身，小腹有一點些微的弧度，但幷不顯得笨重，要是沒有懷孕，師姐只怕還能做得更好。眼前這位仙子的劍術簡直可謂靈動非凡、人劍合一，手中的心劍隨她動作而動，流暢至極、出神入化，周圍的花葉皆被她的劍風卷起，隨她而動。

　　明佑逐漸收起了之前的那一絲小覷之心，真的生起了幾分對待長輩前輩的敬意。

　　而且不知怎麽的，明佑覺得她如今的樣子有一種難以形容的溫柔的感覺，比原來還要漂亮，側顔幾乎美得不似真實，這一點似乎無關劍術，是氣氛使然。

　　兩人都未注意到他們現在是站在仙宅大門前的院子裡，而附近的鄰居們包括月紅夫人一行人正上門來想找瑤兮一起聊天，順便邀請她過兩天去採夏天的下一批果子，誰料剛一到來就看到院中這一幕。

　　一行人皆是仙境小仙，而瑤兮正好演到她拿手的流風飛花，所有人當即張大了眼，默默倒吸一口氣，驚艶地待在門後不敢出聲打擾。

　　瑤兮演示完一整套劍式才平穩地落回地面，一揚手將心劍收起，關心地問道：「這樣你看明白了嗎？」

　　明佑早在中途就已看待，半晌不知道該如何評價，但那個問題倒是真的大致解决了，忙回答道：「明、明白了……」

　　瑤兮笑道：「那就好。」

　　明佑望著她，動了動嘴唇，好一會兒才艱難地說：「師姐，你心劍用得真好。」

　　瑤兮那柄劍本來在劍修中也稱得上極爲漂亮了，明佑心中崇敬之情不由上升了許多。

　　瑤兮得意得狐狸耳朵都抖了抖。

　　她說：「你好好跟師父練，將來肯定也可以練得很好看的！」

　　就在這個時候，她聽到門口有響動，抬頭望過去，才看到月紅夫人他們一衆人正呆呆地站在門口，目瞪口呆地望著她，像是難以置信似的。

　　月紅夫人他們好像不敢進來。

　　瑤兮見到鄰居們倒是很開心，欣喜地亮了眼眸，道：「月紅娘子！阿布！你們來了呀！你們過來看我嗎？」

　　小龍太子一楞，也跟著瑤兮的聲響側著身回過頭。

　　他雖年幼，却早成，小小年紀已有一種金尊玉貴的不凡之氣，尤其月紅娘子的三個孩子也在，一對比就能看出和尋常孩童不同。

　　鄰居們一見明佑，亦是愕然，不過因爲瑤兮和平時一般打招呼，他們總算稍微放鬆地踏進仙宅裡。

　　「瑤兮，你的劍用得真好啊！」

　　月紅娘子發自內心的稱贊道，她沒練過劍，這方面的詞匯有些貧乏，只得比劃著盡力誇贊：「一會兒這樣，一會兒這樣！太美了，像九重天的仙子一樣，想必那些有名劍仙的劍法，也就像你這般了！」

　　瑤兮自己是知道自己的水平的，她剛才發揮得不錯，不過要和月紅娘子說的有名劍仙比就太誇張了。

　　瑤兮紅著臉撓撓頭：「沒有那麽好啦，只是隨意比劃一下罷了，比起師兄師姐還差得遠了。」

　　月紅娘子第一個開腔，其他鄰居們也憋不住了，一個個都大膽地誇贊起來。

　　他們之前只知道連瑾的氣場一看就是修爲不凡的仙君，而且大約是個劍修，沒想到瑤兮竟然也有這般能力，皆艶羨不已。

　　月紅娘子的孩子亦羡慕地扯月紅衣服道：「娘，我想學劍！」

　　「我也想！」「我也想！」

　　三隻小兔子蹦來蹦去地吵鬧道，被月紅娘子分別摸了頭。

　　連開鐵匠鋪的黑熊仙都忍不住攤開自己粗糙的大掌，琢磨著能不能用自己店裡的武器練個什麽。

　　瑤兮知道他們都是被自己帶的，內心油然而生一股自豪感。

　　他們誇獎瑤兮誇獎了好一會兒，大約過了一刻鐘，便不由又注意到了站在瑤兮身邊一聲不吭的明佑。

　　明佑的氣質很難讓人忽略，即便他比月紅夫人的三個小兔子年紀大不了多少，却一眼就能看出將來能堪大才，偏生他還披金戴銀，身上的衣著、佩戴的玉飾一眼就能出身極好。

　　月紅娘子矜持良久，最後想到是她和瑤兮仙子關係最好，這才謹慎地主動開口問道：「那個，瑤兮，不知這位小友是……？」

　　月紅仙子話一出聲，其他人也都看向明佑。

　　瑤兮側頭看看站在自己身邊的小龍太子，頓時也覺得很難解釋。

　　她和師父現在正在隱居，平時從來不以師徒相稱，師父的身份也從不顯山露水，要是忽然介紹這是南海龍太子，未免太嚇人了。

　　可要說她或是師父的弟子也不是，師父還沒定下要收明佑爲徒，要是現在扯這個名頭，只怕以後就撇不掉了。

　　小龍太子接下來很長一段時間，的確要和他們生活在一起……

　　瑤兮情急之下也很難想到什麽特別好的解釋，慌張之中，索性直接將明佑往身邊一扯，大聲道：「他是明佑，是我和夫君在別的仙境時生的第一個孩子！」

　　作者有話要說：　　肚子裡的小小毛球：？？？嗷、嗷嗚？qaq←忽然變成二胎