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八章

　　那小少年生得眉清目秀，眉宇間皆是散不去的貴氣，他聽到淮風仙君介紹了他，立即恭敬地拜身行禮道：「見過淮瑾仙君！」

　　瑤兮從師父身邊探出頭，新奇地打量著對方。

　　瑤兮從未學過識人，也未收過徒弟，但即使如此，她也瞧得出眼前這個少年很特別。

　　若是將人分爲金銀銅等，能成仙、飛升仙界者爲銅，才能出衆、能爲仙界高仙外門弟子者爲銀，像三師兄四師兄這般從本已十分優秀的外門弟子中脫穎而出、出類拔萃、前途不可限量者爲金，那麽眼前這個少年，就是玉。

　　他身上的仙氣相當靈動而純淨，著裝華貴整齊，舉止得體、儀態端方，身上有一種與衆不同的金尊玉貴的氣質。儘管他才七八歲的年紀，却有一種天生的少年老成之感，但又不因此而失靈氣。

　　他是如此出色、如此與衆不同，瑤兮一下子就明白了當初淮風仙君第一眼看到大師姐時的心情。

　　正所謂黃金有價玉無價，眼前這一個，毫無疑問，就是那種難得一見、連帝王都稀罕到要拿城池來換的寶玉。

　　這就是靈柚姐姐之前說的，那個想要拜師父爲師的、大人物的幼子嗎？

　　瑤兮用一種很驚异的眼神打量著他。

　　其實和上進心很强的靈柚擔心的不同，瑤兮幷不怎麽在意首席大弟子的位置，她喜歡師父，比起首席大弟子，更想要別的位置，過來看新的小弟子，更多的是帶了幾分稀奇的心態。

　　淮風仙君含著笑說：「他名叫明佑，是新上任的南海龍王膝下第一子，未滿八歲，尚且年幼，但已經將定下爲龍太子。」

　　淮風仙君說出來的身份很驚人，可那男孩倒是表現得不卑不亢，他禮貌地微微低頭，幷未因此而顯出驕橫的樣子。

　　淮風仙君話音剛落，瑤兮就吃了一驚。

　　南海龍王之子！還是太子！出身四海龍宮，即使放眼仙界，這也是很高的身份了！

　　原來這個男孩，是一條小龍？

　　淮瑾仙君垂眸注視了他一會兒，問：「你叫明佑？」

　　名喚明佑的少年認真地說道：「是。我仰慕仙君仙名已久，想要拜仙君爲師！」

　　淮瑾仙君打量了對方幾眼，問：「不是你父母想要你來的嗎？」

　　「也有這方面的緣故。」

　　少年倒是頗爲誠懇老實。

　　他稍稍拜身，真心地道：「我知道仙君的來歷名號，普天之下，除了仙君之外，沒有更合適教我之人。除去父母之念之外，我自己也久聞仙君仙名，一直心懷嚮往，故希望仙君能够收我爲徒！」

　　說到這裡，少年回過頭去，給了後面之人一個示意的眼神。

　　他幷非是一個人來的，除了他自己之外，仙殿內還跟了年紀比他稍大的兩男兩女，還有童子數名，一看就是隨侍。

　　那兩男兩女手中都捧著錦盒，收到少年的視綫後，四人皆微笑著上前，將錦盒緩緩打開。

　　只見錦盒之中，各擺著一顆足有兩個手掌大的夜明珠，若是拿出來，要雙手才能捧住。

　　少年說：「我清楚金銀乃身外之物，幷不能賂仙君之心，以仙君的出身，還有仙君清雅高潔的品性，也不需要這些。但這幷非是爲了讓仙君收我爲徒而賄賂的禮物，亦非我父母的意思，而是由我親自準備，表明我的誠心、以及我對仙君的拳拳仰慕之心的證明。我願以此四顆夜明珠，以表我心似明珠、天地尤可證，即使不收我爲弟子，也希望仙君能够理解幷收下。」

　　說罷，少年再度鄭重地俯身一拜。

　　他知道師父的來歷身世？

　　瑤兮敏銳地聽到了關鍵，不由一楞。

　　不過話又說回來，那四顆夜明珠，都稱得上珍奇异寶了，光是看，就能想像得出價值連城。

　　淮瑾仙君沉默地看了一會兒那四顆的明珠，神色不爲所動，只是看了看自己面前這個還很年幼的少年。

　　他問：「你才這般年紀，你父母竟也捨得送你來嗎？」

　　「歷來都是天資越好的孩子，開竅修煉越早。仙君當年雖是十五歲才拜劍仙爲師，但要說修煉，不是遠比那早得多嗎？」

　　少年懂事地說道。

　　「明佑自認天賦絕不遜於人，在家裡也學過一些基礎。天將降大任於斯人也，必先苦其心志，勞其筋骨。而明佑願意承此之重。」

　　這幾句話下來，就連瑤兮都已經被說動了。

　　淮風仙君滿意地看著這個孩子，點了點頭，又回頭看淮瑾仙君，問道：「師弟，你覺得如何？」

　　瑤兮也去看師父，她看看師父，又去看龍太子。

　　小龍太子已經表現得非常真誠，但淮瑾仙君依然看上去十分清高的模樣。

　　他冷淡地看了少年一會兒，閉眼道：「不行。你回去吧，還有明珠亦是，我不需要這些，眼下沒有收弟子的打算。」

　　那兩男兩女龍宮來的隨侍本來笑眯眯的，但聽到淮瑾仙君拒絕的話，紛紛變了臉色，無措地彼此看看。

　　淮瑾仙君語氣堅决冷漠，說一不二，絕沒有討價還價的意思。

　　小少年臉上有一閃而過的失望，但旋即恢復過來，沉穩堅定地道：「謝謝仙君願意見我，我有心理準備，早知沒有那麽容易。我已將遙劍仙居對面的那座仙宅買下，這段時間就住在附近，我不會放弃，定會讓仙君改變心意！日後，我還會再來拜訪，仙君若是改變主意，也可以讓人來尋我。」

　　遙劍仙居對面的仙宅！

　　瑤兮一驚。

　　如果她沒記錯的話，遙劍仙居對面的那座仙宅可是相當的大，的確因爲原主人外出遠游常年空置，但此處畢竟是劍修仙境靠近市中又依山傍水、仙氣充裕的寸土寸金之地，遙劍仙居歷史悠久，又在劍修仙境是名望最高的仙居，自是位於這種地方……但對面那一座那麽大的仙宅，說買就買了？

　　然而這時，那小少年已從蒲團上起身，恭恭敬敬地對著兩位仙君鄭重行了一禮，然後帶上隨侍和童子們離去。

　　龍太子離去之後，淮風仙君輕輕嘆了口氣，隱約有些許遺憾之色。

　　瑤兮亦往兩位仙君臉上看去。

　　這時，淮風仙君道：「師弟，我們二人也許久不曾交心了，你今日可有興致再留一會兒？我們師兄弟二人可以一道品茶。」

　　淮風仙君這是有話和淮瑾仙君說的意思。

　　淮瑾仙君看了看淮風仙君的表情，略一斟酌，就回頭對瑤兮道：「兮兒，我還要留在這裡坐一會兒，你自己先回去吧。」

　　「好。」

　　瑤兮趕緊乖巧地點了點頭，儘管有點在意淮風仙君要和師父說什麽，但她還是沒有耽擱，認真告辭後，就乖乖地離開了。

　　屋室內只剩下淮風仙君和淮瑾仙君兩人。

　　淮風仙君擺好了茶案茶具，與淮瑾仙君共飲香茗。他將一盞茶杯推到淮瑾仙君面前，一邊推，一邊嘆息一聲，詢問道：「師弟，你果真不願意改變主意嗎？」

　　淮瑾仙君執杯放到唇邊呷了一口，不言。

　　淮風仙君說道：「明佑這個孩子，我是親自看過，他父母也用心托我，我仔細確認了一番確實品性資質都是極好的，難得他心也誠，我覺得不留下的確可惜，這才推薦給你的。師弟，你還是再多考慮一下吧。」

　　「是不錯。」

　　淮瑾仙君沉聲片刻，平靜地回答道。

　　「但不合適。」

　　「哪裡不合適？我倒是覺得他頗適合跟著你學的，還是少有的適合呢。」

　　「我暫時還不想收身世這麽顯赫的弟子。」

　　「顯赫？」

　　淮風仙君沒想到會從淮瑾仙君口中聽到這個詞，詫异地看了他一眼。

　　不過，聽到這裡，淮風仙君微微停頓了片刻，略帶擔憂地提醒道：「師弟，你若是執意不願收弟子，我也隨你。只是……」

　　他稍微一頓，說：「連瑾，你可還記得你之前所曆的劫數……我不是說你這回陪兮兒曆的，我是說你一百年前下凡曆的那個，是帝王劫？」

　　「……」

　　淮瑾仙君握著茶杯不答。

　　淮風仙君唏噓地道：「我近日總是在想，這是不是天道在暗示你，你差不多該回去了。」

　　聽到淮風仙君提及一百多年前的仙劫，淮瑾仙君亦是一楞，他低垂下眼眸，說：「不急。」

　　腦海中不由自主地浮現出當年的場景，凡間種種片段般閃現顯映。

　　那是他此生第一次見到瑤兮，雪白又快樂的小狐狸。

　　她一直蹦蹦跳跳地圍著他打轉，像是從冬日裡偷跑出來的一團白雪。

　　他那時真的以爲自己是凡人，從很久以前就期待著她有一天會來相見，後來她真的來了，可有許多事她已經忘了，而他還記得。

　　淮瑾仙君不由閉上了雙眼。

　　這時，淮風仙君說道：「師弟，明佑是南海龍太子，若收他爲弟子，對你來說也是百利而無一害。」

　　淮瑾仙君沉默良久，才終於睜開了眼，說道：「我知道。」

　　他像是已經整理好了思緒，淡漠地說道：「利弊我很清楚，只是我現在還要好好照顧兮兒，無心再教導其他的弟子。」

　　淮風仙君一楞，道：「這和兮兒有什麽關係？」

　　淮瑾仙君眼睫微顫了下，嘴角不動聲色地淺淺彎了彎，說：「兮兒在誰看來都是我的首席大弟子，但我還未將她記到師徒簿上，現在若是再收別的弟子，她的位置難免尷尬，還是不收爲好。」