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二章

　　「誒？」

　　瑤兮被少年話裡透露的信息嚇了一跳，她還是第一次聽說師父名下居然有許多宅邸。

　　但龍太子沒有繼續說下去的意思，向瑤兮簡單地行了一禮，就準備帶著兩男兩女的隨侍進仙居去。但就在他快要跨進仙居的時候，少年驟然又停下了步子，猶豫地回頭道：「其實我也有一些問題，不知可否問一問師姐？」

　　瑤兮自然地道：「什麽？你問吧。」

　　少年問：「師姐可知，仙君爲何不願收我爲徒？」

　　瑤兮聞言一頓，疑惑地側頭道：「我也不知道。」

　　這是真話，在她看來明佑無論是天資還是品性都很好，還是龍太子，又得淮風仙君大力推薦，各個方面都遠勝於自己，即便是作爲首席弟子，也比她更有資格，若換作瑤兮是師父，她肯定就收下來了。但那日師父只說不收，也沒細說什麽理由，之後就再沒提起，瑤兮搞不清楚師父心裡是怎麽想的。

　　少年微微停頓，打量了一下瑤兮，又問道：「那仙君當初，是爲何收下師姐的？」

　　瑤兮被提起與師父在凡間的事，面頰一下子紅了。

　　雖說是她單戀師父，但他們當時的關係著實曖昧，與現在的師徒身份放在一起顯得古怪，瑤兮自己亦不好意思多提。

　　她慌張地擺手道：「也、也沒什麽特別的事，只是凑巧遇到罷了，那時我還不知道他是仙君，忽然被收了弟子，也很驚訝的。再說，再說，仙君其實也沒有正式將我收爲弟子，我們兩個沒有行過師徒禮，仙君也未將我記在師徒簿上的……」

　　少年微驚：「師姐你竟沒被記在師徒簿上嗎？」

　　「是啊。」

　　瑤兮羞澀地道。

　　少年是第一回聽說這個，他神色變了變，再看瑤兮，似是欲言又止。但就在此時，他瞥到了瑤兮挂在身上的小布囊中，而從布囊囊口，露出來一個精緻的狐狸娃娃的腦袋。

　　少年看到那個娃娃一怔，問道：「這是什麽？」

　　「嗯？」瑤兮順著他的眼神看去，見他說得是自己的娃娃，馬上精神一震，「啊，你說這個嗎！」

　　瑤兮喜悅地摸了摸娃娃的腦袋，說：「這是我前段時間在後山上撿到的！這段時間像這樣子的娃娃，我撿到好幾個呢！」

　　少年的目光落在那娃娃寶石一般光滑烏亮的眼睛之上，過了一會兒，神色好像頗爲複雜。

　　「好幾個？」

　　他問。

　　「嗯！」

　　瑤兮歡樂地點頭。

　　「雖然不都是狐狸，但全都很精細！說起來，我原來也有撿到不少，但都沒有最近撿得這麽漂亮呢！尤其是眼睛，好幾個娃娃眼睛都圓溜溜的……」

　　說著，瑤兮將娃娃抱在懷中。

　　少年望著她抱在手中的行囊裡的娃娃，看了好久才回神，似有所悟地輕聲道：「原來如此。」

　　他道：「仙君……應當還是十分疼愛師姐的吧。」

　　「什麽？」

　　龍太子忽然說了這麽沒頭沒尾的話，瑤兮有點沒聽清楚。

　　龍太子想起瑤兮說這個娃娃是她在後山撿到的，終是沒有說破，隻認真地拱手道：「沒什麽。我只是想說，師姐是仙君唯一的弟子，無論如何，仙君一定是看重師姐的，暫時沒有正式記到師徒簿上，或許是仙君有什麽特別的想法和打算，師姐不用太過不安。」

　　他頓了頓，簡單地行了一禮：「那麽，時間不早，我先進去了。」

　　「啊、嗯。」

　　瑤兮還有些出神於龍太子忽然對自己說的話，但微微發楞的功夫，龍太子已經垂眸領著四個小隨侍，快步走進仙居中去了。

　　瑤兮不明白龍太子爲什麽會同自己說這個，還有……師父，是疼愛她的嗎？

　　瑤兮疑惑地歪了下頭，又看了眼自己放在布囊裡的娃娃，但見龍太子已經和隨侍們消失在仙居中，她自己便也轉頭往街上去了。

　　……

　　瑤兮回到遙劍仙居時，已是黃昏。

　　劍修仙境內甚是熱鬧，瑤兮在集市中玩得很暢快，還買了許多自己喜歡的小玩意，但是她回來的時候，仙居內安安靜靜的，瑤兮也沒有再碰到龍太子和他的隨從們，好似也沒有聽說師父要收新弟子的消息，他們大約是來過之後又吃了閉門羹，故而回去了。

　　瑤兮用兩塊集市裡買的甜糕賄賂了三師兄，問道：「龍太子他們沒什麽事吧？」

　　三師兄一口將甜糕都吃了，邊嚼邊含糊地說道：「他們下午又去見淮瑾仙君了，說了許久，但仙君態度堅决，仍然沒有鬆口，所以龍太子就又回對面去了。要說動仙君，看起來挺難的。」

　　瑤兮「噢」了一聲，然而想到那位小龍太子的樣子，又覺得對方不是輕易放弃之人，可終究不敢確定情况。

　　然而，事情果然沒有到此結束。

　　幾日後，淮瑾仙君收到了去九重天上赴宴的仙帖。

　　信是天上的使者送來的，對方只是送到了邀請函，便含笑恭敬地離開。瑤兮那天正跟著仙君練劍，她還是頭一回見到九重天上的使者，難免新奇地多看了好幾眼。

　　那使者迎上瑤兮的目光，亦對她淡淡一笑。

　　「仙帖邀請的是你和瑤兮師徒兩人。」

　　片刻後，淮風仙君翻看了送來的信，和煦地含笑說道。

　　「是南海龍宮主辦的仙宴，在九重天中設宴，對龍宮來說也是一樁大手筆了。信上沒有言明，不過我想應當是那位小龍太子不肯放弃，想通過這種方式，在與你相談一番吧。」

　　淮瑾仙君沒有吭聲。

　　瑤兮好奇地拉長了脖子，對著淮風仙君手上的信看來看去。

　　瑤兮十分感興趣。

　　仙界有萬千仙境，但九重天在其中又是特別。九重天由天君掌管，統管仙界事務，亦掌管萬千凡間，雖說不會直接干涉各個仙境的事務，不過每個仙境隔幾百年總要派人去九重天上議事，天官們亦各司其職，總得來說九重天的職責和權力比各個仙境都要大上許多。

　　瑤兮被師父帶著來到仙界、强行飛升成仙已經過去很久了，但還沒怎麽離開過劍修仙境，要說的話，隻去過一兩次九重天，更是沒參加過九重天上的仙宴，光是聽上去就比尋常仙宴來得鄭重豪華。

　　瑤兮轉頭去看師父的表情，想知道他是怎麽想的。

　　然而，只見淮瑾仙君接過淮風仙君遞還回來的邀請仙帖，修長的睫毛沉沉地低垂了幾分，他將信拿在手上掃了一眼，便放到一邊，冷淡地說道：「我無意收他爲徒，如此也不會改變什麽，不必去了。」

　　淮風仙君笑著勸道：「我倒是覺得你過去看看也好。這個時節九重天的仙宴少有，倒是頗爲難得，再說，你也好久沒有過去了……南海龍宮幷未點名意圖，而你順路過去看看，如此，不是正好？」

　　淮瑾仙君一頓。

　　這時，淮風仙君又說：「再者，你自己興許不感興趣，但瑤兮還沒有出席過這般場合。這仙帖不止邀請了你，還邀請了兮兒，你是不是也該問問她的意見？」

　　淮風仙君這話總算讓他有所變化。

　　淮瑾仙君好似遲疑一瞬，然後淡淡地轉頭去看瑤兮。

　　瑤兮一直在旁邊安靜地聽他們兩個說話，沒想到會忽然扯到自己身上，故一下子迎上師父冰冷的視綫，有點措手不及。

　　說老實話，她對龍太子不止邀請了師父，還邀請了自己，亦感到十分意外。

　　淮瑾仙君平靜地問：「兮兒，你想去嗎？」

　　瑤兮立即欣喜地點頭道：「想去！」

　　淮瑾仙君：「……」

　　淮風仙君笑著說道：「你看，兮兒說想去呢。」

　　淮風仙君一直很爲自己不苟言笑的師弟一時想通收了個可愛的小狐狸弟子高興，雖搞不清楚師弟在想什麽、爲什麽收了徒弟却遲遲不將瑤兮記到自己名下，但因爲有瑤兮，連帶著師弟那個清冷的院子都活潑了許多，故淮風仙君一向像喜愛自己的弟子一般寵愛於她。

　　這時，瑤兮按捺不住地扯扯連瑾的袖子道：「師父，要是你不去的話，我自己拿著仙帖去行嗎？」

　　「……」

　　淮瑾仙君不答，靜靜地看了她一會兒，眼神冷淡如故，似乎不爲所動，然後他的視綫微微又移回仙帖上。

　　瑤兮熟悉師父淡漠的性情，他不管何時都是這般。看到師父這般神情，她心裡覺得應當是沒戲了。

　　瑤兮失望地等著被師父拒絕，但誰知下一刻，却聽淮瑾仙君緩緩說道：「罷了，我帶你去吧。」

　　「真的！」

　　瑤兮本已不抱期待，驟然聽到這個答案，立刻驚喜極了，腦袋都被突如其來的喜意衝暈了。

　　淮瑾仙君神態却無變化，只是點了下頭。

　　他說道：「仙宴在三日後，你要是不知道該做什麽準備的話，去問你大師姐。」

　　大師姐是他們這一輩的內門弟子中，除了瑤兮之外唯一的女孩子，而且是淮風仙君的首席大弟子，隨淮風仙君出席過出入不少重要的地方，就算師父不說，瑤兮也會去問她。

　　「是！」

　　瑤兮高高興興地應了下來。

　　淮瑾仙君看她歡喜的模樣，終是沒有再言，隻緩緩起身，先行回了他們兩人的住處。

　　……

　　瑤兮馬上就去尋了大師姐。

　　大師姐告知瑤兮九重天的仙宴用尋常的練劍裝束不禮貌，要換比較正式的裙衫。

　　瑤兮雖說已經到仙界一百多年了，但沒怎麽離開過劍修仙境，一直以來又跟著師父認真修煉，沒有置辦過這種衣服，在凡間當妖狐時穿得衣服也早不能用了，距離仙宴只剩下三天，現在去做也來不及。好在大師姐那裡有幾件這樣的，大師姐自己也不會針綫，緊急找街上的成衣鋪子按照瑤兮的身材改了改，借給她穿。

　　大師姐聽說淮瑾仙君改變主意帶瑤兮去的事，楞了一瞬，也有些驚訝。

　　大師姐、三師兄和四師兄這些比瑤兮年長的師兄師姐們，提到淮瑾仙君時常會露出些讓人不懂的表情，儘管他們表露得很隱蔽，但久而久之，瑤兮還是有所注意。

　　但大師姐馬上恢復過來，隻意外地道：「仙君竟同意你去了？我隨師父修劍也有幾百年了，還是第一次聽說淮瑾仙君願意爲誰改主意。」

　　瑤兮聽師姐這麽說，眨了眨眼，但馬上又垂下眸來。

　　瑤兮想到了幻境裡的事。

　　她最近與師父的關係的確有變化，瑤兮也說不上是未散的尷尬，還是詭异的曖昧。師父的性情幷未改變，看她的眼神還是冷冰冰的。瑤兮有點懷疑他是還在爲幻境裡的事看到愧疚，所以有意遷就於她。

　　如此一想，難免失落。

　　可惜這些話不能同大師姐說。

　　瑤兮只好隻輕輕道：「我也很吃驚。」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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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三天的時間馬上就到了。

　　來來回回，距離瑤兮在幻境中和師父渡劫結束那夜，已經過了一個半月多了。

　　瑤兮這天早上醒來，忽然覺得非常不舒服。

　　她前一天晚上很興奮，因爲等著去仙宴飯都沒怎麽吃，好端端地晃悠到半夜才睡，誰知清晨天濛濛亮醒來，瑤兮突然覺得肚子難受，還有點噁心。

　　「唔……」

　　這股難受勁來得毫無徵兆，瑤兮頓時從床上翻起，但折騰了老半天，也沒真吐出什麽東西來。乾巴巴等了小半個時辰，竟是又沒有大礙了。

　　瑤兮揉了揉肚子。

　　她看著空蕩蕩的盆，疑心自己是不是這陣子在森林裡撿來的果子吃多了。這段時間後山不僅娃娃多，連樹上掉的野果子都多了不少，她有時候吃得都有點撑。

　　反正沒有吐出東西來，現在又已經好了，瑤兮沒有太在意，她一抬頭看見天已經亮了，連忙重新站起來收拾東西！

　　瑤兮從屋裡出來的時候，師父已經等在門外了。

　　他聽到聲音，慢慢轉過頭來。

　　師父換了與平時不同的正式仙衫，筆直的心劍背在身後，襯得身段修長挺拔，分外英俊。

　　瑤兮看待了刹那，她見到他還覺得不好意思，趕緊跑過去，開心地喚道：「師父！」

　　淮瑾仙君定定地看她，片刻之後，蹙眉問道：「怎麽出來得這麽晚？我剛才聽到屋子裡有動靜……」

　　瑤兮生怕師父知道她吃壞肚子身體不好就不帶她去了，哪裡敢說她一早起來就想吐得厲害，忙道：「是我起晚啦！時間緊張，收拾的聲音大了點。」

　　瑤兮趕緊催促地推他：「師父快走吧，再不走要遲啦！」

　　淮瑾仙君凝視著她，許久，才安靜地移開視綫，應道：「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