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十五章

　　「師父？」

　　瑤兮被披上外衫，師父的身體一下凑得離她很近，瑤兮沒有防備，嗅到他身上清雅的氣息時，不由輕顫了一瞬。

　　她抬眸望師父。

　　師父沒有說話。

　　師父這時已經退了回去，平靜地望著前方，因爲身上少了一件外衫，他的身材輪廓顯得比平時更爲清長修薄。

　　瑤兮揪著衣服的雙襟，望著師父清俊的側臉，擔心道：「可是你……」

　　現在暮色漸沉，夕陽落山以後，即便是仙君也能察覺到春季夜間的清冷，也因著這份寒氣，使得瑤兮此時的畏寒，在染了病氣和尋常怕冷之間的界限模糊了起來。

　　淮瑾仙君靜靜地觀察著瑤兮的面色，輕聲道：「你穿吧。」

　　不知怎麽的，瑤兮被師父凝視著，看到他薄唇中說出這幾個字，忽然便臉紅了。

　　瑤兮捏著衣服有點害羞，但師父既然已經給她了，她就乖乖地穿在身上裹好，低下頭道：「謝謝。」

　　「……不客氣。」

　　車內靜默下來。

　　瑤兮偷偷用眼角的餘光去瞥師父的臉色，過了一會兒，趁他不注意，瑤兮閉上眼睛，裝作睡著的樣子，微微側過身，將腦袋靠在他的肩膀上。

　　淮瑾仙君：「……」

　　瑤兮感到師父的身體動了一下，但終於沒避開，讓她靠了。

　　瑤兮的內心突然覺得非常甜蜜，眼皮緊閉，她的嘴角却忍不住向上翹了一點點。

　　仙車一路平穩地向仙境行駛。

　　等回到仙居的時候，淮瑾仙君動了動已經靠麻的肩膀，略微低頭，輕聲喚道：「兮兒？」

　　「呼……」

　　瑤兮已經真的睡著了，自顧自睡得香甜。

　　淮瑾仙君俊寒的黑眸凝視她半晌，終是嘆了口氣，側過身，摟住她的肩膀和腿彎，將她抱了起來。

　　仙車停在他們自己的院落前，整個仙居的弟子都已入眠，夜間靜得出奇，唯有細微的窸窣蟲鳴。

　　淮瑾仙君將她抱回她自己的房間裡，穩穩地放到床上。

　　他凝望著她的容顔，凝視她修長輕顫的眼睫，伸出手，輕輕摸了摸她的臉頰。

　　良久，他才爲她拈好被角，起身靜悄悄地離去，消失在門後的夜色中。

　　……

　　瑤兮第二日醒來的時候，才發覺自己已經睡在床上了，隻拆了髮簪、卸了妝容，身上的衣服也沒脫。

　　她揉揉眼睛，已經不記得自己昨日是幾時睡著了，最後的記憶還停留在她裝睡靠在師父胳膊上那裡。

　　這時，她低下頭，才發覺自己身上還穿著師父的外衫。

　　瑤兮捏著外衫楞了楞，臉紅不語。

　　……半個時辰後，瑤兮打點完自己，再去找大師姐還衣服的時候，怪不好意思的。

　　「對不起，師姐。」

　　瑤兮第一時間就將衣服整理好、想辦法清理乾淨，然後整整齊齊地抱過來了。

　　「我昨夜迷迷糊糊的，不小心穿著你的衣服睡著了，弄得有點皺了，我儘量弄好了，不過也不知道這樣行不行……」

　　她在仙宴的時候其實大部分時間都在當狐狸，大師姐難得借了她衣服，却沒怎麽用上，還勞煩師姐專門爲此改了一番。瑤兮爲此愧疚得很，早知道還不如在仙宴上一直當狐狸。

　　瑤兮跑過去的時候，齊華仙子正在自己的庭院中練劍，她也不知是起得何等之早，清晨的露水才剛剛消盡，大師姐身上却已出了不少汗。她見師妹過來找自己，便拿帕子擦了擦汗，走過去。

　　瑤兮雖說是穿著她的衣服睡了，但大師姐走過去看的時候，衣服已經完全收拾得乾乾淨淨的，比她借給瑤兮的時候還整齊，要是瑤兮自己不說，她完全看不出來。

　　大師姐抿唇一笑，道：「無妨，我本來也不怎麽穿了。」

　　大師姐顯然已經不在意這件事了，將衣服隨手放到一邊。

　　但瑤兮還是覺得愧疚，說：「師姐，這回謝謝你幫我，以後只要你需要，我會還你人情的。」

　　瑤兮本來只是隨口一說，她也不知道自己什麽時候才能幫得上優秀的大師姐，誰知大師姐聽完，却立刻眼前一亮，興奮地道：「真的？那你現在就還如何？」

　　「誒？」

　　瑤兮待了。

　　大師姐却興致勃勃地說：「小師妹，你來得正好！其實，我有件事正想請你幫忙。」

　　瑤兮雲裡霧裡地問：「什麽呀？」

　　大師姐笑著認真地道：「練劍，我想請你陪我練劍。」

　　瑤兮一驚，頓時手足無措起來。

　　除了上回在淮風仙君那裡那回以外，瑤兮從沒和大師姐一起練過劍，她是知道自己幾斤幾兩的，上回雖是她贏了，但那次大師姐總共只用了兩成修爲。

　　正如三師兄所說，在他們這一輩的弟子中沒有人能够贏過大師姐，大師姐平時壓修爲和他們比劍，只是陪他們練習罷了，她自己是學不到什麽的，故大師姐認真的時候都是自己一個人練劍，驟然聽到她邀自己，瑤兮簡直受寵若驚。

　　齊華仙子看到瑤兮的表情就知道她在想什麽，淡淡地彎了彎嘴唇，真誠地解釋道：「上回在師父那裡練劍的時候，我不是被你鑽到空子一招擊出去了嗎？」

　　她道：「我後來回去以後反復思考，那時那種情形，我是真的沒有辦法避開你的那一招。你天生得敏捷，直覺也很出色，我以前就覺得你在師弟師妹中顯得很特別，但也未想到你能出色至此。我沒怎麽遇到過你這種類型的對手，所以想同你兩個人經常單獨互相比試練練劍，當然我會壓修爲的。你就當借了我的衣服還我人情，小師妹，不知你可願意？」

　　瑤兮被師姐誇得臉都紅了，能和大師姐一起練劍，放在誰身上都是求之不得的事，難得師姐還主動提。

　　瑤兮趕緊拼命點頭：「當然願意！但我擔心我會讓師姐你浪費時間……」

　　「你願意就好。」

　　大師姐笑著回應。

　　「我自是覺得你有獨特之處才會出言相邀，你不用妄自菲薄，和平時一樣就好。」

　　瑤兮說：「那我去同師父說一聲！等過兩天，我就來尋你練劍！」

　　「好。」

　　大師姐應道。

　　事情就這樣定了下來。

　　不過，瑤兮本來想在去隨師父習劍的時候，順便將和大師姐一起練劍的事告訴師父的，誰知還未來得及說，中途就又出了一點變故。

　　瑤兮這日去隨師父習劍的時候，發現小龍太子竟然也在。

　　他安靜地站在她和師父兩人的院落邊上，腰間配了一把小劍，看上去有點惴惴不安。

　　兩人互相簡單地打了招呼，瑤兮不免多打量了小龍太子幾眼。

　　她知道昨日的仙宴是南海龍宮主辦的，背後約莫就是這位小龍太子，但她那天幷未見到他，也不知道他是不是在她不在的時候和師父見過面了。

　　小龍太子見瑤兮好奇地看他，也有幾分靦腆，解釋道：「我昨日去見了仙君，仙君還是不願收我爲弟子，但是同意讓我在旁邊旁觀。這段時間請多關照，瑤兮師姐。」

　　「原來是這樣！」

　　瑤兮畢竟剛剛參加了人家的仙宴，故聽了小龍太子這番話，很爲他高興地搖搖尾巴。

　　小龍太子心中也是高興的，害羞地低下頭。

　　就在這個時候，淮瑾仙君從屋中走了出來。

　　「師父！」

　　瑤兮馬上歡喜地迎了上去。

　　淮瑾仙君睨了她一眼，便平時前方，淡淡道：「練劍吧。」

　　這日師父還是普通地教她練劍，小龍太子果然一直就在一旁安靜地旁觀，偶爾隨著師父教她的動作，幅度很小地試著比劃，但瑤兮畢竟修煉的時間比他長很多，小龍太子似乎很多地方覺得費解。

　　三人相處和睦，淮瑾仙君本來就說話不多，瑤兮大約是因爲旁邊有人在看，也比平時來得認真，倒是受益頗多。

　　待練劍完畢，小龍太子雖說也不知道這樣子能學到多少，但樣子却很高興，興致勃勃地告辭了。剩下淮瑾仙君和瑤兮，師父收了劍想進屋，瑤兮趕緊追了過去，强行跟師父一起進了屋，然後坐在他對面，歡喜地道：「師父！」

　　瑤兮平時練劍尾巴是收起來的，但現在放鬆要撒嬌了又放出來。

　　淮瑾仙君在她跟進來時已有些不自在，此時見她在自己面前笑得這麽甜美可愛，還晃著尾巴，視綫不免微偏了一下，望向別處，掩飾似的喝了口茶，問：「何事？」

　　「大師姐說她喜歡我的劍式，想和我一起練劍！」

　　瑤兮是遇到好事了自然歡樂，看起來很是精神，道：「我覺得應當讓師父知道，就跟她說我先跟師父說一聲。師父，我可以去的吧？可以吧？」

　　淮瑾仙君聽到大師姐主動說要和瑤兮練劍，也錯愕了一瞬。不過，他師兄的這個首席大弟子他心裡也清楚，是個難得的特別好的，讓兮兒跟著她玩，對兮兒來說也是件有益之事。

　　淮瑾仙君頷首道：「可。」

　　「謝謝師父！」

　　瑤兮高興地道。

　　他停頓片刻，又補充道：「這種事，你們自己决定即可，不必非要讓我知道。」

　　「我知道啦！」

　　瑤兮其實也是抱著幾分想同師父炫耀的心思，未嘗不知，她望著師父清冷但英俊的臉，面頰紅了紅，現在可算滿足了。

　　瑤兮抱著劍低下頭，雀躍地飛快道：「那師父，我事情說完了，先告辭啦！」

　　說完，便要起身。

　　但還不等瑤兮站起來往門口跑去，淮瑾仙君望著她匆匆轉過身後背上露出的烏髮，頓了頓，眉間一動，又叫住了她：「——稍等！」

　　「嗯？」

　　瑤兮意外地回過頭，却見師父依舊坐在原處，神情嚴肅。

　　淮瑾仙君頓了頓，對她道：「其實我也有一事想同你說，本來是打算明日告訴你的，但既然你現在過來了，索性一幷告訴你。」

　　「什麽事呀？」

　　瑤兮疑惑地問。

　　淮瑾仙君說：「今日我師兄淮風仙君邀我一起去雲邊瀑布，我們兩人一道修煉，我已應下。」

　　瑤兮一楞，還沒等她明白師父說這話是什麽意思，就見淮瑾仙君略微一頓，喉嚨小幅滾了一下。

　　淮瑾仙君道：「兮兒，接下來我要外出一趟，約有幾日不歸。」