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一百零一章

　　天帝聽到天後提及孫女柔和的語氣， 氣勢亦緩和下來。

　　他溫聲道：「你凡事注意分寸，不要將人嚇壞了。」

　　天後笑道：「你放心吧， 我是扮作尋常仙子過來拜訪的， 我斂了仙氣， 便無人可以窺破真身。」

　　天後的語氣篤定，她也的確有自信的資本，倒不如說到了這個修爲，若是自謙反而顯得虛僞。

　　天後和天帝簡單地說了幾句，便同一般仙人一樣走在明佑和瓔瓔身側，望向街道。

　　天宮中有觀世鏡，即便不出樓閣也可看盡世間事，萬千仙境、萬千小世界輕易便可盡收眼底， 因此天後對眼前的繁榮倒無新奇陌生之感， 只是她的確很少來這個兒子生活了千百年的仙境之地，此時不免多看了幾眼。

　　而明佑却因天後這般簡簡單單地站在他身邊而焦慮，額角有汗微微落了下來。

　　「哥哥， 你怎麽啦？」

　　瓔瓔覺察到明佑抱著她有點不對勁。

　　「你的手臂好僵嗷，是不是我太重啦？」

　　瓔瓔擔心地看著明佑哥哥， 乖巧地在他懷裡蹬了蹬小脚， 想要减輕哥哥的負擔自己走。

　　「我沒事！」

　　明佑忙說， 幷且將瓔瓔抱得更緊。

　　就在此時， 他們走到了遙劍仙居門前，因爲天後看上去像是沒打招呼的突然到訪，明佑主動道：「我去請示師伯， 稍後還請……前輩在客室稍等片刻。」

　　明佑對天後的稱呼在口邊轉了好幾個彎，「仙子」、「娘娘」、「天後」無論哪一個在口邊都感覺不對，明佑最後蹙著眉挑了「前輩」這個既不表明對方的身份又不失恭敬的，這才行了一禮。

　　天後倒是贊賞於明佑的小小年紀心思縝密，對他友好一笑，說：「好。」

　　按理來說，外客進入仙居都是要出示仙牌的，天後從容不迫地從袖中掏出一塊木牌遞給外面的弟子看，那弟子翻翻倒沒什麽問題，但他抬頭看到女賓的樣子，却是一楞。

　　木牌在仙牌中材質很是一般，持這種仙牌的通常都是很普通的仙人，但眼前的女仙容貌絕塵、儀態氣度不凡，哪怕別的地方挑不出錯來，却仍讓人覺得絕非池中物，不像一般過來探親的訪客，倒像是貴客，又由南海龍太子明佑帶過來，猜不出是什麽來路。

　　那外門弟子沒聽見她與明佑的對話，詢問道：「不知仙子來遙劍仙居是來做什麽？」

　　天後回答：「我是來見人的。我想見一下淮風仙君，還有……嗯，淮瑾仙君。」

　　那外門弟子聽她一來就要見這兩個人，頓時詫异。

　　明佑馬上搶著道：「一會兒我會去請示師伯，你們先領這位前輩去客室小歇片刻。」

　　明佑現在也屬內門弟子，遙劍仙居的外門弟子見他都要喚一聲「小師兄」了，再加上他本身出身顯赫，衆人見他如此慎重，都不敢怠慢，紛紛說「好」。

　　天後便在大家驚訝探究的目光中踏進了遙劍仙居。

　　她自是注意到了其他人的情緒和視綫，她雖是要低調而來，但其實曉得做到不要嚇到其他人即可，現在這般分寸剛好，他人不會想到她是天後，可也會將她當作是不一樣的客人，可能會以爲她是隱瞞身份來的哪位仙人，既不至於引起轟動，行事也方便。

　　天後不久就走入客室，優雅地坐了下來。

　　明佑送天後進客室，他本來想將瓔瓔一起抱走，但想來想去，終究沒有這麽做。

　　他擔心地看了眼天後，又看向瓔瓔，這才將她放在客室的小軟墊上，微微垂首，輕聲叮囑她道：「瓔瓔，你在這裡陪前輩聊一會兒天，我去見師伯和師父，去去就來。」

　　「嗷！」

　　瓔瓔聽話地點點頭。

　　明佑一步三回頭地離開了。

　　等明佑離開後，瓔瓔便看向這位讓她覺得有點眼熟的漂亮仙人。

　　眼前的女仙五官清麗，美得不染烟火氣，瓔瓔以她五歲的小小經驗，覺得眼前的女子應該比她見過的所有仙人都要大。當仙子她看向某處時，便容易讓人想到高嶺清蓮，疏離而驕傲，只可遠觀而不可褻玩。

　　瓔瓔隱約覺得這個氣質好似在哪裡見過，可又有點想不起來。

　　瓔瓔腦海中沒有那麽多彎彎道道，等明佑一走，她便好奇地上前道：「前輩小師姐，你要來尋連瑾仙君呀？」

　　「嗯？」

　　天後看向她，聽到瓔瓔這個奇怪的稱呼楞了一下，但也沒有馬上詢問，而是溫和地頷首道：「是。」

　　瓔瓔馬上自豪地跳跳道：「那是我爹爹嗷！」

　　天後抿唇一笑，說：「我知道。」

　　瓔瓔對眼前的天後娘娘是很稀奇的，仙居裡的客人時常有來找淮風仙君伯伯的，可是來找爹的人却很少，不管是以前在山海仙境的時候，還是現在在劍修仙境，瓔瓔都很少碰到。

　　這時，天後注意到她的視綫，但幷沒有多做動作，而是笑著問她道：「你爲何叫我『前輩小師姐』？」

　　瓔瓔不疑有他，乖乖地回答：「因爲哥哥喊你前輩呀！我年紀在仙居裡算小的嗷，爹爹又是仙君，所以見到仙居裡的其他人，除了伯伯，都要喊小師兄和小師姐嗷。」

　　聽到她這樣說，天後倒是怔了一下，問：「這樣稱呼，是誰教你的呀？」

　　「是娘親嗷！」

　　瓔瓔開心地搖著尾巴回答。

　　天後不覺有點驚訝。

　　其實瓔瓔作爲師門仙君的女兒，從其他人的角度看來，地位可能比內門弟子還要高上一些，讓外門弟子喊她小師姐也是可以的，不過瑾兒和瑤兮似乎沒這樣做。

　　當然，瓔瓔年紀尚小，也沒有正式確定將來會不會去別處拜師，目前幷不算有非常明確的師門，讓她在遙劍仙居中喊其他人小師兄小師姐絕不算錯，而且這樣喊，顯得禮貌又謙虛，很容易讓人對她心生好感。瓔瓔年紀這般小，即使仙居中的仙人不全是她的師兄師姐，即使不小心喊錯了仙人，對方也只會覺得她懵懂可愛，不會感到無禮，更不會生氣。

　　天後覺得瑤兮這樣教瓔瓔的時候大約不會想得這麽細，不過以小見大，從細微的地方也能大致看出人的性格。

　　天後笑了笑，低頭問瓔瓔道：「你娘親，是什麽樣的人？」

　　「娘長得非常漂亮！很溫柔！她每天都會陪我玩嗷！」

　　瓔瓔一說起這個話題激動極了，開心得手舞足蹈，恨不得將瑤兮的優點一股腦兒全都倒出來，把其他人全都埋在裡面，讓大家一起誇娘親。

　　「娘親最好啦！她經常和爹爹一起練劍，娘練劍也很好看，有許多小師兄和小師姐都說我娘練劍練得可好啦……」

　　瑤兮說得興高采烈，一副沒有三天三夜根本停不下來的樣子。

　　瑤兮回到仙居以後進步很大，甚至還擊敗了四師兄，的確讓大家都很驚訝，瓔瓔在仙居裡跑來跑去的時候都聽見了，因爲是自己娘，她當然覺得很開心驕傲，這會兒便一幷說了出來。

　　天後見瓔瓔這麽高興地不停說瑤兮優點有點意外，但也因此不知不覺對瑤兮印象愈發深刻，她本來就不討厭瑤兮，而此時那年那隻她印象裡的小狐狸的形象却隨著瓔瓔的補充漸漸豐滿起來，讓人愈發感興趣和滿意。

　　就在這個時候，客室不遠處傳來脚步聲，淮風仙君和連瑾聽到明佑說的話後，都匆匆趕來。

　　天後於是對瓔瓔淺淺一笑，整理衣擺緩緩起身。

　　……

　　於是瑤兮這日從劍場回來的時候，一進院子，就見到她和師父居住的院落裡，除了師父之外，還出現了一個素未蒙面的美婦人。

　　那是一個少有的美人，但明顯非常年長，她舉手投足典雅端莊，明明衣著隨意，裝束看不出不同來，可她光是坐在那裡，就有一種和一般人不同的氣質。

　　瑤兮從來沒有遇到過這種情况，竟頓時楞在原地，有點不敢進去了。

　　在如今的遙劍仙居裡，師父和淮風仙君這兩師兄弟中，淮風仙君才是大弟子，師父性子有淡漠，因此遙劍仙居中有貴客來大多都會直接去找淮風仙君，師父這裡少有外客。

　　然而，饒是瑤兮遲疑，師父也已經察覺了她，幷朝她望過來，道：「兮兒。」

　　那美婦人原來正在與師父交談，此時亦轉過頭來，對她謙和一笑。

　　「你便是瑤兮仙子吧？我已經聽淮瑾仙君說過好多次你的名字了。」

　　對天後來說，這可真是久聞未見，她雖然也從觀世鏡中看過瑤兮的樣子，但面對面相見，畢竟還是第一次。

　　天後是頭一回見兒媳，見她眼眸清澈、神態坦白自然，心裡就多了幾分喜愛。

　　瑤兮生得極美，哪怕在仙界也是極其出挑難尋對手的長相，而且由於多年來跟著連瑾習劍，她身上也沾染了和連瑾一般的劍氣，腰板和師父挺得和師父一樣筆直。仙居裡的人百年來每日都看著瑤兮，變化太小察覺不出，但天後這麽一看，却頓時發覺她氣息已經變得和自己的兒子十分相似。

　　天後笑道：「果然是個好孩子。」

　　瑤兮臉紅了。

　　瑤兮也不知道怎麽的，明明不知道對方的具體年紀，可被這位仙子這樣看著誇獎，她便有一種受寵若驚之感。

　　瑤兮疑惑地看了眼師父，然後迷茫地問道：「不知您是……？」

　　天後回答道：「我是從別處來的，算是在九重天上與淮瑾仙君有些淵源吧，今日凑巧從劍修仙境路過，就順便過來拜訪。」

　　「原來是這樣。」

　　瑤兮迷迷糊糊地回答。

　　就在這個時候，瓔瓔見她們聊起這個，也迫不及待地上前，拖著小尾巴跳來跳去，然後驕傲地一挺胸道：「是我領回來的嗷！」