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七章

　　瓔瓔看到明佑走到面前， 措手不及地感到慌亂。

　　瓔瓔自以爲躲避藏匿的技術完美無缺，哥哥肯定沒有察覺，乍一被他當場捉到，自是嚇了一跳。她緊張地垂下白白的小耳朵，忐忑地輕輕喚道：「明佑哥哥……」

　　明佑聽到她這麽一聲叫自己，心頓時就軟了下來。

　　瓔瓔才這麽一點點大，又白又軟毛乎乎的一小隻，明佑簡直想像不出有誰能對她硬得下心腸，他自己尤是如此，抱著她的動作比平日任何時候都小心溫柔。

　　明佑將她抱在懷裡， 不解地問：「你最近爲什麽一直在躲我？」

　　「嗚嚶……」

　　瓔瓔怯生生地掃掃尾巴。

　　明佑微微皺眉， 看著瓔瓔躲他的樣子內心難過，不安地問：「是不是因爲我不是你親生的哥哥， 所以你就討厭我，不再願意像以前那樣和我一起玩了？」

　　瓔瓔急忙道：「當然不是！只是……只是……」

　　明佑其實十分擔心瓔瓔介意他們不是親兄妹， 就不願意像在山海仙境時那樣親近他、不願意和他再像過去那樣相處。

　　他見瓔瓔拼命想解釋，但擺著爪子尾巴拼命組織語言又說不出來的樣子，提議道：「我們先找個地方坐吧，可以慢慢說。」

　　瓔瓔馬上點點頭，想了想，說道：「那到我房間去吧， 就在那裡嗷！」

　　瓔瓔在明佑懷裡動了動， 指向自己房間。

　　明佑順著她指的方向一望， 就點了頭。

　　兩人很快到了瓔瓔的房間中。

　　瓔瓔的房間是原來瑤兮未離開師門前的屋子， 但考慮到瓔瓔的年紀做了改變。屋子南北通透，亮堂明淨，明佑大致一望，便瞧見屋中擺放了不少瓔瓔的玩具，屋中間還有一張小桌案，上面攤著筆墨紙筆，看上去淮瑾仙君和瑤兮仙子有時候也會在這裡教瓔瓔寫字。

　　明佑抱著瓔瓔在坐席上坐好，將她放到自己面前。

　　明佑問道：「之前幾次見面，你爲什麽明明都過來了，却一直不肯過來跟我打招呼？你不願意再和我說話了嗎？」

　　瓔瓔搖搖頭，然後挪了挪小爪子，失落地道：「可是你已經不是我哥哥啦，沒有道理跟以前一樣一直照顧我、陪我玩的，我不能再跟過去那樣肆無忌憚地過去找你了。」

　　明佑立刻篤定地道：「沒有這樣的事！就算不是兄妹，我們之前一起相處的經歷却做不得假，我的確是將你當作小妹妹在照顧的。更何况我將來我還要跟師父學劍，經常要出入這裡，至少算是師兄妹，即使是年紀相仿的鄰家男女一道長大，尚且可以互稱兄妹，像我們這般當然更是如此，你完全可以將我當作兄長，和以前一樣來找我玩的。」

　　「真的？！」

　　瓔瓔的眸子馬上就亮了起來，激動地竪起耳朵！

　　她繼而有點害羞地問：「那、那我以後還可以和以前一樣喊你哥哥嗎？」

　　明佑點頭道：「當然。」

　　「那，我還可以和以前一樣跟你撒嬌、讓你陪我一起玩球、待在你旁邊看你練劍讀書嗎？」

　　「當然可以。」

　　明佑應道。

　　「嗷！」

　　瓔瓔頓時興奮極了，開心地蹦來蹦去。

　　明佑說：「我以後時常會過來，而且我現在的住處就在仙居對面，你可以隨時過去找我。下次我可以抱你回去，帶你在宅子裡轉轉，讓你認認路。」

　　瓔瓔知道明佑住在對面，她其實每一次明佑過來的時候都跑來看了，此時不禁雀躍地脫口而出道：「我知道！我還看到哥哥你穿新衣服啦！你穿那樣的衣服真好看，哥哥的樣子好英俊嗷！」

　　瓔瓔說得極爲歡快，幷沒有想太多，但明佑聽到瓔瓔這樣誇他，一下子便臉紅了。

　　明佑原本就是人中龍鳳，相貌亦很周正，從小到大無論是在龍宮還是在別處，都常有人誇贊他的相貌，明佑自己幷不關注這個，因此不大在意，但不知道怎麽的，瓔瓔這般與他親近的小女孩這樣毫無保留地誇他，明佑却忽然不好意思起來，還有點說不出的高興。

　　他回應道：「謝謝。」

　　但這時，瓔瓔又好奇地歪了歪腦袋，看著明佑的模樣，有點懵懂地問道：「哥哥，你真的是南海龍太子嗎？」

　　明佑回答說：「是的。」

　　他難爲情地道：「我正在長角，在山海仙境那時龍角正開始生長，我癢得難受，才在瀑布那裡現出了原形，凑巧被你撞見了。」

　　瓔瓔還記得那件事，她當時便覺得哥哥看起來很難受。

　　瓔瓔擔憂地問道：「那我能摸摸你的角嗎？」

　　「可以。」

　　明佑一頓，答應下來。

　　於是瓔瓔就變成了人形。

　　明佑看她慢吞吞地走過來，伸手一抱，讓她站在自己膝蓋上，然後放出自己的龍角，低下頭給她摸。

　　明佑說：「你要是還有什麽想做的，可以隨時可以說。」

　　他感覺瓔瓔在小心翼翼地摸他的角了，又忍不住叮囑道：「小心點，龍角有很尖的地方，不要被扎到手了。」

　　明佑的龍角長了兩年，已經比一開始長很多了，大約有手掌長，形狀有點像是鹿角，但是長成以後會比鹿角更威風，即使是只是半長的現在，明佑的角也有著强烈的仙神氣息，在太陽之下猶如發著金光。

　　瓔瓔不禁道：「咦！」

　　明佑頓時緊張：「扎到手了？」

　　他要捉瓔瓔柔嫩的小手下來檢查，却聽瓔瓔驚喜地道：「哥哥，你的角長得好漂亮呀！」

　　明佑沒想到瓔瓔要說的居然是這個，意外過之後，再度臉紅道：「這沒什麽，我爹娘的角要更漂亮。」

　　瓔瓔關心地問：「你現在長角還會覺得難受嗎？」

　　明佑回答：「還會偶爾有一點癢，但比最初好多了。」

　　一邊說著，明佑一邊將龍角收了回來，然後捉下瓔瓔的手，怕她把手摸壞了。

　　他問：「你還想做什麽嗎？我今天在仙居要做的事都幹完了，剩下的時間都可以陪你玩。」

　　瓔瓔馬上驚喜地回答道：「我想要哥哥教我寫字！」

　　「好。」

　　明佑點點頭答應，讓瓔瓔站在他身前，捉住她的手，在房間裡認真地教她一筆一劃的寫字。

　　花窗之外，春花滿枝，青梅相伴竹馬。

　　明佑教著瓔瓔教劍的時候，瑤兮和連瑾正偷偷守在屋外看他們兄妹兩人，兩人都滿臉嚴肅。見瓔瓔順利和明佑和好了，瑤兮總算鬆了口氣。

　　她笑道：「瓔瓔和明佑重新好起來，真是太好啦！日後瓔瓔若是也想學劍的話，就讓明佑帶她吧，以後也可以讓瓔瓔常常去找明佑玩。」

　　連瑾的神情素來冷淡，但看到瓔瓔和明佑恢復和睦，他的神態也有所緩和，頷首道：「嗯。」

　　瑤兮和連瑾正守在屋外看明佑和瓔瓔兄妹的時候，遙劍仙居的十幾個以三師兄爲首的、淮風仙君門下的弟子也正守在院落門外，遠遠地偷看院內，每個人都滿臉嚴肅。

　　其中一個外門弟子問道：「看清楚了嗎？」

　　三師兄肅道：「不行！太遠了，實在看不清楚，淮瑾仙君和小師妹是什麽表情都瞧不見，更聽不見他們說什麽了。」

　　那弟子說：「可是不行啊，不能再近了！上回四師兄離得那麽遠都被仙君發現，我們最近也只能待在這裡了。」

　　三師兄說：「我再仔細看看！」

　　上回四師弟和幾個外門弟子從淮瑾仙君這裡回去以後，立刻將他們在這個院子裡看到的可怕一幕添油加醋地在仙居裡到處說了一遍！

　　現在仙居裡大家全都聽說過淮瑾仙君和瑤兮師妹在這個院子裡發生什麽事了！

　　可是聽說畢竟是聽說，很多人對淮瑾仙君和瑤兮來真的這件事根本不敢相信！偏偏四師弟那群人說得煞有其事，將大家弄得好奇得要死，於是百聞不如一見，包括三師兄在內的一群膽子大的弟子立刻集合起來，冒著被淮瑾仙君當場抓到打死的風險過來眼見爲實！

　　不過可惜的是，他們守到現在也沒瞧見什麽勁爆的內容，淮瑾仙君和瑤兮師妹看起來關係是挺不錯的，但這種不錯也看不出和師徒關係有什麽區別，傳說中的親親抱抱撒嬌哄人一個都沒有。

　　就在這時，齊華大師姐正好從院前路過，一來就看到一群師弟師妹扎堆聚在淮瑾仙君的仙院門口，場面怪异跟做賊似的。

　　大師姐立刻嚴厲地出聲道：「你們在做什麽！」

　　「大師姐！」

　　「齊華師姐！」

　　一衆人全都在警惕淮瑾仙君，驟然聽到後面傳來大師姐的聲音，頓時全都嚇得魂不附體，亂七八糟地亂轉過身來，像鵪鶉一樣乖巧地站好。

　　大師姐素日裡有管教師弟師妹之責，在衆人眼中極有威望，幾乎算是半個淮風仙君。

　　大師姐腰板筆直，剛正地道：「現在才是申時，仙居內事務衆多，你們不在專心練劍精益求精，留在這裡做什麽！」

　　這一群弟子裡的確有翹了大課跑出來的，立刻被大師姐說得面紅耳熱，紛紛道歉，然後四散而去，往自己的地方練劍去了。

　　大師姐勸走其他弟子，微微凝神，正要走開，但離開之前，却也轉頭往仙君和瑤兮院內看了一眼，見瑤兮師妹和淮瑾仙君還有新弟子好似相處得頗好，齊華方才放心，淺淺地彎了下唇，方才離去。

　　仙居今日仍是平靜。

　　不過其實對瑤兮和淮瑾仙君如何相戀感到驚訝的，也不止是各個外門弟子和師弟們，哪怕是瑤兮時常通信的大師姐和靈柚仙子，她們兩人也沒有時時在旁邊看著瑤兮和師父相處，收到瑤兮彙報她和師父兩情相悅的信時，難免大爲驚异。

　　又過幾日，瑤兮和師父、瓔瓔完全安頓下來以後，瑤兮便找了日子與大師姐、靈柚姐姐一起閒談。

　　靈柚是特意從山海仙境過來看瑤兮現在生活得怎麽樣的，她們三人齊聚，自然問起了瑤兮和淮瑾仙君怎麽在一起的詳情。

　　瑤兮羞澀地將事情全都說了，大師姐和靈柚兩人聽完，俱是唏噓。

　　大師姐聽完，驚訝地道：「如此說來，你和仙君在凡間也是有一段姻緣，情意緣定，倒真是天造地設了。」

　　靈柚倒早將瑤兮和淮瑾仙君之間那點事猜得八九不離十，如今只是驗證，唯有瑤兮當年在妖窟外偷偷養得那個什麽東西居然就是下凡的幼年淮瑾仙君這一段連她都沒有想到，不免還是詫异了片刻。

　　靈柚懶洋洋地歪著身子靠在石桌上，手中持著一小盞酒杯，笑眯眯地問道：「這下可算高興了吧？以前仙君其實待你也挺好的，虧你這麽長時間都看不出來。」

　　此時是夜，一輪明月挂在天空中，夜風微凉，正是愜意。

　　瑤兮一聽這話就委屈起來，道：「不能怪我呀，師父以前對我真的冷冰冰的嘛，偶爾好也只是一小會兒，若即若離的，那樣怎麽看得出來。其實他現在有時候看起來也還是好冷淡的，讓我有點怕他，都不知道他是不是忘了我們是夫妻了。」

　　靈柚問：「怎麽個冷淡法？」

　　瑤兮說：「就像這樣！」

　　瑤兮先學自己演示道：「師父你去幹什麽呀？」

　　她一邊說著一邊站了起來，整整衣服，學著師父擺了個將劍立在背後的造型，然後板起小臉，目光淡然地望向遠方，目空一切道：「練劍。」

　　瑤兮每天和師父待在一起，模仿得惟妙惟肖，靈柚仙子一口酒頓時噴了出來，大師姐亦忍俊不禁。

　　瑤兮見師姐和姐姐很開心的樣子，馬上來了勁，尤嫌不够。

　　於是她換了個姿勢，改爲一手持劍側站，依然眼眸冷漠，面無表情道：「嗯。」

　　隨後她又轉頭望向大師姐和靈柚仙子，清冷地淡淡出聲道：「兮兒。」

　　大師姐和靈柚仙子本來看得十分有趣，禁不住笑出了聲，但就在這個時候，兩人忽然都臉色一變，不再說話了。

　　瑤兮正演得歡快，突然發覺大師姐和靈柚姐姐都不說話了，她雙手還學著師父持劍竪在身後呢，不由迷惑地道：「你們怎麽啦？」

　　「咳咳。」

　　靈柚清了清嗓子，動動胳膊起身，隨意地輕笑著道：「兮兒，今日天色已晚，我就先回山海仙境去了，你注意休息。」

　　「嗯？」

　　瑤兮歪頭。

　　大師姐則露出了尷尬的神色，好心地指了指她身後，小聲提醒道：「小師妹……」

　　瑤兮不解，但就在這個時候，她的確感覺到自己身後有一道氣息，她回過頭，正看到淮瑾仙君持著劍站在不遠處，也不知道在那裡看了多久，一雙墨眸如平時一般看不出喜怒。

　　瑤兮頓時頭皮發麻，小聲道：「師、師父！」

　　連瑾大步朝她走來。

　　靈柚仙子笑道：「既然你夫君來接你，我們就不多打擾了，兮兒，我先回去了呀。」

　　大師姐好心上前，擔心地張嘴想要幫瑤兮解釋一下，但還不等開口，就被靈柚仙子拉住，一幷强行帶走了。

　　大師姐一步三回頭，靈柚仙子忙擋住她的視綫，同時脚下越走越快。

　　瑤兮呆呆地看著步步逼近的師父，等他逼到眼前，她才手忙脚亂地道：「師、師父，我可以解釋的！嗚——」

　　下一刻，淮瑾仙君筆直地走到她面前，不等瑤兮發言自救，一把扣住她的腰，直接將她抱了起來，一下子扛到肩上！然後大步往他們兩人的院子走去——

　　……

　　恰在這個時候，九重天境。

　　天帝和天後幷坐在白玉石雕成的天椅上，兩人皆著盛裝華服，天後仙帶浮空，金紅衣擺長曳於地，他們二人皆氣勢非凡，光是坐於室中，便有威嚴隆重之感。

　　此時，他們剛好收到了連瑾寄回來的上一封信。

　　天後打開信封，簡單翻閱，便笑道：「吾兒已回劍居，一切皆好。」

　　說完，她將書信遞給天帝，讓他也一起閱看。

　　連瑾在信中提到他已經帶著瑤兮和瓔瓔回到遙劍仙居，先在遙劍仙居生活一陣子，等到一切都安排好，便會考慮擇日返回九重天。

　　天帝道：「瓔瓔今年，已有五歲了吧。」

　　「是。」

　　天後亦感慨地笑道。

　　「他自己擇了妻，也順利有了孩子。他娶的便是當年在凡間那隻小狐狸，瑾兒心心念念這麽多年，可算是如願了。他從不主動對我們說這些，可我看得出來。」

　　天帝道：「瑾兒少言，但是個專情之人。」

　　天後點了點頭。

　　但她繼而想了想，輕嘆一聲道：「說來，瑾兒和那個可愛的小白狐成親這麽久，孩子也有五歲大了，我却還從未見過她們。既然瑾兒現在已經帶她們返回遙劍仙居，想來已不怕打擾，等過兩天，我外出一趟，去看看她們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