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四十六章

　　連瑾的胸口仿佛什麽强烈的感情猛擊了一下， 他感到自己胸腔內的心臟狠狠衝撞了好幾回。

　　連瑾整個人都僵硬得厲害，鞋底死死貼著地， 他幾乎不敢再往前走， 只能遙遙看著窩在床上的瑤兮和小狐狸。

　　他和兮兒的孩子。

　　這樣的字眼放在一年之前， 連瑾甚至未敢細想過。

　　眼前的畫面實在太過溫柔，連瑾有一種朦朧恍惚不似真的感覺。

　　直到靈柚仙子投來疑惑催促的視綫，連瑾才驀然回過神，加快步伐飛快地趕到瑤兮身邊。

　　瑤兮摟在懷裡的，是一隻小女狐。

　　因爲才剛剛出生不久，整隻小白狐狸尚不足巴掌大，軟趴趴的站不起來，眼睛也還睜不開， 渾身覆蓋著軟軟的白毛， 身後拖著九條小尾巴，像一小團有體溫的、暖暖的棉花。

　　這個時候，瑤兮亦打量著自己懷裡的孩子， 看著小狐狸在自己尾巴中身體隨著呼吸一起一伏、乖巧往娘身上蹭蹭。

　　好可愛！

　　瑤兮此時簡直驕傲極了！

　　她覺得自己生的小小毛球實在太可愛了，尾巴小小的， 耳朵小小的， 還渾身都是小白毛， 只有像她這麽漂亮的小狐狸， 才能生得出這麽好看的小小狐狸來！

　　小白毛球狐狸怎麽看怎麽端正，瑤兮越看越是得意，不禁驕傲過頭， 整隻狐狸膨脹了起來！她一時高興，趕緊低頭舔了小毛球兩口。

　　「嗚嗚……」

　　剛出生的小狐狸雖然剛才已經被靈柚仙子、月紅夫人和醫官他們擦拭清洗過一遍了，但還是身上沾滿娘親的氣息，氣息甜甜的，還沾著奶香味。

　　瑤兮一舔覺得味道不錯，馬上又舔了兩口，然後越舔越喜歡，覺得好可愛好可愛，好甜好香好軟，忍不住再次低頭舔了好幾口。

　　她舔到中途，忽然有一瞬間擔心這麽舔把小寶寶舔禿了怎麽辦？

　　不過瑤兮又低頭看了小狐狸一眼——

　　好可愛好可愛好可愛！！

　　算了沒關係舔禿好了！

　　於是瑤兮開心地繼續舔她。

　　小小毛球渾然不覺娘親正在試圖把她舔禿，反而覺得被娘清理得乾乾淨淨的，渾身被娘親的氣息包圍，覺得娘一定很喜歡她，於是高興極了，努力地往娘親懷裡蹭蹭，撲騰小爪子，發出歡快地「嗚嗚」撒嬌聲。

　　小小毛球還小，發不太出「嗷嗚」的聲音，只能發出比較輕的類似「嗚嗚嗚」「嚶嚶嚶」的聲音，叫聲感覺又細又脆弱，因爲被娘親蹭蹭舔舔，叫得更歡了。

　　瑤兮和小毛球玩了好久，才注意到床榻上方一陰，她抬起頭，發現是師父過來。

　　靈柚早在見到淮瑾仙君已經順利到瑤兮身邊後，便淡淡一笑，領著月紅夫人和其他留下的醫仙，靜悄悄地退出了屋子，此時屋內只餘他們兩個人。

　　連瑾抿了抿唇，沉默片刻，才沉聲道：「兮兒，你……可還好嗎？還有沒有哪裡不舒服？」

　　說話的功夫，連瑾已將瑤兮上上下下都打量了一遍。他自是知道女子生育是難事，因此自瑤兮開始生産便緊張不已，在屋外焦躁不安却無能爲力，現在好不容易能够進來，他生怕瑤兮有哪裡有點閃失。

　　「我沒事呀，只是還有點累。」

　　瑤兮雖然疲勞但是顯得十分精神，她見師父過來，立即興奮開朗地對他搖搖尾巴，將藏在肚子底下的小小毛球露出來，炫耀似的道：「師父你看！我將小狐狸生下來了嗷！」

　　連瑾一頓，冷眸漸漸挪到瑤兮身下的小白毛球上，眼神不覺變化，心裡也說不出是什麽感覺，唯有掌心漸漸握緊。

　　他道：「嗯。」

　　瑤兮無比喜悅地自豪說：「師父你看，我生下來這麽可愛一個！是個小女狐嗷！她還有九條小尾巴呢！」

　　連瑾應道：「嗯。」

　　連瑾都不知道這個時候該說什麽才好，可是瑤兮看起來很期待，眼眸亮閃閃的。

　　小白毛球也真的很小，樣子脆弱極了，軟綿綿地趴在瑤兮懷裡。

　　連瑾遲疑良久，才說道：「真的很可愛。」

　　他說：「和你一樣，可愛極了。」

　　連瑾看著這個幼小柔弱的孩子，試探地伸出手，想要輕輕摸摸她。

　　小毛球實在太小了，剛出生的小狐狸對母親以外的氣息靠近感到本能的畏懼，饒是這道清冷的氣息有點熟悉，她也害怕得躲了躲，「嚶嚶」地往娘親毛裡縮。

　　連瑾眼神微黯，他看到小狐狸怕他，心裡多少有些失落，也不想嚇到孩子，便收回了手。

　　瑤兮看到師父的動作，抖抖耳朵，主動挪了挪，將躲到她肚子毛裡的小白團子露了出來，大方地說：「師父，沒關係的，你也摸摸看呀！小狐狸就是這樣的，多摸摸熟了就好了。」

　　說著，她用腦袋將小毛球往師父的方向頂了頂，等連瑾再度試探地將手伸過來，便將小毛球叼到他手心上。

　　小白狐狸感到娘親的氣息變遠了，還有一股極爲强大淩冽的仙氣挨得很近，慌得嚶嚶不停叫喚。

　　瑤兮舔了她一口，安撫道：「不要慌呀，這是你爹爹呀，他也會保護你的。」

　　淮瑾仙君畢竟是親爹，小白狐狸其實也能感覺到他的氣息和娘的氣息很親近，發覺淮瑾仙君果然沒有傷害她以後，過了一會兒，便也低頭往連瑾手下上蹭了一下。

　　瑤兮在旁邊高興地看著師父嘗試著摸了摸小狐狸，但是瑤兮明明自己舔小狐狸往禿裡舔，看師父摸了一小會兒，又怕他把小狐狸摸壞了，趕緊一把又將寶貝狐狸從他手上叼回來，藏回尾巴里不給摸了。

　　夫妻兩人在屋中獨處了好長時間，外頭的靈柚仙子琢磨著他們小兩口相處得差不多了，敲了敲門，又走了進來。

　　「你們兩人怎麽樣，都看過孩子了嗎？」

　　靈柚仙子和氣地問道。

　　「若是瑤兮和孩子都沒什麽事的話，我就請月紅仙子和其他醫仙們都先去休息了。」

　　今日忙碌勞累了一番的也不止是瑤兮，陪同的仙子們也都幫忙許久了。

　　淮瑾仙君立即起身道：「有勞了。待兮兒休息之後，我會親自過去道謝。」

　　「不客氣。」

　　靈柚仙子心情頗好地道。

　　她偏頭看看瑤兮和她懷中的小狐狸，問道：「說來，你們想好給孩子起什麽名字了？」

　　連瑾和瑤兮聞言皆是一頓。

　　她和師父其實關係幷沒有那麽親密，這個孩子的來歷說來也有點尷尬，所以雖然他們之前就孩子會是男孩子還是女孩子、要叫什麽名字有過幾次討論，但始終沒有定論。

　　瑤兮看看她尾巴里的小狐狸，小狐狸還在努力地動動，口中時不時發出「嗚嗚」「嚶嚶」的聲音。

　　瑤兮想了想，靈光一閃，愉快地道：「她總是『嚶嚶』得叫，要不就叫嚶嚶吧！」

　　靈柚仙子失笑道：「你未免太草率了吧！兮兒，你好歹也該問問仙君的意見。」

　　淮瑾仙君想了想，頷首道：「好。」

　　靈柚：「……？！」

　　靈柚仙子沒想到淮瑾仙君居然答應得這麽輕易，簡直是瑤兮隨口一說，他就應了，靈柚沒忍住驚恐地看著他。

　　靈柚說道：「這用作小名倒是無妨，不過大名還是應當好好起，不然總不太好。」

　　連瑾說：「與『嚶』同音的好幾個字，可以先定這個音，到時選一個合適的字作名。至於到時是還叫『嚶嚶』，還是一個字取『嚶』，可以再仔細想想。」

　　瑤兮說的時候壓根沒想這麽多，不過聽了聽，她覺得還是師父想得周到，欣喜地搖尾巴道：「好呀好呀！」

　　靈柚聽他們這麽一說，姑且也就放心了，笑道：「那我便期待名字了。外面留下的醫仙們也有些累了，我去安置他們休息。」

　　「多謝。」

　　連瑾再度鄭重地行禮道。

　　其實這些事本應有許多都由他來做，但因靈柚仙子主動幫忙，連瑾能够有更多時間陪伴瑤兮，這一回，他是當真感激靈柚仙子。

　　靈柚仙子本身倒是不覺得這算什麽大事，揚了揚眉，便瀟灑地走了。

　　這時，瑤兮打了個哈欠。

　　連瑾稍滯，問：「兮兒，你累了嗎？」

　　「嗷。」

　　瑤兮眯著眼睛點點頭，將小狐狸摟到懷裡抱好。

　　「我想睡覺啦。」

　　小毛團不知是不是覺察到娘親的困意，不知什麽時候也打了個哈欠，不再叫喚，像是睡著了。

　　生孩子本就是體力活，瑤兮早已疲憊，只是有了小毛球的興奮才讓她支持了這麽會兒，現在跟師父炫耀完，她滿足多了，便漸漸困倦起來。

　　連瑾默默地看著瑤兮摟著小白毛團，兩個毛團窩在一起，慢慢團在一起不再動了，便小心翼翼地替她們母女兩人挂下床簾，又將花窗閉上，室內幽暗下來。

　　瑤兮生好小毛球時本已入夜，現在仙宅內外一片寂靜。

　　一夜安眠。

　　……

　　瑤兮好睡了一夜，等到天亮醒來的，看到窗隙中透出來的光亮，她心間一慌，第一時間就去看自己的尾巴，等看到裡面好端端地軟趴趴躺著的小小白狐狸時，總算鬆了口氣。

　　瑤兮凑上前去輕輕舔了她一口。

　　小毛球不知道是不是被舔醒了，「嚶」了一聲，歡快地小幅度擺了擺尾巴，不過馬上又趴回原處，迷迷糊糊地睡著了。

　　昨日靈柚姐姐提起名字以後，瑤兮也開始使勁想小小毛球的名字，她想來想去覺得「嚶嚶」這個發音確實挺可愛的，師父也說好，那基本至少可以定下至少一個字的聲音，問題就是到底用哪一個「嚶」字，還有要不要再配一個別的字。

　　瑤兮思索良久沒有定論，恐怕得仔細翻翻書了。

　　小毛球順利出生後，月紅夫人當天便友好地告辭回了家，醫仙和靈柚仙子她們則又留在仙宅裡觀察了瑤兮三日，確認瑤兮和小小狐狸都沒什麽問題，也都告辭離開了。

　　靈柚姐姐告辭的時候，瑤兮還很不捨，扯著她的袖子。

　　靈柚好笑道：「我也要修煉的呀。修煉乃逆水行舟、迎難而上，不可有一日懈怠，即便是要日也不可疏忽。我已陪你許久，該回去了。」

　　說著，她摸摸瑤兮的頭道：「你和淮瑾仙君好好照顧小狐狸吧，等名字定下來了，記得寫信告訴我。」

　　瑤兮也知道自己有點無理取鬧了，只好戀戀不捨地鬆開姐姐的袖子，送她離去。

　　却說醫仙和靈柚姐姐、月紅夫人在的時候，瑤兮感覺不明顯，等所有人一走，瑤兮忽然産生了一種難以言喻的本能的焦躁感。

　　瑤兮在床上輾轉反側，試圖緩解這種焦慮，可是根本壓不下去。

　　她總覺得有人想偷她的小狐狸，把寶寶放在床上一點都不安全，一定要找地方藏起來。

　　終於，瑤兮在床上忍不住下去了，開始叼著小狐狸走來走去。

　　狐狸的危機感很强，瑤兮看看床底下，又看看櫃子裡，想著要不要在隱蔽的地方挖個坑把小狐狸藏進去，可是哪裡好像都不够有保護作用，總感覺還是不够安全。

　　瑤兮在屋中謹慎地轉來轉去，尋找著可以安頓小毛球的地點。

　　一定要有什麽絕對安全的——肯定不會出事的——百分之百不會有壞人來打擾她們的地方——

　　剛出生的小狐狸軟乎乎的，一邊被叼著一邊還是睡著的，任憑瑤兮擺弄，非常乖巧。

　　等到走到屋內某個地方的時候，瑤兮忽然眼前一亮，頓時感到了以前前所未有的安全，於是馬上開心地搖搖尾巴，叼著小狐狸跑了過去……

　　淮瑾仙君這幾日其實都根本睡不著，昨日亦是如此，他在瑤兮屋內守了她和孩子大半宿，直到天濛濛亮，見她們母女倆睡得安穩，方才起身短暫離開。他在厨間煨了新的粥，又在後山練了一個時辰的劍，正準備回來看看，看看她們兩個是否安好，然後讓兮兒吃飯。

　　誰知連瑾從後山歸來，路過從瑤兮屋室的窗戶望進去的時候，竟看到床上沒了兩隻雪白狐狸的影子！

　　淮瑾仙君的胸口當即一緊，心臟都快跳停了！

　　他飛快地持劍衝進屋中！

　　瑤兮的房間裡什麽人都沒有了，他立馬穿過兩人之間的門往自己屋中衝，誰料他剛一衝回自己屋內，還來不及細搜，立即就看到他自己的床上拱起了一小塊！

　　連瑾大步走上去，一把掀起被子，就看到瑤兮團著睡著的小毛球躲在裡面，瑤兮還把她自己的被子也叼了過來，用爪子撕得破破爛爛的，埋在他的被子底下做了個窩。

　　「嗷？」

　　瑤兮感覺到光綫，疑惑地抬起了頭。

　　作者有話要說：　　瑤兮：嗷！（看著小毛球驕傲地挺起了胸，整隻毛球逐漸膨脹）