還不快點登入,你們這些看小說都不登入就離開的。
登入可以幫助你收藏跟紀錄愛書,大叔的心血要多來支持。
不然管理員會難過。
《一枕山河》第75章
75. 桃花夢

  中原興起了一個奇妙的傳聞,西南的五詔堂發現了鹿照台的遺迹。

  五詔堂是一個小幫派,位於西南與中原的交接處,從未做過什麽驚人的事,連許多武林人都不大知曉。鹿照台却太過出名,消息一散出,立時受到了空前的矚目。

  西南曾經有一個湮滅了近千年,存在於傳說中的古國,鹿照台是它的都城。相傳城心有一方奇特的泉水,可令傷者復蘇,病者得愈,弱者變强,老者轉少,讓人永不受疾患與衰弱之苦,被稱爲不死泉。無數人追逐而去,傾其所有,黃金如水流入古國,聚斂了巨大的財富,然而在最盛之時,一場傾天覆地的劇震毀滅了整個古國,山河裂變,道路崩解,無人能再尋出鹿照台的位置,不死泉也成了傳說,而今却突然浮出了現實。

  不論帝王將相還是野叟村夫,誰不渴望無病無痛,不老不死。

  傳聞一出,猶如野火燃遍了中原,人們將信將疑,不斷的尋問,消息越傳越不可思議。甚至說西南有人驗過靈效,聾子變得能聽聲,啞巴變得會說話,癱了多年的病夫飲了泉水,第二日就能健步如飛。隨後又爆出有人在鹿照台附近挖出了金器與寶石,古國黃金更添了無窮的誘惑。

  開始有人按捺不住向西南而去,最初是亡命之徒和敢於冒險的商人,漸漸越來越多,通往西南的道路擁塞不堪,邊鎮彙聚了大量中原客。

  流言甚囂塵上,帶得人心比春光更浮跳,而一年一度的花朝節,也隨著春風悄然而至。

  花朝節爲花神的生日,一年春序正中,時謂春到花朝碧染叢,枝梢剪彩裊東風,到此時大地回暖,百花盛放,民間殺牲供果,唱戲酬神;士族則賞園游樂,咏詩作畫,各有所樂。

  洛陽最盛的花朝節會之地,莫過於歸林園,園中植有數百畝芳林,每逢時令萬花繚亂,桃粉梨白杏紅如霞,尋芳者皆爲之贊。不過歸林園的游賞所費不資,少有庶民,多是達官貴人携軟帳,設幾案於花樹下宴飲。

  這一日春陽映得花葉舒展,枝枝粉簇可愛,園中來者甚衆。

  一處位置極佳的花樹下設了一席,坐著一名風華無雙的貴公子,一斟一飲風流自若,身邊還有一名年輕的胡姬相伴。那胡姬不但膚如玉雪,容色絕美,衣飾亦是華貴,連尋常世家女也有所不及。旁人見了無不暗訝,紛紛打望,猜測是哪一王侯世家。

  這對男女正是左卿辭與蘇雲落,逢洛陽花好,兩人過來游賞。春光與花香令人懶慢,左卿辭酒力上來,折了一枝桃花把玩,不正經的低謔,「桃花如此妖嬈,回去給阿落身上也繪一枝。」

  他聲音極低,唯有蘇雲落聽得見,她不由臉頰泛紅,回道,「那阿卿身上也要有。」

  左卿辭頓覺別有情趣,「有何不可,不過阿落什麽時候擅畫了,我怎麽不知道?」

  蘇雲落確實不懂丹青,給他問得一窘,正經道,「我可以書字。」

  左卿辭俊目流轉,越發撩人,「阿落要寫什麽?」

  蘇雲落抑住心跳想了一會,「卿似雲間月。」

  這本是左卿辭當年隨手寫就的情詩,聽了不免一訝,「在阿落眼中,我是雲間月?」

  見她不明所以,左卿辭忽的笑起來,掐下一把桃花瓣拋散。原來她誤解了詩意,不過既然心願得償,佳人長伴,那麽誰是雲間月,誰入了誰懷袖,又有什麽打緊。

  兩人情意正愜,恰有一個文士放浪形骸的在花林中漫游,二月的天氣仍帶輕寒,而文士却衣衫大敞,身體半裸,似吟非吟,說著誰也聽不懂的胡話。

  蘇雲落瞧了兩眼,給左卿辭一手遮目,「醜死了,有什麽好看,一個服了五石散發顛的蠢貨罷了。」

  他在人前溫文如玉,私底下口舌頗爲刻薄,蘇雲落聽得好笑,依著他扭頭不看,「聽說士族多好此,你也服過?」

  左卿辭幼年時家中异變,師從於方外谷的鬼神醫,使毒弄藥猶如反掌,後來又在江湖上浪蕩,心智與手段極深,遠不是尋常士族公子可比,不然也不至於嫡母安華公主和薄景煥都著了他的道,逢此一問,他哂然道,「我哪有那般蠢,五石散與芙蓉膏一樣,都是害人之物,本是用來治寒症的,一些傻子非說有神思敏健之效,服食後燥熱難當,除衣裸行,醜態百出,還自以爲風雅不群,引得無知者效仿。」

  一旁有幾名文士也在飲樂,其中一人高嘆,「而今五石散算什麽,誰有能耐弄到不死泉,可就真成了神仙。」

  一言引得餘人附和,紛紛熱議起來。

  儘管離得遠,左蘇二人耳目俱佳,仍是聽得分明,蘇雲落動了好奇,「近日總聽人說不死泉,阿卿可知究竟是什麽?」

  左卿辭神情稍斂,在落滿桃花的幾案上斟了一杯酒,「阿落對它感興趣?」

  蘇雲落坦白道,「不管是何等寶貝,西南我都不想再去了。」

  左卿辭不動聲色,「若能不老不死,永無疾患,阿落可想要?」

  蘇雲落想了一想,還是搖頭,「哪有這般神奇之物,師父說天地尚無完體,人怎麽可能不老不死,那豈不成了怪物。」

  左卿辭贊賞道,「阿落心只一竅,却比世上大多數人都要聰明。」

  蘇雲落得了誇獎,雙頰粉馥,比桃花更明媚,左卿辭忍不住攬過她,到底在人前不好親昵,捏著她烏黑的長辮把玩,「不死泉恐怕不是什麽好東西,要是換個說法,西南有種潭水能令人傷口愈合,不覺疼痛、還能强化經絡,可有讓你想起什麽?」

  蘇雲落怔了一瞬,突然省起。

  左卿辭一笑,悄聲道,「你在血翼神教浸過的神潭,是不是有些像?」

  血翼神教確實有一方古怪的血色水潭,被教中護法乘黃用來煉製屍傀。蘇雲落一度誤入,在潭水中混亂了心智,幸好給左卿辭及時救出,不過潭水也使她身上的傷口提前愈合,後來蘇雲落能在神教的聖蛇毒下活過來,或許就有部分受益於此。

  蘇雲落回想起來更覺怪异,「那是泡制傀儡所用,怎麽可能令人不死,而且又在血翼神教,外人哪能接近?」

  左卿辭的眉梢多了一絲神秘,「傳言難免有所誇大,不死泉與神潭同在西南,功效又有近似之處,如果真是同一物,你猜消息是何人散出,目的何爲?」

  蘇雲落默然良久,「我只知道用心一定極爲險惡,阿卿聰明,可猜得出?」

  「中原大概要亂了。」左卿辭飲了一口酒,見她變了顔色,戲道,「怕什麽,就算成了亂局,憑你我的本事足可自保。」

  蘇雲落知他心思深遠,十言九中,雖然自己的武藝護身無虞,但亂局一起就是萬千生靈塗炭,實在無法如他一般輕鬆,「誰在主使?爲什麽要這樣做?」

  左卿辭撫著杯沿,悠悠道,「原本早該亂了,要不是當年你師父號令群雄力挫朝暮閣,你又機緣巧合,受了陷身朝暮閣的神匠鴉九的請托,將他們勾結藩王的證據呈至御前,引發朝廷清剿。而今就該是朝暮閣私募大量精兵,裹挾豪强,聯合藩王作亂;同時以盜出的錦綉山河圖助蠻族捲土重來,侵奪邊關,趁著內外交患,中原危如累卵之時,劍南王於蜀中起兵策應。」

  蘇雲落聽得呼吸都忘了,左卿辭目光幽深,「人算不如天算,有人處心積慮布了一手好局,却被你們師徒攪得七零八落,真是有趣之極。」

  蘇雲落忍不住問,「是誰如此狠毒,爲何要禍亂天下,阿卿知道這麽多,怎麽從未聽你提過。」

  左卿辭彈了一下她的眉心,謔道,「這麽多問題,我先答哪一個?」

  不等回答,左卿辭擁住她一笑,「若要溯源,那可是有些久遠,要從先帝時說起。」

  絢爛的桃花枝下,他低微的話語驚心動魄,「先帝當年一直未立明儲,今上爲皇后所出,朝臣都視爲儲君無疑,不料先帝晚年專寵榮貴妃,又誕下了六皇子相王。六王自從落地起就極得先帝偏愛,遠勝於今上,不少人猜測帝位或許落在六王身上,不料先帝駕崩之時,榮貴妃母子不得入內,幾位重臣傳遺詔擁立今上繼位。數年後,天子在中元節用膳後不適,發覺一道鮮膾有异,牽出了榮貴妃的兄長昭平侯,昭平侯因此自盡,舉族流放,榮貴妃往太廟守陵,一年後病逝。」

  蘇雲落還是首次得悉這些宮廷秘事,左卿辭接著道,「當時六王尚幼,不曾被牽連進去,今上也善加撫待,這些事就算過去了。然而二十餘年前,江湖上出了一個朝暮閣,行事隱秘狠辣,上結藩王,私攏豪强;下營鹽鐵,吞舉各派,勢力極盛時逾十餘萬之衆,幾乎一統武林,偏偏碰上你師父。清剿朝暮閣後天子大約有所警覺,對藩王格外關注,劍南王一受彈劾即召其入京,逼得他藏不下去,唯有提前舉兵;其子段衍儘管盜出了繪有布防機要的錦綉山河圖,終未能送入外族之手,只能遠逃吐火羅,後來的事你也知道了。」

  錦綉山河圖是蘇雲落與幾名高手助左卿辭親至吐火羅,輾轉萬里而取回,兩人由此結緣,聽到此處蘇雲落更是待了,當時以爲尋常,哪想到內情竟如此複雜。

  左卿辭嘲諷的一曬,「榮貴妃、昭平侯、朝暮閣、劍南王一個個倒了,六王始終置身事外,天子至今不疑,可謂厲害。」

  蘇雲落不由問,「阿卿怎麽知道是他?」

  左卿辭淺酎了一杯,眸色深深,「我祖父晚年偶然得知有人想借江湖而逆謀,不過他昏匱膽小,既不敢探查,也不敢上禀,隻告訴了忠心的老僕,我父親襲爵後聽聞了秘呈,當時我還小,在書房午睡時恰好入耳,至於爲何發覺是六王,還是因爲你。」

  蘇雲落大爲愕然,「我?」

  她怔愕的樣子十分可愛,左卿辭唇角輕勾,「威寧侯曾派出六名郎衛至雲夢緝你,爲了一舉除去,我令文思淵詳查他們的底細,竟然不得來歷,直到將六人殺了,獲了一雙緬絲手套,我扔給文思淵再查,發現居然是昔年朝暮閣的人。威寧侯雖然陰鷙,不過區區一侯,哪怕弑君成功也不可能坐穩天下,我疑是另有其人,最後查出這些人隨一個叫何安的入府,此人正是六王所薦,你師父在洞庭落湖前,將他當街一劍斬死。」

  蘇雲落驚極動容,氣息都變了。

  左卿辭笑了一笑,「六王既然有所幹聯,我又從姑母淑妃處獲悉了不少宮中舊事,三位親王獨他身系奪位、喪母、親舅之仇、哪還有不清楚。或許你師父當年也知道了些什麽,阿落不妨猜一猜,娑羅夢到底是誰的手筆,薄侯?何安?還是六王?之所以下毒,到底是恨蘇璇橫刀奪愛,還是因他擋了朝暮閣的路?」

  蘇雲落的臉龐染上了煞意,艶銳如刀,左卿辭支頤欣賞,半是揶揄半是逗弄,「而今薄侯癱了,何安死了,你師父也已痊愈,阿落有什麽可惱的?」

  蘇雲落認真的望著他,「要是我殺了六王,是不是就能消了禍患,天下得安?」

  左卿辭不以爲然的輕哼,「六王要是能殺,你師父何必去斬何安,况且天下與你有何關係?天下人可曾善待過你半分?」

  蘇雲落給問啞了,半晌才道,「阿卿難道什麽也不做,就這樣袖手旁觀?」

  左卿辭臉容俊美,笑容却异常凉薄,「當年要不是皇帝爲卸去我父親的兵權,不顧他已有妻室,硬將安華公主下嫁,我母親怎會遭遇不測,一家人怎會分離四散?依我看亂了才好,王侯貴胄死絕如何,江山付諸一炬又如何,活該是應德帝的報應。」

  他看起來雲淡風輕,心底的怨憎宛如深淵。

  蘇雲落明知不對也無法勸說,唯有沉默,眼前的一切仿佛失去了顔色,春陽美景,桃花紛紛,太平盛世的歡笑與絲竹,猶如一場虛假的幻境。

  
鍵盤左右鍵 ← → 可以切換章節
章節問題回報:
翻譯有問題
章節內容不符
章節內容空白
章節內容殘缺
上下章節連動錯誤
小說很久沒更新了
章節顯示『本章節內容更新中』
其他訊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