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40 章 茉莉香
火勢燒的很快很猛,二樓的房間毀壞的嚴重,一樓和地下室的情況則要好一些,只是被燻黑了牆壁,經過了一日的搶修,部分房間基本上能夠使用了。
碧雲再次回到這座別墅,住在這棟房子裡,每一個房間,她都能夠安心地進入,只是不敢再踏入書房一步,她害怕那架黑色的鋼琴,害怕那鋼琴清脆的聲音,彷彿聽到自己的手骨斷裂時發出的「卡吧、卡吧」的聲響。
可是琴聲分明又響起,竟然是《好一朵美麗的茉莉花》的旋律,碧雲下意識地看向自己的雙手,她的手雖然能保持著基本的活動能力,但是不能再彈琴,因為筋腱斷裂,她的十指再也掌握不了那精準的節奏,也跨不了寬廣的音域。那樂聲優美抒情,不是鋼琴的音色,而是小提琴的聲音,是什麼人,能夠在這夜色中,拉動這個故鄉的旋律,弦聲圓潤而含蓄,豐厚又純淨。她被那悠揚抒情的樂曲聲吸引,步入這個有著無數恐怖記憶的房間裡。
書房裡並沒有開燈,在寂靜如水的月光下,佇立著一道黑色的狹長的身影,他將琴放在鎖骨上,下頜輕輕頂住,左肩稍稍聳起,右手嫻熟自如地拉動弓,一串串音符,自那琴弦和琴弓的輕柔地磨合中搖曳而出,迴盪在這月夜的空氣中,像是細碎的茉莉花瓣飄落到水面上一樣委婉而多情。
他緩緩把琴從肩頭取下,一手握著提琴,一手持著琴弓,直立在窗台下,他並沒有說話,只是那樣靜靜的,用那雙冰藍色的眼睛望著她,窗外夜色下,月光的清輝,籠罩著他金色的發,他寬闊的肩膀,狹長的腰身,他的週身都散發著一層淡淡的光暈。
她恍然間想到自己已經定定地望著他太久,是一首曲子那麼久,又像是瞬間已經過了千萬年那麼久,努力地想從他的身上錯開視線,卻不得不承認一個事實,她的眼睛已經被他征服,不僅僅是眼睛,她的耳朵裡,還迴盪著小提琴那悠揚的旋律。
他放下琴,對她微笑,啟動嘴唇,像是在念誦詩歌,從他口中訴出的卻是這首歌的詞。
What a beautiful jasmine flower
What a beautiful jasmine flower
This beauty in full bloom scents the air
and deserves lots of praise for its sweet and white
Let me pick some flowers
and send to others
Oh, jasmine flowers, jasmine flowers
他念完了著幾句詞,唇邊露出一絲尷尬的笑,「我知道英語不足以詮釋這首歌的內涵,請原諒,我不能把它完整地翻譯成德語,而我的中文又不夠好,不足以演唱它。」
聽了他的話,她抬起頭,不經意間與他的眼神交匯了一秒,他斂住微笑,冰藍色的眼睛裡釋放出純白的冷冷的火焰,她知道那火焰的溫度可以把她瞬間融化,所以她選擇低垂下頭,死死地盯著地板的裂縫,也絕不再次看他的眼睛,他卻始終凝視著她,手掌輕輕地撫摸上她的臉頰。
「我的天使,你就像是歌詞中的茉莉花一樣柔弱、可愛、潔白、清香。」他自顧自地說著,「我知道,你內心一定在恨我。」
她別開臉,沒有回答也沒有否認,但是她的胸膛在劇烈地起伏。
於是他繼續自言自語般訴說著,「請原諒我對你做的一切,我讓你的雙腳佈滿了傷痕,不能再跳舞,讓你的手指斷裂,不能再彈琴,可這一切一切,都是因為愛,是的,因為我愛你,雖然那個時候,我並不清楚那種埋藏在心底,卻隨時都要鼓動出胸腔的,強烈的悸動是什麼,……我沒有理由接近你,所以只能以暴虐來敲開你的心門,我也不能忍受任何人分享你的美麗,所以我選擇殺了一切妄圖接近你的人,寧肯也毀了你。」
她低著頭,沒有看到他說這些話的時候是什麼樣的眼神和表情,她忽然被他拉到身邊,肩膀被他握地發疼,只聽到他在她額頭上方繼續說到:「因為,我意識到我已經愛上了你,我鞭打你、凌虐你,就是為了證明我並不愛你,可是愛情不是數學公式,它無法被邏輯和理性證明,我越是嚴苛地懲罰你,越是情不可遏地愛你……」
「不!夠了!蓋爾尼德,我不能接受,這種愛太瘋狂了!」她推拒開他的身體,她感到自己再不反抗,就會被他佔據,「你這樣瘋狂的虐待我,卻說這是因為愛我,如果有一天,你殺了我,也會說那是因為愛我。」
他沒有立刻上前抱住她,或是繼續攥住她的手,而是任她逃到幾步開外,自己則定在原地,雙手向著她平展開,發出低沉的似乎是從黑暗的地底發出來的聲音,「不,我不會殺你。當然,依照我的本性,我是會殺了你,可我下不了手……」
碧雲慌亂地錯開他冰藍色的眼睛,她相信他此刻說的話是真的,他所傾吐的愛意也是真的。但是她無論如何也無法接受,他可以殘酷到極致,也可以浪漫到極致,他的極端的浪漫寓含在極端殘酷之中,為什麼他給她的總是那麼極端的感受。她習慣了中庸雅正,剛柔相濟,這不是她內心所嚮往的文明。「不,不要把我推向這樣非此即彼的極端的境地。」
他上前了一步,仍然是眼睛注視著她,雙手卻沒有碰她,「你們中國人做事從來都是儒雅含蓄,我不要像那歌詞那樣,想要採摘這美麗的花朵,卻思前想後、畏首畏尾,那不是我,你是什麼種族的女人並不重要,重要的是我要你,沒錯,我要你這朵潔白芬芳的小茉莉。」
「可你愛花的方式,不是觀賞和尊重,而是輕賤地把它摘下來,放在手中玩弄,等待玩膩了的時候,就會踐踏在你黑色的軍靴底下……」她拚命地搖著頭,能感覺到,自己的情緒再次不可抑制地激動了起來,「或許你可以輕賤我的身體,可你永遠不能攫取我的靈魂!」
他又向前邁了一步,低頭凝視著她低垂的臉,「看著我,碧雲,看著我的眼睛,讓那些繁文縟節見鬼去吧,我要你,就一定要得到你,你的身體和你的靈魂,都必將屬於我,我會讓你知道靈魂深處也在渴望著。」
「不,我沒有渴望,我也不愛你,一點也不。」她直截了當的拒絕,她像一尾小魚,在他冰藍色的目光編織成的大網中四處逃竄,可他顯然不會給她機會再次溜走了,他凝視著她,指尖輕輕撫摸上她的唇,輕輕地說到:「你在想什麼?你一定在猶豫、遲疑,企圖抗拒,這雙美麗的烏黑的眼睛,輕易就出賣了你的內心,我感到很抱歉,因為我也想抑止,可是能夠以理性抑制住的,就不叫愛情。」他輕輕托起她的臉頰,再次神情鄭重地向她發出邀請,「碧雲,看著我的眼睛……」
他有一雙冰冷的眼睛,可是卻會放射出火焰,太陽一般炙熱的火焰,再看一眼,她會被它燒成灰燼。再前進一步,就是萬丈深淵……她抖動著肩膀,嗚咽地哭了出聲,「我不要看,我會被你的目光,燒成灰的。」
「那就讓我們一同化為灰燼。」他用拇指為她拭去眼角的淚滴。
他的唇那麼灼熱,她閉上眼睛,吸入他灼熱的氣息,真的要被燙化了。
他抱起她,她腦海裡彷彿一片空白,天花板在頭頂旋轉著,她被他橫抱著上了樓梯,走進二樓的臥室,輕輕放在床上,她仍然是呆呆地望著他,雙手在他的注視下不自覺地摀住胸口,胸口有些發悶,臉頰也有點微熱,不知道何時變得緋紅。
他看見她併攏著腿坐在床沿上,雙手緊緊地摀住胸口,有些害羞地低垂著頭,於是他輕輕俯下身子,半跪在她的身邊,讓她可以低著頭,就能夠看到他的臉,他靜靜地望向她,近距離地打量著她的臉蛋、眼睛和嘴唇,輕輕撫摸她的黑髮,不想給她壓迫的感覺,哪怕一絲一毫也不行,就這樣等待了許久,直到膝蓋跪的有些麻木,但他沒有換動作,繼續動也不動地堅守著,他彷彿是個一個調皮的孩子,在等待一隻在地上啄食的小鳥,一步步地蹦進他佈置好的陷阱裡,此時此刻哪怕一個輕微的響動,都會讓這隻鳥兒驚起,拍打著翅膀飛逃,他捏起她的小手,讓她的掌心展開,貼在他的臉頰上……
「我的天使,你可真美。」他發出輕聲的讚歎,她的臉頰更加紅潤了,指尖輕輕碰觸著他溫熱的肌膚,他好英俊,高挺的鼻樑,深陷的眼睛,從他把她抱起來到現在,她的腦袋一直是暈暈乎乎的,他們那麼近,近地聽得到彼此的呼吸聲。
「我的天使,你烏黑的秀髮可真美,」他靠近她的頭髮,閉上眼睛在她的頭心深深地嗅了一口,一串輕柔的吻落在她的髮絲上。
她的手從他的側臉,緩緩地攀上他的金髮,他的發是那種淺淺的金色,發端有著天生的捲曲的波浪。她的纖細的指頭,在那波浪裡調皮地攪動著,把他的頭髮弄地有點凌亂。
「我的天使,你黑色的眼睛,像是黑曜石一樣,清澈透明,是我見過的最迷人的眼睛。」他微微低下頭,又用唇輕輕碰了一下她的眼睛。
她被他吻地顫抖了一下,張開眼睛,看著他的眼睛,那雙深陷在眼窩裡的眼睛,金色的睫毛,冰藍色的瞳孔,沒有那種脅迫逼人的寒光,而是溫柔到不可抗拒,彷彿要把她吸入到裡面。
「我的天使,你的嘴唇真美,像是玫瑰花瓣一樣誘人的弧度,茉莉花一樣迷人的香氣。」他的唇貼近她的唇,輕輕地碰了一下,輕柔地吮吸著沁人心脾的芬芳,他戀戀不捨地離開她的嘴唇。
她的眼神落在他的唇上,他的唇相對來說算是削薄的,體塊分明,蜜釉般的顏色,性感的弧度,她的小手也忍不住摩挲著他的嘴唇。
他繼續說到,「你為什麼會這麼美,每一寸皮膚都在誘惑著我,告訴我,如果這裡抑制不住了,應該怎麼辦?」他攥著她的手,按在自己胸前的襯衣上,隔著那冬衣厚密的棉料,她彷彿能夠觸摸到他的心跳。
他猛地勾住她的後腦,把她的頭按在自己的胸口,有些顫抖地說到:「聽到了麼?它在為你跳躍,為你悸動,為你沸騰的聲音。」
她真切的聽到了,他心跳的聲音,那麼清晰的聽到,其實她的心跳也同樣的加速,她再次埋下頭,把臉溫順地貼在他的胸膛上,她能感覺到他正展開雙臂包圍著她,緊緊地收在懷裡,他的懷抱那麼灼熱,瀰漫著強烈的男性氣息,這一次沒有任何危險的要被侵犯的感覺,反而讓她覺得很安全,很溫暖。
……
溫暖的晨光把她擾醒,她剛一張開眼,就看見他的眼睛,他已經醒了,冰藍色的瞳孔彷彿一汪清泓,她烏溜溜的眼珠轉動了幾圈,不知道該看向哪裡,她有些尷尬地朝他微笑了下,臉迅速地躥紅。
「你看,你還是對我笑了,你這個口是心非的女人。」他語氣彷彿有些嘲弄,但是眼神卻變得幽深,這一刻,他真的等了好久,雖然她笑的很勉強,可還是讓人著迷。
「不笑,難道哭?」她背過身子,被他從後面一把抱住,他緊緊地擁抱著她
「不,不要哭,我不想看到你流淚。」他邊說邊深深地吻上她的肩胛,輕鎖的眉頭讓那眼窩更加深陷,「你的淚水會讓我心痛。」
她也閉上眼睛,嘴角卻掩不住笑容,她的心像是一顆在火焰下迅速融化的巧克力,一下子就這麼甜蜜,她不想讓他看到只因為一句話,就讓她那麼幸福和得意,但她又想給他回應,她手向後伸著,輕輕攬住他的脊背,指尖傳來斑駁的觸感,她記得他的後背有恐怖的傷疤,「你後背的傷痕是怎麼弄的?」
「這傷讓你害怕麼?」他低沉的聲音自她腦後響起。
她點點頭,不過比起恐懼,還是心疼佔了多數。「你是貴族麼?你的名字裡帶著『馮』,」弗雷德里希·艾爾伯特·馮·蓋爾尼德。」她念著他的名字,她的腳腕上刺著他的名字。他是艾爾伯特家族的後裔,天鵝堡的所有者。
「貴族?在那個男人沒有遺棄我和母親之前,……至於那傷,是我養父留下的,他是個清教徒,他們堅信人類生下來就有罪,即便是一個孩子也不例外,他每天早晚要代替上帝來鞭打我,還為之找了一個很動聽的理由,是為了避免我死後靈魂入地獄。」他說的很平靜,彷彿話中提到的那個人跟他毫無關係。
「怎麼能夠這樣,孩子,是最天真無邪的,即使是偶爾犯了什麼錯,也不是他們的罪過!」碧雲為他年幼時的遭遇感到憤憤不平,長歎了口氣,又喃喃地念著,「人之初、性本善,性相近、習相遠,苟不教、性乃遷……」
「你在念詩麼?」他用胳膊支撐起身子,打量著她的側臉,她的長睫毛一眨一眨的,聽到她說故鄉的語言,頓挫的語調,很像是詩歌。
她沒有回答他,烏黑的眼中儘是愁緒。
「該死,說我懂的語言!」他扯過她的胳膊,強迫她面對著自己。
碧雲無辜地望向他冰藍色的眼睛,「我不知道怎麼把它表達給你聽,那是我們蒙童就開始讀的《三字經》。」
她清澈的眼神和奮力的解釋,讓他很滿意,略微沉澱了下情緒,「還要聽麼?」
她的眼中有幾分不忍,不過她真的想聽下去,於是她點點頭。
「他鞭打我,開始是用籐條,後來是用鐵製的鞭子。懲罰我禁食7天……我失手殺了他,很害怕,趁著夜色從那個家裡逃了出去。如果沒記錯的話,那是我剛過完12歲生日不久。」他沉默了一會,瞇著冰藍色的眼睛,臉上的表情有些僵硬。
「可後來,你怎麼會……」她小心翼翼地問到。
他立刻明白了她的意思,略微思索了一下,委婉地回絕了她的問題,「寶貝,這涉及到帝**隊高層的機密,我不便對你多說,而且你知道的太多了,並沒有好處。」他停頓了一下,又試圖對她解釋著:「只要學會何時該展示忠誠,何時該背叛和出賣,想獲得遷升,那很容易。」
碧雲乖巧的點點頭,心裡很明白他並沒有惡意。他也不再繼續解釋,伸手從床頭的櫃子上的煙盒裡,取出了一隻香煙,在櫃子上撣了撣,又拿了火機點燃了它,輕輕地吸了一口,白色的煙霧順著他的鼻孔裡輕輕溢出。
她把頭靠在他的胸前,他胸膛上的肌肉很厚實,和他尖狹的臉有些不太協調,她閉上眼,聽到他穩健的心跳,為何他這麼擅於使用暴力,為何他那麼放縱**,一個極端往往導致另一個極端,壓抑不是辦法,她突然想起一句話,先前聽私塾先生講的時候,她還聽不大懂,父親也不許她追問,如今正是應了這個問題,她又自言自語地說到:「這真是……食、色,性也。」
「你又在念詩麼?」他垂下冰藍色的眸子看著她,這一次有一絲溫和的笑意。
「不是詩!這句話是我們中華的一位先賢聖人說的,意思是飲食和男女之間的欲-望,都是人的本性。我們要正視它的存在,不能過分壓抑,也不能過分的縱容。」她望向他,很認真的解釋到。
「你的老祖宗說的很對,」他藍色的眼睛變換著深淺,夾著煙卷的手指微微抬起,另一隻胳膊捲起她的身子,淡淡的煙霧輕輕吐在她的鼻尖上,「可面對你這個誘人的小妖精,我就是想要縱容……」他封上她的雙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