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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渣了我後,他們悔不當初》第17章
第十七章 一丘之貉

  嚴錚青怔怔地在原地站著, 有那麽一個瞬間,他覺得自己血管裡流淌的再也不是溫暖的、鮮紅的液體, 而是鋒利的冰。

  雲飛鏡一隻手打著石膏,另一隻手則用來摁著宋嬌嬌, 制住了宋嬌嬌不甘不願的掙扎。她現在沒有多餘的第三隻手, 能抽.出來給嚴錚青一巴掌。

  然而嚴錚青輕而易舉地就被雲飛鏡的語言擊得倒退三步,他偏過頭, 好像剛剛挨了又狠又重的一個耳光。

  舒哲從知道雲飛鏡和嚴錚青的關係後,就在一旁不斷地倒吸冷氣,覺得眼前一陣陣的發花。

  ——他媽果然雲飛鏡就是個禍水啊, 這事兒現在不但有陸縱周海樓對峙,甚至連常年三不管的嚴錚青都參與進來了。

  現在情况還能更複雜點嗎?

  舒哲這一刻甚至對宋嬌嬌都不能擺出好臉色:要不是她非得把嚴錚青活動過來, 哪還能有這麽多事兒啊。

  這下好了,他這個狗腿子是當不完了是吧?!

  宋嬌嬌被雲飛鏡死死壓在桌面上,幾次掙扎都沒有成功。雲飛鏡對她沒有半分憐香惜玉, 下手又狠又重, 指下還壓著她的麻筋。

  宋嬌嬌被倒擰在背後的胳膊酸疼酸疼,被雲飛鏡抓住的手腕辣疼辣疼,被壓在硬邦邦的桌板上的胸脯也悶疼悶疼。

  然而嚴錚青和舒哲居然還都不管她, 隻和雲飛鏡自顧自地說話。

  宋嬌嬌崩潰地大哭出聲。

  直到宋嬌嬌的哭聲在耳邊響起, 嚴錚青才如夢初醒。他甚至都沒多看一眼宋嬌嬌, 嘴唇翕動, 對雲飛鏡說的第一句話就是:「對不起……」

  「你沒什麽好對不起我的, 見死不救而已, 我習慣了。」雲飛鏡冷漠地說。

  「……」

  那一刻嚴錚青看著雲飛鏡的眼神裡帶著懇切的哀求,他仿佛自知慚愧,連聲音都放得很輕:「我……我一直在找你,我特意來了a市讀書。」

  雲飛鏡盯了他一會兒,突然粲然一笑。

  「你們一個個的,說話可真有意思。你知道嗎,五六天前,陸縱把我逼到從二樓半,讓我活生生跳下去之後,他也這麽跟我說。就是你現在和我說的這句話,半個字都不差。」

  「……」嚴錚青的眼裡閃過幾分波動,他喃喃地說,「你把我和陸縱比嗎?」

  「你自己的好兄弟,你却看不上了嗎?」雲飛鏡笑了笑,似乎感覺這件事非常有意思。

  「可在我看來,你們都是一丘之貉。最多他低級一點,所以隻學會了自己掄起拳頭。你比他聰明,所以懂得站得遠些,以免衣服上被濺上血,是不是?」

  嚴錚青的喉頭梗了梗。

  「我真的,非常,非常抱歉……請原諒我。」

  說出這話時,嚴錚青的喉結上下滾動了一下,斯文的眉眼間滿蓄著痛苦。

  他深深地凝視著雲飛鏡,這女孩子剪短了頭髮,可聲音依舊那樣清越,是春溪凝成的露;眼睛也和他想像中一般黑亮,如深海養成的兩丸珍珠;氣質更是比他幻想中還要出衆動人。

  如今見了面,她果然就是嚴錚青心目中永恒的繆斯。

  然而他的繆斯此時正看著他,笑意非常諷刺。

  雲飛鏡把手鬆開,宋嬌嬌連滾帶爬地從她的桌子上逃開。

  宋嬌嬌甚至因爲動作幅度過大,揮手時帶到了了舒哲剛剛放在雲飛鏡身邊窗臺的小盆栽。

  綠色的瓷花盆倒扣下來,碎土如雨點般砸了宋嬌嬌一身。她昂貴的外套和精緻描畫的臉孔都沾了泥土,看上去格外狼狽。

  小巧的多肉植物此時就被她頂在頭上,讓她本就平庸的五官在這些泥土的映襯下顯得又蠢又笨。

  她哭聲更大了,可除了舒哲連忙過來安慰她,幫她拍土之外,嚴錚青甚至沒有回頭看她一眼。

  嚴錚青正呆呆地看著雲飛鏡的胳膊。

  就在剛才,雲飛鏡放開了宋嬌嬌,隨即就解開了自己的外套。

  她在外套裡面只穿了一件黑色的吊帶,貼身又輕薄。雖然是可以穿著上街的打扮,但對於她現在的年紀還有點稍過成熟。

  嚴錚青看著她的動作,很快就紅了臉,想要背轉過身去。

  但他被雲飛鏡叫住了。

  「你可以看,沒什麽不好意思的。」

  雲飛鏡把外套扯下來摜在桌面上,露出自己纖細修長的兩條胳膊。那本該是兩條很好看的手臂,張開時會驕傲得像是天鵝的雙翅,白晰,光滑,修長而富光澤。

  但是幷沒有。

  雲飛鏡的手臂上,叠滿了青紫的傷痕。

  撞傷的大片青紫,刮傷的一大片收痂血痕。還有很多正在愈合的傷口,有幾處青黃的痕迹簡直讓人聯想起被捏爛的桃子。

  也許在皮膚之下,雲飛鏡的肌肉組織也曾那樣破爛過。

  嚴錚青吞了口口水,他直楞楞地看著雲飛鏡的雙臂,眼神久久不能從上面離開。

  雲飛鏡的左手上還打著厚重的石膏,嚴錚青目睹這一切痕迹,簡直如同看見天鵝斷翼。

  「大概一周之前吧,陸縱終於意識到他是個畜生,發話讓你們這些人不要再碰我一根指頭。」雲飛鏡對嚴錚青抬了抬自己的手臂示意,「然後,一周過去了,你們送給我的痕迹還沒有消下去。」

  「今天天氣有三十三度,我早晨一路走進校園,沒見到一個人穿著外套,穿著長褲。」

  雲飛鏡緊盯著嚴錚青的臉,看著這個男孩臉上露出崩潰的神情,不自覺地後退著,一步、兩步……

  「但是我穿著這些。我穿外套,因爲我胳膊上有傷。我穿長褲,因爲我腿上有傷。我不是易留疤痕的體質,然而等這些傷痕都從我身上褪去,這個可以用來隨便穿短袖的夏天也差不多要過去了。」

  「我十六歲的夏天就這樣過去了,在傷痕、疼痛、炎熱和看不到盡頭的侮辱之間。」

  雲飛鏡沒有穿起她的外套,她推開課桌,朝嚴錚青的方向走了一步,嚴錚青馬上向後退了一步,顫抖著避開了她的眼睛和那些刺目的傷。

  「有一件事,我一直都覺得很有意思。」

  「你對我說,你這些年來一直在找我;陸縱也對我說,他這些年來一直在找我……你們都想找到我。不說是報恩那麽重的程度,至少也是都想感謝我。可看看現在的狀態,我真的覺得,要是從來都沒有遇見過你們就好了。」

  嚴錚青已經痛苦地蜷起了身子,他不自覺地抱住了頭。

  「當然,你們都不是故意的,就是報答方式比較奇怪,是不是?」

  「是我太脆弱了,不太能承受得住,一個人的報答可以讓我腦震蕩和跳樓,另一個人報答的方式,就是把我留給三個明顯在找我茬的男同學……哦對了,你要不要猜猜我胳膊上的哪道傷是在他們那兒留下來的?那次我傷得挺重的,現在也沒完全痊愈呢。」

  「不、不……」嚴錚青的目光已經幾乎是哀求著的了,「別說了,求求你……」

  然而他的女神依舊自上而下地俯.下身來,由不得他不聽,由不得他不看,一字一句,對他宣布了最後的審判。

  「不要再來懇求我的原諒。」雲飛鏡錚然有聲地說,「我永不原諒。」

  她伸出手,輕輕地一推,嚴錚青就如同一尊破碎的雕像一樣,輕飄飄而毫無靈魂地跌在了地上。

  戲劇性地,他眼神空茫地坐在嚎啕大哭的宋嬌嬌旁邊,一男一女,一個沉默一個喧鬧,一個僵硬一個生動,彼此之間簡直互爲鏡像。

  雲飛鏡轉身取過外套披上,重新回到桌子後面。

  她對看得眼睛都直了的舒哲揮了揮手:「戲看够了嗎?把你的小公主和你的好朋友都領走。」

  舒哲艱難地咽了口口水,他看了看地上癱坐的兩個人,相當絕望地問:「兩個人都被你你搞成這樣,你讓我怎麽帶他們走啊?」

  「那是你自己的問題。」雲飛鏡漠不關心地揮了揮手,「五分鐘內,要麽然你把他們帶走,要麽然我叫陸縱來把你帶走。下節課可不是體育課,這兩個在我脚邊演滑稽劇,我丟不起這個人。」

  舒哲忌憚驚懼地看了她一眼,只能轉身去扶這兩個人。

  他稍稍猶豫了一下,最後還是先挑了嚴錚青。他輕輕拉了拉嚴錚青的手臂:「走吧,哥們兒,留在這給人看笑話嗎。」

  嚴錚青推了他一下,手臂完全是疲憊無力的。

  他抬起眼睛,目光裡帶著劇痛後的應激。

  他被巨大的負疚感壓得站不起來了。

  舒哲想了想,把聲音壓得更低了一點,又換了種說法。

  「起來吧,哥們兒,至少幫我把嬌嬌架出去——小公主留在這兒給雲飛鏡添麻煩,這多不好啊。」

  嚴錚青閉了閉眼,手臂借著舒哲的力道用力一撑,終於搖搖晃晃地站了起來。

  他配合著舒哲,從地上把還在大哭大鬧的宋嬌嬌拖了起來,强行帶出了教室。整個過程中,他低低地埋著頭,甚至不敢多看一眼雲飛鏡的桌子腿。

  在兩個人的身影馬上就要從眼前消失的時候,雲飛鏡又額外叫了舒哲一下。

  「天太熱了,一會兒幫我買瓶水。」她隨口說,「兩塊一瓶的礦泉水,我給你錢。」

  曾經在那個夏天,她捨不得喝的礦泉水,現在她想嘗嘗。

  已經失去的時光便無法再彌補回來,但過往的遺憾却未必不能。

  雲飛鏡可以做到的,彌補自己曾經所有的遺憾,擺平一路上遇到的全部挫折和傷痛——不用別人,只靠她自己。

  她一直也只有自己,不是嗎?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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