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1章

　　聽見班裡男生過來說， 門外秦嫣來找霍峻時，旁邊坐在窗臺上的喬瑾和喬瑜就對視一眼，笑了起來。

　　「峻哥， 看來還是你魅力大啊，我之前還以爲秦嫣已經移情別戀到霍景言身上了，沒想到還是盯著你呢？」

　　「……」

　　霍峻彼時剛睡醒，抬頭看了看窗外， 似乎是要下雨的模樣，空氣又悶又濕，天邊雲都死死地把天穹墜著， 看起來讓人心情格外壓抑。

　　霍峻皺了眉，伸手把空癟的書包往外一扯。

　　「不見。」

　　來叫人的男生咧了咧嘴，倒是一點不意外， 窗臺邊上坐著的喬瑾喬瑜兄弟倆衝他聳了聳肩，表示自己也無奈。

　　那男生猶豫了下，撓了撓後腦勺，想想還是把秦嫣跟自己交代的話說了。

　　「額，峻哥， 那個秦嫣說是有事情要跟你講……她還說，自己要說的事情跟高一精英班的秦可、還有咱藝術欣賞課的那個新老師都有關係。」

　　霍峻身形驀地一滯。

　　須臾後， 懶懨耷拉著的眼皮一抬， 漆黑的眼帶著淩厲的目光， 斜著刮過開口那男生的面。

　　那男生表情僵住。

　　——

　　或許是霍峻那一眼裡的戾意實在有些過於駭人了， 看得他背後都發毛， 隻後悔自己不該被秦嫣兩句話，就哄得來找霍峻開口——霍峻那性子喜怒無常，雖說這個學期不知道爲什麽收斂了很多，但還是不是他招惹得起的啊……

　　男生正心裡發虛，手心冒汗，暗自後悔著，就聽見霍峻聲音帶著點初醒的沙啞，還有熏染了莫名情緒的低沉。

　　「她還說什麽了。」

　　男生咬著牙僵笑，「沒、沒了……她現在就在走廊外面等著呢。」

　　看出這男生慫得不行，窗臺邊上坐著的喬瑾一早就收了笑，下巴揚了揚，「行了，沒你事了，滾吧。」

　　「——哎。」

　　那男生如蒙大赦，連忙轉身跑了。

　　目送男生跑開，喬瑾收回目光。

　　此時高三精英班的教室裡已經沒多少人了，多數學生基本已經放學回家。

　　零星幾人的教室裡，喬瑾沉默兩秒，揣度著語氣開口︰

　　「峻哥，你要出去見嗎？」

　　「……」

　　霍峻起初沒說話。

　　他隻抬頭看了一眼窗外，已經有悶暗的雷聲從遠處響起。天空陰沉，在這麽幾分鐘的工夫裡，就已經比之前暗下了幾個色度。

　　顯然是要有暴雨將至。

　　喬瑾和喬瑜認識霍峻很久了，他們兄弟兩人都知道——霍峻最厭惡的就是陰雨天。

　　一到這種時候，他心情基本上就是隨時在爆發邊沿游走。

　　——

　　偏偏這種時候，秦嫣還拿那樣敏感又找死的字眼來踫霍峻的高壓線。而且不用腦子想也知道，絕對不會是什麼讓人心情愉悅的好消息……

　　喬瑾和喬瑜又不安地對視幾秒。

　　兩人都不知道霍峻會作何反應，但此時也不敢再問。

　　就在空氣悄然死寂的時候，他們突然聽見霍峻從窗外轉回視綫，問了句。

　　「昨天天氣預報有說今天會下雨？」

　　喬瑾和喬瑜︰「……？？」

　　這個突然神轉折的腦回路，把兄弟倆都差點絆死在半路上。

　　兄弟倆裡還是喬瑜反應稍快，他搖頭。

　　「一個字都沒提，應該是突然的雷陣雨。」這麽說著，喬瑜故做輕鬆地玩笑了句，「這下不知道得有多少學生被堵死在學校裡了——校門口家長來接的車輛肯定成灾。」

　　霍峻面無表情地看著窗外。

　　那張清隽冷白的臉，在此時教室裡被陰雨天映襯得格外慘白的光綫下，看起來更加淩厲。

　　薄唇抿了幾秒，霍峻輕嗤聲。

　　「也不是每個人都有家長來接。」

　　「…………」

　　喬瑜脖子一縮，沒敢搭這個話茬。

　　喬瑾心粗許多，聞言直說道︰「峻哥，你這兒不是有常備的傘嗎？——誰稀罕他們來接了。」

　　霍峻嘴角一勾。

　　只是那雙漆黑的眼裡情緒仍舊近乎冷漠，他站起身往教室外走。

　　「我去見秦嫣。」

　　「……」

　　以爲霍峻已經要忘了這件事的喬瑾喬瑜一楞，表情遲疑地想說什麽。

　　只是不等他們開口，就聽往外走的男生不回頭地又說了句。

　　「幫我把那傘，送給秦可。」

　　教室裡，

　　喬瑾和喬瑜齊齊楞住了。

　　不知道過了多久，兩人才慢慢回過神。

　　喬瑾幽幽地嘆了口氣。

　　「秦可到底是個什麼構造？天生自帶迷藥體質？我看這樣下去，峻哥魂兒都要被勾到她身上了。」

　　喬瑜也眯起眼，「不用這樣下去。」

　　「？」

　　喬瑜︰「分明魂兒早沒了。」

　　喬瑾︰「…………」

　　*

　　秦嫣在高三精英班的門外站得腿都僵了，才終於等到那道身影姗姗來遲。

　　她一邊咬牙切齒地想，秦可在霍峻心裡也不過如此，一邊强迫自己露出一個溫和無懈的笑。

　　「峻哥，我沒打擾到你吧？」

　　霍峻冷淡地瞥她，視綫停留連一秒都不到就轉開了。

　　「少廢話……直說。」

　　聲音比神情更冷。

　　秦嫣面上的笑容僵了下。

　　她憤恨地低下頭去，拿出了自己的手機，把自己前一天晚上拍好的照片翻了出來。

　　然後秦嫣抬頭，緊攥著手機。

　　「我是想給你看一張照片。其實我不該外傳的，畢竟這跟我也沒什麽關係。」

　　說著話，秦嫣低下頭去，聲音也放輕了——

　　「只是，峻哥你應該知道，我……我一直都很喜歡你。哪怕你不喜歡我，我也不想看你被小可蒙在鼓裡，再受到傷害……所以我才專門來找你，想把這個給你看。」

　　這樣說完，秦嫣伸出手，把手機抬到了霍峻面前。

　　屏幕的亮度被調到最大。

　　在被窗外天色壓得昏暗的長廊上，顯得幾乎刺眼。

　　而手機屏幕上的照片裡，那兩條語氣不見半點疏離的短信也躍然眼前。

　　霍峻垂眼一掃。

　　他身形僵了下。幾秒後，他抬手，從秦嫣手裡拿過了手機。

　　被男生的指腹拿走手機時無意刮過掌心，留下一點淡淡的凉意。

　　秦嫣臉一紅，同時見霍峻被攫取了全部的注意力，神色也有些陰沉的模樣，她不由地心裡暗喜。

　　——

　　她就不信，以霍峻這樣的性格，可能忍得了被他視作禁臠似的秦可和霍景言這樣不清不楚的。

　　就是不知道，霍峻會怎樣懲戒秦可、會讓秦可有什麼樣的下場……

　　秦嫣正想著，突然聽見耳邊響起個冰冷寡淡的男聲︰

　　「有備份？」

　　「……啊？」秦嫣剛回神，本能地回答，「沒有——」

　　她話聲未落，就不可置信地瞪大了眼睛。

　　——

　　之間霍峻修長的指節一動，很輕易就將那張照片直接選了永久删除。

　　「峻哥，你……」

　　秦嫣臉色蒼白地抬頭，却正對上一雙陰沉微戾的漆黑眼眸。

　　霍峻面無表情地睨著她，幾秒後，他冷哂一聲。

　　「怕我受到傷害？……來自誰，秦可麼？」

　　伴著話聲，他上前一步，將秦嫣逼迫到無可退的牆角。

　　這樣親近到幾乎曖昧的距離裡，男生那雙漆黑的眼裡却只有深沉得駭人的戾氣。

　　「你是怕我傷不到秦可吧？」

　　話落，霍峻驀地攥緊拳，捏得那隻手機　　地響。在秦嫣慘白的臉色前，他提拳往秦嫣耳旁一摜——

　　「砰」的一聲。

　　手機被直接捶砸到報廢的殘骸，沾著血落在了地上。

　　「在我和她之間玩挑撥離間——秦嫣、你以為自己算個什麼東西？」

　　男生聲音極輕，眼神駭人的可怕。

　　「峻……峻哥……」

　　秦嫣已經顧不得心疼自己的手機了，她看著眼前的男生，身體幾乎克制不住地發抖，連嘴唇都哆嗦。

　　——

　　面前的霍峻簡直像個瘋子、精神病……總之就不是正常人！

　　秦嫣感覺自己好像隨時都會被他掐死在這裡！

　　秦嫣嚇得腿軟，面無人色，眼圈通紅得幾乎要哭出來了。

　　「對——對不起……對不起峻哥……」她用力地搖頭，縮緊身體，「我不敢了，下次……不對，沒有下次了、我保證不會有下次了峻哥……」

　　霍峻眼神沉戾。

　　他慢慢收回手，垂下去。

　　「這是最後一次。」

　　「再讓我知道你拿這樣下作手段算計她……我會弄死你——不信你來試。」

　　男生薄唇微動，在天邊第一道悶雷炸響前，那聲音嘶啞低沉。

　　「——滾。」

　　「…………！」

　　秦嫣連手機都沒顧得撿，嚇得嗚咽著狼狽跑下樓去。

　　第一道驚雷終於在天邊炸開。

　　轟隆隆的餘音像是要把這個世界一起毀滅。

　　腥潮的雨從沒關上的窗戶間，被急嘯的晚風推擠進來，濕氣撲面。

　　整個世界的躁動都淹沒在這被撕碎的雨絲裡。

　　霍峻閉了閉眼。

　　男生冷白的額角位置，暴起的青筋慢慢按捺下去。

　　身後教室和長廊不知何時已經悄無一人。

　　安靜得像死一樣。

　　霍峻慢慢轉身，最後一個從露天的盤旋樓梯往下走。

　　越來越大的雨疾速地打在他的身上，他却像是失掉了所有的感知。

　　清俊的側顔在此刻近乎蒼白，淩厲也失了生氣。

　　秦可如果會喜歡上霍景言，

　　那他一點也不意外。

　　霍景言溫潤、儒雅、平和、風趣……霍景言和他完全不一樣。

　　從小，那個生了他的女人就告訴過他︰你和你那個拋弃了你的爸一樣，是個沒心肝的怪物。

　　不，你比他更怪。

　　你就像個瘋子，對所有人都是累贅和折磨。

　　說了這話的、生了他的女人，在一個雷雨交加的晚上，把他扔在了高速路通往鄉間的泥濘路口。

　　他不記得自己那一晚上如何在瓢潑的雨裡摔得頭破血流、如何冰冷和饑餓中死裡逃生……

　　他只記得那女人那晚的每一句話。

　　連生了他的人都不要他。

　　任何人都不敢親近他。

　　每逢雷雨天氣，喬瑾喬瑜衛晟……每個人都會躲他躲得遠遠的。

　　……所以啊。

　　誰會喜歡一個怪物嗎。

　　霍峻眼底沒情緒地輕嗤。

　　他聽見鋒利的風裡，有人冷笑了聲。

　　——

　　他已經習慣了。

　　霍峻面無表情地踩下最後一級台階。

　　徹底沒了遮攔的雨砸在他的身上，瞬間濕透。

　　樓下零星幾個還沒離開的的學生注意到了他，一看清是霍峻，那些人像是見了鬼一樣紛紛低頭，加快脚步離開避走。

　　霍峻輕扯了下嘴角。

　　眼底笑意譏諷而空洞。

　　他抬腿要往雨裡邁第一步。

　　——

　　眼前一暗。

　　一把黑色的大傘突然撑到他面前。

　　霍峻驀地頓住。

　　幾秒後，他僵著身形回眸，正看見身形縴弱的女孩兒艱難地撑著那把相較於她的身形有點太大了的傘，縴細白晰的手臂橫在他眼前，像是一折就斷。

　　但秦可隻那樣艱難地撑著。

　　小巧精緻的瓜子臉上，浮著一點不贊同的淡淡情緒。

　　細細的眉輕皺，眉心蹙一朵漂亮的小花兒。

　　「你既然只帶了一把傘，幹嘛要給我？」

　　「……」

　　霍峻瞳孔一栗。

　　像是直到此刻，他才被這句話從夢裡拉到現實。

　　他眼底劃過深沉得近乎猙獰的情緒去。

　　「你來做什麼？」

　　男生一字一頓，字字句句都透著生人勿近的駭人低沉。

　　秦可卻一點都沒有怕他的樣子。

　　她看他的眼神甚至帶上一點無奈——是霍峻說過他最沉迷的那個眼神，像是最無可奈何的縱容、像是可以容忍他對自己爲所欲爲。

　　霍峻咬牙，顴骨在瘦削的臉頰上輕抖動了下。

　　他驀地抬手，攥住面前那隻縴細的手腕，近乎凶狠地把人扯得往後一步，避進廊下。

　　秦可的背被抵到墻上，她皺眉仰頭，「霍峻，我們說好了，你別發瘋。」

　　然而此刻的霍峻眼底顯然半點理智都不存。

　　他黑沉著一雙眼，聲音被身後暴雨浸泡得嘶啞低沉——

　　「你現在立刻走還來得及。」

　　「？」

　　秦可莫名地看他。

　　「我走了，你淋雨回去？」

　　四目相對。

　　霍峻看著女孩兒眼底映著的那個自己，都覺得猙獰可怖，可偏偏女孩兒那雙眼眸裡澄澈乾淨，沒有半點閃避。

　　霍峻幾乎要瘋了。

　　他咬牙切齒的︰

　　「你就一點都不怕我？」

　　「……」

　　秦可嘆氣。

　　發瘋大概會影響智力？不然怎麽認識了這麽久，霍峻還是在糾結這個問題？

　　「嗯，」她耐著性子哄他，搖頭，「我不怕，你又不是什麽吃人的猛獸，我爲什麽要怕？」

　　霍峻氣極。

　　像是野狼撞見了一隻傻兔子，狼都替兔子覺得性命難保，兔子偏還把白嫩嫩的頸子凑到野狼鼻尖下，還軟著聲挑釁他︰你咬啊？

　　野狼最後一定是氣死的。

　　霍峻咬牙切齒地想。

　　他伸手猛地拽掉了秦可手裡的傘，扔到了一旁。

　　「傘……」

　　秦可急了，剛轉過身要去撿，又被那人一把拉了回來，壓到墻上。

　　——

　　霍峻就俯身在她頸旁。

　　直到此刻，秦可才驚覺，男生的呼吸有些灼熱得近乎滾燙。

　　秦可終於後知後覺地感受到了某種危險的接近。

　　她遲疑了下，决定好言相勸。

　　只是不等她張口，就聽見耳邊那個沙啞的聲音作響︰

　　「現在呢……還不怕？」

　　秦可︰「……」

　　這人可真幼稚啊。

　　像隻雨天走丟的大型犬。

　　秦可的心神反而鬆懈下來了。她猶豫了0.1秒，大膽地伸出手，在那半濕的黑色長髮上揉了一把。

　　男生的身形都被她揉得一僵。

　　幾秒後，沉戾漆黑的眼抬起來，自上而下從她頭頂罩下來。

　　秦可無辜地仰頭回望。

　　「雨小點了，霍峻，我們該回家了吧。」

　　「…………」

　　霍峻目光陰惻惻地盯著她。

　　幾秒後，

　　他冷哂，不甘又狼狽地壓下眼，低聲威脅︰

　　「算你逃過一次。」

　　「？」

　　霍峻沒說話，突然俯身，强硬地把她抱進懷裡。

　　「再有下次……我讓你哭得上不來氣。」

　　秦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