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1 章 新差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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手上的布子尚濕著,拿在手中,迎著這四月的涼風,凍得人手生疼。
身後的門響起,鴛兒忙轉過身子,微微垂手,待那容嬤嬤離了小院後,才再轉回身子,一下下抹著那窗台木框。
「鴛兒!」東面那排房門的一扇打開,紅玉先是伸著脖子向大門外瞅了瞅,這才忙忙的走了過來,又回過身去瞧了瞧背後緊閉著的那一排房門,低聲對鴛兒說道,「你個傻子!眾人皆領了巧宗,怎的就你這一個還幹這粗活兒?!一會兒待嬤嬤回來我幫你說去!」
鴛兒仍是垂著手,只淡淡道:「我不似姐姐們那般手巧,除了這粗笨的活計外皆做不得,倒誤了嬤嬤的事。」
紅玉眉頭微簇,那雙宛若秋水般的眸子瞧了鴛兒那雙微微腫起的眼睛,心中稍安,眼珠轉了轉,低聲道:「妹妹可知,自從我們進了這嚴王府中,為何至今都沒能看見王爺本人?」
鴛兒眉頭微皺了下,只是垂著頭,紅玉未能瞧見罷了,她自顧自的說道:「我打聽過了,殿下如今還在塞外打仗呢!怪道一直未曾召見過咱們!咱們雖是……可畢竟也是宮裡正兒八經送過來的,聽府裡那些人言道,西北大捷!許是再過些日子便能回來了。這話,你可千萬別告訴那幾個……咱們姐妹在秀院中便是同一處的,若是將來姐姐有了好處,自然忘不了妹妹你,若是你聽到些什麼消息,咱們姐妹也常商量著……」
說著,又拿眼睛死盯了鴛兒那對有些腫脹的眼睛一會兒,這才帶著一臉淡笑轉身回了房間。
紅玉走後,鴛兒暗自輕歎,轉過身去,繼續抹著那窗子。
不一會兒,東面那排房門又打開了一扇,嬙兒扭著婀娜的步子行了出來,路過鴛兒處,一對妙目轉了幾轉,湊了過來,帶著甜甜的笑意,膩聲道:「妹妹一個人在院中辛苦了,若有什麼難處自和我說,姐姐幫你去找嬤嬤說情去……」
應付了這嬙兒,鴛兒不由得心中哀歎,自己只想著在這「閻王府」中磨夠了這十來年,安安穩穩的拿著存下的月錢,出府之後尋處小院,買上二三分田地安然養老去。萬不想扯進那四位明爭暗鬥中去,你們一個個的總扯著我做什麼?!
沒一會兒,容嬤嬤回了院中,進院後見鴛兒扔獨自一人打掃著院落,只道了聲「隨我來」人便轉身又走了,那容嬤嬤許是早年間被火燒過了臉,臉上五觀皆有些模糊不清,大片大片的疤痕佈滿在了臉上、脖子上,連聲帶都受過些損傷。
鴛兒微愣,忙放下剛剛拿起的掃帚,隨在容嬤嬤身後。
兩人走上那長道,便一路向北,直走到
了路盡頭,這才轉進一個小院。
「記好了路。」
剛一進那院,耳中便聽到容嬤嬤那嘶啞難聽的聲音,鴛兒忙打起百倍的精神,認真的記著左右兩旁的道路建築。
兩人穿過三兩個院子,又過了條小道,便轉進了一個大些的院子。
這府中的院子、建築,皆有些破敗,處處皆是灰土塵埃,看著便像數年未曾打掃過的一般,這大些的院子也是如此,只是一眼看去,比他處華美一些罷了。
先是進了那大些的院子,又從院中的假山迴廊中穿了過去,從東邊的一個小角門拐了過去,裡面又是一條小道,過了小道,才又進了一個小些的院子。
雖說小,卻也有二百來平米見方,院中除進門的那側為牆外,只在北、東各有一排房子,那房子也不見新,只是稍稍體面一些罷了。
「今日起你便每日收拾此處,院子裡無須你管,只清掃好這兩排屋子便好。每日飯時莫誤了。」說罷了,容嬤嬤便一個人轉身回去了。
此時院中已有了幾人,正在清掃院中雜草,見容嬤嬤留下了鴛兒,一人便道:「取一套家什,先從北面那幾間屋子收拾著吧。」
鴛兒忙端了盆水、抱著幾塊抹布便進了最北邊的屋子。
北面那排房子是數間連在一起的,一進去便能看出是個書房,這一間便佔了三分有二,甚是寬敞,左有一間放著榻的屋子,看似是歇息用的屋子。
心中雖然好奇,不知這院子裡住的會是何人,可想想便知道,如此一個小院,怎會是一位王爺住的?若是來前那個大院子倒還可能,指不定這是哪位妾室住的呢。
忽的,鴛兒想起來時路上聽聞的那個王爺不好女色的傳言,心中暗自好笑:莫非是哪位男寵所居之處?
正午吃飯時,鴛兒跟著小院中打掃的眾人一同出院向著廚房那邊走去,這嚴王府中規矩甚是奇怪,每日間吃飯時,不分男女、不問老少,皆在同一處用飯。只是這府中的「男」指的皆是些太監罷了。
行不多時,一行人便到了鴛兒平日裡住著的那個小院,正巧遇上到紅玉幾人,鴛兒裝著未瞧見的模樣,只跟在人群中進了廚房的院子,那四女忙忙的跟了過去。
午飯間,鴛兒只覺得如芒在背,後面那四人時不時的回過頭來打量她,卻又不敢在眾人吃飯時說話,她們自己沒吃好不說,害得連鴛兒也倒了胃口。
那容嬤嬤同王府主管太監張公公二人依是鎮定如昔,好似不知道那四女動作般似的。
飯罷,鴛兒便想快些回去做事,卻不料,她一起身,那四女也起了身子。
見那四女追著鴛兒出了門,張公公這才笑著問道:「如何處置?」
容嬤嬤頭也不抬道:「哼,自尋死路罷了。」
「難為了那個女紅好些的。」
「好又如何?這涼城繡館裡的哪個不是女紅好的?」
見容嬤嬤如此,張公公也不多言,只點點頭道:「也罷了,只是爺……唉……」
「那不是我們當言之事。」言罷,容嬤嬤起身離去,只留那張公公仍是瞇著眼睛坐在原處。
「鴛兒!」
耳聞後面叫她,鴛兒只得暗中扶額,停下了腳步。
紅玉見躲不開那三人,只好左右一看,拉著鴛兒到一旁,避開那些吃罷了飯的下人們。
茹柳同雙喜、嬙兒心中再是不願,也只好跟了上去,生怕少聽了幾句,被那紅玉佔了便宜走。
「今日嬤嬤帶你去了哪裡?我們四人擔心死了!」說著,那沒拉著鴛兒的右手還握在心口,娥眉微簇,這西子捧心看得鴛兒暗中吐血三升。
「調去他院打掃院落罷了。」便是再不想與這幾女費事,鴛兒也知,今日若是不說個清楚,這幾人必會天天煩她,她可不想日日身後跟著三隻蒼蠅。
四女聞言,心才放下半個,茹柳忙問道:「怎的單只派你去做這些重活?必是看你好欺負!」
鴛兒一噎,險些翻個白眼送與她,只道:「我不過是無它長處罷了,除了掃掃擦擦的,其它之事皆不會做。」
「唉,你這手可怎生得了?這些日子都粗糙了些吧?」嬙兒心疼似的拉起了鴛兒的手,又道,「我那裡還有些擦手的香膏,是從南邊帶來的,宮裡用的也不過如此,回頭送你些?」
鴛兒忙抽手道:「不必了,今日擦了明日又是如此,四位姐姐還有何事?若是回去晚了是要受罰的。」
見鴛兒欲走,紅玉忙又道:「對了,妹妹去的是何處?可小心,莫要受了主子的氣!」
那三人連忙支起耳朵,眼睛只看著鴛兒。
鴛兒肚裡暗笑,你四人想問的便是這句吧?
「沒有主子,只是數個院子罷了,來時不是見了?這府裡多是些年久未修之處。」說畢,轉身忙忙走了。
四女這才鬆了口氣。
雙喜心中稍安,卻道了聲:「真的假的?」
紅玉低聲道:「真假也倒也罷了,她那樣就是個上不了檯面的,手再村了,更沒人抬舉。」
四人心中皆覺得必是如此,這才面露微笑,忽驚覺的八目相對,臉又一寒,個自轉身離去。
一連數天,待鴛兒將那房內收拾好後,除每日清掃塵土打理房間,更是兼起了院中的活計,每日更要為院中種下的那些不知是草還是菜的植被澆水灌溉。雖是忙碌,卻勝在心閒,這於鴛兒這個不想向上爭的穿越女來說,最是舒心自在。
五月末這日,天氣終是大暖,這日一早,鴛兒等人便被派向各處。
直到了小院中後鴛兒這才發覺——今日府中各人,人人皆緊張無比,再無一人聊天說話,便彷彿有什麼大事要發生了一般。
一時間,心中不由得惴惴不安。想起早先進宮時,若不是動了些心思,才使得那萬貴妃將她剔除出那只裹著數根布條子、衣不遮體的「十美舞」之外,可最終卻還是被萬貴妃帶累,和紅玉等人一同被送來西北嚴王府上。
可如今在這情形不明的嚴王府,鴛兒只得暗自小心,警惕著切莫出了什麼差錯,免得混不夠日子,假「閻王」躲沒躲開不說,卻先去見了那真「閻王」。
懷著這份惴惴,清掃好那兩排屋子,鴛兒正在給院子裡那些已鑽出小芽的植物澆著水時,耳中便聽到外面有人來了。
平日裡也偶有人會來,鴛兒只是做著自己的事,並不理會,今日自然也是如此。
忽的,院門被打開,院子裡原本留守的兩個小太監忙垂手立在門口,大氣不敢出一口,鴛兒本是好奇的瞥了一眼,見了那兩個小太監的樣子這才暗自警惕——來者,似是不簡單吶……
一個男子當先而入,高挑的身材,寒冰似的臉,一股子肅殺之氣傾進院中,冰得這院中之人好似赤身露體立於那冰天雪地之中一般。
氣勢,只那股子氣勢,便讓鴛兒透不過氣來幾近窒息——嚴王殿下!
不用他人指點,鴛兒便知道進院之人到底為誰,她甚至未曾看清他的樣貌、衣著,只憑著那股子只有久經沙場的人才會帶著的那陣讓人窒息的氣息,鴛兒便能斷定他究竟是何人。
跟在嚴王身後的還有數人,抬著個軟兜,上面躺了一人,身上蓋著被褥,離得遠了些,無法分清相貌模樣,只看露在那外面的頭應也是個男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