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二十六章
李司喬果然不打算放過讓他顏面盡失的昭凡。
會議第二天,昭凡上午下午都沒出現。中午山城市局的幾名警員坐在一起吃飯,也不見昭凡的身影。
樂然在李司喬處吃過錐心的大虧,不免有點擔心。
他夜裡哭了一場,雙眼皮繃成了單眼皮,像被毒蚊子咬過一樣,腫得晶晶發亮。
頂著這一對醜得人心肝兒顫的“大眼”,他小心地問沈尋:“昭凡昨天打了李司喬,今天會不會……”
沈尋一早沒看到昭凡,心裡也咯噔了一下,開會時跟嚴嘯打聽情況,嚴嘯罵了句髒,但心情並沒有特別差,只說李司喬以為昭凡是個沒靠山的軟柿子,前一晚跟山城市局的領導打電話告狀,要求“嚴厲懲處”,昭凡一早就被告知不用去公安部開會了,在酒店“自行”關禁閉。
沈尋發過去一串省略號,又說:這還叫“嚴厲懲處”?我看讓昭凡來開會才叫關禁閉吧?
嚴嘯笑道:可不是嗎?誰讓我們昭凡厲害呢,後臺特別硬。
沈尋笑了笑,不再看他吹自個兒男朋友。
嚴家二公子追昭凡十多年這事鮮有人知。
昭凡從來不對別人提嚴嘯,嚴嘯也只跟幾個朋友高調秀恩愛,對外的保密工作做得極好,以至於昭凡在公安系統待了這麼多年,山城市局也沒人知道他背後有嚴家這座大山。
他也從未靠過嚴家。
李司喬跟山城市局的領導告狀,領導雖忌憚李的舅舅梁華,但畢竟按戰區來劃分的話,山城屬於X戰區,不在梁華Z戰區管轄範圍中,梁華手再長,也不方便跨省跨戰區干涉千里之外的山城市局。
不過,昭凡在公安部打人的確欠妥,領導不想得罪梁華,於是乾脆賣李司喬一個人情,讓昭凡在酒店待兩天做做“閉門思過”樣子,等會議後半程的交流開始後,再“重新做人”。
這一招很妙,不僅放低姿態堵了李司喬的嘴,又正好遂了昭凡不願去開會的意。
嚴嘯時不時會開玩笑說昭凡後臺硬,這話聽起來似乎是他顯擺自己的家世,暗示昭凡是靠著他吃軟飯,實際上卻是對心上人毫不保留的誇讚。
昭凡的後臺不是他嚴家,而是實打實的硬實力。
當然,若需要他出手,他也會毫不含糊地秀一段二世祖救美。
早在念大學時,昭凡就與幾十名精英軍人參加過全國狙擊手特訓選拔,後作為七人小組中的一員出國參賽,拿下團體第一名。
公安部為他頒發過“神槍手”的榮譽勳章,全國拿到同等級勳章的員警不超過五人。
而這枚勳章,不僅象徵著實力與榮耀,還暗示著某種特權。
但他打從進入市局工作,就從未以此顯擺過,以至於只有市局的高層領導,才知道他是公安部欽定的人才。
這種必要時會被直接征招入公安部特別行動小組的人,豈是李司喬之流想整就能整。
沈尋照實跟樂然說,李司喬告了昭凡的黑狀,姓昭的現在被關在酒店思過,一時半會兒出來不了了。
樂然立即擔憂起來,眉頭一皺,下面腫著的兩眼看著更加滑稽。
沈尋情不自禁吐槽了一句“醜得我心痛”,樂然趕忙拿起手機當鏡子,照了2秒歎息道:“確實醜。”
沈尋正想安慰他兩句,他卻又提起昭凡,“我這是底子不好,眼睛一腫就成了這副鬼樣子。如果長成昭凡哥那樣的話,估計就不會了,他就算眼睛腫成球,應該也很帥……對了沈隊,昭凡哥的工作會不會受到影響?”
沈尋扯出一個很假的笑,“不會。”
樂然還是不放心,“我們今晚去看看他吧。”
“看他幹嘛?”
“確定他沒事。”
“我不去。人家忙著談戀愛呢,我們去幹嘛?吃狗糧?”
樂然一怔,過了一會兒才試探著問:“昭凡哥是和昨天開車那人談戀愛?”
沈尋眉梢勾了勾,順勢問道:“知道你昭凡哥喜歡男人,他在你心裡的形象就崩塌了?”
“那倒沒有。”樂然垂下眼睫,“喜歡異性還是同性沒有高低貴賤之分。”
沈尋眼角一張,看著他道:“我以為你很反感……”
他搖搖頭,“我只是反感李司喬。”
沈尋舔了舔上齒,勝券在握。
會議第四天,所謂的“交流”開始了。這時沈尋才告訴樂然,在往後的三天裡,他得參加17項射擊比賽。
樂然半張著嘴,幾秒後才道:“啊……”
“啊什麼,以為我帶你出來是瞎玩兒?瞎玩兒我幹嘛不帶白小越?”
“你怎麼不早點告訴我?”樂然一邊給手指做按摩一邊說:“早點說的話我還能捉緊時間練習一下,現在……哎,我很久沒有摸過步槍和狙擊槍了。”
“沒關係,就是知道你很久沒摸槍了,才想帶你來過過癮。”沈尋笑著拉過他的手,替他按摩,“平時你陪我練習也只能碰碰手槍,局裡條件有限,練狙擊槍沒那麼方便。這次是個機會,你找找手感,就當玩遊戲好了。咱們市局不像昭凡他們市局那麼勢利,非要他拿個冠軍什麼的。我對你的要求呢,就是你打得開心就好。”
一股暖流從樂然心臟上流過,他低下頭,看著沈尋的手指正一下一下地按壓著自己的手指,耳尖驀地一燙,那灼熱的感覺就像踩上了風火輪,帶著歡喜的喧囂湧向四肢百骸。
不知怎麼接話,他踟躕半晌,生硬地轉換話題道:“昭,昭凡哥參加了多少項?”
“不知道,應該和你差不多吧,等會兒你們肯定有同場競技的機會。”沈尋故意在他手心印下一個月牙指甲印,“放開去玩兒,我這兩天也得參加刑警的業務交流,可能不能一直陪著你。李司喬是特警,肯定會出現,說不定也會參加射擊比賽。你不用怕他,有什麼事就給我打電話。”
“嗯。”樂然點點頭,一會兒又搖搖頭,“算了,不會有什麼事,就算有事我給你打電話也來不及,還耽誤你正事。”
沈尋正想說“不耽誤”,他又道:“遠水不解近渴,昭凡哥不是在嗎?我跟著他就行。”
沈尋險些翻白眼。
如沈尋所料,李司喬果然出現在射擊比賽的現場,且象徵性地報了3項比賽。昭凡“獄中”歸來,見到他竟然心情很好地笑了笑,險些說出“謝你啊,讓老子平白多了兩天假”。
樂然一直有種極其主觀的認知,覺得部隊出來的狙擊手一定比警校培養的狙擊手厲害。
這認知放在絕大多數情況下是靠譜的,否則全國各大市局省廳也不會從部隊裡請來精英軍人指導特警。
但凡事總是有一二特例。
昭凡就是這特例之一。
上午的4項步槍射擊結束,昭凡在解救人質顯隱靶射擊、樓房俯角射擊、突入房間搜索射擊3項中拔得頭籌,僅在搶佔陣地射擊中因為跑得沒樂然快而屈居第二。
李司喬身為H省省廳特警隊中隊長,在搶佔陣地射擊中排名209,而該項報名人數一共210人,1人臨時棄權。
中午食堂很熱鬧,昭凡帶著樂然打飯,不斷有人上前打招呼,既有過去執行任務時認識的熟人,也有在比賽中不打不相識的高手。
昭凡瞧不起李司喬這種靠裙帶關係上位的爛人,卻與真正厲害的員警相處甚歡,還老是把樂然推出來,誇得天花亂墜。
樂然雖然輸給他三次,但拿了一項冠軍也算風頭盡顯。
沈尋在另一個場地“破案”,中午飯都吃不上,忙完後趕去射擊場,正好看到88式狙擊步槍精度射擊的最後一場——600米距離上,俯角射擊燃燒著的引線。
這項射擊與“子彈打刀刃”一樣被視為狙擊神技,又因實際作用巨大而更富傳奇色彩。
實戰中,被點燃的引線一截一截變短,燒到底之時,爆炸物將被引燃,後果不堪設想。
若行動隊員無法及時趕到,那麼所有重任都將落在遠處的狙擊手肩上。
他必須在極其冷靜、專注的情況下,瞄準那直徑僅幾毫米的引線,於千鈞一髮之際,扣下扳機。
現場所有人都屏住了呼吸,饒是昭凡,都緊張得手心出汗。
樂然卻非但不緊張,反而遊刃有餘。
因為只有他,曾在真實的戰場,擊斷過連接著真正炸藥的引線。
他在最後1秒止住引線的火花,救下了一棟本將化為火海的彈藥庫。
與當時的命懸一線相比,今時今日的情形,哪裡會讓他感受到一絲一毫的緊張。
最終,他俐落地開槍,搶在所有人之前,準確無誤地擊斷引線。
沈尋眉眼一彎,帶頭鼓起掌來。
連參加這項比賽資格都沒有的李司喬呸了一口,戾氣滿面。
三天的“交流”結束,樂然與昭凡平分秋色,而李司喬則拿了三個倒數第一。
最後一天的會議只有上午半天,中午沈尋本想找樂然吃飯,昭凡卻捷足先登,理由是比賽裡結識的高手們要聚餐,樂然也得去。
能與全國的精英特警交朋友,樂然有點興奮,沈尋也願意看他多與同道中人交流,何況有昭凡罩著,他也吃不了虧,索性放任他去,自己叫上嚴嘯,打聽梁華的事。
嚴嘯說,梁華這孫子除了縱容李司喬之外,似乎沒有什麼黑料,而這類不痛不癢的黑料,根本無法掰倒集團軍的軍長,何況梁華背後還有齊家,齊文武雖然退了,但影響仍在。
沈尋虛眼想了想,“繼續留意,Z戰區常規部隊這幾年貓膩不少,說不定真能給我們挖出來些什麼。”
“交給我,如果梁華私底下真有什麼‘料’,我保管給你挖出來。”嚴嘯笑得既純良又陰森,像明媚陽光底下,剛好背著光的陰影,“搞他我哥肯定會出力。”
當天晚上,沈尋帶著喝醉的樂然乘飛機。樂然全程靠在他肩上,乖巧得不行。他內心十分享受,牽著樂然的手,十指相扣。
樂然酒力不行,中午被灌得酩酊大醉,昭凡一個電話打來讓接人,他駕車趕去,抱起樂然時還被醉小鬼無意識地埋了胸。
樂然喝醉了也不知道吵鬧,安安靜靜地躺在後座,回酒店後任憑他抱去浴室又抱回床上,全程吭都沒吭。
給樂然脫衣服時,沈尋摩挲著他身體上大大小小的傷痕,最後埋下頭,吻了吻他肋骨上的疤痕。
樂然醉得糊塗,什麼也不知道。