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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斂財人生之新征程》234|清平歲月(64)三合一
清平歲月(64)

八九月,北國的冬天便已經到了。彷彿一夜之間,草木那濃烈的綠被苦霜打了之後,就慢慢的枯萎了。

然後枯黃,這枯黃之色還沒看幾日,一場大雪下來,那一望無際的都是白茫茫的。沒有方向,不知道會通向哪裏。

金柳瑟縮的貓在帳篷裡,她在這裏被關了多少天了她自己都不知道。

她親眼看見所謂的親使被人斬殺,然後焚燒……她沒死……不是因為她有多重要,而是因為北國的人沒有殺女人的慣例。女人就意味著生孩子,就意味著人口繁衍。

她自小在遼東長大,怎麼會不知道北國韃子的習俗。

死不了,那就得乖巧的活著。

這個親使團裡,有一位看起來異常文弱的大人,她以為他是好人,因為在一路上,他最照佛她。卻沒想到,一夜之間,隱了外地來劫殺他們的,也是他。

她的丫頭,一個十三歲的傻丫頭,被這些畜生糟蹋之後一頭撞死了。

她……因為這個文弱的大人,她倖免於難。但她知道,這只是因為她是金家的養女,金家在大周代表著不一樣的意義。更因為金家的二老爺是大都督。

這些日子,她就在想。這些人關著他是要做什麼?他們說的話她聽不懂,但他們看向她別有意味的眼神,她看的分明。她知道,要是不想辦法,她遲早就成為這些人的玩物。

在京城,甚至在遼東,比她秀美的姑娘多的是。但在北國,北國的女子大周的女子還是不一樣的。許是貴人家的女子更漂亮,收拾的乾淨利落,當然是漂亮美貌的。但是在這裏,她見了兩個北國的女子,應該是女奴吧。貼著穿著的布衣早已經看不清楚顏色了,外面穿著羊皮的襖裙,長毛的一面在裡側,光面朝外。因著要準備飯食,要做雜事,因此,那光面上都糊上了一層厚厚的汙垢。

她之前還單純的以為,受苦難的應該能同情受苦難的。她曾試圖在對方送飯的時候跟對方套近乎,卻沒想到,這些女人比外面那些男人瞧著還惡。她們背著那些男人抽她,打她。在她們眼裏,漢人的女奴還不如她們高貴。

於是,當天晚上,她想法子『自殺』,然後又弄出點動靜來,結果當然是被男人們發現了。那個文弱的她就叫不上姓名的大人看了她臉上的傷,出去之後就跟外面的大鬍子將軍吵嚷了起來。結果是那兩個女奴被脫了衣服凍了一晚上,生死由命。

可能真是適應了這天氣,那麼冷的天,就拿了綁在柱子上,竟然沒凍死,也沒被狼叼了去。第二天被抬到屋裏,躺了三天之後,就又起來做飯收拾了。

命可真硬啊!

從此之後,這兩人跟她算是結仇了,每次送來的飯上面都結著一層厚厚的板油,這是故意放冷之後送來的。

呵!之前在經常,聽跟璿姐兒交好的那些個姑娘說北國的女人。說她們的粗暴但沒有心眼……這話可未必對!女人跟女人其實是一樣的,差別不大。這小手段用起來,半斤八兩,差不多呀。

今兒又是這樣,羊腿肉上厚厚的一層油,凝固著,端來的盤子像是在火上熏過的,髒兮兮的不成個樣子。

她淡定的拿起來,往嘴裏塞。有吃的能填飽肚子就不錯了。那些在文定山,在京城的錦繡日子得叫它一點一點的淡去,得記著那從小就開始的忍飢挨餓的日子,然後就會覺得現在有個還算的上是暖和的地方獃著,每頓飯有肉有奶……這算是不錯的日子吧。

想起跟野狗搶吃的的日子,這口裏讓人噁心的肉一下子就變的香甜起來。

她吃的並不艱難,但她知道,這倆女奴喜歡看她被為難後敢怒不敢言的樣子。因此,她一邊艱難的下咽,一邊眼淚吧嗒吧嗒的往下掉。眼淚是真的,她真的後悔了。如果不是自己想要的太多,此刻,她應該還在京城的侯府,做著金家的小姐。等著爹娘給他找個穩妥的人家,然後帶著豐厚的嫁妝過衣食無憂的日子。她不知道,只是這一念之差,這命運便又翻轉回來。甚至比之前更要悲慘。

夜裏躺在四處漏風的帳篷裡,蜷縮在獸皮中間,聽著狼嚎生,聽著像是什麼野獸在扒拉帳篷的聲音,她顫抖著。緊跟著又覺得不對……這裏是營地,要是有野獸早被發現了。外面有值崗的,還點著一圈的篝火,什麼動物敢過來。

她瞧瞧的起身,爬在地上,帳篷下面還是能挑起一點縫隙的。結果看見兩隻腳,裹著羊皮的腳。

又是那個女奴,她們在嚇唬她!

再用老辦法?弄不死她們自己還得接茬受罪。

她退回獸皮窩裏,以前出去討過飯,那有些人就喜歡看她們搶了吃的然後狼吞虎咽的樣兒。而這倆女奴,跟那些人的心態其實是一樣的,就是希望看到她崩潰。

崩潰嗎?

她躺在被子裏,笑了。

半晌之後,先是低低的飲泣,然後是嗚嗚咽咽的哭……她聽的見,她哭了,哭出聲了,然後外面的響動就消失了。

她自己哭到後半夜才睡下的。她以為,睜開眼就能看見那倆女奴幸災樂禍的臉,卻沒想到,才睜開眼,就看到了坐在帳篷裡的那位文弱的大人。

她蹭一下坐起來,習慣的先用獸皮將自己護起來,然後戒備的看著他。

「六姑娘,別怕。」他溫和的笑笑,「我以前在許家做書吏,說起來,都不是外人。」

不是外人?

金柳心裡冷笑,她怯怯的看他:「你是……姑父家的人?那你也是被挾持的?他們這些人想幹什麼?什麼時候才能送我回家……」

「回家?」這位大人笑了笑,「六姑娘是指哪裏的家?京城的侯府,文定山的老宅還是……」

「自然是大都督府!」金柳便道,「二伯父給我相看了親事,我是過去待嫁的……」

「六姑娘!」這人收斂了一些笑意,「六姑娘當真以為我不知道你的事?」

金柳臉上露出幾分愕然來,「大人知道什麼?」

「知道你是因為惹了金家的厭惡,這才被驅逐去侯府的。」他淺笑著,「侯門閨秀淪落到如今這步田地,你該恨的人是誰。」

金柳搖頭,「碰上這些野蠻人,我不該恨他們,反倒應該恨別人不成?」

「當然!若不是金家人太絕情,你又怎麼會淪落至此。」他盯著她的眼睛,試探著問。

金柳垂下眼瞼,良久才道:「……你要這麼說……也有些道理……可是我除了金家也沒地方去……家總是要回的……」

「回當然是要送你回去的!」這人篤定的道。

金柳的心揪起來,好容易將自己綁了,卻要放了自己?呵呵!以前餓狠了出去討飯的時候,因著自己長的弱,正不過別的。就有老乞丐把他自己千辛萬苦搶來的吃的給了自己。自己當時也以為那是好心,碰上了好人……可結果呢,那老東西想佔自己的便宜。

見過人心的惡,她心裏一點都不意外此人別有目的,正因為知道爹娘那樣的人難得,所以,哪怕是心裏有再多的想頭,也不曾否認過爹娘的恩情。

她心裏警惕的很,可面上卻迸發出驚喜來:「真的嗎?能回去嗎?」

「能回去!」這人看著她,「不過,送你回去,你得幫我做件事。」

「只要能送我回去,叫我做什麼我都願意。」她激動的站起來,身上全然都沒有了防備,恨不能衝過去一把拉住這人的架勢。

「光回去沒用。六姑娘……被人捨棄一次,你難道還想再把這輩子交到別人手上?」他的話裏帶著幾分蠱惑,「想要榮華富貴,這有什麼錯。可寄托在別人身上終究是縹緲。金家說是你的家人,但其實你知道,他們多你一個不多,少你一個不少……人啊,只要能做自己的主了,富貴金錢都有了,才是最好的。」

金柳心裏便有些明白了,她是想叫自己為他做事。

此人是潛藏在大周的姦細,在許家一直知道了不少事。有什麼了不得的大事被他知道了,所以他要回北國?還是他在路上露了馬腳,被使團裡的人給發現了,所以他乾脆一不做二不休?

她腦袋亂成一團,沒有結論,也不知道自己到底要怎麼做。

這會子就想著,不管他說什麼,叫自己答應什麼,自己都得先應著,只要能回去。

她一臉真誠的點頭:「……大人說的有道理……我以後都聽大人的。請大人千萬先送我回去,在這裏太害怕了,那兩個女奴欺負我,我吃不好,睡不少……這裏還有野獸,到處都是野獸……我不要在這裏呆了,一天也不要多呆……大人,只要能送我回去,什麼都好……」

說著,她噗通一下就跪下了:「您知道的,我不是什麼六姑娘,我就是一個要飯的。金家我是又叫爹又叫娘的,可我叫過的爹娘……別說爹娘,就是叫爺爺叫祖宗的都大有人在,只要給我飽飯吃,只要給我好日子過,叫我叫什麼我就叫什麼,叫我做什麼我就做什麼……」

這人就一把扭住她的下巴,「當真聽話?」

是!聽話!當真聽話!

她篤定的點頭,「只要能回去,我就聽話。」

「叫你找金仲威,竊取軍機地圖,然後伺機下毒呢?」他盯著她的眼睛,問道:「也會聽話!」

金柳下意識的瑟縮,「……我……我……」

原來他們是想要這個!她渾身都開始發抖了,這就是一條必死的路。真替這些人做成了,難道我就能活了?便是抱著金元寶,沒有人庇護的女人,就能安心的過富貴日子?

要是以前的金柳,她會信這話。但是這一年的時間,在金家不是白呆的。她聽到的故事,學到的道理,都知道,這條路會死,且會死的很慘。便是死後,那也是挫骨揚灰的下場。

她得答應下來,只有答應下來回去了找到二老爺,才能告訴他這些。

這人卻問:「怎麼?不敢了?」

「我……沒有不敢……」金柳克制住害怕,「我就是想知道,我能得到什麼?我不要那虛的,我要就要實實在在的東西……」

這人神情就放鬆了兩分,「還算是識時務。放心,不用害怕,必然是能給你做好萬全的安排的。你可知道康王?」

嗯!當然知道。

「康王跟我們很有些瓜葛,金子給你兩千兩,然後叫你做康王妃的侄女,改頭換面嫁到西南官宦人家……從此做一輩子富貴奶奶,此生不進京城,不會跟金家人碰面,豈不是好?」

竟是連自己顧慮的女人沒有庇護這一條都想到了。

她緩緩的點頭:「好!我聽你的。什麼時候走?」

這人撣了撣衣袖上的灰塵,「你且等著就是了。至於欺負你的那兩個女奴,你會看到她們的下場的……」

金柳一時沒反應過來,她以為又會凍那兩個女人半晚上,誰知道緊跟著就聽見外面亂了起來。她掀開簾子朝外看去,就見那倆女奴驚恐的朝遠處跑,可緊跟著,是幾個嬉笑著的北國人騎在馬上,笑看著那兩條不知道是狼還是狗的牲畜追著那倆女奴而去。她親眼看著那牲畜撲上去,然後一口就咬斷了女奴的脖子……再然後,撕咬著扯下半拉子臉來……這一幕的衝擊再一次刷新的了她的認識。以前,她見的最多是壞人,他們會欺辱人,會嘲笑人,會瞧不起人,但從沒見過真正的惡人。

這些人就是惡人!是魔鬼!

她是帶著這樣的恐懼暈過去的。

等再次醒來,她的邊上好像是篝火,帶著暖烘烘的氣浪。她睜開眼睛,五感才又回來了。這帳篷裏帶著嘈雜聲,腥臭味……還要說不出是什麼味道的古怪氣味。

她蹭的一下坐起來。然後帳篷裡就安靜下來了,她剛抬頭,眼前就出現了一雙半舊的靴子,那是好大的一雙腳。她揚起頭來,看到了滿臉絡腮鬍子的將軍,他滿嘴噴著酒氣,手裏拎著酒囊,半蹲下來,上下的打量她,這才用蹩腳的漢話道:「聽說你肯聽話?」

金柳朝後縮了一下,「是!我聽話。」

「可我不信!」絡腮鬍惡劣的笑著,眼裏帶著幾分興味。

金柳舉起右手,「我發誓!我可以發毒誓!若是我不聽話,叫我的親生父母死無葬身之地,來生去做豬做狗做羊做畜生……永生永世不得為人……」

絡腮鬍哈哈一笑,「好聰明的姑娘。」他回頭去看文弱大人,「她以為我是莽夫,以為我聽不懂漢話裡的彎彎繞……你聽見了嗎?她用她的親生父母賭咒……好狠的心腸!」說著,就看金柳,「我知道你恨你的生身父母,所以,你這誓言就說明,你並不那麼真心。聰明……反被聰明誤了,小姑娘!你換成你養父母……發個重誓我聽聽……」

金柳白了臉,緊咬牙關,再不開口。

絡腮鬍一巴掌拍過去,緊跟著就是一腳,她蜷縮在地上一動不動,連呻吟聲都幾不可聞。他還要抬腳,文弱大人一把拉住了,「別動粗!她若連這點恩義也沒有,這個人就更不得用了。原本我也隻覺得這人用一用就好,但是現在……我倒是覺得,她的身上長出了幾分骨氣來。你別打壞了她!任何人都有底線,不是非叫她越過底線才能用的。」

勸完了這邊,又去勸那邊,他蹲下來看金柳,「聽話的意思你得明白。那就是他叫你做什麼,你就得去做什麼,不能猶豫,不能遲疑。你只能去執行!懂了嗎?若是還不懂,之前那倆女奴就是你的下場!」

是!那也是殺雞給猴看的。

金柳一張嘴就有血沫子冒出來,她艱難的咽下去:「除了這件事,別的都行。」

這人還沒說話,就被絡腮鬍拎到一邊,「別的都行?」

金柳睜著眼睛,眼睛裏涼涼的,就跟她當年咬死搶食的惡狗一樣,「是!別的都行!」

絡腮鬍輕笑一聲:「現在起來。」

金柳沒說話,緩緩的站起來。退無可退,害怕也於事無補。她站起來,晃悠了兩下,到底是自己站了起來。

「衣服脫了!」絡腮鬍盯著她,這麼說到。這話以落,周圍一片嬉笑之聲。

金柳的手攥緊,然後慢慢鬆開,垂下眼瞼,卻又昂起了頭,挺直了腰桿,結了身上的衣服扣子,一點一點的,脫了下去。

「再脫!」絡腮鬍冷著臉盯著她,眼睛很不能從她身上一點一點刮一遍。

金柳沒有猶豫,將所有的衣物都脫了下來。周圍的人起鬨著,都往這邊湊。

絡腮鬍三兩步湊過去,一把將她摁在地上,邊上起鬨的人就更多了。文弱大人一把拉住,「夠了!此女羞辱不得!」

絡腮鬍一把將他甩開,「叫女人忠心的方式只有一種,那就是將她變成你的女人……」

「她的意義比你想像的要大的多……」文弱大人瞪著絡腮鬍,「見了大王,您的表現我會一五一十的稟報給他……你的急色會壞了大事……」

絡腮鬍喘著粗氣,隻狠狠的擰了金柳兩把這才起身,將衣裳仍在金柳身上,話卻是對那位大人說的,「姑且聽你一次!」

金柳胡亂的套著衣服,然後從圍觀的那些漢子中擠了出去,忍著他們在她身上揩油的猥瑣動作。衝出去就靠在帳篷外面,大口大口的喘著氣,眼淚瞬間滾落下來。大口的冷氣叫人瞬間清醒過來,再看在外面值崗的人一個個那如狼一般的眼神。她知道,躲的了這次,躲不了下次。她得逃!得想辦法逃走!

她站起身來,慢慢的整理身上的衣服。當手摸到脖子上的時候,她愣住了。她脖子上的掛墜是早前十郎送的,這是他自己做的,裏面是中空的,裏面能藏點東西。當時出京城的時候,久兒給了自己一點防身的葯,璿姐兒給了自己一刻珠子。那珠子是一顆不小的東珠,原是英姐兒送給璿姐兒的。她曾經特別喜歡,隻恨不能自己也有。在出京的時候,璿姐兒叫丫頭給了自己。因著太貴重了,她把這珠子藏在了木牌裏面。

如今,這就是救自己的東西。這珠子只要去當鋪當了,自己就有銀子了。

心裏拿定了主意,就起身去了那倆女奴平常做飯的地方。她們會什麼做飯,除了烤就是烤!用鍋最多就是燒熱水的,這還是考慮到有那麼一位疑似漢人的大人,特意準備的。

半隻羊,清燉羊湯,可以除了鹽不放任何調料燉出美味來。這菜娘教給二姐過,每次,她都守在灶台前燒火,因此,她會做。

小火慢燉,一個時辰後,到處都飄著難以言喻的香味。

這天晚上,營地上所有的人,都能分一囊的羊肉湯,一塊燉的極爛的羊肉。

她隻乖順的站在角落裏,看著男人們吃這美味。沒有人防備她,因為她的衣服曾當眾脫下,她身上連個尖銳的東西都沒有,因此,她是無害的。不會有能力傷害到任何人的!

羊肉吃了,湯也喝了,看著也沒怎麼樣。

金柳有些焦急,難道久兒給的葯不好用?

心裏正不知道該怎麼辦才好呢,就聽到此起彼伏的鼾聲。這些人,凡是吃過肉的人喝過湯的人,都睡了。她小心的搖搖這個,晃一晃那個,都沒有反應。

成了!

得跑了!

她撒丫子就往出跑,跑出百米了,她突然站住腳:這葯能撐多久?若是撐不了多久這些人醒了,肯定會追上自己的?

怎麼辦?

她猶豫了片刻,眼神就當真冰涼了起來。她腳下生風的又朝後走,從睡著的值崗的人身上,抽了他的大刀,然後避著眼睛,跟劈柴一樣,咬牙狠狠的照著這人的脖子砍了下去。

然後一個兩個三個……外面完了就是裏面。她的胳膊漸漸的失去了知覺,可是之前的那些羞辱,卻在一次次鮮血迸發中得到了洗滌。

是!這些人死光了,死光了就沒人知道我這些不光彩的經歷了!

到了最後,對著文弱大人,他猶豫了一下,因為她感覺的到,他並沒有完全昏睡過去。是了!此人不愛吃羊肉,吃的最少,喝的也最好。

她的刀舉起來,就聽見他說:「……別……別殺……自己人……我是……替陛下出使北國的……我是陛下的人……我懷裏有密函……」

陛下的人?

她的刀有一瞬間的猶豫,但隻這一瞬,「我聽我娘給我講三國……魯肅勸孫權說,『今肅可迎操耳,如將軍,不可也。將軍迎操,欲安所歸?』如今,二伯父為大周死守關卡,陛下派你去出使,所謂何來?」

這大人一聽,愣了一下,滿眼複雜,「若知道……金家連捨棄掉的養女都有見識,我都該找許大人上門求娶的!姑娘身上的氣節……某欽佩……萬分!」

氣節?

金柳的眼淚刷一下就下來了,她一邊流淚一邊笑,「我……身上到底是長出骨頭來了……」這麼說著,就放下刀,然後撿起一個囊,裏面的羊肉湯已經涼了,她拔開撒子,摁住這位大人的脖子,給他灌了進去,「我不殺你!你是大周人!你要是能活下來……是你的運氣,你要是死了……別怪我心狠!你也不要想著去北國出使了……這事我會將消息傳遞迴京城,你管你們謀劃什麼……都是癡心妄想!」

這人迷迷糊糊的,腦子還存了兩分理智。他聽見她跟泄憤似的,對著那位將軍連砍了十數刀,頭應該砍下來了。他能聽見什麼東西滾動的聲音,而且,血腥味濃烈的幾乎叫人閉過氣去。

他眼睛模模糊糊的,看見她在翻檢屍身,像是找什麼東西。最後,又跑到自己跟前,將自己身上的所有的東西,都搜颳了乾淨。那封密函,她藏在了什麼地方,他也看不輕了。不過,最後的記憶是,她打開羊皮卷,在上面仔細的看。

他想說,那是輿圖,不是誰都能看懂的。給我解藥,我能給你指路。

但是很快,他知道他錯了。就見這姑娘笨拙的用手指在輿圖上量著,這是在估算距離!

竟是看的懂輿圖!

怪不得陛下防備若此,金家連養養女的方式都跟培養軍中斥候一般……然後他就什麼都不知道了。

金柳將收集的東西放好,又把女奴的外袍套在身上。臉手都擦黑,再然後,把能搜集來的乾淨的吃食都帶上。對了,還有馬!

拴馬的地方有兩隻惡獸,她之前,為了給這兩隻畜生送羊肉,還忍著噁心叫養馬人在她身上蹭了兩下。

如今,養馬人死了!這兩隻畜生……想到裏面還有個活人……她殺了這兩條牲畜,然後牽了一匹馬出來。

騎馬?她不會!但不得不騎馬!這裏的血腥味很快就能引來狼群。

她雖然不會騎馬,但是會趕馬車。這裏沒馬車,但把案幾翻過去,用繩索套在馬脖子上,暫時還是能用的。就當時雪橇用了!

收拾妥當,甩著馬鞭,將案幾綁在肚子下面,再用繩索將馬和自己捆綁在一起。不管能不能保證平衡,跑起來的馬總能帶自己離開這地方。

趴好之後,她甩了長長的鞭子打在了馬身上。馬兒嘶鳴著朝前跑去,但是她卻太想當然了,以為這跟雪橇差不多,其實根本不一樣。高低不平的地勢,叫『雪橇』根本就無法保持平衡。案幾沒給她當墊背的就算了,動輒她反倒成了墊背的。脊背曾在雪地上,什麼滋味。這幸而是外面套了一層羊皮耐磨。但聽著那狼的嚎叫聲,再疼也得驅趕著馬兒繼續朝前跑。

黑漆漆的夜,她也不知道跑了多久。身上都全無知覺了。然後馬兒大概也累了,行動緩了下來。又過了良久,它才徹底的停下來。她顫抖著手砍斷了繩索,可人卻站不起來了,只能是躺在地上喘著粗氣。

不行!不能這麼躺著。

因為昨晚那種狀態壓根跟想的不一樣,根本就無法分辨方向。按照老馬識途的常事……這裏大概離北國人的大營不遠了。

此時,天已經微微有些涼了,她找了個不遠處稍微高點的小山丘,朝那邊跑過去,想看看周圍的環境。等天大亮了,她上去了,就看見一大群衣衫襤褸人正被押解著朝從遠處過來。

她踮起腳尖,想看的清楚些,誰知道他們的人更眼見,隱隱的傳來一聲呼哨聲,就有好幾個騎著馬的人朝自己這邊來。

跑!跑不動,整個人順著山丘滾了下去,停在了那幾個人的馬邊。

他們拽著她起來,然後像是看牲口似的看著什麼,最後,被一把仍在了馬背上,帶回了那一隊人馬裡。到了跟前,她聽見有人在說漢話。

他說:「……這次隻從那邊運來五十個……竟然敢半路造反逃跑,被逮住死活不肯活命的,這一撥人裡就死了七個……還有五六個被逮回來……」

金柳不敢吱聲了,這是販賣人牙子的。她這是被當成逃跑的丫頭逮回來了。這些都是女人,應該是往大營送的。

果不其然,一進大營,她們就被像是貨物一般的仍在了空地上。等了良久,烏泱泱的好似有人在靠近這裏。那震天的笑聲,刺的人鼓膜疼。

不及細想,更不及抬眼去看,鞭子就打在了身上,有人呼喊著什麼,然後有漢人就高聲翻譯著:「起來!都起來站好。咱們北國的大王子殿下來了,都站好了。別一副小家子氣,若是叫大王子瞧上了,比在大周做大皇子的側妃還榮耀。畢竟,那位大皇子是個癱子,這位大皇子可是頂天立地的英雄……」

大王子?

金柳抬眼看起,只見此人三時許歲,長的文雅並不粗魯,他正用漢話跟側後方低著頭的人說話,「……這次燒了大周的糧草,你立下了大功勞……功勛當然得獎,但是……女人也得要!這是額外的賞賜,咱們的功臣先挑……」

燒了大周的糧草?

金柳心裏咯噔一下,難道大周真要不好了?她朝燒了大周糧草的那個人看去,這一看,瞬間就愣住了。

李弩!

怎麼回事李弩?

他不是跟著二老爺嗎?怎麼會在這裏?還燒了糧草?

他背叛了大周?

不會!

她早前還能從璿姐兒的嘴裏偶爾聽到一些李弩的消息,所以,他不可能背叛。那麼……是不是說……他其實是二老爺派來的人呢?

這麼一想,她就垂下眼瞼,壓著狂跳的心。本來沒有一點頭緒的腦子,此刻前所未有的清明起來。

她站的端正,將所學不多的規矩都拿了出來,站在那麼一堆人裡,馬上就鶴立雞群起來。

這位大王子給李弩指了一下,「奴兒,你看那個如何?」

誰也不會及得上心裏那個人的。

他面無表情的看過去,這一看,兩人的視線一對上,他就愣住了。不由的朝前走了兩步,喉頭不由的都緊了一下。

邊上的人轟然而笑,隻以為年少之人初見女色,難以自控。

卻不知道李弩頭上的汗都下來了,金柳一身狼狽的出現在這裏……怎麼會?是金家出事了嗎?否則,她絕對不會出現在這裏。師父和師娘不會叫姑娘家來到這虎狼窩裏的。

想到這裏,他怎能不緊張。

他一步一步的過去,卻見金柳的頭輕輕的晃動,這是示意他不要朝前的意思?他不確定,腳還要邁出去,就見她的雙手放在胸前,快速的一橫一豎的放著,這是個只有金家人才明白的,表示『暫停』的動作。

他的腳生生的收回來,那邊金柳的動作快的幾乎沒人注意到,因為她的手放在腹部,微微的福了福身,隻作行禮狀。

李弩壓下心頭的焦灼,隻讓在一邊,做了個請的姿勢,意思是請大王子先選。

這位大王子哈哈一笑,指了指金柳,「你過來。」

金柳過去,一點也不勉強的跪下,然後磕頭:「妾蒲柳之姿,仰慕王子久矣。」

李弩眯眼,低頭看金柳,意思是:你想幹什麼?

金柳不動聲色,仰著頭,想起娘看爹的眼神……對!就是那種眼神,那種看了就叫人覺得溫暖的眼神……她用這樣的眼神看對方,看的這位大王子不由的一愣。那麼多的姑娘都瑟縮,隻她膽大。

邊上的侍從低聲道:「小心!蹊蹺。」

大王子卻多了幾分興味,探子嗎?叫他們安插咱們都知道的探子進來,總比安插一個咱們都不知道探子進來強。

他哈哈大笑著,一把將金柳拽起來,「漢人說,最難辜負美人恩!看來本來不笑納也不成了!」說著,留看李弩,「奴兒,剩下的都給你就行,這個本王留了。」說著,意味深長的眨眨眼,表達這個女人有問題的意思。

李弩面無表情的看向金柳:「……不管你想幹什麼,都得掂量掂量……」像是在威脅她,不要對大王子有出格的舉動。但金柳知道,他是叫她小心謹慎,不可貿然而動。

金柳的鼻子一酸,帶著幾分曖昧的湊近李弩,用方言說了一句:替我給娘捎句話……

於是,一個月之後,桐桐收到了消息,金柳叫李弩轉達的話是:娘,您信我!我會叫爛泥裡開出花!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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