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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斂財人生之新征程》343|故國神遊(4)三合一
故國神遊(4)

查出來了?

弘晝趕緊問,「結果呢?別大喘氣呀!」

小路子的臉都是白的,「那個嬤嬤,人稱芳嬤嬤……查是查到了,可這人一年前就死了……」

死了?那你昨兒見的人是誰?

小路子乾笑兩聲,「許是奴才認錯了?畢竟這都二十個年頭了。」

認錯了?難道爺也把皇額娘認錯了?

這一瞬間,他還真的猶疑了。二十年的時間,人這記憶有時候真會出偏差。皇額娘的一切自己都記得嗎?他搖頭,肯定記不了多少的。而且,記住的的也未必一定是對的。

畢竟不是親額娘,也不是撫養自己的額娘。嫡額娘她不算苛刻,對他們三兄弟都不錯的。但說到了解……彼此誰也不敢說一定了解誰。更何況,那人都作古多年了。

不說陰陽相隔的人了,就是兩個相熟的人,哪怕是親父子親母子,哪怕是親兄弟親姐妹,中間有個二十年不見絲毫無聯繫,突然有一天你碰見了……敢認不敢認都是個問題吧,別的……怕是真沒有。留在記憶裡的那道影子,其實已經模糊了。多少是真的?多少是自己根據自己零碎的記憶,一點一點的給添上去的?而饒是零碎的記憶,早已經蛻變成一幅白描畫,單薄的很。如今各自執筆在這個白描畫上塗色,那麼這個人……還是當初的那個人嗎?可也無法證明這個人就不是那個人。

弘晝把自己都給繞糊塗了。

要只是長相相似,他也不會大驚小怪。關鍵是那個神秘的女人給的感覺,說不清道不明的東西,解釋不清楚,卻不知道為什麼,心裡卻越發的篤定。

他難得嚴肅的去看小路子,卻見這小子心虛的低下頭。弘晝頓時就知道,這小子其實是篤定沒認錯的,要不然也不會嚇的面無人色。所以,自己也一樣是沒有認錯的吧。他勉強穩住心神,「還有什麼要說的,一塊說了。」

小路子擠出一個比哭還難看的笑來,「奴才打聽到,芳嬤嬤當年是伺候皇后娘娘梳洗的,按照慣例……」

一般這種接觸過主子們特別多的隱私的嬤嬤,是不能得自由的。老死在宮中才是該有的宿命。怎麼就出去了呢?

小路子就道:「可奴才查到,他出宮是蘇培盛蘇公公給出的力。蘇公公十二年的時候去世了,但是他的徒弟錢盛一直跟芳嬤嬤有些往來。」

「錢盛呢?」弘晝就問。

「也死了,就葬在蘇公公的邊上。」

弘晝就明白小路子的意思。宮裡面上得用的是一些人,背後得用的還是另外一些人。這能跟蘇培盛這樣的人有瓜葛,必然是在皇后身邊有啥秘密差事的嬤嬤。那也該是皇后的親信才是。所以,帶在身邊好像並不違和。

所以,這查了一圈之後驗證了個什麼?

小路子低聲問:「驗證了這世上真的有鬼?」

放屁!會不會說話?

弘晝謹慎的朝周圍看看,這才義正言辭的道:「這驗證了列祖列宗在天上當真是有靈的!」

只是,這靈保佑不保佑自家那好四哥,就很不好說了。

小路子都快哭了:「……爺,真的有靈呀?」

弘晝的眼神變的深沉,然後悠悠的反問了一句:「你說呢?」

奴才哪裡知道呢?反正現在一個人走路覺得背後有人跟著,一個人睡覺覺得床邊就有人睜著眼睛看著,再這麼下去,奴才這條命就得交代在裡面了。

小路子湊過去聲音低低的,「爺,您真信這世上有鬼?」

弘晝的眼睛眯了眯,「鬼沒有!但靈一定是有的。爺要信,你也要信,而且要堅信不疑。」

為什麼?

弘晝敲了敲小路子,「笨蛋!因為爺……是糊塗王爺呀!」

啊?

小路子有點懂了,又有點不懂,「那接下來……接下來咱們該怎麼辦?」

接下來啊!弘晝笑了笑,「接下來得嚇的屁滾尿流的找我那皇上四哥去了。這麼大的事……怎麼能瞞著呢!」

乾隆的聖駕隻一日的路程就進京城了。這日正在禦輦上看從京裡送來的密折,車隊猛的就停下來。他才要叫人來問,吳書來已經過來了,「主子,和親王來了。」

「哼!」想著也該來了。他重新低頭看他的,「叫他先去給太后她老人家請安,朕稍後就過去陪太后說說話,這也半日了,原地修整吧。」

吳書來領命去了,結果和親王已經奔著太后的鳳輦去了。追過去的時候,太后的鳳輦裡已經能聽到太后爽朗的笑聲了。他站在外面,聽裡面的動靜。

和親王的聲音從裡面傳出來,「皇額娘,您嘗嘗這個。我猜您出去這一趟,一定想這一口了。這不,給您都送來了。一路上我在懷裡捂著呢,您快瞧瞧是不是還熱乎著呢?」

太后叫身邊的嬤嬤伺候著拿了一塊,算是賞臉,「是想了。嗯!還溫熱著。這半日的路程,別是剛出鍋你就給捂懷裡了?可燙著了?」

弘晝笑的一如既往的沒心沒肺,「兒子沒那麼蠢,叫吳扎庫氏給做了棉套子抱著才塞到懷裡的。」

「這孩子!」太后跟身邊的嬤嬤道,「總說我疼他,他這樣孝順,我不疼他疼誰?但凡外面有了什麼好吃的好玩的,他一準都記得給哀家。」

弘晝扶著太后坐下,臉上帶上幾分黯然之色,「您可千萬別再這麼誇兒子了,兒子都羞的慌。」

「這話說的,你可羞什麼?」太后拉著弘晝,「今兒是怎麼了?」

弘晝捧著茶過去,「兒子小時候貪嘴,那幾年……額娘總是貼補月錢給兒子在外面踅摸吃食,兒子怎麼敢忘。」

鈕鈷祿太后和耿氏太妃兩人交換著養孩子,彼時兩人都是小格格。因著養著阿哥,府裡不曾虧待。但總有不方便的時候,就像是年氏得寵的那幾年,生一個夭折一個的,今兒府裡要祈福,明兒府裡要吃素的,孩子嘴饞,如何忍的了?

太后低頭笑了笑,將手裡的點心慢慢放下了,面上卻格外有感觸的樣子。

弘晝隻做不知,繼續奉承著。當年,這位養母可是不許她的親兒子要這要那的,必須得做到謹持,而對這個養子,卻格外的寬容。要什麼給什麼,不要什麼,也會把能弄到的好的儘力的送到他的手裡。

他很早就明白這裡面的蹊蹺的,他還把這件事說給自家親額娘聽。額娘卻告訴他,平安是福。

於是,他從小被養母寵到大。寵到現在,四哥也接著寵。寵到什麼程度呢,寵到當朝打了朝中大臣,四哥都不曾斥責半句。

太后就哼了弘晝一聲:「也就是你,敢這麼偷偷跑出來接聖駕。這要是放在康熙朝,就是先帝也不敢。沒有聖祖爺的聖旨,路都不敢多走一步……」

「這不是想皇額娘了嗎?」弘晝說著就試探著問,「兒子這兩天做夢,還夢見皇阿瑪了。也不知道是不是前幾日皇陵的事鬧的心裡不安……之前還親自去了一趟……皇額娘呢?夢見皇阿瑪了嗎?」

鈕鈷祿太后:「……」哀家幹嘛要夢見先帝?

先帝在的時候,我也沒得多少恩寵。前半輩子所有的運氣,都用在順利的生下弘曆了。自己熬死了年氏,熬死了皇后,連先帝都熬死了,好容易熬到兒子登基了。日子過的不要太逍遙了。

是皇宮裡不好,還是園子裡不舒暢?是圓明園不好呢?還是暢春園住著不自在?更有夏去承德避暑,秋要塞外秋彌。冬日裡要回京的,畢竟入了臘月就是年了。出了正月,三兩年裡,總是能跟皇帝出去轉轉,不管是下江南,還是西行五台山,或是去京畿轉轉也是好的。

要是先帝活著,自己能這麼自在?

但是嘛,還是得感念先帝的恩德的,畢竟最後還是把皇位傳給了自己的兒子。

她一臉的關切,「你去看了嗎?這幾天,哀家憂心的也是此事。雖說『子不語怪力亂神』,但……先帝當年做事確實過火了一些。如今突然降雷……哀家還在想,是不是要對當年先帝砍殺了的人家那些後輩做出一些補償。」

弘晝眼裡飛快的閃過一絲驚懼,轉瞬即逝,這是有人借著這事鑽營到太后這裡來了。

他就謹慎的道:「雍正一朝獲罪的人家,四哥後來不是都赦免了嗎?這些人還不足興,還要求什麼?」

鈕鈷祿太后又是一聲嘆氣,正要說話,外面就傳來一串的腳步聲,和嘩啦啦跪地聲,以及請安聲,這除了皇帝來了,別人也不敢有這樣的動靜。

弘晝趕緊一跪:「臣弟拜見皇兄,皇兄萬歲萬歲萬萬歲。」

乾隆上了鳳輦,哼了弘晝一聲:「滿朝文物,誰像是你這麼沒規矩?朕之前說了,不用迎來送往這一套……」

弘晝低頭認錯,「臣弟知錯了。」嘴上說著,手上也沒閑著,伸出去拽太后的裙擺,輕輕的搖了搖,示意太后救命。

鈕鈷祿太后果然就拉弘晝起來,說乾隆:「好了,他又不是來接你的。做兒子的來迎迎哀家這個額娘,這總行了吧?和親王可不曾抗旨,是哀家想兒子了,打發人叫來的。」

乾隆一臉的無奈,白了弘晝一眼,指了指對面的座位叫他坐,然後說太后,「您總這麼護著他。」

「他小嘛!」鈕鈷祿太后一臉的心滿意足,又拿了點心叫兒子吃,「嘗嘗,是老五拿來孝敬哀家的。別總說哀家偏心老五,老五就是可人疼。」

這是每次都要上演的一幕,從小到大,演了幾十年了,都習慣了。

都盡職盡責的演完了,然後鈕鈷祿太后剛好就乏了,於是,和親王非常有眼色的告退,跟著乾隆下了太后的鳳輦。

乾隆不時的用餘光的看看跟在他身側的弘晝,「你少拿糊弄皇額娘的話糊弄朕。到底為什麼跑來了?一天都等不得?」

弘晝左右看看,乾隆就擺手,跟著的一串人都退遠了,只剩下一個吳書來。

「說吧!」乾隆轉著手裡的扇子,好整以暇的看弘晝。

弘晝看了吳書來一眼,吳書來盡量的降低自己的存在感,弘晝到底也沒再說什麼,但吳書來還是朝後退了幾步,低著頭隻當自己是跟木頭樁子。

乾隆這才看向弘晝,「說吧!」他以為朝裡出了什麼大事,還是宗室裡又有不安分的人了。

結果就見弘晝神神秘秘的靠過去,聲音低低沉沉的問了一句:「四哥,我見到皇阿瑪和皇額娘了。」

乾隆沒聽清楚,或許是聽清楚了,一時間沒反應過來,「你說什麼?」

「我見到阿瑪和嫡額娘了。」弘晝又換了一個說法。

乾隆抬手就拿手裡的扇子拍過去,臉頓時青白交加,這是被弘晝給氣的。他抬手指向弘晝,一下又一下的點著:「老五!」這麼大老遠來的,就是為了涮朕玩的!「你當朕一天天閑得慌?天下多少事等著決斷,便是在路上,朕哪一天不是看摺子到三更半夜?你真當朕出來是遊山玩水的!」

你就是!

弘晝心裡並不懼怕,但還是馬上哭喪了臉,捂著被扇子拍到的地方,眼圈都紅了,「四哥,真的!您想想,從小到大,我什麼時候在正事上跟您撒過謊?」

真要是敢在正事上跟您胡來,你能容的下我?

乾隆認真的看了弘晝一眼,見那邊鳳輦上太后跟前的嬤嬤已經出來了,就朝弘晝招招手,「跟朕過來。」

兩人一塊上了鳳輦,侍衛班將周圍人馬都驅散了,隻吳書來在龍輦的外面坐著。不是他不想站,實在是他怕自己站不住反而丟了醜。剛才和親王的話,嚇的他腿肚子都轉筋了。

坐在這裡,和親王的聲音還是無比清晰的傳過來,「真的!皇上,奴才怎麼敢欺君呢。」

之前還是兄弟,這會子都主子奴才的稱呼上了,別說是皇上了,就是吳書來也覺得和親王說的事真話。

乾隆看著已經跪下去的弘晝,這才說了一句:「起來吧。大驚小怪的,豈不聞『怪力亂神』的話?事出反常必有妖,你且說來聽聽。」

弘晝這才起來,低聲道:「永璜的事,您已經得了稟報了吧?」

乾隆就道:「嗯!他還算有些孝心,還知道自己先走了就是大不孝,臨走了,還惦記著他皇媽麼,也不算是一無是處。」

這話一出,弘晝突然說不出永璜叫的那個『皇媽麼』並不是太后的話了。那孩子他不容易,這回差點把小命沒了,要是能借著這個叫皇上看他順眼幾分,也是這孩子的機緣。

於是,他點點頭,「這孩子哪裡隻惦記太后,臣弟去的時候人都昏沉了,眼看不中用了,還迷迷糊糊的叫『阿瑪』呢,想來,心裡還是惦記著您的。」

乾隆的面色緩和了幾分,「之後呢?之後聽太醫說,去了個女大夫,給治好了。太醫院的這些人,將此人吹捧的天上有地上無的,說是醫術非常高明。你是從哪裡尋來的這個大夫?有這樣的大夫合該推薦到宮裡才是,皇額娘有了年歲,有個女大夫方便一些。」

弘晝一副哭相:「四哥,我趕過來就是為了這個的。」連哭音都帶上了。

外面的吳書來心裡敬佩,這就是和親王了。什麼時候進什麼時候退,什麼時候該以什麼身份跟萬歲爺說話,他拿捏的特別好。

乾隆指了指椅子,「坐吧,瞧你那出息。這婦人身上古怪?」

「何止是古怪?」弘晝的聲音又低啞了下來,將怎麼收到的牌子,看到這女人時候的感覺,到最後牌子莫名失蹤的事都說了,「臣弟不是邋遢的人,輕重一直都分的清的。這麼蹊蹺的東西,臣弟怎麼敢隨意的處置,必然是真的放好的……可最後就是不見了。」

乾隆卻不覺得如何,「手段高明的賊偷,從你身上摸走件東西,難嗎?」

「有本事的賊偷誰藏永璜那府裡?」他幾乎脫口而出了這句話。

言下之意,那麼一個失了聖心的大阿哥,有什麼值得人潛藏的。

乾隆氣道:「你要變相的為他那孽障說話。若不是他對嫡母全無半點敬愛之心……」

弘晝心說,你還有臉說你兒子,我這會子說的不也是咱的嫡母嗎?

他低頭訥訥的不說話,乾隆終於打住了,「就這事啊?必是那些反賊耍的手段。看來京師得好好的查查了。」說著就往書案邊去,「朕這就下旨……」

話沒說完,弘晝就伸手摁在書案上講他攔住了,「四哥,我要說我還看見了阿瑪,您會揍我嗎?」

乾隆眯眼看弘晝,「老五,你知道你在說什麼?」

是!

弘晝點頭,「反賊要查的,而且得嚴查。四哥,不管是真還是假,這都不是小事。要是臣弟看到的真是阿瑪,臣弟倒是不怕了。橫豎都是阿瑪的親兒子,再怎麼不會壞了大清的江山社稷。可四哥啊,要是此人是假的,那才是麻煩大了。更何況,臣弟查了,查來查去,連跟著疑似嫡額娘的嬤嬤都是死了一年的死人了。真的是靈異呢?還是說有人在故意引導臣弟?這些事臣弟想想就覺得害怕。連臣弟都查不出來個所以然來,陛下更是連風聲都沒收到,這叫臣弟怎麼不怕?」

乾隆靠在椅背上半晌沒有說話,要是按照弘晝這麼說,確實是大事。連親王的眼睛都給蒙上了,這就是京城甚至是宮裡藏著一股子之前一直沒察覺的勢力。可這種大事,怎麼隔了好幾天才來報,「當時為什麼不速報?」

「臣弟是想報來著。」弘晝嘆了一口氣,緊跟著又問了一句,「可臣弟反過來想,要真是反賊,要真是想要圖謀不軌,那僅憑著臣弟都能認錯的兩張臉,放在刀刃上使豈不是更好?為何要主動暴露在臣弟的面前,叫咱們心有警惕呢?」

這不合邏輯呀!

乾隆被問住了,一時之間沒說話。良久之後才道,「這就是你去皇陵的目的?」

弘晝把老太監的話說了,「臣弟也看了,皇陵是真的沒有被動過的痕跡。可既然老太監說聲音是從下面來的那必然就是真的。他還真不敢在這上面撒謊。此人臣弟安置在府裡,萬歲爺要問隨時都能問。臣弟還專門去了東陵問了孫作監,他一再保證,事關國運的事不敢馬虎,臣弟擔心的事絕對不會發生。宮裡的侍衛臣弟也問了,絕對沒有能踏雪無痕的工夫。做過的肯定有痕跡,可這沒痕跡,這說明什麼?」

說明阿媽和嫡額娘沒事出來溜達來了?

鬼扯!

想不通的必然是沒有了解透。

乾隆白了他一眼:「一個遮著臉,一個你只看到側臉,還是一晃而過……」這並不能說明什麼。故弄玄虛罷了。

弘晝一臉欲言又止,然後又搖頭。

乾隆被他這表情弄的心裡發毛,「有話你就說,這麼個樣子做給誰看?」

弘晝低聲道:「臣弟其實是想問,阿瑪和嫡額娘是真的仙逝了嗎?」

乾隆面色一變,「你這是何意?」那種事能作假嗎?

弘晝低聲道:「有件事不知道四哥還記不記得?」

什麼?

乾隆不知道弘晝想說什麼事,一臉的疑問。

弘晝就道:「雍正七年冬至雍正九年秋,皇阿瑪大病了一場……」

當時這事是瞞著的,可是後來還是露出露出了一些端倪。那個時候,皇阿瑪病的已經到了準備後事的程度了。

弘曆點頭,皇阿瑪登基頭幾年,一直在處理八王黨。

他的眼神閃了閃,那時候八叔九叔十二叔,連同自己和弘時,一團亂局。最後連弘時也搭進去了。這一碼子亂勁剛過去,雍正七年和八年就來了。

這也是最糟心的兩年。朝廷裡內憂外患,對外朝廷正對準噶爾部噶爾丹策零用兵,這是皇阿瑪力排眾議做的決定,可結果朝廷卻屢屢失利,戰前兩次換將,打的很吃緊。為此,還特別組建了軍機處,皇阿瑪當時就是想宣示,他繼承了皇祖父三征準格爾的事業,勢必要將此進行到底的。可不巧的是前方吃緊,後方偏還出了問題,陝甘總督寧遠將軍嶽鍾琪報告,湘南士子受呂留良反清思想影響,四處宣揚皇阿瑪傳位不正,是陰謀奪位而來的。更是有人密函嶽鍾琪,言說嶽鍾琪乃是嶽飛後人,為何不能繼承先祖遺志。而那時嶽鍾琪剛接手年羹堯手中的兵權,正擔心被皇阿瑪猜忌,於是把這事給報上來。一旦驚動朝廷,小事瞬間成了大事,以至於流言壓根就無法遏製。文人蠱惑民心,雖無大動作,但竟然意圖策反掌軍大吏,怎能是小事?尤其是對外戰爭正在膠著的時候,這是要動搖根基的大事。

朝內朝外,軍政民情,真真是勞心勞力。十三叔的命是怎麼搭進去的?就是這麼活活給搭進去的,說到底,就是累死的。

當時皇阿瑪病了,那是一點都不敢露出來,一旦露出來就是要亂天下人心的。

乾隆也道:「像是先帝那性子,不怕前方戰場失利。真正在意的先是流言!後是怡親王病逝……」

是!

變故多生,急火攻心,身體透支之下,病起的很猛。

弘晝就低聲道:「就是那個時候,道士賈士芳奉詔進宮的。」

這話一出,乾隆眼睛一睜,冷眼就看過去,「你想說什麼?」

弘晝低頭,卻再不肯說話了。

乾隆起身在禦輦裡來回的走動,「你知不知道,歷來求道問仙的帝王都是昏君!」

弘晝頭也不抬,不接這個話茬,卻又道,「皇阿瑪稍微有點起色,嫡額娘就不好了。最後皇阿瑪將其挪到暢春園,但夫妻卻沒再見面。直到嫡額娘薨逝,皇阿瑪都沒有露面。」

那時候裡裡外外的亂勁還沒過去,皇阿瑪也是真的病沒好。

可叫弘晝這麼一說,就像是皇阿瑪之所以不露面,是因為知道那薨逝的不是真的嫡額娘一樣。說實話,那夫妻倆關係真好的那種程度嗎?

乾隆被弘晝暗示的意思給氣笑了:「你是說,嫡額娘並不是真的仙去了?」

弘晝問乾隆:「四哥見過嫡額娘的遺容?」

乾隆一噎,又不是親兒子,避諱還是要的,「但宮裡的老人不是都死絕了。」

「那他們怎麼知道那一定是皇額娘,不能是個替身呢!」弘晝再問了一遍。

胡攪蠻纏,這種事能作假嗎?

反正老五現在就是咬死了,他見到的人就是皇阿瑪和嫡額娘,甚至開始懷疑當年皇阿瑪和皇額娘都沒去世。

弘晝義正言辭,「那民間還傳世祖爺當年不要皇位是跑五台山出家了呢。」

世祖爺是說順治帝。民間各種的傳說,弘晝也知道這荒誕,但事情的究竟如何,他們這些做後輩的其實也不知道。可既然傳出這樣的話,那這背後一定有隱秘的故事。

從這件事上就能佐證,自己猜測的這種可能性是真存在的。

乾隆被弘晝這話氣的險些壓不住脾氣,這會子看著弘晝,他只有一個字奉送,那就是——滾!

趕緊滾!從哪裡來給朕滾回那裡去。短期內不想見再看見你!

老五這糊塗勁兒上來真能把人給氣死過去,虧得自己耗費了半天時間跟他掰扯這個。

弘晝被從龍輦上趕下來了,小路子在外面等著。他看看自家主子屁股後面的腳印,淡然的上前給拍打了,才問道:「主子,您又惹萬歲爺了?」

可不又惹了嗎?

「那咱們怎麼辦呀?」

怎麼辦?當然是回府裡閉門謝客,老實的呆著,最好是一年半載的都別想起爺來。

這邊弘晝一走,乾隆灌了一杯涼茶,心裡的火氣還是下不去的。再想要第二杯,卻發現沒人給斟茶,他朝外喊:「人呢?死哪兒去了?」

吳書來不是不想進去,是被嚇的腿軟暫時進不去。這會子裡面叫了,他幾乎是爬進去的。

乾隆一看這德行就來氣,「起來!」

不敢!奴才是真怕先帝爺再回來,那奴才這條狗命估計得懸啊!

乾隆氣道:「老五糊塗,你也糊塗了?」

不!不是奴才糊塗!

「是奴才突然想起了一件事。」吳書來沒能起來,急急地道,「主子初登基之時,您叫奴才收拾一些密檔,您可還記得?」

乾隆皺眉,「有話就說!」

吳書來低聲道:「奴才記得,先帝爺給當時的四川巡撫憲德的密折回復中,夾帶了兩件附片,一張寫著一個叫龔綸的人,說此人『年九十,善養生,強健如少年』,『八十六時,尤有妾生子』。先帝給的回復是,『著實優禮榮待,作速以安車送至京中』,末了還有一句,『不必聲張招搖令人多知之』……」他說著,渾身都抖了起來,「此外,那些密件中,有一件是先帝給浙江總督李衛李大人的密折,摺子中言說,『可留心訪問內外科好醫生與深達休養性命之人,或道士,或講道之儒士俗家……』再多的奴才不記得了,摺子的末尾,有四個字——慎密為之!」他被和親王帶偏了,腦子一個勁兒的往偏出想,完全沒有注意到乾隆的神色。

乾隆的臉和眼都是冷的,「看來朕還是對你太縱容了!」

吳書來一愣,臉就更白了,渾身都止不住的抖起來了。他這才意識到今兒犯了大忌諱了!在明朝初期朱元璋意識到太監識字的禍害,於是禁止太監學字,但後來的明朝君主太寵愛太監,放任他們學字,以致明朝滅亡。大清延了明朝的制度,雖沒明確規定,但到底是怎麼不討人喜的。他自小跟著主子,便是不用特意去學,可耳融目染的,只要不是傻子怎麼可能一點都學不會?

自己作死的,學會就學會吧,今兒怎麼失了進退,把這些秘事一件一件的都倒出來了。主子要查,他能幫著查,但這話絕對不能自己說出來的。今兒能說先帝的隱秘舊事,明兒未嘗不能說當今萬歲的。他不停的磕頭,「求萬歲爺割了奴才這惹禍的舌頭吧!」

果然是禍從口出。

乾隆冷著臉,呵斥了一聲:「出去!」

吳書來趕緊爬著退出去,頭上的鮮血直往下流。

這邊才站穩,就聽見裡面萬歲爺喊:「叫王進保進來伺候——」

弘晝來了一趟,惹了萬歲爺不快被攆回去了。結果半個時辰不到,吳書來又滿頭是血的被趕出來了。

鈕鈷祿太后就叫了張保,「去給陛下送一盞蓮子羹去。」

張保垂眸,應了一聲就去了。這是叫他去打聽那邊發生了什麼事吧。

張保跟王進保的哥哥都是先帝跟前的老人了,因此,跟王進保也算是有幾分交情,抽了個空檔得了一句話:估摸是因著先帝的事。

先帝?

鈕鈷祿太后擺手,「那還罷了,應該是之前皇陵的事,鬧的沸沸揚揚。老五說了些不好的話。吳書來怕是萬歲爺拿來撒氣的,你拿些傷葯給那奴才送去。」

張保應了一聲出去了,但直到進了宮才去看了吳書來。

吳書來昏睡著,小太監在外面伺候著,並沒有在裡面,見他過來了,還有些惶恐。張保就道:「奉了太后娘娘的懿旨……」

小太監不敢攔了,將門給讓出來。

吳書來頭上綁著繃帶,嘴唇起泡了。張保驚訝,這是出了什麼事了,這半天功夫就把人煎熬成這個樣子。他搖了搖對方,這小子雖然現在是紅人,但他是先帝給太后的人,倒是不怕的。結果這一搖,吳書來睜開眼就跟抽了一樣,看著張保迷迷糊糊的就道:「張爺爺……今兒我們阿哥爺午間過來給萬歲爺請安,可使得?」

張保眯眼,這小子燒糊塗了,還以為是先帝在位的時候呢。

正要再叫醒呢,就聽這小子嘀嘀咕咕的又道:「萬歲爺,先帝爺要是再回來可怎麼得了?奴才這狗命休矣!」

你還知道怕呀!先帝一駕崩,真真是物是人非了。好似主子那些年做的,就沒一件是對的。

他眼裡閃過一絲嘲諷,緊跟著突然覺得不對,什麼叫做先帝爺要是回來怎麼辦?

先帝駕崩了,作古十五年了,怎麼可能還會回來?

或者,還有別的什麼隱情?

主子當年去的突然,他又被給了如今的太后,先帝駕崩的時候,他壓根就沒見到。難道,這裡面還別有隱情?

什麼隱情?主子被人害了?是當年的寶親王篡位奪權嗎?

張保心裡不安穩起來。一股子說不上是什麼滋味的滋味在胸口竄!

他第一時間回去,當晚一直沒歇,等著當值回來的陳福。

陳福看到張保在他屋裡還愣了一下,「怎麼了?」

張保問陳福,「主子當年……真的沒了嗎?」

這是什麼糊塗話?

張保的腦子也是懵的,「我知道了點事,得出宮一趟證實一下。」

陳福面色一變,「什麼意思?主子他……」

我不知道!

張保搖搖頭,「出宮的事你替我周旋周旋,估計得個兩日的時間。」

於是,這日一早,茶館裡的小兒迎來了一個面白無須年約四五十歲的客人,此人一看就是宮裡出來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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