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37 章
恭親王府內尚且寧靜, 老恭親王和王妃早先便去了別莊養身體,男主人去上朝還沒回來, 皇后派的太監先來了。
門房開了門問是誰?
小路子捏著指尖, 身後跟著提飯食盒子的太監,一派勢頭。
「皇后娘娘派雜家來看看貴府二公子, 請問恭親王府二公子褚遠可在?」
那門房僵硬了一瞬, 連忙將人領進門來,使了眼色讓人去請世子夫人來主事。
點頭哈腰道:「奴才見過公公, 路公公有所不知, 二少爺他犯了錯惹了皇后娘娘生氣, 世子和夫人昨日一氣之下令他在家反省兩日, 這會兒怕是不方便見人。」
小路子甩了甩拂塵,笑起來嗓音尖細, 「不方便?雜家正要宣讀娘娘旨意, 娘娘思及小公子年歲尚小,尚不知事,多有憐惜,今日一早還特意命雜家賜來禦膳給褚遠小公子。」
「娘娘點名了要小公子進宮去。」
那門房聽得這一句, 閉緊了嘴巴不再說話。
話說到這裡, 人已進前院。
小路子等人都是些宮裡出來的太監, 倒不必避諱什麼,一名華衣素錦夫人在嬤嬤攙扶下緩緩走來,遠遠就叫身邊丫頭去奉上上好的茶來招待公公。
小路子坐下緩兩口氣兒,淡淡喝了口茶, 說道:「世子夫人,皇后娘娘特命奴才賜禦膳給褚遠小公子,並接小公子進宮上學。」
婦人一怔,說昨日不是說好了不合規矩才勸回家來,又要送宮裡去?
小路子道:「您有所不知,當日情況實在過於兇險嚴重,奴才額頭上都腫了大塊兒,您瞧,這還有印子呢!小公子連續兩次犯下大過錯,這才使得娘娘一時間難以消氣,可這才一晚上,這不,娘娘又想到小公子畢竟年紀小,聖人都言孰能無過,往日好好教導便是,今兒早早就命奴才出宮了。」
世子夫人蹙著眉頭,帕子捏在手裡,突然想起什麼,對身邊的嬤嬤問道:「遠兒呢?」
嬤嬤低下頭,「夫人,二哥兒他被世子罰跪佛堂呢,這事兒昨日剛跟您說。」
她眼神驚訝,「這是何時的事兒?昨日遠兒一日沒吃飯,可有使人去給他送飯?」
「回夫人,世子不許人送,您又沒發話,底下的人哪裡敢自作主張?」
小路子冷眼看著這一切,心道這哪裡像個慈母,自家孩子一晚上沒吃飯,沒出現在她面前,也沒多問幾句,可見是個不關心的。
他站了起來,一甩浮沉,說:「走吧,帶雜家去小佛堂將小世子領出來,這禦膳再放著就放涼了。」
佛堂裡。
小小的男童蜷縮在地,緊閉的房門忽然推開,刺眼的光芒灑落在他身上。
男童手指微微顫動,小路子瞪了下眼睛,哎呦一聲衝了進來。
譴責道:「這是怎麼回事啊?昨兒個還好好地出宮,被你們給折騰成啥樣了?奴才看了都心疼。」
他索性將拂塵遞給旁邊的小太監跟班,自己上手將小孩抱了起來。
小孩雙眼緊閉,像是昏迷又似是沉睡。
世子夫人走得慢,剛剛走到門口,便見那皇后跟前的公公抱著她二哥兒出來。
她連忙快步迎上來,伸了手要摸孩子的臉,也不知是有意還是無意的,安公公一個側身,躲了過去。
「世子夫人,您看小公子這都發燒了,不如奴才給他送進宮去,有太醫在,會沒事兒的。」
「禦膳也甭吃了,都帶走。」
世子夫人眼眶紅紅,捏著帕子,想說什麼,張了張嘴,終是無話可說。
這公公說得在理,這會兒跟著馬車進宮比進宮請太醫要快些,昨日是她這個當娘的疏忽,可這能怪?要不是這孩子調皮她能丟那麼大一臉兒,還叫老爺訓了一頓?
馬車噠噠噠跑得飛快,一路往宮裡疾行。
路公公伸手摸了摸小孩額頭,沒好氣兒道:「都出來了,還不醒來?」
閉著雙眼臉色蒼白的男童睜開眼睛,瘦瘦的下巴抬得高高的。
硬是撅著嘴沒說話兒。
小路子揮了手叫小太監把膳食擺上車廂裡的桌案上,指著幾道精緻清口的小食道:「娘娘早料到你回府該是不好過,一早就叫奴才送飯來,還說讓你回去繼續上學。」
「吃吧,趁熱吃。」
小孩兒抿緊了嘴巴,半晌伸了手接了碗筷,低頭吸嚕起來。
「好吃吧?這些可都是娘娘的早膳裡克扣下來的,否則這麼一大早的,哪有這麼多好吃的。娘娘昨日被您氣壞了,您回去好好道個歉,在學堂裡得守著學堂的規矩,您瞧哪個大人上朝敢喧嘩打鬧的?這理兒到哪兒都一樣。」
小路子是個話癆,愛碎碎念,平時沒他發揮的餘地,這會兒沒忍住說了個爽。
小孩沉默吃著飯,任由那些話一隻耳朵進一隻耳朵出。
他依然固執道:「我沒錯。」
「打架沒錯那還有什麼是錯的?」
小路子略微好笑,在邊上伺候了小孩用膳,這一頓飯吃完,剛好進了宮門。
聶瓏上午沒課,就在寢宮裡躺著,滿腦子昨晚那個夢。
一會兒想著小路子去接人會不會晚了,一會兒又想,那崽子長大後的樣子,簡直沒法兒想像,少年一杆□□,在戰場上隨意揮動,便要了一條人命,獻血噴在他臉上,他竟然伸出舌頭舔了舔,眼神毫無波動。
許是閒著沒事便容易多想,越想,那個夢就越清晰,以至於小路子領了人到她面前,聶瓏反射性地後退了一步。
面對小崽子無波的眼神,聶瓏強行將那個染血少年的形象從腦海裡揮去,用眼前這個瘦弱團子來代替。
宮人搬來了小凳子,讓小崽子坐下,就在聶瓏躺椅邊上。
聶瓏道:「去請太醫來,給小公子看看。」
小孩臉上還有些不正常的蒼白,眼睛裡含了血絲。
身邊宮人都退下去了,聶瓏坐在躺椅上,俯身手撐在膝蓋上,掌心托著下巴,與小孩對視。
「褚遠,你想不想在宮裡上學?」
小孩不說話,抿著嘴看人。
聶瓏倒也不需要他開口,以這孩子驕傲跋扈的性格沒說話就代表想了,她繼續問:「那你以後還會不會惹事打架,欺負旁人?」
也不說話。
「以後想不想當個大將軍,把所有進犯的敵人都打倒,所向披靡一往無前?」
小孩眼睛亮了亮,片刻又歸於平靜。
聶瓏了然眼裡含了真切的笑意,她伸出一根手指頭點了點小孩的鼻子,略帶親昵道:「本宮表兄唐邵唐將軍你可知道?」
小孩仰頭看她,眼睛帶了幾分不自覺得憧憬嚮往,嗓音稚嫩沙啞:「知道。」
聶瓏誘哄道:「你若在學堂裡乖乖聽我話,不惹事不欺壓人不打架,規規矩矩讀書,一年之內將扣掉的積分全部漲回來,本宮就將你介紹給唐邵將軍,求他收你為徒,教你帶兵打仗,你覺得可行?」
聶瓏沒錯過小孩眼裡一閃而過的興奮和嘴角的翹起,她伸出拳頭,眼神示意。
過了兩息,小孩猶豫後,將小拳頭也伸了出來,與她碰了碰。
「那就說定了,褚遠是個小男子漢,可不能食言哦!」
小孩順著她的話說,「男子漢……不食言。」
等褚稷來了,一大一小已經達成了約定。
褚稷探究地看了幾眼那熊孩子,不明白寶兒是想幹什麼,這孩子除了熊還有什麼特別的?
學堂裡有一堂課是戶外寫生。
這一堂課聶瓏教小崽子們畫畫,可宮裡的景致說來說去就那些,看久了沒個意趣。
聽說這屆的茶畫會又開始了,聶瓏去找褚稷申請了,說想出宮,想帶小崽子們出宮見識見識。
正好這個茶畫會是朝廷主辦的那場,安保自是不必說,人員也有限制,褚稷安排好了才答應下來。
聶瓏水眸微亮,抱著他的手臂晃了晃,拍馬屁道:「謝謝皇上,您英明神武,蓋世無雙!」
當天把這消息公佈了,小團子們可高興了,各個手舞足蹈,別看他們出身尊貴可實際上見過的場面也不多,民間那些個地方向來也少去,更有因為年紀小出門從來都在馬車裡,就沒在外面的地兒落過腳的。
小團子們一高興,有了盼頭,上課就格外認真,課堂上的測驗,兩個先生說成績都還不錯,都很聰明,就是個別跟不上來的,那也是天賦問題。
聶琥學習這些天賦就差些,他大哥聶玨是個狀元之才,偏偏他走偏門,手工課的積分遙遙領先,文化課卻跟不大上來。
這回文化課第一名依然是俊秀團子褚文煊,小男主在這方面從來不讓人操心,優秀得發光。
幾個團子圍坐在一起,啃著手指頭,邊上放著一堆剛批完分數的測試卷,暗戳戳對著褚文煊的身後嫉妒。
「又叫他領先十分了!」
「先生是不是又誇他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