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60 章
這是和往常一樣平凡的一天, 團子們歡歡喜喜去上學, 念念不捨坐上回家的馬車。
回府後團子們被僕人抱下來,剛進門就被自家爹娘抱起來親。
褚高是個皮小子, 他從小就曉得自個兒在爹面前礙眼得很, 父子倆一見面就對掐, 誰知今日他爹禹親王一把將他舉過頭,頭一次對他露出讚賞的笑容, 一張老大叔臉笑得開花兒。
「我兒幹得好啊!今天在朝堂上給你爹長臉了!想不到為父也能有一天因為你這小子被別的大人羡慕嫉妒, 嘖嘖,這滋味兒!」
虎團子聽得一臉懵逼, 在半空中劃著兩隻短腿兒, 叫他父王放他下來!
虎團子長得壯實, 又有六歲了,抱起來還是很吃力的,禹親王抖了抖微酸的手臂,立馬滿足兒子的要求,將他放在地上。
他彎下腰和兒子對視,「兒啊,為父那天就說你長大了, 懂得憐憫弱者了不錯不錯, 是父王的好兒子!」
虎團子雲裡霧裡的,伸出胖手拿手背碰了碰他爹的額頭,學著母妃平時的樣子說:「不燒啊?」
禹親王:……
禹親王妃剛好走進來,沒忍住捂著帕子笑, 問父子倆在幹什麼大眼瞪小眼的,她兒子指著父王說:「母妃,父王腦子沒發燒,但可能進水了,跟變了個人似的!」
禹親王妃走過來摸了下兒子腦門,笑道:「你父王那是高興著呢,今兒個宮裡來了聖旨,你猜怎麼著?」
虎團子仰著頭茫然不知,說母妃你快講講。
「那聖旨專門來表揚咱們高兒呢,說高兒很棒,不僅僅在學堂裡聽先生的話,皇上還表揚你們這次的捐銀子行為,說高兒和小同窗們都做得很好,小小年紀就有仁德之義有大將之風,未來定然前途無量。」
虎團子瞪著眼睛問:「什麼是仁德之義什麼是大將之風聽不太懂,母妃就說我們被凶凶的皇上給表揚了唄?」
禹親王吹鬍子瞪眼,「什麼叫凶凶的皇上?上哪兒學的?下次不許這麼說了,皇上那是天生帝王之氣自是威嚴無比,豈是你這臭小子能編排的?」
虎團子撇撇嘴,就是凶嘛!每次都跟他們搶先生注意力,還會瞪人,嚇人得很!
眼看父子二人又該吵起來,禹親王妃拽了兒子迅速撤離,還轉了話題說:「皇上是表揚了你,你父王面上有光,自然高興,母妃也高興!高兒真給咱們禹親王府長臉兒了!」
虎團子仰著下巴高高的,眉飛色舞,「父王老說我笨說我不用功學習,這回該知道了吧,高兒也有高兒的用處!」
虎團子嘚瑟極了,整個屋裡成了他個人的演講會,手舞足蹈不停嘚吧。
「我們先生就常說天生我材必有用,讀不好書還有別的出路,況且我們年紀都小,自然比不上你們大人,所以以後父王別再瞧不起人了!我總有一天會超過父王的!哼!」
「天天你們先生你們先生的,嘖,就會鸚鵡學舌!」
「行了,王爺你就愛跟高兒吵,兒子還小就讓著他唄!」
……
不光光是禹親王府接到了聖旨,學堂裡二十幾個團子參與了這事兒都接到了皇上的獎賞。
皇上也不單單口頭表揚,還送了每人一方珍貴端硯,可把團子們給高興的。
團子們小小年紀就得了聖上嘉獎,還誇日後定然前程無量。
就憑皇上這句話當爹娘長輩就驚喜得很,臉上跟著有光,走出去又能吹了,別管兒子讀書怎麼樣,只要把皇上誇過的話一甩出去,誰能比得過?
在京城上層圈子也是有分派別的,裡面門道多了去。
像看著顯貴實則手裡沒什麼權利的皇室宗親一派,他們看著光鮮尊貴,但實則握有實權的官宦之家或清流世家對他們不屑得很,兩派人水火不容,見面就掐,互相瞧不上眼兒。
這下可好!回頭出去碰個面就有話頭說了,有牛逼可吹,想想對方那張憋屈還羡慕的臉,皇室宗親們就美得很。
早先還不覺得皇后能教出個什麼來,就尋思著不能得罪皇上皇后這才送孩子進去「受罪」的,沒想到娘娘還真有一手!
孩子才進宮裡念書多久?
以前驕縱無法無天的,現在都學會關心人了,主動給灃江受災百姓捐款這事真出乎人意料,團子們能主動去想這一點太難得了。
這個年紀的孩子誰不想著天天玩天天鬧?最好是不念書最好!
可他們孩子天天早起晚歸恨不得住在宮裡不回來了,勤奮好學著呢,非但如此,還學會幫扶弱者。
那點子壓歲錢平時寶貝得跟什麼似的,能捐出去,說明團子們都是真心想幫助受災的百姓,半點沒有虛假!
「哈哈哈,禹親王令郎真是不錯啊,有乃父之風,將來定有大出息!」
「彼此彼此,令郎不也如此?老弟跟本王謙虛什麼?」
「欒郡王啊,你們家兩個孩子是一兒一女吧?得了兩份聖上嘉獎?」
「慚愧慚愧,都是皇上抬愛,多虧皇后娘娘教導有方!」
「說來也是,真可惜啊,我們家三郎年紀太小趕不上上次報名,等明年一定得去宮裡上學!」
「別羡慕了,要報名得趁早,聽說有人去皇上那走後門了,皇宮就那麼大,萬一名額滿了你到時候又得吹。」
「真的?誰這麼無恥啊?!」
「那真得趕緊去了,後悔上次沒報,我們家那兩個還請著先生在家教呢,天天捉弄先生,已經氣走了好幾個先生,字也沒認進去幾個。」
欒郡王偷偷呸了一句,自己不相信皇后怪誰啊?現在後悔有個屁用,回頭還不一定能報上,老狐狸!
欒郡王心裡美滋滋的,當了一輩子透明郡王,竟然頭一回被人羡慕是因為抱對了大腿兒!
他暗道自己好眼光,狗屎運也不錯,唔……回頭多教兒子幾招,教他多學學他的生存技能,他家笨兒子得牢牢抱住娘娘金大腿,日後才有好日子過啊!
盛多回了府,還沒進他那小破院子就破天荒地被他生父盛王給叫了過去。
常年跟在盛王身邊的管家目不斜視,看王爺的孩子跟看路邊的一條狗一根野草沒什麼區別,「喏,二公子進去吧,王爺等著您。」
書房門推開,夕陽的餘暉照在小小團子單薄矮小的背影上,腦袋上的卷毛被風一吹微微晃動。
盛多邁著短腿艱難跨過略高的門檻兒,書房內穿著黑色蟒袍的中年男人面無表情手持書卷,沒有向門口投過一絲目光。
直到卷毛團子走近了,也不說話,悶不吭聲站在一旁好一會兒,他才放下書,低頭看地上的團子。
見到那雙倔強孤傲的綠色眼眸,盛王臉色更沉了,聲音冰冷毫無感情,仿佛對著一個陌生人,「今日皇上下旨表揚你們捐銀子一事,你也捐了?」
盛多抿著嘴好一會兒,幾不可見點了點小腦袋。
他將頭撇向窗外,心頭煩悶,想先生了。
「你銀子從哪裡來?」盛王沉沉質問。
「本王記得你並無月例,手上銀錢從何而來?」
「那個賤人是不是給你留東西了?在哪兒?」
黑色蟒袍男人坐在那裡像一座大山,相較於年僅三歲還略有些營養不良的小團子來說,簡直像不可逾越的鴻溝,他厲聲三連質問,盛多藏在袖子裡的小指頭微動,垂下的綠眸閃過一絲恨意。
「沒偷沒搶,是我自己攢的。」
「還有……你不許喊她賤人。」稚嫩的嗓音裡帶著孩童特有的軟糯和清脆,一字一頓說。宛如倔強守著最後領地的小狼崽,面對男人沉沉厭惡的目光絲毫不退讓。
對峙片刻,盛王忽然哈哈大笑,嗤笑道:「本王聽說當年那個賤人害怕被本王休棄還曾差點掐死你?你就不恨她?還這麼維護她?」
盛多垂下眼眸將臉撇向一邊,小拳頭捏得死緊。
盛多走時手裡揣著一方端硯,他雙手捧著,看著這方硯臺的眼睛能發出光來。
走出盛王院子,離著他住的地方老遠,但卷毛團子走路走習慣了,他以前沒有馬車坐,也經常被老王叔帶著走路去宮裡。
突然有一人從另一邊衝出去,伸手向盛多手裡的端硯而去,卷毛團子下意識捏緊了硯臺,卻因為防備不及時和年齡差距讓硯臺從自己手裡脫離了,還因慣性衝擊一屁股摔在了地上。
搶到硯臺的人年紀也不大,大約五歲左右的男童,身子養得胖乎壯實,一個人能頂兩三個卷毛團子的分量。
他拿著硯臺端詳了兩遍,得意洋洋地俯視卷毛團子,「母妃一直在說今天你得了皇上的聖旨嘉獎,父王還寶貝著不讓我碰,原來是這玩意兒啊,呸,也沒什麼了不起嘛!」
「要不借我用幾天,回頭再還你。」
男童半點徵詢意思也無,拿著端硯就要走人。
突然倒在地上的小卷毛團子如同發動攻擊的小狼崽兒,竄了出去抓住男童的手另一隻手放在硯臺上企圖搶回來。
「好啊你盛多,竟然敢反抗了,我看你這小野種是反了天了!」
男童抓住硯臺另一邊,竟然抽不回來,他詫異看盛多一眼,對上那雙帶著狠意的綠眸冷不丁被嚇了一跳。
下一秒又很快反應過來,他氣得臉上肥肉微微顫抖,「小野種,看小爺不打死你!」
很快兩人對打了起來,卷毛團子人小身板也不如他,在這方面吃虧了,但他憑著一股不要命的狠意毫無章法橫打一通,一時間男童竟然耐他無法,被揍得嗷嗷叫。
「盛多,你不要命了嗎,你竟然敢打我!我是你兄長找你借點東西怎麼了?回頭叫父王母妃打死你,把你趕出去做乞丐!」
「啊,小野種疼死我了!」
男童餘光見目不斜視眼觀鼻鼻觀心的下人氣不打一處來,嗷嗷叫到:「你們還不快上,把這小瘋子拉開啊!」
那些下人本來料想又是大公子單方面欺負二公子,誰知轉頭一看,二公子死死咬住大公子的手臂不放。
一方漂亮端硯早已在打鬥中掉落在地上落了灰,邊角隱有磕傷。
卷毛團子終究人小力弱,在幾個下人幫助下,不甘地被迫鬆開嘴巴。
男童終於逃脫了卷毛團子的「鐵齒」,他捂著手臂傷口,痛得直抽泣,看著盛多的眼裡帶著深深的惡意,「一起上,打死這野種!」
說完看向落在地上的端硯,看著被架住的綠眸團子,惡意一笑,下一刻將端硯撿起狠狠地擲向一旁的石塊。
啪的一聲,端硯狠狠摔落在石塊上,摔成兩半,滾落在地。
盛多瞳孔猛地一縮,目光落在摔成兩半的端硯上,嘴唇微微顫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