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78 章
這事兒能作假?
聶盛在朝堂上親眼所見, 親耳所聽, 聽他們皇上親口說的,還能有假?
當日在朝堂上, 聶盛光是維持不要失態已經花了多年修煉的面上功夫了, 下朝後好些個同僚恭喜他, 說恭喜國丈大人,皇后有了小皇子, 真是可喜可賀!
這些人既高興又酸得很, 恨不得那人是自家女兒侄女,他聶盛怎麼就那麼好運?
有一個出色的長子從小跟皇上一塊兒讀書, 受皇上信任重用不說, 他小女兒又嫁進了宮裡, 當了皇后,這下還懷上龍種!
偏偏皇上又有子嗣艱難之症,搞不好那還是皇上唯一的孩子了,他聶盛不幸運誰幸運?
照著眼下的架勢看,只要皇后娘娘不犯什麼錯,沒叫皇上厭棄的那天,他聶府至少還能興盛百年!
誰沒幻想過未來的儲君有自家的血脈, 下朝時同僚們跟他說完恭喜又暗戳戳瞪了他好幾眼, 這兩日聶盛直打噴嚏,估摸著就是這些人在背後嘀咕什麼。
得了自家夫君的肯定,聶夫人高興得像個孩子,女人家總是想得深一些, 天下男子皆薄性,哪怕是公認的好男人聶盛,年輕時也有過一段時間風流過,是後來成了親跟她收心好好過日子才收斂了。
何況是天下之主的皇上?
她閨女在深宮之中,伴君如伴虎,哪怕天天聽人說皇上如何愛重皇后,聶夫人也免不了擔心。
現在寶兒有了孩子正好,日後哪怕和皇上感情變淡了,也能下半輩子有個依靠,再講難聽點,日後皇上駕崩了,寶兒只要活得比皇帝長,等她的孩子繼承皇位了,後半輩子就能享福了。
聶夫人:「不行,回頭我得遞個摺子進去,進宮去看看寶兒,也教教她懷孕得注意些哪些,當年我懷第一胎時就不容易,能折騰死人,寶兒體質還不如我。」
自家母上在想什麼,聶瓏不知道,她一天天的,自個兒懷孕沒什麼感覺,最不穩的三月過去了,最近吃嘛嘛香,唯一難應付的就是學堂裡那群活潑好動的團子們。
自打知道她有了孩子,團子們就沒消停過,見天兒得捧著小臉盯著她腹部看,問先生寶寶什麼時候出來鴨?寶寶出來是不是長得跟我們一樣?我把喜歡吃的糖攢下來給寶寶吃行不行?甚至還有問寶寶是怎麼來的?
聶瓏:……
邊沿角落裡,瘦高陰鬱的團子冷哼一聲,「幼稚。」
褚遠是一直是學堂裡隱形的一霸,到現在都有不少團子怵他,總是孤僻地坐在後排座位上,誰也懶得搭理,獨來獨往,手下還有幾個小弟跑腿,是團子裡的社會大哥!
他這一哼聲,團子們不高興歸不高興,卻也不敢衝上去跟他理論誰幼稚這個問題。
聶瓏看到他,想起早先答應給他找個師傅的,想必他那對不靠譜的爹娘也不會幫他操心這些,便是給他張羅了,褚遠也不一定樂意。
褚遠正要趴在桌子上睡,桌上落下一道陰影,他抬眼看去……
「褚遠,你還記得之前我們的約定嗎?」
到底是年歲尚小的團子,聶瓏清楚看見他陰鬱沉悶的眼裡劃過一絲亮光。
雖然一言不發,眼裡的催促之意卻很明顯,聶瓏笑道:「唐邵將軍回京了,想必最近都有空閒時間,回頭我讓人去問問,有沒有時間收徒弟。」
褚遠看似對凡事漫不經心,實則心思很是細膩,敏銳注意到先生是說有沒有時間,而不是願不願意。
這樣細心的溫柔,他抿直的嘴角微微鬆開上翹,再抬頭時眼裡多了些光芒。
「記、得。」他說話有種長期不說話的晦澀感,帶著極具個人特色的怪異腔調,聶瓏再次想起夢裡那個少年戰神,強大冷酷不擇手段。
她愣了愣,回過神來試探地在他腦袋上摸了摸,想到這手摸了未來的大戰神,聶瓏突然笑了下,這是一只帶金的手,男主、代男主都讓這隻手給「糟蹋」過了。
山西事了後,聶玨就回來了,剛歇下來沒多久,就讓他娘喊著去給未來小侄子/小侄女打項圈圈去。
「順便看看有啥好玩的都帶回來,宮裡東西是精細,但到底不如民間的好玩。」
「還愣著幹啥?你妹妹的孩子不光是皇上的孩子,那也是咱家第三代唯一的孫輩,你娘我要當外祖母咯!」
看自家娘親難得這麼高興,聶玨默了會兒,含笑安撫:「娘別著急,寶兒才剛剛六個月大,距離侄兒出生還早著。」
「不早了不早了,我以後就半個月進宮一趟,一點一點將這些東西送進宮去,等我寶貝外孫兒出生後,想玩什麼就玩什麼,玩一件扔一件也行!」
聶玨:……
聶瓏剛下完課,應付完團子們一堆的問題,就在學堂門口看見了個清瘦高挑的身影,那人一席青衣,氣質溫潤如玉,聶瓏眼睛一亮,「大哥!」
身旁的宮人差點讓皇后娘娘給嚇死,連忙扶住了她,「娘娘,娘娘,您不能跑!」
聽到這毫不掩飾高興依賴親昵的聲音,聶玨轉過頭來,不自覺勾起了唇角,他啟唇道:「是我。」
宮人們讓聶瓏給揮退了,她站在大哥面前,仰著頭,水眸含光,微波粼粼,「大哥,可算回來了,將你派出去,這一出去就去了個大半年,皇上忒不是東西。」
「是誰忒不是東西?」低沉磁性的男聲從身後頭頂上方傳來,聶瓏僵了僵,緩緩抬頭,對上男人含笑戲虐的眼睛。
再看看對面的大哥,她沒好氣瞪了她大哥一眼,「哥!」
聶玨站的位置分明是能看見她後面的來人,卻沒出聲提醒,聶瓏羞惱轉而改口道:「說臣妾大哥忒不是東西!」
褚稷贊同點點頭,「寶兒說得對,大哥忒不是東西,虛偽、狡詐!」
聶玨:……
聶玨留在宮裡用膳,用完膳,他將一個小箱子遞過去給聶瓏,「娘給的。」
聶瓏打開一看,全是小孩用的穿的,做工精美,沒一件凡品,聶玨見她饒有興趣翻找著,便道:「娘說這趟先讓我送來,回頭她要半個月進一次宮,看她的小外孫。」
聶瓏點點頭表示知道了,她娘就是這麼個性子,別看溫柔賢惠,實則做事風風火火,想做什麼誰都攔不住,自有一股武將家出來的作風。
一個個看過去,聶瓏合上蓋子問她哥,「大哥,都是娘送的,你就只當個跑腿兒?」
言下之意,你這個當大哥的,崽子他親大舅舅就沒點表示?
聶玨從懷裡掏出一塊成色溫潤品相極好的白色玉佩出來,「這是偶爾得之的暖玉雕刻而成,冬暖夏涼,送給小侄兒。」
褚稷看著兄妹二人說話,不著痕跡搶過了話頭,將那塊暖玉收入懷裡,笑道:「多謝大哥了!」
聶玨:……
聶瓏下午沒課就坐著閒聊,聊著聊著想到了某個立志要當大將軍的團子。
「大哥和表哥一塊兒回來的?」
「那大哥能幫我跟表哥傳個信嗎?就說我手裡有個好苗子視他為榜樣,一直想日後跟表哥一樣做個戰場上的大將軍,問表哥看能不能收他為徒?」
「收徒?」
一身白袍清冷男子眉頭微動,「誰?」
「褚遠,恭親王府二公子,在寶兒學堂念書,寶兒說那孩子很有天賦,所以推薦給你看看。」
唐邵落了一字,將黑子團團包圍,「她說的、唐邵豈敢不應。」
聶玨愣了下,「你還沒放下?」
……
聶玨剛出宮,聶瓏就讓褚稷給攔下來了,他圈住她的纖腰,將手放在微微隆起的腹部上輕輕摩挲了下,「寶兒……」
「岳母給你準備的怎麼東西男孩兒用的?」
「皇上不喜歡男孩兒?」
褚稷默了默,「朕倒希望是個小公主……」
聶瓏懷孕有些體熱輕易受不得熱,大夏天的讓他抱出了一身火氣,她拉開他的手,說這是為何?「難不成皇上真喜歡女兒,不喜歡兒子?」
男人被拉開了,懷裡空蕩蕩過得,聲音便有些悶,他道:「只看你學堂裡那群小兔崽子便知道了,要是生個男孩兒,定然不是省油的崽子,將來指不定怎麼鬧你,占朕的地盤……」
聶瓏:……
這貨以後該改名叫大醋缸,什麼皇上,什麼反派都不是重點!
次日唐邵就派人到恭親王府。
來人唐家家將,從小跟在唐邵身邊,是唐邵身邊的親衛隊隊長,由此可見唐邵對此事的看重。
「我家公子應皇后娘娘之約收貴府二公子為徒,今兒一早就派在下來接二公子。」
恭親王世子慣常面無表情的臉上出現一絲錯愕,「唐將軍要收遠兒為徒?」
他點點頭,「聽說是皇后娘娘給張羅的,皇后娘娘乃是我們家大公子表妹,她一開口,我們公子再忙也會幫這個忙。」
恭親王世子道:「這……會不會太勞煩唐將軍了?」
「我家遠兒實在不成器,唐將軍又深得皇上聖恩,想必每日必是繁忙不已……」
身後沙啞的男童聲音插了進來,「我去。」
「是我拜託先生幫的忙,與你無關!」他面無表情地穿過恭親王世子身側,走到那一身勁裝的男子旁邊,認真道:「我準備好了,走吧。」
親衛隊長被這一幕看得怔愣,這對父子怎得這麼奇怪??尋常人想拜他們唐將軍為師都找不到門路,哪怕聽戰神將軍一句指點便能高興許久。
恭親王世子竟然百般推脫不說,這恭親王世子的二公子也儼然一副不將他當父親的姿態。
親衛隊長跟著自家公子上過的戰場不知凡幾,有幾分眼力勁兒,這孩子小小年紀便有了孤煞之氣,眉宇間的鋒銳更看得他暗自點頭。
隻這一番照面,他便瞧出了,這少年太過尖銳極端,這樣的人如若不為非作歹,有這一番狠勁,從軍必有一番出路!
他上下打量了眼瘦團子,身形有些瘦弱,下盤不穩,目光移到他肩上挎著的小行囊,笑問:「你這是打算長住了?」
褚遠面無表情理所當然地點點頭,他不打算回來了,他學成後就跟唐將軍上戰場去,再也不需要回來。
這一番想法親衛隊長不知,只當他是去將軍那學習小住一段時間,畢竟習武每日天不亮就要起來紮馬步,恭親王府又離得遠,來回跑自然不方便。
恭親王世子背著手看著那唐家家臣將小男童帶走,越走越遠,那道小背影雖瘦弱,卻背脊挺得筆直筆直,腳步堅定,一步一步離開,未曾回頭,也未曾對他這個父親道一聲告別。
他心裡忽然湧上一陣說不清道不明的感覺,好像要失去什麼了,最終張了張口,還是沒喊住他。
恭親王世子妃剛剛梳妝完,就聽丫鬟稟報說:「世子妃,二公子讓人帶走了!」
她奇怪地挑了眉,對著銅鏡插花,漫不經心道:「讓誰帶走了?」
「鎮國將軍府的唐邵將軍派來的人,聽說是要收二公子為徒呢!」小丫鬟還有點高興,他們二公子竟然能讓唐將軍看上了收為徒弟,日後一定能像唐將軍一樣成為大將軍!
小丫鬟年紀小,懂得彎彎繞繞不多,單純地為自家二公子高興,恭親王世子妃卻不見得高興,她皺眉,「這麼大的事,為何沒人通知本世子妃一聲?」
「什麼,背了行李就走?」女聲尖叫,「我還是不是他生身母親了,竟然都沒人告訴我一聲,你就放他走了?」
眼見恭親王世子臉色不太好看,她收斂了幾分,說道:「你們父子就這麼自顧做了決定,遠兒這一走什麼時候回來也沒說?唐將軍能教什麼呀,教他殺人?還是教他怎麼舞刀弄槍?」
「自古上了戰場都是把腦袋拴在腰上,遠兒還小,你怎麼就同意他去學這種東西?」
「皇后娘娘也是的,她不心疼遠兒我還心疼呢!」
「你閉嘴!皇后娘娘豈是你能編排的?你信不信唐邵放出一句風聲,用不著半天功夫,前去將軍府拜師的就能從將軍府排隊排到城門外去!」
「唐家百年武將世家,自有一套獨門的武藝兵法,輕易是教不得外人的,遠兒能去是好事,若叫本世子再聽見你嘴裡說出什麼不該說的……你好自為之!」
恭親王世子妃有些不甘,張了口還要說些什麼,他臉色黑沉得嚇人,「平時不見你關心遠兒半點事兒,現在出來裝什麼慈母,給本世子滾出去!」
……
唐邵平時在鎮國將軍府住的時候不多,他平時要操練士兵,又習慣了每日早起練劍,便獨自搬到郊外的莊子上住著。
親衛隊長牽來一匹馬,跨步坐上馬背,對瘦團子笑道:「上來!」
「不敢?還是、不行?」
只見男童站在高大的駿馬下面垂著腦袋沉默。
他小腦袋堪堪到馬肚子的高度,這匹駿馬對六歲的小團子來說是個龐然大物,親衛隊長以為他要放棄了,正打算伸出手將他抱上來……
只見瘦團子突然抬起腦袋,後退了好幾步,再一個蹬腿助跑,如同小炮仗一樣飛速像馬兒衝來,一腳蹬在馬鞍上,四肢並用趴在馬背上,手腳靈活地爬了起來,坐在他身後。
高大矯健的馬兒讓小小的他衝擊得微微晃動,後腳朝身側退了兩步,馬兒有些焦躁地打了個響鼻。
親衛隊長愣了愣,突然暢快地笑了兩聲,扭過頭看他,「幹得不錯!」
「駕!」親衛隊長朗笑著一甩韁繩,馬兒便飛速跑了起來。
褚遠捏緊了他背後的衣服,急速而來的風吹在臉上微微刺痛,他目光晶亮卻仿佛重新活了過來,嘴角矜持地翹了翹,小臉上染上新的色彩。
「褚遠,我們做個約定好不好?」
小少年戒備而警惕,還有一絲他自己也沒察覺得好奇和嚮往。沉默許久後,本來想說的拒絕,到了嘴邊變成了一個字,「好。」
溫柔和緩的聲音繼續響起,「答應先生,從今天起你不要打架,不要欺負小同窗,好好念書,先生給你介紹一個師傅好不好?」
「將來上戰場,當大將軍,把所有來犯的敵人統統消滅了,遠兒是不是最棒的?」
將來有那麼一天,褚遠握緊了拳頭,會的。
先生會親口說他是最好的,即便他仍然念書念不好,性格也不招人喜愛,先生也許……也會誇誇他……
……
「褚遠?」
「你瞧,那邊是我們家公子,你未來的師傅。」
褚遠回神,向原處看去,一身勁裝的男子揮舞著劍,帶起片片落葉,明明是氣勢如虹殺氣四溢偏偏又優雅極了。
不知何時,清雋男子收了劍走到他面前,聲音淡淡:「你就是褚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