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 56 章
禹親王下朝回來一臉沉重, 回頭見自己那傻兒子扒拉著大箱子不知道在幹嘛, 大感稀奇,問說在找什麼?
虎團子見他爹回來了眼睛一亮, 轉頭抱住他爹大腿, 仰頭說:「父王, 我今日才知道原來這個世界還有人那麼可憐,連房子都住不起, 還被壓塌了。」
他扒拉著手指說:「先生說那些窮苦百姓房子塌了沒銀子重建, 太可憐了!」
禹親王今兒上朝時方才知道此事,也因著這事滿朝文武百官都留下來加班加點商討辦法, 沒想到他往日裡只知道調皮搗蛋到處坑爹的傻兒子也懂得了人間疾苦。
他欣慰點頭, 說:「高兒, 你長大了,懂得憐憫弱者是將來成為強者的必備品質之一,為父很是高興。」
虎團子才聽不懂什麼叫做強者弱者的品質,他只知道這回連先生也贊同了他們去幫助那些沒房子住的百姓,這說明了什麼?
說明了先生她才不會瞧不起他們人小力量弱,充分肯定他們的能力,虎團子是個熱血小團子, 立志不能辜負先生的信任, 務必要表現出自己超厲害的能力,叫先生也高興高興。
以往在家大哥父親甚至母妃都認定他只會胡作非為瞎胡鬧,可是虎團子覺得大哥父王他們是瞧不起自己,沒把自己當成平等的人, 他們只會說:「臭小子,今天又胡鬧了?」
呸,虎團子瞪了瞪眼睛,他一定要跟緊先生的腳步,叫他們刮目相看!
「臭小子,瞪什麼眼兒,父王跟你說話呢!」
虎團子扒著他爹的腿不放說:「父王,咱家這麼大不如分點給沒房子住的百姓住好不好啊?」
他爹敲了敲他腦殼,說他異想天開,「咱家在京城,你說的那些房子倒塌沒地方住的百姓遠在萬里之外,咱家房子還能插上翅膀飛到萬里之外不成?」
虎團子想了會兒焉巴了,說不能。
「所以你老老實實的聽先生話,別瞎搞事,父王這幾日忙,沒空搭理你給你擦屁股。」
「父王又知道我要闖禍了?父王您小瞧人!」
虎團子叉著腰瞪他爹一眼,噠噠跑了,「父王冷酷無情無理取鬧,高兒才不稀得搭理你呢!」
禹親王:……
這糟心玩意兒!
欒郡王剛剛到家,他夫人已經擺好晚膳,一家人整整齊齊圍著坐。
欒郡王是個不講究的,一家人吃飯熱熱鬧鬧湊一塊兒,矮團子和妹妹坐在加高板的椅子上,帶上兜兜排排坐。
從下學回來,慫團子就憋了一肚子話想說,可惜他娘忙著張羅晚膳不搭理他,他大哥也沒空理他,至於其他庶出的兄弟姐妹歷來與他不親近不熟悉,好容易才等到他爹回來。
矮團子剛喝下兩口湯,就憋不住話頭兒,「父王,這個世界真有人房子倒塌了還沒銀子建只能挨餓受凍嗎?」
欒郡王斜睨了小矮兒子一眼,「小孩子家家問這些作甚?」
矮團子吸溜一口湯汁含糊不清說:「今日先生跟我們說這世界不止咱們一種人,還有一種生來就吃不飽飯住得房子又小又窄,還輕易就倒塌了的。」
欒郡王吃了幾口飯說那又如何?你一個小小孩子操這麼多心又能幹嘛?
矮團子知曉他父王懶散的性子,鄙視道:「父王那你知道什麼是助人為樂不?」
「知道,怎麼不知道?那都是冠冕堂皇騙小孩的!」
矮團子就差站起來和他父王對峙了,他扭頭看他爹,不服說:「父王,這意思是說幫助了別人你也能感到快樂!」
「先生說了,我們小孩子也是有人權的,比大人聰明多了,所以父王不可以小看我們!」
矮團子旁邊的跟屁蟲團子使勁點點腦袋,「小哥說得對!」
「先生說那些人房子塌了,不但沒地方住了,還可能吃不上飯,連修房子的銀錢都拿不出來。」
「說了這麼多,你到底想說什麼?」
小團子向來是想到什麼說什麼,毫無邏輯,然而矮團子一直沒忘了今晚一直惦記著的事,「我和麗麗商量了要將我們的壓歲錢全部捐出去幫助那些沒地方住的百姓!」
欒郡王放下碗筷,和夫人對視一眼,好笑地敲了敲他額頭,「這麼有志氣?真捨得?」
欒王妃捂著嘴笑,「是誰見天兒寶貝著那點子壓歲錢,過年過節的逢人就要紅包,連著你大哥的紅包都不放過?」
矮團子肥臉鼓了鼓,耳根微紅,「父王母妃不懂,壓歲錢我往後每年過年還能得,可是先生說那些人如果挨不過去,可能就等不到明年過年了……」
小矮團子代入進去,就覺得難過得很。
欒郡王妃見小兒子紅著眼軟乎乎祈求:「父王母妃,還有大哥……」
眾人抬頭看他,「我同其他人商量好了,要把壓歲錢捐出去,可是,可是我問過管家爺爺了,他說我的壓歲錢太少了根本幫助不了別人,所以、所以你們也把壓歲錢都交出來叭!」
說到最後一句,小團子伸出嫩生生的小手,理直氣壯,就差說「打劫!放下銀子饒你狗命!」
欒郡王妃起先見兒子可憐兮兮的樣子還有些心軟,感慨孩子年幼有一顆赤子之心,這會兒被這混小子一鬧,半分情緒都沒了,她哦了一聲,叫兒子先吃飯,吃完再說。
褚麗慫團子邊上坐著和她長得一模一樣氣質更為乖順淑女的小團子姐姐,褚珠羡慕地看了眼小哥和妹妹,她也好想進宮上學,小哥和妹妹每天回來都有那麼多事做,那麼多話說,聽起來就特別有趣。
她咬了咬唇,輕聲細語說:「小哥,我的壓歲錢也給你們!」
矮團子一聽拍手歡呼:「珠珠和麗麗一樣,最可愛了!我們三個才是一國的,大哥父王母妃都壞壞!」
欒郡王和王妃對視了一眼,「……」
淑女小團子抿著嘴羞澀笑了,眼睛亮亮。
昏暗的小房間內,一團小小的身影蹲在地上,從床底下刨出一個小陶瓷罐,碧綠的雙眸認真盯著陶瓷罐許久。
「小公子還不睡這是在幹嘛?」
團子頭上的卷毛軟趴趴垂在腦袋上,他將陶瓷罐裡的東西全部倒出來。
來回數了好幾遍,半晌後,他小嗓音稚嫩沉重道:「老王叔,我的銀子又不夠了。」
「小公子上次不是說要攢錢給娘娘買禮物?」
卷毛團子點點頭,綠眸不捨地看著地上一小堆銅板碎銀子,「攢了好久才八兩六錢三十二文錢。」
他小小一團,背脊微微彎下,垂下腦袋,聲音低低道:「先生為了一些沒房子住的人煩憂,可是我幫不上忙……」
老王叔了然,蹲在小主人旁邊,笑呵呵說:「這事兒老奴也有聽說,雖說杯水車薪,但小公子有心向善是好事兒,需知這世上無論是誰單論個人力量都微不足道,但每個像小公子這樣的聚集在一起便是一股強大的力量。」
卷毛團子有心解釋說自己不是為了向善,他父王將他仍在破院子裡,從不給發月錢,他攢錢不容易,才不捨得就這麼捐出去呢!
可是先生難得為此憂愁,卷毛團子想到在那個黑暗的山洞裡,先生將他抱出來,還給他飯吃,還請了太醫給老王叔看病,他人小卻總想著報答。
這八兩多銀子他已經攢了很久,想要在先生生辰時買禮物送她,但眼下,其他團子都捐銀子,就他沒有,先生會怎麼看他?
他怕死了先生跟旁人一樣覺得盛多是個怪物,是個沒有同情心,沒有血肉的小怪物。
卷毛團子小拳頭捏得緊緊的。
老王叔鼓勵道:「銀子沒有了可以再攢,小公子想做什麼就去做什麼,左右自從上次娘娘派人來後,王妃已經不敢克扣咱們的伙食,不必擔心餓肚子。」
褚稷忙了一整天,連著晚膳都是草草用過。
等回到坤甯宮聶瓏已經著好寢衣準備歇息,他一見到那抹少女身影便覺得心間乏意漸去。
男人湊過去將頭靠在少女肩頭,感歎道:「朕方覺得皇帝又如何,抵不過天災**,這世間所謂天子不過是世人捧殺,將朕誇得無所不能,好兢兢業業為他們創造太平盛世。」
聶瓏被逗樂了,眼眸彎彎說:「這天底下不知道多少人在肖想您屁股底下的位置,在你眼裡反倒成了萬民苦工?」
「寶兒何時見朕輕鬆過?也只有和寶兒在一起的時候方才有片刻輕鬆。」
褚稷眼眸暗了暗,他是何時開始變成了一個勤政愛民的好皇帝?
尤記得前世剛登基時,他不是這樣的,日日夜夜忙於政事?不存在的!眼高於頂,霸道專橫才是他。
被朝堂上的老頑固們指著鼻子罵昏君,說他有亡國之君的作風,民頑不靈,遲早斷送祖宗江山。
那又怎樣?誰在乎?
直到後來……她說想要天下太平,想要他平安喜樂,於是他變成了一個人人交口稱讚的明君,勤政賢明,半生光陰累在案桌上,變成了習慣。
他忽然湊近了聶瓏,在她耳邊道:「寶兒,朕真想當個昏君,帶你天涯海角玩樂。」
「日後還有咱們的孩子出生,帶著咱們的孩兒走遍天下,見識天下風景,一家三口走到哪兒算哪兒。」
聶瓏差點一口水噴在身上,伸出手背在他額頭上探了探說:「皇上今日是吃錯藥了?」
褚稷將她手拉下來,湊在嘴邊吻了一口,似是無奈似是甘之如飴歎息了聲,沒頭沒腦道:「寶兒,朕有今日都拜你所賜!天下黎民百姓該感謝的也不是朕,是寶兒你!」