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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福寶的七十年代》第69章
第69章野山鶏

  顧躍進這麽一說, 在場所有的人都信了。

  能不信嗎,這鶏毛一看就新鮮,顯然是剛宰的鶏留下來的鶏毛,而且野山鶏的鶏毛和家養鶏的鶏蛋差別太大了,你想這怎麽可能分不出來?

  很明顯,人家福寶和顧勝天燉的鶏肉,就是人家從山裡撿來的野山鶏肉,別管人家怎麽捉到的,人家就是捉到了,捉到了就是有這個本事!

  大傢伙這下子都樂了。

  本來大家都不太信福寶能偷鶏,本來大家也都不太待見劉招娣,瞧你哭得跟唱戲一樣,這到底是真哭還是裝的?

  於是大傢伙全都望向劉招娣, 有人直接說了:「老三媳婦, 你家鶏不是人家福寶和勝天偷的,你在這裡哭啥哭, 還是趕緊去找鶏去吧!」

  當劉招娣看到這群鶏毛的時候, 她就已經傻眼了。

  她是想著福寶肯定是偷了自己的鶏, 那自己正好要四房給自己賠一隻鶏,除了一隻鶏,還得再要十個鶏蛋, 總之就是要狠狠地訛他們一把, 讓他們吃個教訓,自己肯定是不能吃虧的。

  但是現在, 福寶燉的鶏竟然是自己撿來的野山鶏?

  那,那自己的鶏呢??

  自己丟的鶏去哪兒了?

  自己該找誰去要回自己的鶏?

  劉招娣一時也是懵了,她呐呐地說:「那我的鶏呢,我的鶏去哪裡了?」

  顧勝天哼哼一聲,抬起下巴:「我們又沒動你的鶏,我們哪裡知道你的鶏去哪兒了?你自己找自己的鶏去,別找我們要!」

  劉招娣慌了,那她的鶏丟了,但不是顧勝天和福寶偷的?那她怎麽辦?

  她求助地看向顧衛軍。

  顧衛軍原來就覺得這件事就別追究了,雖然分家了,但都是一家子,當時把他四弟給撇出去他心裡多少過意不去,那隻鶏就當送給四房吃了。

  但是現在,他沒想到,事實竟然讓他這麽丟人現眼。

  他覺得非常難堪,這輩子沒有這麽丟人過。

  顧衛軍深吸了口氣,陰著臉看了一會劉招娣,之後轉身就走人。

  劉招娣著急了:「你幹嘛去?咱的鶏沒了!」

  顧衛軍梗著脖子大吼:「找鶏去!」

  劉招娣哭了:「這,這可往哪兒找去啊!!」

  顧衛軍連搭理都沒搭理她,轉身出去找鶏去了。

  顧勝天到現在還惱著:「冤枉我們偷鶏,誰稀罕偷你的鶏!這是我們辛苦捉了來給我爹補身子的!」

  他這一嚷嚷,大家再看看這兩個小孩子,一個直性子,是個好孩子,一個軟性子,懂事體貼好看,多好的兩個孩子啊,這麽小,就在家裡給爹娘做飯,還知道從山上捉鶏。

  看人家這運勢,看人家這體貼懂事!

  偏偏那個劉招娣竟然指著人家說人家是賊,問都沒問清楚,嘖嘖嘖。

  大家一時對劉招娣自然是鄙視不已。

  也有人跟著到後頭去看熱鬧,問劉招娣鶏找到了嗎,劉招娣哪能輕易找到,到處亂喊:「咕咕咕咕咕……咕咕咕咕……」

  然而後院根本沒有那隻鶏的踪影。

  偏偏這個時候,隔壁的一個孩子突然說:「我今天好像看到一隻黃花母鶏從前頭麥垛那邊溜達過去,我還說這是誰家的鶏。」

  劉招娣一聽急眼了,瞪著眼問:「你看到了?那是我家的鶏,你咋沒攔住?」

  她這一瞪眼,孩子嚇了一跳,縮縮脖子:「我,我不知道啊……」

  路上跑著一隻鶏,誰知道人家是出來溜達還是丟了,他怎麽可能去攔住呢?

  人家孩子嚇了一跳,家長一看不樂意了:「劉招娣你啥意思,你鶏丟了,自己找去,幹嘛嚇唬我家孩子,我家孩子該你的欠你的應該幫你找鶏?」

  這話一出,其他人紛紛贊同,鄙視地說:「人家孩子哪知道是你家鶏丟了,誰幫攔?」

  還有的說:「明明你自己丟了鶏,想賴到人家福寶身上,沒賴成,現在又開始賴別人孩子了?」

  大家你一嘴我一嘴的,把個劉招娣羞得無言以對,心裡又憋悶又生氣又著急,沒奈何,一跺脚,趕緊找鶏去。

  於是這天傍晚時分,各家各戶準備開飯了,劉招娣兩口子連同幾個閨女,都在外面喊著「咕咕咕咕咕」,找了老半晌,最後天徹底黑了,一家子垂頭喪氣地回合了,都問對方找到了沒。

  自然是搖頭,沒有,根本沒找到,那隻鶏不知道怎麽就不見了,怎麽也找不到了。

  劉招娣都要哭了,咧嘴嚷嚷:「我的老黃花,怎麽就不見了啊,我的老黃花!」

  寶妮不高興地撅嘴:「娘,我看都是因爲你摳門,故意埋汰人家福寶,你就倒黴了!」

  劉招娣拉下臉:「說啥呢,你說啥呢!」

  寶妮一口氣說了真話:「人家福寶是好命人,上山隨便捉鳥蛋捉山鶏,你看不慣福寶,連一口粥都不捨得讓人家嘗嘗,埋汰人家福寶,所以娘你就倒黴了,娘你以後可不能這樣,咱還是得好好對人家福寶。」

  這話說得……戳心窩子啊!

  劉招娣驚呆了,她不敢相信地望著自己的女兒寶妮。

  她,她怎麽可以說出這種話來?

  寶妮却理直氣壯:「人家福寶是觀音菩薩身邊的小童女,是有福氣的,你整天看不慣人家,肯定倒黴!」

  劉招娣聽了這話,恨得啊!!

  她怎麽養了這麽一個閨女,胳膊肘往外拐,賠錢貨,賠錢貨!

  她上去一巴掌,直接啪在了寶妮臉上:「滾,滾,我沒你這個閨女,你去別人家吃飯,誰有福氣你找誰去!」

  寶妮捂著臉哭了,嗚嗚嗚嗚地跑開了。

  秀妮撇嘴:「寶妮也真是,整天福寶福寶,不知道的還以爲福寶才是她妹妹!」

  秀妮以前經常和福寶顧勝天一起去割猪草,後來她就不愛去了,她總覺得勝天哥哥更喜歡福寶,不待見她,她不樂意往他們跟前凑。

  從這點上來說,秀妮是不喜歡福寶的,只是平時沒說而已,現在聽到自己姐姐和娘這麽說話,忍不住就出聲了。

  這還像個人話,劉招娣看了看自己的二閨女,她覺得還是二閨女貼心。

  顧衛軍從旁邊站著,一直鐵青著臉,也不知道想啥,劉招娣和閨女說話,他也沒理。

  最後一家子終於是放弃了找鶏,垂頭喪氣地回家去,誰知道一進家門,就聞到了一股濃鬱的燉鶏香味,正是從四房裡傳出來的。

  冬妮年紀小,一聞到這味兒,立即嚷嚷:「鶏肉,鶏肉,我要吃鶏肉!」

  劉招娣恨不得直接也給冬妮一巴掌:「吃吃吃,就知道吃!吃你個鶏毛!」

  冬妮嚇壞了,不敢說話了。

  劉招娣站在窗臺外面,偷偷地往裡面看,只見四房那一家子六口人,正圍著幾個大海碗在那裡吃,一人拎著一塊鶏肉啃呢。

  那鶏肉……可真是味道清爽鮮美,咬起來一點不柴的樣子,看著肉又滑又嫩,真是好啊!

  還有那湯,湯汁上飄著一層淡黃色的油花,這在油水匱乏的日子裡,真是過年都沒有的享受!

  劉招娣紅著眼回到屋裡,這個時候秀妮已經過去端了自己的飯來,是稀得能照見人的稀湯搭配高粱面窩窩頭。

  沒辦法,自從分家後,劉招娣認爲吃的都是自己的東西,得節省點,她家就再也沒吃過紅薯面或者棒子麵了,全都是高粱面,天天高粱面。

  本來平時吃高粱面窩窩頭也能吃下去,但是現在,聞過了別人家那麽香的鶏湯味,再看自己家的窩窩頭和清湯寡水的稀粥,怎麽都吃不下去啊!

  劉招娣心裡難受得厲害,別人憑空撿到一隻山鶏吃鶏肉,自己丟了一隻鶏,這叫什麽事啊?

  人比人,它怎麽就能活活氣死人呢?

  劉招娣恨得狠狠地咬了一口窩窩頭,結果一咬,剌嗓子,難受,偏偏這個時候那滑膩的鶏肉香味還朝鼻子裡鑽,聞著那麽好的味兒,吃著這樣的飯,想想都覺得活著不容易,咋就這麽命苦?

  旁邊的冬妮突然喃喃了一句:「我姐姐呢?」

  劉招娣:「管她,死外面得了!」

  **********************

  沈紅英這裡,也是煎熬。

  剛才劉桂枝端了兩碗鶏湯過來,說是給自己一碗,給牛三妮一碗。

  牛三妮和劉桂枝關係一向不錯,痛快地接過去了,沈紅英却陰陽怪氣地說了句「咱不饞這一口」,劉桂枝一看,又把那碗鶏湯端回去了。

  這可是把沈紅英氣得不輕,你就不能再多推推,客氣一下,你還當真了??

  沈紅英想要回那碗鶏湯,那碗鶏湯上面飄著黃色的油花,好像還有零星的碎肉,但是又不好意思,挪蹭來挪蹭去,最後一狠心:「我還真就不稀罕了!」

  她兩個兒子顧牛蛋和顧牛栓不高興了:「你不想喝,我們還想喝呢。」

  沈紅英狠狠瞪兒子一眼:「饞死你們拉倒!」

  顧衛國也掃了一眼兒子:「好好吃窩窩頭吧,有窩窩頭吃就很好了。」

  於是顧牛蛋和顧牛栓,聞著西屋飄過來的鶏肉香味,啃著窩窩頭,眼泪直往肚子裡流。

  牛蛋實在忍不住,抱怨了一句:「以前福寶幫我們弄到了兔子肉,弄到了魚肉,我們都可以吃,現在分家了,人家吃,咱只能看著,分家可真好啊!」

  沈紅英頓時氣得够嗆,這小兔崽子,還學會說反話了??

  ******************

  這一天,顧衛東一家子躲在屋子裡吃鶏肉,那野山鶏雖然沒加什麽料,但是帶著天然山裡的野味,清爽滑嫩,吃到嘴裡那叫一個香,鮮得讓人想吞舌頭。

  顧躍進吃了幾塊肉後,還用窩窩頭沾著鶏湯吃,蘸一口鶏湯,吃一口窩窩頭,吃得不亦樂乎:「好吃,好吃,我怎麽覺得這窩窩頭就是白麵饅頭?」

  他這一說,幾個孩子都忍不住笑起來,就連炕上的顧衛東也笑了。

  這時候恰好顧勝天進來,他剛才吃撑了去茅房,這才回來。一進門,他就神秘兮兮地說:「剛才我聽著灶房裡有動靜,我說黑燈瞎火的,這是怎麽回事,結果我悄悄地跑去一看,你猜怎麽著?」

  福寶納悶了,忙問:「怎麽著?」

  顧勝天年紀不大,却背著手,搖頭嘆息:「哎,我看到三伯娘正在那裡拿著鏟子刮鍋呢!」

  刮鍋?顧躍進不懂了:「刮鍋幹嘛?」

  顧勝天:「我開始也不懂啊,後來我明白了,咱還沒來得及洗鍋,鍋裡還有咱鶏湯的味兒!」

  大家一聽這個,頓時忍不住笑起來。

  顧躍進冷哼一聲:「活該,別看她是我三伯娘,但我不喜歡她,誰讓她欺負我娘,還欺負福寶!」

  顧躍華深表贊同:「還冤枉我們偷她鶏!」

  劉桂枝和顧衛東相視一眼,他們都覺得有些過意不去,畢竟自己吃鶏肉,人家不但沒鶏肉吃還丟了鶏。

  下意識想送過去一碗肉湯,但是想想劉招娣指著福寶和顧勝天鼻子駡的樣子,再看看自己幾個孩子狼吞虎咽的小樣子,頓時不捨得了。

  一隻山鶏也沒多少,他們都隻吃了一兩塊肉,剩下的想讓孩子多吃,怎麽可能去送給別人呢?

  再怎麽說,現在分家了就是分家了,分家了,大家處得好,我把東西給你嘗嘗,處不好,我憑什麽給你吃的?畢竟這年頭別說肉了,就是肉湯都是金貴的好東西!

  於是這一天,四房吃肉,喝鶏湯,一家子吃得嘴上流油,二房跟著分了一碗鶏湯,用窩窩頭蘸著吃,聞著那鶏肉香,也覺得日子挺滋潤的,唯有大房三房,心裡那叫一個苦,苦得說不出。

  這邊吃飽喝足了,準備歇下了,劉桂枝給家裡幾個孩子燒了洗脚水,讓他們洗洗脚,誰知道正忙著,就聽到身邊一個聲音怯怯地說:「四嬸嬸,我寶妮姐姐到現在還沒回來……」

  劉桂枝聽了,忙看過去,只見說話的是劉招娣家的三丫頭叫冬妮的。

  冬妮比福寶還小一歲的,平時也不怎麽愛說話,睜著一雙大眼睛,總是沉默寡言,沒想到現在突然找上劉桂枝說這個。

  劉桂枝一下子想起來之前劉招娣房裡的聲音,皺起了眉頭。

  冬妮啜泣了下,抹起了眼泪:「我娘駡了我姐,我姐跑出去了……」

  劉桂枝沒法,摸了摸冬妮的頭,安慰了下,讓她先回去,然後自己跑回屋裡,和顧衛東比劃了一番。

  顧衛東一聽:「孩子丟了,那得找去啊!」

  當下也顧不得休息,趕緊過去喊人。

  顧衛軍這邊忙著找鶏,累得不輕,哪裡注意自己家三丫頭丟了一個,一聽顧衛東說,跺脚駡了句,起來就要去找。

  既然家裡少了一個孩子,大房二房那邊也自然沒法安生,於是大傢伙都幫著去找,就連福寶顧勝天這種小孩子都跟著出去了。

  街上有沒睡的,一聽這個,都納悶了:「咋你家就沒個安靜時候,不是找鶏就是找閨女?」

  劉招娣沒好氣了:「誰家沒個丟東西的時候!」

  於是街上的人趕緊不說了,還能咋地,幫著她找吧,再怎麽說都是一個生産大隊的,還能看著她家孩子丟了不成。

  一群人來回找啊喊啊,最後還是福寶和顧勝天在一個麥垛窩窩裡找到了寶妮。

  找到寶妮的時候,寶妮哭得眼睛都腫了,無聲地仰頭看著天上的月亮,眼裡含著泪。

  福寶看到她這個樣子,心疼又無奈,忙掏出小手絹來幫她擦泪:「寶妮姐姐,你別哭了,咱回家吧。」

  顧勝天忙說:「寶妮姐姐,我家該我吃的鶏肉給你吃,你別哭了行不行?」

  福寶聽了,也舉手:「還有我的鶏肉鶏湯,都給寶妮姐姐吃。」

  寶妮低下頭,看向這一對堂弟堂妹。

  十一歲的她已經要升初中了,讀書這幾年,她也明白了一些道理,這些道理讓她知道她爹娘有些事情是不對的。

  也讓她知道,自己就這麽混下去是沒有將來的。

  她明白自己在她娘心裡是什麽。

  也知道像自己這樣的孩子就這麽渾渾噩噩下去,以後會是什麽樣的。

  不說別的,就今天這樣,她離開家沒回去,她娘都不帶想起來找她的!

  一時眼泪落了下來:「我沒事,福寶勝天,你們——」

  她想說幾句話表示她沒事,可是却忍不住捂著嘴巴哭出來。

  福寶看著她哭得樣子,只覺得心裡好疼。

  她不知道自己應該怎麽幫助寶妮姐姐,但是她希望寶妮姐姐高興,希望寶妮姐姐幸福。

  她忍不住撲到了寶妮懷裡,抱住她:「寶妮姐姐,你別哭,我給你說,你以後一定會好好的,想要什麽就有什麽?」

  寶妮其實就是那一陣子上來了,控制不住。

  等她哭出來了,她也就平靜下來了。

  她倚靠在麥垛窩窩裡,被壓碎的幹軟麥秆讓她感到後背舒服柔軟,她抱住了小小的福寶,帶著哭過的鼻腔說:「想要什麽就有什麽嗎?」

  福寶連連點頭:「嗯嗯嗯!」

  寶妮:「可我想要什麽呢?」

  福寶:「啊?寶妮姐姐,你不知道自己想要什麽啊?」

  寶妮怔了下,努力想了想,突然明白了:「我得好好讀書,我聽說讀書好了,以後就有機會被招工,招工去工廠,去礦上,這些都有機會。」

  她說著說著,突然停下來了。

  工廠,曠上,這些機會對她來說太遙遠了,那就是鐵飯碗,那就是不用在當農民北朝黃土面朝天,她哪能有那種福氣啊?

  福寶仰臉望著寶妮,却開口說:「寶妮姐,你以後一定能去礦上的。」

  她的語調軟糯,但是語氣却格外認真:「一定可以的。」

  寶妮一楞。

  福寶說的好像真有那麽一回事,有那麽一瞬間,她幾乎也相信了。

  正在這個時候,就聽到顧衛國等人的喊聲:「寶妮,寶妮!」

  寶妮一驚,陡然間從剛才的怔楞中醒來。

  福寶和顧勝天也忙起來,喊道:「在這裡——」

  顧衛國幾兄弟恰就在這附近找,手電筒一照,就發現福寶她們了,趕緊過來。

  劉招娣也急得不輕,見到寶妮,劈頭蓋臉就是一頓駡。

  顧衛軍鐵青著臉,反過來把劉招娣說了一通:「鶏丟了,你衝孩子發什麽火?這大晚上的,萬一出個事怎麽著?!」

  劉招娣不服氣:「她不聽話,我不駡她?我不駡她她就要上天了!」

  旁邊的趕緊勸,勸兩口子別吵了,又勸寶妮聽話,反正這個時候就和稀泥唄,畢竟天晚了,大家都盼著早點清淨了回去睡覺。

  最後終於大家各自回去,顧衛軍和劉招娣不吵了,寶妮低著頭也不吭聲,跟著回去了。

  孩子回來了,鶏却沒回來,劉招娣想想這事還是惱火,一夜沒睡,一大早又跑出去找鶏,可是找來找去,終於找到了,在村東邊的麥剁旁邊,只剩下架子了。

  她一見就哭嚎起來,痛駡是誰禍害了她的鶏,後來周圍的人仔細看了看,認出來了,說這肯定是黃鼠狼禍害的,看這爪子印,看這牙印子,不是人。

  劉招娣自己一看,沒音了,只能痛駡黃鼠狼。

  如果是人,她還可以找人家麻煩,但是黃鼠狼?她去哪裡找啊,最後只能是吃了啞巴虧,恨得要命,却也沒辦法。

  劉招娣想想這事,心裡憋屈啊。

  當天晚上,顧大勇和苗秀菊從娘家回來,劉招娣就想去和苗秀菊訴苦訴苦,誰知道一進正屋,就見苗秀菊正在那裡吃一根鶏腿呢。

  劉桂枝和顧衛東孝順,一隻山鶏六個人吃,楞是給老兩口留下了兩根鶏腿。

  苗秀菊牙口好,一手是棒子麵窩窩頭,一手是鶏腿,一口一口地啃著,吃得有滋有味,突然見劉招娣進屋了,忙說:「坐坐坐,啥事啊!」

  劉招娣眼睛溜溜地盯著那根鶏腿,她饞啊!

  不讓她看到也就算了,讓她看到,她能不饞嗎?

  可是苗秀菊顯然沒想到給她吃,苗秀菊把那根啃剩下的鶏腿放在碗裡蓋起來,然後說:「啥事兒啊?」

  劉招娣本來想訴苦的,但是看那架勢,突然什麽都說不出來,灰溜溜地回去了。

  她回到家裡後,窩在被子裡大哭了一聲,憋屈得太難受了,劉桂枝這一家子太過分,欺負她呢。

  這時候寶妮走進來了,寶妮昨晚上窩外面一晚上,半夜才回到家,眼圈紅著瞥了她一眼,一句話都沒說。

  她娘生了三個丫頭片子,她最大,從小什麽活都是她做,但是娘最不疼的就是她。

  昨晚上她躲在麥垛裡好久,也不見人過來找,自己捂著臉一直哭,泪流盡了,終於明白自己在家裡到底算是什麽了!

  而另一邊,沈紅英心裡也是忿忿不平的。

  她當然知道老四家給了苗秀菊兩隻鶏腿,老兩口竟然一點不知道推讓,毫不客氣地把那兩隻鶏腿都給吃了。

  她心裡琢磨著,鶏腿那是挺大一塊肉,你們老兩口自己就那麽一口一口地吃,想過你的親孫子嗎?

  自己家的牛蛋可是顧家的長房長孫,你老兩口不疼別人,不應該偏疼他們一些嗎?你們得了兩隻鶏腿,好歹分一點給牛蛋牛栓嘗嘗吧?

  沈紅英對此很失望,她沒想到這才剛分家,老兩口就只顧著自己,有口好吃的都不想著給孫子留著。

  而就在這種不痛快中,到了八月掰棒子的時候了。

  棒子這個東西學名叫玉米,不過平溪生産大隊這裡平時都叫棒子,棒子熟了,社員們都投入到掰棒子的大軍中。

  一般幹這活的是婦女,因爲男人們力氣大,可以幹其他的農活。

  這一天,劉桂枝和沈紅英被分配到麥場,負責把其它社員剛剛掰下的棒子去掉外皮,再去掉上面的毛須,這樣回頭就可以直接脫粒了。

  沈紅英做事爽利,但是馬虎,直接把皮一掰,再把上面的毛須扒拉一下就算完事了,反正後頭不一定是誰負責脫粒呢,到時候脫粒的麻煩一些也是脫粒的人頭疼,不是她。

  劉桂枝做事就負責多了,都是細心地扒去了外皮,再把上面的毛須都摘乾淨了,這樣熟透的幫子一個個乾乾淨淨的,後面幹活的人也省功夫。

  沈紅英一看這情况,撇嘴說了聲:「至於嘛,反正後面脫粒不是咱幹,能省點力氣的事幹嘛不幹?」

  她說得倒也是正理,要知道現在都是給生産大隊幹活,是公家的活,出工不出力,或者磨洋工的多的是,反正最後産糧多了,也是大家一起分,總有人在那裡拼命地多幹,到時候自己也沾光。

  比如劉桂枝這種,不就是那種埋頭苦幹的傻子嗎?

  劉桂枝抬頭看了她一眼,當然沒說什麽,繼續低下頭扒棒子皮。

  沈紅英咳了聲,起來叨叨一句:「我去趟茅房。」

  她這一去茅房可就老半天不見回來。

  劉桂枝知道她這是開小差,早習慣了這種人,也沒說啥,反正兩個人各自扒的棒子都放在那裡,到時候會計王白藕會過來查的,根據你扒的幫子算工分,這都是有數的。

  劉桂枝一個人坐在大太陽底下掰啊掰啊,這時候福寶背著小竹筐過來了,她是特意給劉桂枝送水喝的。

  劉桂枝看著自己閨女這麽體貼,自然是高興,忙喝了幾口水,又摸了摸福寶的腦袋。

  福寶這邊給娘送了水,就要過去再給爹和爺爺奶奶送水,劉桂枝想起來前面那段路才因爲下雨塌了,就起身要陪她過去。

  沈紅英看著這一幕,樂了,冷笑一聲,直接把自己的棒子和劉桂枝的換了一些。

  讓你賣力氣,讓你忙乎,我就看你白忙乎吧。

  一個啞巴而已,你就算心裡委屈,你能說得出來嗎?

  這邊沈紅英剛換了,王白藕來了,拿著小本本給人算工分,算了這個算那個,最後算到了劉桂枝和沈紅英這裡。

  沈紅英這邊扒的棒子多,至少比劉桂枝多一些。

  王白藕看了看,兩個人的棒子是沈紅英得多,乾淨程度上都不咋地,就隨手給沈紅英記了一個工分,給劉桂枝記了八厘的工分。

  一個工分是十厘,八厘工分就是0.8個工分。

  劉桂枝正好過來,一看這樣子待了,之後再檢查檢查,氣紅了臉。

  沈紅英笑呵呵地說:「白藕,我這可是一直賣力氣幹活呢,不像我這弟妹,她開小差!開小差不說,還扒得不乾淨。」

  王白藕皺了皺眉,她記得劉桂枝一向不是這種開小差的人,沒想到現在竟然這樣,有點奇怪。

  福寶這時候送了水,正打算回家,恰好聽到這個,她立即凑過來了:「不對啊,我剛才給我娘送水看到了,我娘扒的棒子乾乾淨淨的,雖然不如我大伯娘多,但是乾淨啊,我娘把所有棒子上的毛須都扒乾淨了的,這怎麽也得多記一點工分吧。」

  王白藕一向比較待見福寶,聽了這話,她看了眼劉桂枝:「真這樣?那怎麽你現在的棒子一點不乾淨啊?」

  劉桂枝開始是傻眼了,後來終於明白,恍然看向沈紅英。

  她只是又要沾自己便宜?這不是一次兩次了,之前她沒法說話,被她暗地裡搗鼓,吃了不知道多少啞巴虧。

  這個時候傍晚了,麥場上人比較多,大家都等著王白藕給自己記工分呢,聽到這個,都凑過來看熱鬧。

  王富貴媳婦想想:「人家老四媳婦是個細心人,這帶毛的棒子不可能是她扒的,她都扒得挺乾淨的。」

  旁邊另一個媳婦也附和:「對對對,她可不是幹這種粗糙活的人。」

  然而沈紅英却嗤笑一聲:「這活是你們幹的還是她幹的,你們親眼看到了嗎?沒看到就別給我瞎掰掰,我還說這些棒子都是我扒的呢,有誰信?」

  劉桂枝現在真是惱火了。

  以前沈紅英欺負她,她是想著左右是一家人,反正工分都算到顧家,她少得就少得點,大不了被妯娌婆婆念叨說自己不能幹。

  但是現在,已經分家了啊!

  分家後,她的工分就是她的,沈紅英的工分就是沈紅英的,這個沒法摻和在一起的。

  對於劉桂枝來說,那麽2厘的工分就是她福寶的一個鶏蛋,就是她勝天的一塊棒子麵窩窩頭。

  她當然不能讓,讓了就是白白送東西給她沈紅英了!

  脾氣軟的人不代表沒脾氣。

  劉桂枝氣得低頭將沈紅英那邊的棒子往自己這邊摟。

  沈紅英噗噗地笑,眉眼間都是得意:「喲,這是明著搶我的棒子啊,你說你要是會說話,也能說說你到底咋回事,你個啞巴連話都不說,就這麽搶我的棒子?」

  福寶一看,也惱火了,氣得攥著小拳頭,小臉憋得通紅。

  她討厭別人一口一個啞巴。

  她娘會說話,她娘已經會說話了,別人憑什麽一口一個啞巴地說她娘?

  福寶漲紅著小臉,問她娘:「娘,你說話啊,那個棒子是你的,不是我大伯娘的,她搶你棒子!」

  她這話一出,周圍的人都無奈地搖頭,劉桂枝那是啞巴啊,啞巴媳婦嫁到他們生産大隊有十個年頭了,一直不會說話。

  怎麽可能突然就開口說話呢?

  沈紅英也忍不住噗噗地笑:「你還指望著啞巴開口說話?」

  誰知道她這話剛出,就聽到一個沙啞的聲音喊道:「棒子,是我的!!!」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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