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4章
【秋獵兵變】
雪娃會走路了, 這在村民們看來就是個奇蹟。
大夥紛紛把它歸功於蘇頁的仙童體質,他們卻沒看到兩年來一家人為此做出的努力。
蘇頁私下鼓勵雪娃,「寶寶的腿之所以能好, 是因為寶寶很厲害。」
雪娃疑惑地歪歪頭, 「寶寶很厲害?」
蘇頁親親小傢伙,微笑著解釋, 「寶寶既勇敢又堅強, 不怕吃藥也不怕扎針,很棒。」
雪娃眨眨眼,高興地說道:「寶寶很棒!」
「啊啊!」小糰子在床上揮著肉乎乎的小胳膊, 似乎在應和哥哥的話。
雪娃頓時變得更有熱情,每天都會努力練習走路。如果不是蘇頁擔心過猶不及,小傢伙恐怕一下輪椅都不肯坐。
蘇青竹從外面跑進來, 頭髮濕乎乎的,一腦門的汗。
蘇頁拿過布巾丟到他身上, 嘴裡習慣性地數落道:「怎麼跑得這麼急?狗攆似的。」
蘇青竹胡亂抹了把臉,大著嗓門說道:「我想到一個好名字!」
「說來聽聽。」蘇頁看上去熱情並不是很高。
要知道,在此之前蘇青竹已經起了不下十幾個名字,蘇頁覺得都不錯, 他自己琢磨來琢磨去又一個接一個地否了。
蘇青竹晃晃腦袋, 煞有介事地說道:「這個保管好聽!」
蘇頁配合地點點頭, 「其實我覺得『晨露』『勁草』那些就挺好聽。」
蘇青竹坐到床邊, 捏著寶寶的小手嫌棄道:「那些都太俗, 配不上我家小糰子。」
「嗯嗯, 那你說叫什麼?」
「夏至!」
蘇頁眉毛一挑,「真不錯。」
「不錯吧?風哥說了,這個名字可不是誰都能叫的。」蘇青竹得意地說道。
蘇頁點點頭,由衷地說道:「還真是。你自己想出來的?」
「當然了!」蘇青竹把小糰子抱起來,親暱地蹭蹭小臉蛋,「糰子有名子嘍,就叫夏至,虞夏至!」
小傢伙蹬著有力的小腿,「咯咯」直笑。
蘇青竹一臉得意,「哥,你看糰子多喜歡我,乾脆把他送給我得了。」
「行,送你了。」蘇頁毫不猶豫地應道。
蘇青竹嘻嘻一笑,抱著小傢伙上下顛,「夏至,小心肝,聽到沒?你爹爹把你送給舅舅啦,以後就跟舅舅一起過好不好?」
小傢伙「啊啊」地叫著,露出光禿禿的小牙床,就像在歡呼似的。
逗得蘇青竹哈哈大笑,心裡的喜愛滿滿的都要溢出來。
這傢伙興許是把所有的熱情和靈感都用在了夏至身上,以至於當他自己的孩子生出來之後,便非常敷衍地起了個「慕瓜瓜」這樣的名字——因為當時一家人正圍著桌子吃西瓜。
實際上原本想叫「慕西瓜」來著,蘇頁把他罵了一頓才作罷。
至於慕風——這位大元朝最年輕的御史大夫、出了名的寵妻狂魔,只要媳婦不帶球跑,無論做什麼他都不會有意見。
***
時間進入八月,楓葉行宮終於建成。
這些天村子裡漸漸熱鬧起來,時不時便有客商前來借宿,冬瓜每日早出晚歸、異常忙碌,河對岸時刻都有兵士巡邏——這一切都是因為即將到來的皇家秋獵。
八月初八,天朗氣清,諸事皆宜。
開國皇帝蕭珩的鑾駕終於抵達楓葉宮,稍稍休整之後便是祭天地、拜山神,射出秋獵的第一箭。
八爪山物產豐富、獵物肥美,狩獵第一天便收穫頗豐。
蘇頁好歹擔著個御廚的名號,有幸享受晚上的「慶功宴」。
皇后不知從哪裡弄來一個巨大的銅鼎,笑盈盈地說道:「臣妾聽聞古時賢明的君王以鼎為爐,與臣民同食,如此喜慶的日子,陛下何不效仿古人,與民同樂?」
這話表面體貼,實際卻夾槍帶棒,彷彿蕭珩不同意就是不「賢明」似的。
蕭珩眼皮都沒抬,只淡淡地回道:「皇后有心了。」
當著皇親國戚、文武官員的面,皇后可以沒有尊卑,他卻不能不顧臉面。
皇后勾唇一笑,對身邊的女官耳語兩句,女官隨即退下。片刻之後便有留著長髯、身著道袍的方外之人來到廳內。
皇后狀似無意地說道:「道長,你先前不是說有絕活麼?那便使出來吧,若是能為今日之宴助興,本宮重重有賞。」
長髯道士微微頷首,當場便燃起銅鼎,開始煉丹。
看著他往爐子裡一樣樣丟東西,蘇頁突然有一種不祥的預感。
果然,當一塊黑乎乎不知道什麼屬性的礦石拋入銅鼎之後,銅鼎中突然冒出濃重的白煙,還沒等眾人反應過來,厚重的爐鼎突然炸裂開來。
蕭珩與皇后所在的位置離爐鼎最近,皇后似乎早有準備,第一時間被心腹帶離。
樊銘也留了一分心眼,他怕這個老道出什麼蛾子,一早就站在他身邊戒備。
誰都沒想到銅鼎會突然爆炸,眾人甚至不明白髮生了什麼——這個時代沒有火藥,語言中根本就沒有「爆炸」這個詞。
鼎中之物飛濺出來,巨大的銅鼎也被反衝力震飛,直直地朝著蕭珩壓過來。
眾侍衛來不及反應,樊銘站得遠,即使插雙翅膀也趕不過來。
眼瞅著蕭珩就要被巨大的銅鼎壓住,霍達突然撲身而上,將他緊緊護在身下。
「達子!!!」殿內迴盪著年輕的帝王撕心裂肺的呼喊聲。
銅鼎厚重的耳朵壓在了霍達的背上,霍達一口鮮血噴在蕭珩前襟,儘管如此,他依舊死死地撐著手臂,護住蕭珩。
蕭珩瘋了,聲嘶力竭地喊道:「來人!快來人!」
護衛們紛紛圍上去,合力將銅鼎移開。
樊銘小心地把霍達扶起來,臉上的表情十分複雜——懊惱、擔憂,還有一絲絲連他自己都沒臉承認的慶幸。
蕭珩瘋狂地大喊,「太醫!太醫何在?」 霍達張了張嘴,想要說什麼,卻接連嘔出好幾口血。
蕭珩顫著手去給他擦,聲音裡帶著濃重的哭腔,「達子,別說話,不會有事的,表哥不會讓你有事!」
霍達握住他的手臂,試圖露出一個笑臉,然而表情卻因為巨大的疼痛而變得扭曲。
蕭珩真的哭了,「太醫——太醫!!!」
太醫還沒有到,蘇頁第一時間衝了過來,他扶住霍達的身體,顫著聲音說道:「陛下,請先不要動他,要讓太醫檢查一下骨頭有沒有斷。」
「好、好!」蕭珩跪在地上,聽話得像個孩子。
太醫館距離大殿尚有一段距離,蘇頁擔心來不及,乾脆撕開霍達的衣服,對傷口進行簡單的處理——由於雪娃的關係他特意向章老學了幾分手藝,應付這樣的外傷不在話下。
大殿內有片刻的混亂,之後又被衝進來的禁軍鎮壓下去,所有人都戰戰兢兢地跪伏在地上,不敢有絲毫異動。
白鬍子道人在被禁軍鎖住的那一刻就服毒自盡了,皇后見行動失敗正要趁亂溜走,卻被樊銘一腳踹到了地上。
蕭珩看到她,滿心的擔憂、憤怒和懊惱終於找到發洩口,他突然從地上跳起來,狠狠地掐住皇后的脖子。
「放開……我……」皇后瞪大眼睛,臉迅速漲紅起來,她抓住蕭珩的手,死命地撓抓。
然而,這一切都無濟於事,蕭珩起了殺心。
閔政走過來,躬身勸道:「陛下,謀逆之罪,不值得您親自動手。」
蕭珩寒著臉,咬牙切齒地說道:「她敢殺朕、敢傷達子,朕就要親自了結了她!」
閔政嘆了口氣,溫聲說道:「把她交給宗正寺吧,就當是……看在生生的面子上。」
閔生,蕭珩唯一的子嗣,皇后親生的雙兒,不出意外會是大元朝的下一任皇帝,他不能背負一個母后被父皇活活掐死的名聲。
霍達靠在樊銘身上,虛弱地說道:「表哥,別……」
蕭珩閉了閉眼,終於放手。
「咳、咳咳!」皇后劇烈地咳嗽著,倉皇逃躥。
霍達貌似無意地伸展開雙腿,好巧不巧地擋在皇后身前,皇后猝不及防地被絆了一跤,尖叫著向前撲去。
前面就是那方銅鼎,鼎內的余火尚未撲滅,還有各種不知名的礦物粉末,皇后的頭髮被火點燃,繼而是華麗的宮裝,眨眼的工夫整個人都燒了起來。
她瘋狂地在地上翻滾著,發出滲人的慘叫。
沒有人說話,更沒有人上前,直到皇后被她自己一手安排的銅鼎燒成黑炭,大殿內才重新恢復了安靜。
死一般的安靜。
御醫姍姍來遲。
蕭珩沒有怪罪,反而用堪稱慈和的語氣叫他們好好診治。
然而,足足十個御醫在看過蕭珩的情況之後無一例外地跪地請罪。
蕭珩一拳砸碎了面前的桌案。
霍達被轉移到安居殿,那是蕭珩的寢宮,雖於禮不合,卻沒有人敢說出反對的話。
霍達嘔出的鮮血染紅了漢白玉台階,他拚命保持著清醒,不捨地看著蕭珩。
蕭珩緊緊地攥著拳頭,鮮紅的血珠順著繁複的衣袖滴落到地上,嘴上卻笑著安慰,「達子堅持住,要快些好起來,表哥還要靠你剷除逆賊。」
霍達勾了勾唇,虛弱地發出一個氣音,「好……」
蘇頁背過身去,紅了眼圈。
蕭珩揚起嘴角,露出大大的笑臉,豆大的淚珠一顆接一顆地砸到地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