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6章
【招財童子】
京城, 皇宮, 武英殿。
大太監看到霍達,不僅沒攔,反而嘮家常似的說道:「大將軍, 您可回來了,剛才陛下還念叨呢!」
霍達笑笑,「表哥在嗎?」
大太監躬了躬身,為他推開門,「在的,剛批完摺子, 正喝茶呢!」
霍達點點頭,大大咧咧地走入殿內。
蕭珩向來不喜歡太多人侍候,此時武英殿內只有他自己, 正抱著茶碗,懶洋洋地在龍椅上歪著。
霍達一見就笑了, 「哈哈,這個樣子若是讓丞相大人看到了, 指不定怎麼念你!」
蕭珩沒臉沒皮地哼哼道:「他這不是看不到嘛!」
霍達「切」了一聲, 拿眼掃了一圈,「姓樊的呢?」
蕭珩看到他的態度, 當即露出幾分不滿, 「到底是一處長大, 人家還比你大上兩歲, 於情於理也該叫聲『銘哥』。」
「還『銘哥』?我……嘔——」霍達彎下腰, 誇張地做了個嘔吐的動作。
蕭珩無奈,只得主動換話題,「讓你辦的事怎麼樣了?」
「閔大人果然好眼光,我和天行道長轉了一圈,的確是個有山有水的好地方。」
霍達一屁股坐在龍椅上,隨手拿起一顆梨子「卡嚓卡嚓」地吃了起來——差點把蕭珩這個正正經經的皇帝給擠下去。
然而,對方卻半點不在意,反而饒有興趣地問道:「快說說,具體如何?」
霍達從懷裡掏出一個紙卷,唰地一聲甩開,顯出一幅線條簡單的地形圖。
「表哥你看,此處背靠青山,三面環水,白天驕陽如火,夜晚月華如霜,可謂是五行俱全、風水絕佳。」
蕭珩連連點頭,「此處水流還能形成一道天然屏障,進可攻,退可守,當真是妙啊!」
霍達吐了一口梨皮,勾了勾唇,「我當時也是這麼說的,結果被天行道長好一通鄙視。」
蕭珩不解,「為什麼?」
霍達撇撇嘴,哼哼道:「他說這是用來建行宮的,又不是駐營盤,讓我收起兵法那一套。」
蕭珩愣了愣,情不自禁地說道:「達子,你說,眼下這一切真是咱們想要的嗎?」
霍達的心思也跟著沉了沉,悶悶地說道:「肯定不如上陣殺敵來得快意,不過,總不能打一輩子仗。」
蕭珩嘆了口氣,眉頭微微蹙著。
霍達丟掉梨核,難得一本正經地說道:「表哥,別的不說,我只知道,你坐到了在把椅子上,百姓就能有活路。」
蕭珩抿了抿唇,低聲道:「原本,我以為會是永安侯……」
「蘇侯爺的確厲害,可惜命太短。」
霍達頓了頓,臉上閃過一絲不自然,「更何況,他膝下只有蘇夜闌一子,到底是個雙兒,就算拚死拚活把江山打下來,留給誰?」
蕭珩撇撇嘴,「我也只有生生一個雙兒。」
霍達斜眼,「你還能生!」
蕭珩默然。
霍達盯著他,冷冷地說道:「你別告訴我,你真打算跟姓樊的過一輩子!」
蕭珩心虛地瞅了他一眼,暗搓搓地往旁邊挪了挪。
霍達一下子就炸了,大著嗓門嚷道:「你來真的?!」
蕭珩連忙替他拍了拍胸口,勸道:「別激動、別激動,這不還沒說死嘛。」
「你還想說死?!我說,他可是個男人!」
霍達壓下聲音,一臉的恨鐵不成鋼,「你以前不是挺喜歡皇后的嗎?就算她們父女不是東西,也不能突然轉了性吧?」
蕭珩輕咳一聲,識相地轉移話題,「那什麼,如果你也覺得那裡不錯的話,我就讓樊老丞相去擬旨。」
「隨便你!」霍達沒好氣地靠在椅背上,隨手丟給他一個包袱。
蕭珩好脾氣地笑笑,「這是什麼?」
「自己看!」
蕭珩狐疑地打開,映入眼簾的是一件乳白色的衣衫,料子非絲非麻,觸手生溫。
蕭珩訝異,「這是用什麼做的?好生特別。」
霍達終究抵不住顯擺的心理,愛搭不理地應道:「反正絲綿暖和。」
蕭珩也不嫌棄,當即脫下外裳,將開衫披在身上。
霍達瞅了他一眼,更是氣悶。
想當初他家表哥也是英姿勃勃的武將一枚,跟姓樊的處了個把月,怎麼竟變得如此……俊俏?
實際上,有一半是毛衣的鍋。
這件開衫是照著虞峰的身量織的,此時穿在蕭珩身上肩線和衣擺都鬆鬆地耷拉著,看上去竟有種慵懶的美。
蕭珩抬著胳膊,新奇地往自己身上看,「這是哪國的衣裳?怪模怪樣的。」
霍達挑了挑眉,「怎麼樣?暖和不?」
蕭珩攏著袖口感受了一下,點頭道:「雖然看著不大厚,穿在身上彷彿會發熱似的,暖烘烘的。」
霍達揚起唇角,終於露出一個笑臉。
「你從哪得來的?還能買到麼?若是再做厚些,冬日裡穿在身上恐怕比棉衣還要暖和。」
不難看出,蕭珩是真上了心。
霍達卻賣起了關子,「表哥不妨猜猜,若是猜不中便應我一件事。」
蕭珩輕笑,「何事?」
霍達哼哼道:「把姓樊的趕回南疆去,看見他就煩。」
蕭珩笑笑,輕輕揭過,轉而說道:「這衣裳想來是你那個未婚妻做的吧?」
「前未婚妻,前!」霍達極力強調。
蕭珩訝然,「還真是他?」
霍達:……
麻淡!竟然被套了話!
***
大元朝最有權勢的人是誰?當然是皇帝。
蕭珩一道聖旨,西北、漠北兩處駐軍開始「不務正業」地在邊境收起了羊毛。
北方的氣溫漸漸變低,牛羊草料本就不多,因此,駐軍很輕易便用鹽、糧等物與牧民們換取了大量羊毛。
諸如賈丁這樣有頭腦又有門路的商人,敏銳地嗅到發財的機會,也開始積極地用醬菜換羊毛。
值得一提的是,在西域,賈家醬菜坊的豆瓣醬可比駐軍的糧食受歡迎多了!
於是,西北草原上的綿羊迎來了羊生中第一個「赤.裸裸」的冬季。
而那些羊毛長途跋涉來到中原,無一例外被送往同一個地方——虞家村。
蘇頁看著曬穀場上擺放的一車車羊毛,久久地回不過神來。
「這是……怎麼回事?」
霍達抱著劍,不答反問:「之前跟你說多做幾台毛條機,做了沒有?」
蘇頁點點頭,他以為是皇帝想要推廣,特意讓人趕製了十多台。
「紡車呢?」
「也做了。」
霍達勾唇,露出一個壞笑,「這些羊毛就交給你了,顧厚厚的羊毛衣裳,一件五百錢,一個月後我來取。」
蘇頁:(⊙o⊙)!
這就是傳說中「送上門來的生意」嗎?不賺白不賺呀!
然而,沒等他答應下來,虞峰便擋在他前面,冷著臉說道:「一邊去,我們不幹!」
「呵!」霍達活動了活動手指,哼笑,「你小子反了天了,是吧?」
霍達挺直腰板跟他對峙,毫不服軟。
「怎麼,想比劃比劃?」霍達的手指發出「卡卡」的響聲。
虞峰毫不退縮,「比劃就比劃!」
於是,兩個同樣高大健壯的漢子便到旁邊「比劃」去了。
蘇頁喜滋滋地指揮人卸羊毛、安裝毛條機、搬紡車、削竹籤,忙碌得很。
過了好大一會兒,虞峰才頂著青青紅紅的臉回來,雖模樣有些慘不忍睹,嘴角卻咧到了耳朵根。
蘇頁看著他身上灰撲撲的毛衫,挑了挑眉,「他還給你了?」
「我贏回來的!」虞峰笑得要多得意有多得意。
***
吃飯的時候,蘇頁聽虞峰說起北疆的情況,才知道蕭珩做毛衣的用意。
每年秋冬之際都是西北邊境的韃靼人進犯最頻繁的時候。
這些人極其凶悍且極其不要臉,往往趁守軍不注意,橫衝直撞進到漢民的城郭中,搶過一輪就跑,追都追不到。
十月,又到了牧草枯黃,韃靼人不安分的時候,蕭珩積極準備軍需,決心大戰一場。
蘇頁有些擔心,「如今中原戰事剛剛平息,北疆若再開戰,消耗得起嗎?」
「終歸得試試。」
虞峰挑了一小團豆醬,均勻地塗抹在饅頭上,遞給蘇頁,「韃靼人實在可惡,陛下當年駐守北疆,親眼見到百姓受苦,當時便下定了決心要將這一禍患徹底除去。」
蘇頁深知,邊疆之禍永遠不可能盡除,不過,既為軍需,他自然不會拖後腿。
於是,他又叫人趕製出幾台毛條機和紡車,然後又把附近得了閒的村民全都雇到家裡。
古拉的妻子阿德帶著婦人們清洗羊毛,蘇芽兒教導大夥纏毛條,小夏嫂子則是帶領年輕媳婦們紡線。
而蘇頁,需要以最快的速度把毛衣的織法傳授出去。
一時間,偌大的曬穀場、寬敞的飯廳、河邊、簷下成為了他們的工作場地,大夥一邊說笑一邊做活,不僅效率高,還不會覺得太過疲累。
僅用了半月,蘇頁便將蕭珩要的數目做好了。
至於成品,雖然手藝參差不齊,但有一個共同的特點——夠厚、夠大、夠暖和。
蕭珩自然十分滿意。
接下來,便是賈丁那邊的定單。
賈丁言明了要在富人圈中推銷,蘇頁決定走高端路線。
於是,他便和蘇芽兒幾人商量,在做活的婦人中選出一批手藝好的,從毛條,到針法,再到樣式,全都用了心思。
賈丁看到成品之後,自然驚喜至極。
賈三哥摸著一件件樣式精緻的毛衫,笑著說道:「這麼好,都捨不得賣了。」
賈丁同樣滿臉笑意,「想來小頁花了許多心思,原本說好的價錢便不合適了。」
蘇頁推辭,「只是做活的嬸子們手藝好些,並沒有多費什麼,至於價錢,說好了多少就是多少。」
賈丁自然不肯。
就這樣,一個要多給,一個不肯要,好說歹說,最終賈丁以三貫錢一件的價錢把這些毛衣給收了。
三貫錢,足夠普通的五口之家花用一年,如今,卻只用來買一件衣裳。
村民們看著那一箱箱沉甸甸的銀錢,紛紛感慨——他們這個小仙童啊,原來還是個招財的小金童!