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九十八章 主角受是隻貓(十一)
穆時辰去見了他表姑父, 聽了一肚子對於修-真界的介紹, 然後就是一些勸誡,類似於要走正道、修功德,戒驕戒躁,戒急用忍之類的話,然後傳授了他一卷功法。
修真是典型的師傅領進門修行在個人。穆時辰得了功法就回家修煉, 練着練着似乎有了些感覺,就聽見外頭窗戶發出一點敲打聲。
他睜開眼, 從五心向天的姿勢中出來,去外面一看, 得,一隻橘黃色的貓扒在窗戶外頭看他。
他對着窗戶瞪眼睛:“……你好端端一個人,怎麼非變成貓上門?”
不過今兒好歹是看到人……不, 貓了, 之前兩天,都是沒看到個貓影,只看見送的東西。
回家的時候就看小紙條別在門上, 寫着爲了報答這幾日的收留之恩給你帶了點什麼什麼, 然後門前腳墊上就放着個口袋或者盒子。他家住的是高檔小區,自己買的房子又是一層獨一戶這種,也沒人拿, 所以就水果什麼的一兜子一兜子放在這兒, 還不是一般水果, 吃下去一股熱流順着嗓子涌入四肢百骸, 這估計是他們玄學界的好東西。
穆時辰心裏不知道是什麼滋味。
收留之恩?自己家弟弟把人家坑死了,自己無意中想養只貓而已,哪有恩呢?而且聽說這段時間穆時斐那小子又不消停,變着法地聯絡穆家的親友故舊想對付洛家,如果不是自己這個真正當家的大哥在上面鎮着,跟別人說不許聽這小子的,恐怕現在洛家真的是被處處針對上了吧?
他看着那些水果,想着當日一隻軟絨絨的幼貓一眨眼變成個長身玉立的青年,想着對方在燈光下熠熠生輝的剔透眼睛,偶爾辦公的間隙都會走神。
這意味着什麼他不是不知道,只是不想去深想。
結果今天,總算是沒有神出鬼沒了,人上門了。
穆時辰嘆了口氣,臉上無奈,心裏卻悄悄地怦動起來。
他打開窗戶那團橘色輕盈地一躍,跳進來,就直接落在他肩膀上,毛乎乎地擦在他臉頰,又軟又熱,讓人心裏都熱起來。
“你修煉了?”洛白越明知故問。他是用系統的便利再加上自己的魔力時刻關注着穆時辰的,知道這人修煉了,別提多開心了。
雖然如今的修-真界處於末法時代,上古動輒能活五六百歲的元嬰,如今活不到二百歲還是會正常地失去生機,可那和凡人的年齡差也大着呢。穆時辰踏上修-真路,兩人在一起就能好好地一起白首。
穆時辰馱着肩上這隻走進屋裏,看着那貓咪毫不見外地跳到他牀上蹲下:“嗯。讓表弟給測的,雷系天靈根,據說修煉起來挺快。”他是優秀成習慣的人,從來不覺得有什麼可張揚,但這個時候,裝作不在意地隨口把天賦一說,心裏卻不知不覺期待着對方能夠驚喜。
而洛白越也毫不辜負他的期待,琉璃色的貓眼登時就亮了:“真的?那太好了!這個天賦說是萬里挑一都不止,可能一千萬個人裏才能出一個!……你修的什麼功法?要不要我教你?”
洛白越有的是魔法,可是他有神格,全知全能的能力一用,很容易就分析出來這個世界怎麼修煉、能量怎麼在經絡裏走最好。功法這東西,給他時間,自己能創造出十門八門的。
穆時辰不知道這個。他聽了表弟的科普,知道如今玄學界最厲害的是玄清派,後頭緊追着的是佟家和逐風閣,佟家給的功法幾乎可以說是最好的。洛白越說是認了個師父,但似乎是散修,恐怕也未見得多厲害。
從理智上說,他不應該答應,可是看着那雙漂亮的眼睛,就鬼使神差地點了點頭:“……好。”
“那行,我每天晚上都過來教你修煉。”那隻橘色的貓耳朵抖了抖,眼睛一眯,帶着點奶味的聲音一下就高興起來。
穆時辰心裏雀躍了一下,然後反應過來,他就明白:自己完了。
讓洛白越教他?
先不說顯然佟家功法更好、教導更專業,就說人修和妖修肯定有差別,可自己看着這貓兒開心的模樣,恨不得什麼都答應他。而且,答應的剎那,心裏想着的是——這樣以後不就能經常見到了嗎?
……自己這是栽了啊。
栽在自己弟弟前男友身上。而且認識了也不是一天兩天了,怎麼突然就心都不是自己的了呢?
穆時辰一時有點恍惚,抿着脣沒說話。
洛白越卻沒注意到他在想什麼,心裏全都是高興:嘿嘿,這樣就方便近水樓臺先得月了。
之前幾個世界都是老攻主動,如今嘛,也換他追求一把老攻,還挺新鮮的。——全然不知這追求剛剛展開對方就恨不得鑽到他碗裏。
不過追求歸追求,原主的心願不能不滿足。穆時斐和褚檸原那對狗男男,誰說也不好使,饒不掉他們的。
洛白越就這麼維持着貓的模樣蹲坐在穆時辰牀上:“不過,有個事得跟你說一聲。我最近打算系統性地對你弟弟和他小男朋友展開打擊報復。就算咱倆關係好,你跟我求情也沒用。”
這話一出,原本心猿意馬正在自我拷問的穆時辰也清醒了:“什麼意思?你之前走的時候不是說,已經報復回去了?”
“是啊,原本想着報復回去了,這事兒算了了,可是你弟弟男朋友真有意思,這是不作死不罷休啊。”貓臉上露出一股嘲諷,“最近,我家監製的兩部電影,全都被光電總局卡住了。”
一部說是三觀不正不利於青少年的身心健康,另一部說是裸-露鏡頭過多需要刪減。
然而洛家從事電影行業多少年了,規矩爛熟於心,這上頭能犯錯誤?前一部是個青春疼(dan)痛(teng)小成本電影,矯情兮兮你愛我我愛你、逃學劈腿什麼的大雜燴,動不動扯着嗓子在雨裏大喊、穿着白色校服你追我趕,然而這麼拍的多了去了,至少洛家這部沒有墮胎這種奇葩劇情呢。就這,光電說不給過。
第二部更奇怪了,裸-露?拍的是個反應社會現實的傳記片,挺無聊但是挺深刻,奔着得獎去的,挖掘底層人的生活,市井氣息十足,偶爾有點少兒不宜的內容全都用晃動的牀帳子表示了。哪兒裸-露了?剪輯的帶着一羣人回去返工吧,看來看去,得,工地上幹活一幫大老爺們光着膀子,偶爾幾個小姑娘穿個半透不透的白色背心……
洛家無語對蒼天,問到總局去了。人家不好直說,含蓄地暗示有人壓着呢。一番摸索,找到一位管教科文事業的局長身上了。然而洛家從來沒得罪過。
洛白越也懶得看他爸媽他姐慢慢找人查了,因果線掐指那麼一算……
厲害了小zei~褚檸原都學會這一套了嘿。
“我也沒做什麼,就是找了那位局長,發現他家公子魂魄弱,總生病,每年都要玄清派做法事。我就直接給了個護身符,隔天那孩子跑一千米都能及格了,人家道歉賠禮把我家放過去了。可是褚檸原這事兒,我不能就這麼算了。而且人家局長不好意思,還主動給我們透露了挺多事,比如,當時和他吃飯的,不光褚檸原和幾個玄清派弟子,還有穆時斐穆小少爺。”
洛白越笑眯眯地甩了甩尾巴。
“你說,我這要怎麼辦呢?”
怎麼辦呢?
穆時辰現在就恨自己當時在倒黴弟弟找上門的時候沒照着屁股一頓胖揍。
現在只能僵着脖子說:“……你看怎麼辦吧……”
“褚檸原是主謀,你弟弟嘛,從犯,給點小懲戒好了。不傷身不害人,之後他們求到你這兒來,你別插手就行。”洛白越還是那張笑眯眯的貓臉,然而穆時辰心裏七上八下的,可是說不出一個不字,平時飯局酒桌上能把一干奸商氣個半死的嘴,這時候突然就拙了。哪怕他有無數個替穆時斐把事情圓回來、補償回去的方法,一個也說不出來。
——捨不得。
捨不得這人出不了氣。
洛白越非常滿意,當他默認了,於是唸了句口訣變成個漂亮青年,這回化出來的衣服直接是居家服,棉質的,白底藍紋,頭髮有點燥,毛絨絨一股蓬亂感,但就這麼坐在牀上,看着特別顯小,乖巧得不行。
穆時辰心都軟了,聲音也軟下去:“……你這是?”
“大晚上跑過來,累了,在你這兒休息成不成?”那青年看着他,無辜的眼睛在燈光下剔透,猶帶着貓兒一般的氣質。
穆時辰悄然嚥了口口水:“……給你收拾客房?”
對方搖頭:“我喜歡你的牀,睡得挺習慣的。”
這話真的,他心臟又怦怦跳了兩下,強自壓抑下去:“那我去睡客房。你要不要換個被子枕巾?這都是我蓋過的。”
“可能是變成貓的後遺症,我的感官很敏銳。睡在有鏟屎官氣味的地盤上,會睡得特別舒服。”
坐在他被子上的青年眨了眨眼睛,語氣坦然地這樣說道。
而穆時辰腦子裏嗡的一聲,轉都不會轉了。
“……耳朵紅了。”洛白越的嘴角弧度變得惡劣。
他從來不知道,他的時辰可以純情得這麼可口。……早知道,就早一點自己追他好了,可惜每個世界這傢伙都是個行動派,動心了立刻就追上來。也就是這一世,層層的倫理牽絆,才鬧得自己有機會主動。
留宿這種事情嘛,有了第一晚就會有第二次第三次。
洛白越這段時間白天在外面忙——他給劇組和徐家解決了問題,名聲是徹底打響了,最近s市不少消息靈通的都知道玄學界來了這麼一位,年輕,但是本領不凡,找上門的不少,更何況他還要抽空盯着褚檸原那邊搗搗亂——晚上卻總是會回到穆時辰家裏教他修煉,然後好多次順理成章地嘟囔着“太晚了”、“教你好累啊”,然後留下。
穆時辰從不拒絕。
兩人之間,一來二去,有了那麼些曖-昧的默契。只是火候沒到,誰都還沒徹底說破。
而褚檸原和穆時斐那裏,全然沒有這倆人的好心情。
褚檸原找人給洛家的電影下了絆子,可是沒兩天就看見消息說人家電影審批通過準備定檔了。
他一下子驚住了:按理說不應該啊。不都是有錢的不如有權的好用嗎?自己找的人是和玄清派關係極好的,而且這回自己特意去給人家孩子做了法事固魂,又能保一年平安。而且穆時斐那邊,他跟家裏因爲洛家這事兒置氣的消息外人不知道,出去也還是堂堂穆二少爺。兩人一起陪着那位局長吃了飯,答應得好好的,這怎麼就不行了?
褚檸原打電話過去,祕書給接了電話,語氣很好,但話裏話外的意思是褚檸原——甚至玄清派——做事不地道,是不是成心每年折騰一回法事好讓這邊一直千恩萬謝有求於他們呢?要不然怎麼別人年紀輕輕的大師,說解決就解決了,還是一勞永逸的,你們就得非每年興師動衆一回?
褚檸原都懵了。這怎麼會呢?
師父還說對方孩子那是十分罕見的情況,看過多少醫學聖手也弄不清原因,運氣好求到玄清派,纔算是艱難地保住命的。就爲了保護他孱弱的魂魄,每年都必須費功夫固魂。這手段除了師父,還有親授的幾個弟子,外人幾乎沒有會的。
怎麼就有人輕而易舉說給根治了?
他傻不愣登問人家說你們別給江湖騙子誑了。人家原本態度還可以的祕書頓了頓,冷笑了一聲,說去醫院檢查了,所有指標都是正常同齡孩子的指標。
——而玄清派給治了十幾年,永遠是體弱,體育課上不了。
褚檸原掛了電話都傻了,急匆匆跑回去找宋長奇,把事情一說,宋長奇表情就凝重起來。
最近s市他們圈子裏不少人都在四處打聽有沒有聽說過一位叫“白越”的年輕修-真者,據說手段不凡,好幾樁事情,到了他那裏都輕輕鬆鬆解決了。一開始是小打小鬧,後來漸漸有了名氣,找上門的就多了,對方也不是全都應下——好解決的問題往往被玄清派這樣的大門派弟子輕鬆兜攬過去,人也不搶,反而專挑難題去,居然也都成了。一來二去,名聲漸漸大了。
玄學界這個圈子,不點大地方,大家相互之間都知道。哪門有個出色的弟子那是藏不住的。
然而這個人,就跟憑空冒出來一樣,戴着個標誌性的黑色大口罩,露出來的眉眼都年輕,看起來就是普通大學生,說是小明星都比搞玄學的大師來得可信。
可偏偏就是這麼個年輕人,徐家,多少人鎩羽而歸,把那幾個和徐行長競爭的人排查了個底兒掉也沒找到端倪,他一出手,把徐行長的孿生哥哥逮出來了。兄弟兩個一個昏厥進了醫院,另一個病轉天就好了,但凡不是傻子,都猜得到裏面門道。
這之後這個人就一下子出了名。張家一直胸悶氣短但醫院什麼也查不出來的老太太,叫他在家裏放了兩個擺件,晚上就睡得着覺了。李家天生走黴運的小子,走路平地摔跟頭磕掉兩顆牙的那種,之後竟然都能中彩票了……
宋長奇一開始不以爲意,漸漸聽得多了,也把這個名字放在心上,但還是不覺得一個野路子出來的年輕人能有多少本事。
可是現在,他最小的徒弟說,一個年輕人,把玄清派照看十幾年那個魂魄弱的孩子徹底治好了?
“你說的是不是個戴着口罩、眉眼長得很好的年輕人?”
“我沒問那麼仔細,不過對方說確實是個年輕的……”褚檸原抿了抿嘴脣,“師父,您說,我接下來該怎麼辦?”
“怎麼辦?這年輕人最近在s市大出風頭,你要是早說洛家請的是他,我肯定不會讓你對上。以他最近展現出來的能耐,你鬥不過人家是正常的。”宋長奇心煩意亂地擺擺手,自言自語,“不知道這個‘白越’是哪裏冒出來的。有這個實力,假如沒什麼師承,倒可以想着收到我們門派裏來……”
這種天賦和能力,又沒有大門派在後面,最適合拉攏了。如今的玄清派,最愁的就是青黃不接,自己這一代就是兩個元嬰撐着,可是下一輩呢?除了自己大徒弟,連個金丹都沒有。大徒弟還給國家做事,鐵面無私過頭,對自己出身的門派也不給任何偏袒……
“師父,您說什麼?白越?”
褚檸原一下子捕捉到關鍵詞,頓時急切起來:“您說這個人叫什麼?您認識他?”
“不認識,但聽說這小子讓人這麼稱呼他。”宋長奇想着這月餘功夫,那個年輕人就聲名鵲起到如此地步,嘆了口氣,“如今‘白大師’的名號算是打出去了。這個人挺厲害,s市玄學界平靜了這麼多年,他一來都打亂了。”
褚檸原顧不上陪着師父感慨,他滿腦子都是那個名字:白越。
叫白越……最早是出現在洛家的,後來才漸漸幫着別人……
他悚然而驚:“洛白越?這不是時斐的前男友嗎?他,他不是死了嗎?”
還是說,是洛家爲了給孩子報仇故意的?
對,一定是故意的。不知道洛家從哪兒找了這麼個人,給用了洛白越的名字,故意在自己踏入玄學界之後冒出來,這是成心和自己打擂臺啊!要不怎麼他冒出來之後第一件事不是別的,是壞了自己的佈置呢?
——這麼想的時候,他是徹底忘了是自己先算計上洛家的。
宋長奇只知道褚檸原那攤子事兒亂七八糟的,但從來沒細問。他爲了玄清派連曾經的底線都妥協了,可還是覺得那些感情糾葛是壞人修行的東西。他不知道褚檸原男友的前任叫什麼。這時候一聽:“你的意思,這個白越是你認識那個?”
“……也不一定。說不定是洛夫人家裏的人,死了的那個洛白越母親家姓白,可能是白家人故意改名來給他報仇。”
甭管是不是一個人,宋長奇原本火熱的心冷了一半。
他想得好好的,要是這個洛白越真的是沒有大門派做靠山的,就吸納到玄清派。雖然聽說有個師父,可從來沒露面,估計不是死了就是關係不好,要麼重傷出不來。拐過來,培養幾年,恐怕是比褚檸原還可靠的頂梁往。
但現在不行。擺明了有仇,這些不是說道個歉就過得去的。要真是褚檸原猜的那個人,和褚檸原肯定是有大仇的。怎麼可能顯意和褚檸原在一個門派?
原本的打算一下子全都破滅了,宋長奇心裡不舒服,對褚檸原難得有了幾分不耐煩:“行了,你先好好修煉去吧。既然這個人可能本事不小,不是你對付得了的,別總盯著洛家荒廢修煉了,有時間就去閉關。實力有了什麼仇報不了?天天盯著這一畝三分地,你指望什麼時候突破?這個人我會讓下面的人注意的,你去吧。”
褚檸原想讓師父出手幫忙把這個人“收拾掉”讓他不能壞事的話,只好全都咽了下去,有些不甘地答應下來,躬身後離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