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七十八章 獸人世界（十三）

　　姜白越把人帶到虎族的攤位， 就發現這裏已經爲了一大羣人， 比熊族那裏換蜂蜜還誇張。

　　“這是怎麼了？”

　　他看見思南，一把拽過來問。

　　“還不是阿越你的功勞？”思南臉上都是興奮激動，“天吶，我從沒見過咱們虎族在大集上這麼受歡迎——曲轅犁，刀劍鍋之類的鐵器， 全都特別受歡迎！——族長說每賣出一件，都要記着你的功勞， 到時候分給你交換的東西呢。阿越你這次可賺翻啦。”

　　“是嗎？”姜白越看着人頭攢動的場景心頭一動，“都換了什麼？”

　　“唔， 有換獵物的有換糧食的，但是這些其實咱們都有，換着換着咱們有的人就不肯換啦。”

　　姜白越其實也發現了這個問題， 他琢磨着是不是把貨幣弄出來。不過這也是這次回去和族長商量的事兒了， 不急於一時。

　　他帶着熊族的獸人穿過人羣，到了攤位上，原本看着攤子的是姜銅， 看他過來直接站起身：“大巫。”

　　當初姜銅別人不服， 就服姜爲闌映兩個，現在最服的卻是姜白越了。他覺得大巫不愧是大巫，真的像是神點化了一樣， 什麼都能幹， 特厲害。

　　姜白越衝他點點頭， 把曲轅犁指給熊族獸人看：“喏， 就是這個，翻土特別方便，你看看來的這些人，大多數都是想要犁的。”

　　熊族獸人看着這兒這麼多急着排隊，就知道姜白越沒騙他，肯定是好東西，再擠進去看了看兩個虎族雌性一前一後拖着曲轅犁示範的樣子，就更有把握了：“換！是十斤蜂蜜都給你，你給我三架犁！”

　　“這犁不好做呢，你看它頭上尖尖的那片金屬，不是銅，是一種別的族都沒有的鐵。這還是獸神傳授給我的祕方，很費勁的。”姜白越講起價來也是一套一套的，把一架犁說得如何如何稀罕難得，聽得熊族一愣一愣的。

　　“你給我十斤蜂蜜，換兩架犁怎麼樣？”

　　“不，我想要三架。”

　　“那得十五斤呢。”

　　“……我沒那麼多了。”

　　“你還有多少？”

　　“十二斤。”

　　姜白越故作爲難：“這也太少了，虧啊。”

　　“那、那怎麼辦？”那熊族都急了，“我是真的想要三架……”

　　就看那虎族的年輕大巫慢悠悠地嘆了口氣：“唉，這個價是真的低，我做一架犁費老勁了，原本不該就這麼換給你的……”

　　眼見熊族表情越來越垮，他話鋒一轉：“不過，咱們認識一回，就當交朋友了，十二斤就十二斤，給你三架。”

　　這可把這位熊族老兄感動壞了，忙不迭地把所有蜂蜜都塞給他：“你可真是個好人！不愧是虎族的大巫，獸神的傳承者，真的太好了！”

　　姜白越被他感激得都有些不好意思了，摸摸鼻子慚愧地側過臉——他只是按照後世的買賣習慣稍微說了兩句，結果這年頭人真是太實誠了……

　　當然他也沒坑這老哥哈。

　　蜂蜜當然是好東西，畢竟是這個匱乏的年頭唯一能甜甜口的東西，糖什麼的姜白越有心做，奈何沒有原料，只能先在心裏擱着。但是，物以稀爲貴，他的曲轅犁現在虎族也不是戶戶都有呢，狼族也才陸續交易過去二十餘架，這位老兄能用上，已經很難得啦。

　　姜白越心裏默默告訴自己，自己可不是奸商。一擡眼就看見時辰打趣的笑容，他咳嗽一聲，故意正色道：“怎麼了？看我幹嗎？”

　　“沒怎麼。”時辰伸手戳了戳他腮幫子，“看你好看啊，看着你我就開心。”

　　“……”不是，你一個原始人這麼會撩，幹嘛啊？啊？！

　　虎族雌性耳熱地別過頭，就對上好幾張期待懇切的臉——都是原本和熊族老哥一起過來的，看來犁怎麼用，也想換幾架走。

　　姜白越挑揀着和他們交換了些東西，換來了人魚族的魚、象族不少好吃的水果、豹族那裏一種近似於辣椒的紅彤彤的“火果”，然後竟然還發現了一種與土豆類似的植物，還有橡膠樹，把姜白越可高興壞了。

　　他換了一堆的東西，心滿意足，也沒心情再在虎族攤子這裏待着，就拉了拉時辰：“咱們四處逛逛，看還有沒有別的好東西了。”

　　時辰本來這回就是陪他出來，當然點頭答應。兩個人十指相扣，走在熙熙攘攘的人潮裏，有種萬千人海中只有彼此的感覺，哪怕周遭喧譁一片，心裏卻踏實得很。

　　沿途溜達的時候，聽見不少人交換着情報：

　　“哎你快去啊，虎族那裏人可多了，晚了就沒了。”

　　“什麼東西這麼好？虎族沒聽說有什麼特產啊。”

　　“嗨，你是不是幾個月都不出來轉轉啦？最近虎族變得可不一樣了，你是沒聽說，他們換了大巫，新的大巫得了獸神的傳承，弄出好多好東西！”

　　“真的？都有什麼？”

　　“能幫你種地的，還有那裏的做飯傢伙事，刀快，鍋好使……哎你快去，晚了就沒了。”

　　“……”

　　一路上到處是這樣的交談，“虎族”和“大巫”成了最頻繁提起的詞彙。

　　時辰握着姜白越的手，嘴角都是勾着的：“阿越真厲害。”

　　“比不上你。”姜白越是認真的，他有了後世知識才能做到這些，可這個時代的時辰卻是硬生生靠着自己摸索，把狼族帶上了新的高峯，讓族人擁有了無可媲美的強悍團體協作能力。這在這個打仗沒有章法、都是獸身上去一對一撲咬的年代，簡直堪比從冷兵器跨入□□那麼大的戰力飛躍。

　　時辰卻不這麼覺得，他認真地看着自己的雌性：“我能讓族人贏，你卻能讓族人吃飽。要論起來，肯定是你更厲害。”

　　“好啦好啦，我們別這麼商……那啥，互吹了。”姜白越擺擺手，撲哧笑了出來，“說起來，我還打算和你商量個事兒呢。”

　　“什麼？”

　　“你看咱們這次大集，有些人想用獵物換犁，可虎族很多人不缺獵物了，他們想要別的，比如珍珠，比如鹽。這樣交易就做不成了。但是可能，有鹽的，就想用鹽換獵物，假如有獵物的拿獵物換了鹽，再去換犁，這生意就做了，可現在大家不知道對方要什麼，很多時候就只能放棄。”

　　時辰沉思了一會兒：“要是有種東西，能表示大家手上東西多貴重，然後大家拿這同樣的標誌物交換就好了，最後再把這標誌兌成實物不就行了？”

　　嚯，可以啊小夥砸，一般等價物的概念都摸索出來了。

　　姜白越可得意——他男人真是太聰明瞭。他撲上去在對方臉上狠狠嘬了一口：“你和我想得一模一樣！咱們回去商量商量這個，下次大集不如改個規則，方便來交易的人。”

　　“好。——其實咱們平常也可以用這種法子交易，不一定趕在大集。”時辰一有了想法就發散開了，他忍不住就開始琢磨能不能虎族和狼族用同樣的一種“標誌物”交易東西。這樣天長地久，大家都用這個，交換也都給自己族裏一樣交換，不就跟一族人沒啥區別了嗎？

　　對，就這麼辦，要是虎族不樂意的話，他作爲狼族族長還能規定鹽就只用這個“標誌物”換嘛，附近的族羣裏只有他一族有大鹽湖，虎族不得不答應的。這樣一來，大家用同一種憑證交易，互通有無，漸漸就必須變成一家人了。

　　到時候看虎族族長有什麼理由反對他和阿越！

　　他覺得自己這主意有點陰險，但又覺得是給兩人身份問題最好的解決手段，忍不住捏捏姜白越的手，不大好意思地把自己的“陰謀”告訴對方。

　　這下，姜白越是徹底目瞪口呆了——

　　等、等等？

　　你個原始人腦子是怎麼長的啊？

　　如果把鹽替換成石油，把狼族打算髮行的這個貨幣替換成美了那個元……emmmm

　　這尼瑪石油美元的低級山寨版都快玩出來了吧？

　　可能是姜白越的神色太震驚，時辰臉上露出點歉疚：“對不起阿越，我這樣是不是有點過分？不該用鹽來要挾虎族。”

　　“說！”姜白越回過神，逼問他，“知道佈雷頓森林體系嗎？”

　　“？”

　　“知道美元嗎？”

　　“……阿越……”

　　“知道尼克松嗎？”

　　“……阿越你這樣我有點慌……”

　　好吧，看來是原裝的，非進口。雖然不管是不是原裝原始人，只要是時辰的靈魂姜白越都會喜歡，但知道這個時辰確確實實是個土著，卻能搞出這種點子，姜白越還是一陣挫敗：

　　太過分了吧！自己只是想弄個貨幣，某些人都準備玩貨幣霸權了？！

　　姜白越倒沒有反對時辰的想法。不是說他不向着虎族，只是他很清楚原始人的這個族羣規模太小了，不到一百號人，還不如後世的村大，是非常難以抵抗風險的社會單位，稍有不慎大家就容易全軍覆沒。

　　聯合壯大，從部落走向成熟社會，是必然的發展道路。如果用共同的貨幣單位可以達到這一點，他沒有意見。

　　——而且，說到底，貨幣背後如果沒有足夠的信用支撐，還不是廢紙一張？時辰的狼族有這個能耐，也有這個時代必不可少又不容易獲得的鹽作爲資源保障，所以這個想法才並不荒謬。就算是姜白越來構思，也不得不承認，在如今沒有信用和貨幣體系概念的前提下，用鹽這種必需品支撐貨幣的建立是十分必要的。

　　換言之，只能是狼族來搞這件事。

　　兩人一路走一路完善這個想法，路旁的攤位都是走馬觀花。直到一道尖利而氣勢洶洶的聲音吸引了兩人的注意力：“你！那個叫闌映的！你給我過來！”

　　“這是那位……榮榮？”

　　姜白越扭過頭去，就看到之前找茬的狼族雌性叉着腰對着前頭大吼，被他吼的不是闌映是誰？

　　“你叫我？”闌映本來在賣自己做的紅燒肉，但銷量不是太好，讓他心裏很鬱悶。

　　明明他做的那麼好吃、圍到攤子跟前詢問的人那麼多，怎麼一說買就沒人了？還嫌他價格貴！他的醬油一共沒剩幾瓶，這次爲了交易忍痛用了不少做肉，就想着借大集狠狠賺一波，可這羣原始人居然這麼不識貨！

　　連姜爲也勸他什麼“一碗肉換一隻兔子太貴了，一碗肉纔多少分量”什麼的。這些人就只知道拿肉量比，怎麼不看看他花在裏面的調料和心血？！

　　闌映正憋悶，就聽到榮榮毫不客氣地呼喝，心情十分不好地懟回去：“你有點教養沒有？知不知道怎麼好好說話？”

　　他不爽，榮榮更不爽呢：要不是這個騙子騙他，他怎麼會在那麼多人面前丟醜，還被族長罵？

　　“我沒教養？第一次見面就脫光衣服和別人的未婚夫睡的纔沒教養咧。你還騙我你家獸人的養弟纏着他，你怎麼不說他和他養弟是有婚約的、你倆一見面就搞起來弄大肚子才讓婚約作廢的呢？”榮榮牙尖嘴利，窩的火全在闌映這一股腦撒出來了，“你自己不要臉，還非要撒謊騙人，害得我被族長一通好罵，你看我怎麼收拾你！”

　　他氣性上來，一把衝到闌映攤子上一揚手把攤位掀翻了。

　　“砰”的一聲，一排的陶罐陶碗砸在地上碎得稀爛。

　　闌映是現代過來的，在大城市生活，何時見過這種一言不合就動手的蠻橫作風？驚得都沒反應過來，等砸地上的紅燒肉汁水濺到臉上，在驚惶害怕地護着肚子退後，嚷道：“你幹什麼？！我懷着孩子！”

　　“呸。要不是你懷着孩子你以爲我就掀了你的攤子？”榮榮一口啐在他腳邊，滿臉惡狠狠，“我非打得你腦仁都出來不可！弱唧唧的軟-蛋慫貨！”

　　姜爲本來在附近和別人交易，聽見巨響才發現出事，幾步跑回來攔在闌映身前：“你幹什麼？敢動他別以爲我不打雌性！”

　　“喲，這不就是傳說中見到個雌性騷得露屁股就管不住下半身的獸人嗎？”榮榮從小掐尖，打架撒潑沒帶怕的，這會兒雙手叉腰，臉上全是譏諷，說的字眼一個比一個勁爆，邊上想拉架的都得承認爲了聽他說話阻攔的動作都慢了。

　　“你後頭那個那麼醜的你都能迷得不知道自己是誰，也就是我要臉，我要是不要臉，褲子一脫你眼珠子都不轉了，還打我哩？”

　　姜爲被他臊得滿臉通紅：“你胡說八道什麼？”

　　“我胡說？你倆第一次見面就睡一起也是我胡說呢？”

　　榮榮叫罵得起興，可算是把剛剛被喜歡的族長毫不留情訓斥的氣全出乾淨了。他伸手指着姜爲兩個，對着周圍的人道：“大家都看好了，虎族的這倆可真是騷得沒邊了！第一次見面就能脫褲子睡大覺，這獸人連婚約都不要了嘿。還來騙我同情他們給他倆出氣去，呸！”

　　這年頭沒啥娛樂活動，大家家長裏短磕牙花打發時間的。此時看了這一場好戲，一幫人盯着姜爲他倆指指點點。

　　闌映只覺得羞辱得不行，掩着臉拖着姜爲就穿過人羣匆匆走了，連那些全浪費了的紅燒肉都顧不得可惜了。

　　姜白越不遠處看了個徹底，簡直哭笑不得：“你這追求者可真是個大寶貝。”唱唸做打一整套，嗓子又亮堂，一點看不出來之前時辰面前被說一句就心碎落淚的樣子。

　　大概是真的很在乎時辰吧。

　　這麼一想，他又有點不爽：“人小雌性可是真在乎你啊，你訓他兩句他能生生氣到掀桌子撒潑。嘖，這上心的。”

　　“阿越生氣了？”時辰小心翼翼地伸手指戳了戳他鼓起的腮幫子，“我真是平時多一句都不帶跟他說的！不信你去問時褐！除了我早逝的阿姆，我就只跟你一個雌性這麼親近過！”

　　一想到這個世界他男人小時候沒了姆父，才成人又失去父親，羣狼環伺，艱難地保住族長的位置帶着族羣壯大，姜白越一下就心軟了，哪裏捨得再因爲吃醋跟他彆扭？

　　但嘴上還是要說：“時褐？你說的話他半句不敢反駁的，你還讓我問他？”

　　“……隨便狼族裏哪個，都知道我從來不和雌性親近的。”時辰特認真地解釋，“可能模模糊糊獸神就告訴我，我媳婦會在以後等着我，在遇到他之前，我誰都別看誰都別想，就等着見到你的時候，這麼多年的期待，全都放在你身上。”

　　姜白越怔怔地看他。

　　獸人的眼睛很黑很亮，滿滿的全是認真，裏面映着姜白越自己的影子，目光專注到沒有絲毫分叉。

　　他忽然就想起了，據說狼是最忠誠的動物，你給他足夠的溫暖，他會願意傾心還你一生的陪伴。

　　姜白越慢慢地，伸出手，將獸人的腦袋拉下來。後者絲毫不違拗地順着動作低頭。

　　然後他的雌性踮起腳尖，在人潮涌動、處處嘈雜的大集裏給了他一個吻，輾轉地從脣瓣一直勾纏到舌尖。

　　時辰腦子裏嗡的一下，血液全都涌到大腦。起初他還能聽見周圍的呼嘯聲笑聲喊聲，後來就什麼都聽不見，所有感官，都只有眼前這個人，這個捧著他臉頰，溫柔而仔細親吻他的雌性。

　他伸出手，將人的細腰扣進懷裡，狠狠地，更用力的親了回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