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5章 第二十五章
沈煙容已經沒有了往日的從容和自持, 一雙漂亮的杏眼微微發紅,瞳孔內映著戒備和無助,讓林清朔不敢有一分的輕視。
確定她能站穩, 才輕柔的接過她懷裡的小玉,他與小玉有緣,但這是這麼久以來林清朔第一次真正意義上的抱到了這隻小貓, 沒想到卻是在這樣的情況下。
抱著懷裡因為難受縮成一團的小玉,四下看了一圈,才在一片草地停了下來,沈煙容半步都不敢離身,又怕他出爾反爾, 小心翼翼的跟在林清朔的身後。
乖巧的就像個小媳婦, 哪裡還有往日囂張跋扈的樣子, 驚得護衛們隻敢遠遠的跟著,就怕她又做出什麼過激的行為來。
林清朔沒有走太遠, 就在院子四五十步的地方停下, 小心的把小玉放在草地上, 從它的腦袋慢慢撫摸至背脊,修長分明的手指在小玉雪白的毛髮間穿行,若不是此刻不適宜, 必定是一副賞心悅目的戲貓圖。
但是如今小玉生了不知名的病,他怎麼還有心思在這玩貓呢?
可看著林清朔那副認真篤定的神情, 沈煙容剛剛升起的一絲遲疑瞬間消散, 雖然和眼前的人相識不過數面, 但那一個好字足以讓她心存感激。
那一刻,他是她灰暗之中唯一的救贖,就算沒有找到小玉的病因,她也感激有一個曾在她孤立無援的時候,願意伸出他的手。
今日的一切,她永生莫忘。
林清朔撫摸著手掌下縮成團的小貓,眼角的餘光卻一直注意著身邊的女子。
初見沈煙容的時候,只覺得她淡雅從容就像是白木蘭一般雅致,第二次見她囂張任性卻又靈動,就像是豔麗的芍藥奪人眼球,可今日他才知道,之前的或許都不是她。
這分明就是朵養在溫室的嬌花,柔弱的讓人憐惜,越是接觸越是多的發現她隱藏在下的面孔,到底哪一副才是她的真實樣子?
林清朔的看了一眼,就收回了目光,而沈煙容則是一直盯著草地上的小玉,眼睛都不敢眨一下。
沒想到出人意料的一幕竟出現了,原本懨懨的趴著的小玉小巧的鼻頭聳動了一下,嘴巴無意識的朝著地上的青草咬了咬,慢慢的加快了速度。
過了一會朝著旁邊吐出了一團白乎乎的東西……
沈煙容瞪大眼睛仔細的辨認了一下,小玉這是在吐毛球?
之前偶爾會聽人說貓咪舔貓會吐毛球,但從未真的接觸過見過,雖然也喂過流浪貓但從來沒有系統的學習過怎麼養貓,沒想到第一次就鬧出了這麼大的一個烏龍。
一想到剛剛自己焦急慌亂的樣子,竟然還拿命威脅別人,臉上就爬上了一絲的紅暈。
他們住的偏遠依山傍水,今早又起了霧,這會正好出了太陽,絲絲光亮透過稀薄的霧氣,從斑駁的秋葉中灑落在她的臉上。
未施粉黛如玉的肌膚就像是染上了淡淡的嫣紅,咬了咬下唇又有些如釋重負的悵然,看得林清朔有些恍神。
他不沾女色,更是不喜與女子接觸,從小到大往他跟前床榻上湊的女子不知凡幾,能讓他例外相待的,除了那晚心頭抹不去的月光,也就是她了。
林清朔也是頭次知道,一個人的臉上能有這麼豐富的變化。
鬆了一口氣之餘,沈煙容根本不敢去看林清朔的臉,前幾日還囂張的跟人放狠話,說貓是她的,結果連小玉吐毛球都不知道,還當是得了什麼重病,沈煙容頭次覺得自己是不是不應該收養小玉。
張了張嘴,想要言謝的話,如鯁在喉,發了半天也說不出口,最後只能輕聲的說了一句多謝。
林清朔像是沒有察覺到她的不自在,這會小玉吐了毛球顯得舒服了一些,嘴裡嚼著青草乖巧的喵了一聲,聽著聲音已經恢復了些精神。
小腦袋輕輕的在林清朔的手掌上來回的蹭,像是與他極其熟絡,也很喜歡這樣的接觸。
看得沈煙容眼睛一熱,林晏修看著一副不食人間煙火的神仙樣,沒想到竟然連小貓吐毛球都懂,最奇妙的是他逗弄著小玉的樣子,一點都不違和。
讓沈煙容的心裡升起了一絲,是不是小玉跟著他會更好的想法來。
眼睛明明是看著小玉,卻總是忍不住去看旁邊的林晏修,俊美的五官清冷的氣質,還喜歡貓,放在現代就是九億少女的夢了吧。
就在她胡思亂想的時候,低沉清冷的聲音傳入了耳中,「幼貓不會主動吃貓草,貓毛長久積在腹中便會難受乾嘔,再拖幾日便不是如此簡單可以解決的。」
不帶一絲情緒的教導式口吻,卻讓沈煙容燥亂的心瞬間安穩了下來,他是在開導自己嗎,如果今日她沒大張旗鼓的送小玉去治,也許小病也會成大病。
心裡有些暖暖的,雖然林晏修這個人看著對人待物很冷淡,但喜歡貓的人,內心一定是柔軟的。
接著林晏修又繼續說了一些關於養貓的知識,都是平日裡很實用又容易被忽視的地方,沈煙容聽得很認真,將他說的都牢牢的記在了腦子裡。
不過挫敗感也越來越深,「都是我的一時興起,或許我根本就不適合養小玉。」
小玉好似的聽懂了她內心的不安,從林晏修的手下幾步滾到了沈煙容的腳邊,伸出小舌頭舔了舔她的掌心,乖順的蹭了蹭她的手腕,輕輕的喵了一聲。
林晏修的眼睛一直沒有離開過小玉,這會聽到她的這句話,微微抬了眼,一雙漆黑的眼睛看著沈煙容。
冷聲道:「你認輸了。」
如果林晏修像方才一樣,安慰沈煙容兩句,沒准沈煙容真的把小玉交了出去,可他這麼略帶挑釁的一句話,卻揚起了沈煙容的鬥志。
她沒正統的學過養貓,但不代表她不能學,她自問對小玉的用心絕對不會比任何一個人少,包括林晏修。
原本因為失落而黯淡的雙眼,又恢復了以往的自信從容,「你聽錯了,就算不適合我也有信心能學好,小玉是我。」
林晏修揚了揚嘴角,面色不改,「那真是可惜。」
沈煙容猶豫了一下,好歹今天都是因為林晏修她才沒有鬧出大禍來,要是真的憑藉一腔熱血跑回京,沒准還要鬧出什麼事情來。
抿了抿唇瓣,一副大度無私的樣子道:「不過你救了小玉,以後我允許小玉去找你玩。」
這會失去了慌張,一雙大眼睛還有些濕潤的微紅,眼角微微上揚帶著一絲豔色,之前那個囂張帶著傾略性的沈煙容又回來了。
沉默了許久,才聽到略帶笑意的一聲,「好。」
話音微微上揚,就連林晏修自己也沒有發現語氣中的變化。
卻被沈煙容仔細的給捕捉到了,她懷疑自己的耳朵有問題,這會的耳朵在發燙,不然怎麼他同樣的有個好字,在她聽起來就有了不同的意思,酥酥麻麻的直擊心臟。
接著林晏修又說了一些關於小貓生病的症狀,小玉算得上半個野貓,這麼久從來沒有生過什麼大病,總體來說沈煙容養得很不錯。
兩天交談的融洽,林晏修雖然言簡意賅卻是個好老師,簡潔明瞭直擊重點。
看著他慢條斯理氣質清冷的樣子,沈煙容沒忍住脫口而出,「林公子在何處高就?」
說完沈煙容又後悔了,她自認為心如止水,心裡眼裡都只有肚子裡的小寶貝,卻沒想到在他這已經栽了第二回了!真想抽自己兩嘴巴。
不過好奇就是好了,問了便是問了,沒什麼好害羞的,一雙眼坦然的看著林晏修。
倒是讓林清朔有些為難,當初說自己叫林晏修,只是下意識的行為,說出口之後也覺得有些不妥當,他是林清朔他們兩有婚約,這並沒有什麼不能說的。
只是他當時不能確定沈煙容的態度,如果沈煙容很滿意現在的生活,並不需要他的插手,他也就可以毫無愧疚的提出退婚。
可據他這些日子的瞭解下來,發現沈煙容好像並沒有受楊文波的制約,相反的她的生活很自由。
一時他又覺得自己是多管閒事了,等處理完手頭的事,就準備回京不再插手這其中的事情。
沈煙容這個人他看不透,越是瞭解就越是危險,想起之前的夢和徹夜未眠,林清朔當機立斷,覺得兩人沒必要再接觸,到時再找人出面談退親的事就過去了。
可沒想到今日正準備回城的時候,就見到了這一幕,原本打算不再管她的事,也終究還是插手了。
這會聽到沈煙容的疑問,他又有些糾結,難道要告訴沈煙容,他是林清朔,我們把婚事退一下?那如何解釋當初他說自己是林晏修的事情?
他幫小貓是出自本能,並不想以此作為退婚的要脅,還是等合適的時候再說吧,但此刻他們都應該保持距離。
「你覺得呢。」
林晏修一直沒回答,尷尬的沈煙容都準備抱著貓跑回去的時候,就聽到一貫冷淡的聲音開口了。
沈煙容眨了眨眼,陷入了沉思,沒有注意到他的這次話語裡還帶了些許的疏離。
「教書先生?詩人?書畫家……」
林晏修的氣質根本不像是當官的或是生意人,沈煙容猜的全是自由職業,但換來的都是林晏修不置可否的表情,最後嘟囔了一下嘴,懶得猜了。
出來的時間挺久了,小玉的肚子也有些餓了,身後還跟著好些人看他兩聊天,一開始沒感覺這會就有些不舒坦了,她想回去喝上一口暖暖的蒸蛋湯。
臨別前,沈煙容還是忍不住的問出了心中的疑惑,「你都不好奇我的身份嗎?」
一手抱著小玉,一手指了指自己的臉,露出了一個明媚的笑,「我這樣的,像不像被大官養在外頭的外室,見不得人的妾室。」
林清朔皺了皺眉,誠實的搖了搖頭,「不像,沒人會願意找個祖宗。」
太過真實的語氣讓沈煙容不顧形象的大笑出聲,笑得直不起腰來,捧著自己的肚子笑出了眼淚,真好,在他的眼裡她不是那種不堪的形象。
笑完後站直身體,朝著林晏修揮了揮手,抱著小玉自信豪邁的往回走,他說的太對了,她可是被楊文波請回來的祖宗,怎麼能讓自己受委屈呢。
走到一半忍不住回頭去看樹下的修長身影的男子,只見他伸出細長的手指,點了點脖頸處,什麼也沒說就翻身上馬離開了。
下意識的摸了摸自己的脖頸,才想起來,是方才破了的地方,此刻隱隱有些作痛。
林晏修,還真是個溫柔古怪的冷面人。
抱著小玉回了院子,按照林晏修所說的照顧方法定時給它喂之前吃過的那種青草,小玉果然吐了幾次毛球,就慢慢恢復回原來的狀態了,也讓初次當媽媽的沈煙容記下了這個教訓。
平日裡除了研製妊娠紋產品和孕婦健康餐,剩下的時間都會跟王媽媽討教照顧孩子的經驗。
王媽媽雖然不是奶娘,但她照顧過楊家老夫人的好幾個孩子,雖然自己沒有生育過,但在帶孩子上卻比她這樣的新手媽媽要經驗豐富的多。
沈煙容都會小心的分類摘錄下來,有時候覺得在這方小院待著也不錯,吃的方面有劉一刀,經驗方面有王媽媽,但她還是一心要走。
尤其是許久沒登門的楊文波,帶著趙驛凱的書信上門的時候,這種不安達到了頂峰。
楊文波為了爭尚書的位置,最近忙的焦頭爛額,偏生的這個節骨眼上楊老夫人病重唯恐老人家突然離世,他要丁憂守孝,最近正卯了勁的在床前裝孝子。
若不是趙驛凱明言要親自交給沈煙容,他才沒時間跑這一趟,坐了沒一會就明裡暗裡的讓沈煙容回信的時候,別忘了提一提他這個二叔。
沈煙容強忍著噁心,面色不虞的敷衍了楊文波幾句,大多都是在抱怨院子不如意的,要錢要東西的左右一說,硬生生的把楊文波逼得坐不住為止。
剛巧他接了個老夫人暈過去的消息,顧不上哄沈煙容寫信,又火急火燎的往城裡趕了。
沈煙容回憶了一下,好像確實是有這麼一回事,楊老夫人終究是沒有熬過這個冬天,楊文波需要回鄉丁憂三年,就是在那個時候他將兩個女兒送進了趙驛凱的府上。
當時的趙驛凱正是得勢需要拉攏官員的時候,就以『奪情』之法將楊文波留了下來,但尚書一職與楊文波就無任何關係了。
從趙驛凱收下了楊文波之後,朝堂內外私下不是說趙驛凱大度仁德,就是說他貪戀美色,以為他是個好拿捏的,拍馬屁的同時就對他放鬆了警惕。
等再回過神來的時候,趙驛凱已經借機清理了不支持的黨派,為自己登基做好了長遠的準備。
這會看到那封裝著趙驛凱親筆的書信,渾身打了個寒顫,將信直接丟在了地上,連帶著他送來的禮物也一併丟了。
倒讓巧月有些奇怪,之前她看到二皇子來找郡主,還以為郡主是守得雲開見月明瞭,可為什麼郡主一副不想看到二皇子的樣子呢。
這讓她想起了三個月前的那晚,郡主衣衫不整的跑回來的情形。
難道都是因為那一晚,讓郡主和二皇子出了嫌隙?
盒子裡的釵子掉了出來,巧月怕丟壞了以後沈煙容又後悔趕緊撿了起來,歎了口氣,她沒有覺得二皇子有多好,只是不想再看到郡主一個人失神的樣子。
楊文波走的時候,護衛頭兒就將沈煙容出院子過的事情,還有突然出現的隔壁鄰居一併告訴了楊文波。
他心裡揣著事,煩躁的瞪了那人一眼,從人群中看了一眼目光略顯精明的王平。
「沒用的東西,你叫什麼,對,以後他的差事都交給你,郡主想出去就讓她出去,什麼陌生男子,我養你們是做什麼吃的?成天就知道拿這種小事來煩我,只要她肯乖乖的待在院子裡,以後一切事宜都聽郡主的!」
不顧滿臉喜色的王平和複雜的眾人,回頭複雜的看了一眼院子,如果那老東西真的死了,現在就只能期盼哄住院子裡的小祖宗,讓二皇子抬一抬手了。
*
離那日小玉生病又過了三日,期間小玉都乖乖的待在院子裡,由此也可知道林晏修一直沒有回來過。
在忙碌之餘,沈煙容偶爾也會走神的想,這個林晏修到底是做什麼的呢,他的出現又意味著什麼,對原書的劇情會不會有所影響?
沒想多久,這些奇怪的思想就被她給驅趕出去了,她一定是太久沒有感受到別人的溫情了,才會對一個只見過三次面的陌生男子,有了一些說不清的情緒。
但不管這些沒有萌發的情緒是什麼,都被她給掐死在了萌芽階段,每日都會填充些事情來讓她不胡思亂想。
這幾天她在讓劉一刀做些適合小孩吃的東西,造型可愛的畫卷饅頭,甚至她還想到了薯條漢堡炸雞塊,現在不努力蘇一蘇,以後離開了劉一刀可就不一定能找到這麼好手藝的廚子了。
她也不會說出來,其實是她自己嘴饞了,想吃這些不健康的食品。
薯條炸雞容易就是炸土豆條和炸雞塊,漢堡的麵包片有點困難,她就讓劉一刀做了米漢堡,最為困難的就是番茄醬了。
這個時候還沒有番茄,於是她就用梅子醬杏子醬等給代替了,總得來說味道還不錯。
就在她沉迷油炸食品轉移視線的時候,林晏修家的下人又來敲門了,小玉最先反應過來,跑去門外晃著尾巴。
現在這幫護衛看到小玉,恨不得就先把它給供起來,只要這個貓奶奶不隨便亂跑,讓他們幹啥都成。
「這是我家公子送來給小貓的藥方和成藥,服用的方法都寫在紙上了,還望轉交主人。」
沈煙容眯著眼沾著梅子醬吃著炸雞塊,就看到小玉大搖大擺的走在前頭,後面還跟著個三五哈腰的王平,瞧著小玉跟她的時間久了還真成了隻狐假虎威的院子一霸了。
說明了來意,沈煙容就把剛出爐的零食拼盤送給了他,不管王平諂媚的樣子,揮了揮手就讓他下去了。
一聽說是給小玉的藥,沈煙容就小心翼翼的打開了,裡面果然有兩小罐的瓷瓶子。
外面貼了標籤,上頭的字蒼勁有力,第一眼沈煙容就能確定,這一定是林晏修親筆寫的,趕緊翻開了旁邊的紙,上面寫了詳細的服用方法。
就把這個都交給了巧月,讓她仔細放好,每日按照這個方法給小玉喂藥。
等巧月下去之後,她又往後翻了翻,才發現紙張的後面還夾著一張小紙片,上面寫了另外一個膏藥的使用方法,是盒子裡的另外一個白色的小圓瓷瓶。
「玉肌膏:每日三次塗抹傷痕處,疤痕可去。」
兩處都是同樣的字跡,他的字就像他的人一樣孤寂清冷,可偏偏就是這樣的寥寥幾筆看得沈煙容脖頸的傷口處有些發燙,心跳止不住的加速。
雖然沒有明確的點明這個是給她的,可她就是知道,就像那日他什麼也沒說,只是指了指自己的脖子,她就知道是讓她回去注意傷口。
這個玉肌膏的作用,即便林晏修不說,她也心裡明白了。
小心翼翼的打開了小瓷瓶,就聞到了一股淡淡的草木香,不知為沈煙容就想起了前兩次的接觸,好像林晏修的身上也有這種淡淡的草木香,清冽別致。
從椅子上站了起來,小步跑到了梳粧檯前,其實她很少照鏡子,一是古代的銅鏡看不清楚,二是看到自己的臉變得越來越古代感讓她無所適從。
可今天她卻特別的想看清自己,將鏡子對準了脖子上的傷口仔細的看了看,傷口不深但有些長,三天過去已經結了痂,落下來變成了粉粉的新肉。
小心的塗抹上去,感覺到了絲絲的涼意,清冷幽香,不知不覺得她的臉又掛上了淡淡的紅暈。
等巧月再出來的時候,沈煙容已經塗抹好了藥膏,同時也把小瓶子藏了起來,巧月並沒有發現她有哪裡不同的地方。
沈煙容狀似隨意的撩了撩袖子,「人家既然有心送了藥和方子過來,我們理應還禮,等過幾日林公子回來了,就請他來院子裡賞菊吃蟹吧。」
入秋最美味的就是蟹了,但是蟹太寒,沈煙容不敢多吃,每回拿來都只能吃吃蟹鉗過過癮,前幾日王媽媽說偶爾吃一隻不礙事。
她就惦記上什麼時候能挑隻大的美美吃上一頓,那就順便帶上林晏修好了。
巧月沒有多想,心裡只怕陌生人會不會洩露了他們的行蹤,不過看他的樣子又不像是個壞人,女子總是容易對長得好看的男子降低戒備心。
「那奴婢讓王平去下帖子,順便讓王平盯著,什麼時候那位林公子回來了,就給郡主報個信。」
沈煙容心裡發笑,讓王平盯著還不如小玉的鼻子靈,只要那邊回來了人,小玉這小□□一準跑的最快。
摸了摸小玉漂亮的毛髮,小玉回頭舔了舔她的的掌心嬌柔的喵了一聲,引得主僕二人發笑。
可一連二三日都沒有等到林家有人回來,沈煙容也從一開始的興致勃勃變成了興致缺缺。
唯獨那瓶玉肌膏,她還在偷偷的抹,總感覺疤痕真的變淺了。照著鏡子順便在心裡安慰自己,她才不是因為送的人是林晏修才留著的,單純是因為愛美不想留疤!
就在沈煙容就要將這件事拋諸腦後的時候,小玉又一次朝著院門跑了出去。
換了王平做領頭,這回護衛已經很有眼色的打開了院門。
一輛青蓬頂的馬車停在了門外,身穿牙白色長袍的男子已經下了馬車,此刻院門一打開,兩人的視線就撞上了。
對視了幾秒,沈煙容就不適應的移開了視線。怎麼這麼巧,他會不會以為自己一直在等他回來?
這也太尷尬了!
故意撇開眼不去看林晏修,往他側邊去看,她就發現了一件新鮮的事情,另外那戶院門塵封許久的鄰居,居然也住進了人!
林清朔注意到沈煙容複雜的臉色,他有些不明白這是什麼意思,但出於禮貌還是低頭理了理袖口錯開了兩人的視線。
好在阿和很快就從馬車上拿了東西下來,他長臂一伸就接了過來,並沒有去關注沈煙容在思索些什麼。
「聽人說你找我?原本前日就該回來,但中間有事耽誤了,這是給小玉的。」聽上去好像是一句沒頭沒尾的話,但沈煙容卻覺得他是在解釋自己為什麼沒回來。
收回看向外頭的好奇目光,因為這一句話,她的心情突然就變好了許多,「只是給小玉的嗎?」
林清朔的動作沒有片刻停頓徑直遞給了她身後的巧月,沈煙容不死心的又看了好幾眼,才確定他清冷的臉上神色絲毫沒有變化。
剛剛提起來的衝動馬上就泄了氣,當然是送給小玉的藥啊,不然還會有什麼呢,她到底在期待些什麼啊!
沈煙容打斷自己的胡思亂想,正巧小玉因為被兩人忽視而喵了一聲,她就低頭去安撫小玉,理所當然的忽略了林清朔深幽的眼底,被觸動的波瀾。
「前幾日你幫了我大忙,我這人最不愛欠人情,正巧府上送了一筐蟹來,所以請你吃蟹。」
頭頂傳來一聲輕笑,沈煙容眨了眨眼抬頭去看身邊的人,果然是林清朔在笑,嘴角微微上揚笑已及眼底,好似刹那間撥雲見日冰雪初融,心頭的陰霾散盡。
一時之間竟然看迷了眼,原來比林晏修更好看的,是他笑的樣子。
「又是蟹?」
沈煙容竟然從他冷淡的話語中聽出了一絲的無奈來,這才想起來,之前她還在吃醋,為什麼小玉更喜歡林晏修,為了打趣他。
故意炸了酥脆的蟹殼過去,裡頭又沒什麼肉和黃,對於從來沒有嘗試過這種吃法的林晏修來說,根本就無從下嘴。
聽了送東西上門的護衛來報當時林晏修的神情,足足樂了沈煙容一個下午,也就難怪他一聽到蟹會這麼的好笑。
「你放心,這次是正常的蒸蟹。」說著沈煙容還難得露出了一個俏皮的笑,唇紅齒白杏眼嬌俏,看得林清朔心跳的快了一拍,直到人已經抱著貓走出好幾米遠,他才晃過神來。
交代了阿和兩句讓他先回院子,才隻身跟在沈煙容的身後進了院子,最為奇怪的是整齊劃一的護衛,沒有一人敢對他進院子有所質疑。
從他得到的消息可以知道,沈煙容是被楊文波困在了此處,想來生活應該處處受限才對。
可林清朔自己接觸了沈煙容幾次,卻發現與他想像的全然不同,單單是這院子裡的各處設計就一定是按照她的心思來的。
秋千、搖椅、葡萄架,還有隨處可見的小玉的玩具,至少從細節來看,楊文波待她很是不同。
看著沈煙容淡定從容的背影,以及方才那個嬌俏的笑容,到底哪個是她,她到底是個怎麼樣的女子。
而她到底想要的是什麼?
蟹宴就擺在小石亭裡,劉一刀挑了最肥美的幾隻,這會紅透了的蟹整齊的擺在碟子裡,賞心悅目之餘饞的沈煙容口水直流。
石亭的四周種滿了各異的菊花,賞菊吃蟹也算是沈煙容做過最風雅的事情了。
沈煙容把小玉抱給了巧月,招呼了一下林清朔,就等不及的先坐下了。
她的碟子裡只有半隻蟹還剝去了蟹腿,只有一個可憐巴巴的身體。而林清朔的盤子裡則堆的滿滿的,桌上還有一個小酒盅,除了這些外,林清朔桌前還擺了許多的小物件,都是時下吃蟹的熱門小工具。
蟹腿很寒孕婦不能吃,螃蟹她也是在掙扎了半天後決定陪他吃半個,好不容易爭取到的美事,沈煙容不捨得浪費,趕緊給自己倒了一小杯,就上下其手,嫺熟的掰開了蟹殼,美滋滋的沾了米醋開吃了。
林清朔一開始以為她請他吃蟹只是客套話,一定是有事相求才會以此為藉口,沒想到她說請吃蟹就真的單純是吃蟹。
陛下自從大皇子一案後,身子就不如往日康健,朝中更是青黃不接,內閣的幾位大人都是兩朝輔臣,如今年歲已高隱隱有辭官告老的意向,許多事就加重在了六部之上。
再加上陛下最近疑心病越來越重,誰都不信任偏偏對他這個已故髮妻的弟弟頗為信任,他作為戶部尚書,事情也比往常要多,臨時南方派糧撥款,就讓他連著三日沒有休息好。
昨晚也才睡下兩個時辰就起了,開完早朝處理完最後的事宜,就想著沈煙容有事,他才風塵僕僕的趕出了城。
這會看著認真吃蟹的沈煙容,即便是原本不太愛吃蟹的他,也被勾起了食欲。
「很喜歡吃蟹?」
沈煙容眼前的桌上已經堆起了她咬碎的蟹殼,這會正在奮戰蟹黃,因為親自動手,纖細修長的手指上也難免的沾上了一些醬汁,看得林清朔眸色暗了幾分。
這會聽到他的聲音,點了點頭,「喜歡啊,蟹肉蟹黃蟹膏,當然我最喜歡自己動手吃蟹的成就感,說了你也不懂……」
話音剛落一抬頭,就看到林清朔那雙修長的手指,正在仔細的把蟹腿肉都剃在碟子裡,滑白的蟹肉格外的誘人。
再對比自己的樣子,只想捶胸頓足,真是太不公平了,為什麼即便是吃蟹這種高難度的食物,他也能吃出一種優雅的仙氣來。
林清朔沾了米醋,夾了一筷子進嘴裡,看著她眼巴巴的小模樣,好像有點明白這東西好吃在哪裡了。
突然眼前遞過來一杯斟滿的小酒杯,細白的手腕在眼前一晃而過,卻足以亂了他的心神,但馬上就清醒了過來,疏離冷淡的拒絕道:「我不飲酒。」
沈煙容正好舉起杯子放在嘴邊抿了一下,聽了他的話眼裡有些疑惑,聞了聞杯子裡的味道皺了皺眉,「酒?你想什麼呢,這是生薑汁,這麼大的味道你聞不到嗎,這東西配蟹驅寒解毒最好不過的,你不要還給我。」
林清朔這才聞到小酒杯裡生薑汁的辛辣味,他好像誤會了什麼。
只是那夜酒後的情/色以後,他就滴酒未沾,雖然他知道那一晚酒不過是媒人,真正衝動的是他自己,但看著沈煙容的臉不免叫人多想了,他還以為她是準備借酒談事,他已經犯過一次錯了,是再不會重蹈覆轍的,沒想到都是他想多了……
現在不管想再補充幾句什麼都像是在解釋,他索性也就不說了,把自己剛剛剃好的蟹黃用小碟子裝好輕巧的放在了沈煙容的眼前。
一雙幽黑深邃的眼,落在了她的臉上,這是在為剛剛的誤會在賠禮道歉?
沈煙容本來有些不爽快,兩人是鄰居也算是見過幾次面了,她卻總覺得林晏修不是誠心和她交朋友,處處有所提防,可看著眼前的蟹黃又忍不住的咽了咽口水。
哼,她才沒這麼好哄呢!
可是他剃的蟹黃看上去顏值好高,一口氣吃完應該會很爽吧。
「不要?」林晏修說著真的伸手要把碟子拿回去,就被沈煙容給攔住了。
「誰說我不要了,我,我隻吃一小口。」嘟囔了一下,沾了點薑汁滿足的放進了嘴裡,沒有看到林晏修嘴角上揚的一抹笑意。
沈煙容對自己的身體很瞭解,也很克制,說是吃一小口就真的只是嘗了嘗,她就是很想知道,顏值這麼高的蟹黃吃起來是不是會更爽?事實證明確實有很好吃,只是林清朔這個客人沒吃多少,她乾脆把剩下的蟹黃交給了劉一刀做成蟹黃包,讓林清朔帶回去。
吃完蟹巧月趕緊上了清茶,小半杯茶下去,沈煙容舒服的眯了眯眼,雪白的脖子露了出來。
林晏修就看到了她脖子上那個疤,和第一次看到的觸目驚心相比已經淡了許多,但她的皮膚細滑嫩白,若是不仔細的擦藥一定會留下永久的痕跡。
正在沉思還有沒有別的什麼去疤效果好的藥膏,沈煙容就眨著眼看向了林晏修,注意到他的視線,下意識的捂住了脖子,那天也不知道是哪裡來的勇氣,事後想想自己也覺得有些後怕,但她從來沒後悔過這麼做,她需要震懾這些人,也要試探他們的底線在哪裡,為將來的逃走做準備。
可林晏修直白的視線卻讓她有些在意,是不是當時再太過衝動了一些。
「多謝你的藥……」
「你找我沒別的事?」
兩人同時開口,又同時沉默了下來,林晏修聽到她的道謝點了點頭,「不必,順便而已。倒是今日只是吃蟹,不為別的事?」
沈煙容看著他的眼睛,很想全身心的信賴眼前的男子,很想讓他帶自己離開這裡。但理智告訴她不行,她是真的把林晏修當做朋友,讓他帶自己離開是在拖累他,雙眼彎彎翹起,笑魘如花的搖了搖頭。
「當然是吃蟹啊,不然還能有什麼事嗎?倒是你,說是有事耽誤了,是不是碰上了難題,要不要我替你解決。」
「你?」林晏修頭皮繃緊,有些氣憤又有些無奈,她到底還是不信任自己,很想直接問出口,我若是想要退婚,你能不能解決,最後什麼也沒說,留下一句有事再來找我,就走了。
沈煙容摸了摸鼻子,有些沒搞懂這是怎麼了,剛剛還好好的怎麼林晏修突然就有些不高興的走了??
為了避免吃多了積食,一般吃完她都會多走幾步養養身,順便就把林晏修送到了門口,還高興的朝他揮了揮手,林晏修本來有些生氣看到她這幅沒心沒肺樣子,又覺得好笑。
「我的話永遠都作數,你若是有解決不了的難處,就來找我。」留下這句話,就乾脆的回了自家院子。
等林晏修的背影都看不到了,沈煙容就轉身要回屋子,突的一個小球擦著她的肩膀飛了過去,最後落在了她的腳邊。
沈煙容回頭去看,就看到之前大門緊閉的院子門口,站著一個異常羸弱的小男孩,身邊還跟著好幾個丫頭婆子,此刻正有些手足無措的看著她,眼睛直勾勾的看著她腳邊的小球,注意到她的視線就忍不住縮了縮脖子要往回躲。
沈煙容:……
到底是從什麼時候開始,她的面目已經可憎到,連小朋友都被她嚇到的地步了嗎!
小孩,你過來,我們好好談一談!