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五章
邵陽郡主。
四個字在林清朔的唇齒間不帶情感的流轉著,原來就是她啊。
面色不改,眼角微抬,只聽一聲清冷的聲音道:「她們會押往何處?」
張天城小心的打量了他一眼,一時拿不准林清朔的意思,這忠武王府都成了這幅田地,兩家的婚事自然而然的也就過去了,不會再有不長眼的人提起。
難不成他要插手此事?
之前只聽說兩家是賜婚聯姻,從未聽聞林清朔和沈煙容有私下交往。
怎麼這清心寡欲勝似謫仙的人物,今日還管起了凡間事了?
「按照以往的慣例,抄家的女眷或是入宮為宮婢,或是充作官奴或為……官妓,忠武王謀逆,府上女眷應是其後者。」
張天城說完不留痕跡的小心打量著眼前之人,林清朔則是抬眼目光不明的看了一眼屋內,沈煙容此時正一臉無心事的樣子,合著眼安然休息著。
如果她知道自己的下場,還會這般的淡定自若嗎?
「林大人?」
林清朔沒有再說什麼,微微頷首表示知道了,就抬腳離開了,留下一臉懵逼的張天城。
所以林清朔他剛剛是來做什麼的???
屋內一直閉目養神的沈煙容,緩緩地睜開了眼朝著門的方向沉思了許久,她方才好像聽到了什麼人在說話。
*
等到了傍晚,火紅的斜陽映照了整個天際,紙糊著的小屋子也被橙紅色的光亮照的通紅。
原本屋內的女眷自從沈煙容來了之後,就好似找到了主心骨,這會正依靠著她的周圍小心的坐著,相互取暖,反倒是把一開始就在屋內的沈月霞給隔開了,她一個人孤零零的靠坐在牆角。
巧月知道沈煙容懷孕了,小心的護著她,怕地上太過濕冷會影響到她的身子,還脫了外衫墊在柴木堆上好讓沈煙容坐的軟一些。
等日頭又偏西了一些,外頭就有人開門放了兩三個大碗在地上,裡頭裝著冰冷的饅頭,下一刻又是咣當的落鎖聲。
所有人的目光都落在了大碗上,但沈煙容還沒說話,她們就老實的不敢動,沈煙容摸了摸身邊最小的一個姑娘的腦袋,「你們不餓嗎?」
小姑娘亮閃閃的大眼睛看著沈煙容,老實的點了點頭,可是郡主還沒說能吃呢。
沈煙容就和煦的笑了,「那你去拿來分給大家好嗎?」
小姑娘一下午都處於驚恐和害怕當中,此刻終於露出了第一個笑容,用力的點了點頭,像是要在她面前好好變現似的,快速的跑了過去,把地上的碗一起拿了過來。
最先就遞到了沈煙容的眼前,沈煙容誇獎了她一句做的好,她就高興的眼睛都笑彎了,「郡主,吃。」
沈煙容雖然看到這冰冷的饅頭一點食欲都沒有,她穿來這麼久,胃口都被養刁了,可她知道不吃她的身體會吃不消,接下去也沒辦法想方法出去。
而且她不吃,這些耿直的小姑娘肯定也不會吃的,於是俐落的拿起了最上面的那個饅頭。
「謝謝你,那再請你幫我分給其他人吧。」
其他人也不搶,就靜靜的等著,連郡主都吃了,她們就更要吃了。而且看著沈煙容掰開一小塊的咽下,她們也覺得這饅頭沒有想像的這麼難吃了。
等分到最後的時候碗裡還剩了一塊,是沈月霞的,她巴巴的看了一眼又轉過去了,之前她這麼說了沈煙容,她肯定不會給自己吃了吧。
這麼想著就難過了起來,她不是故意要這麼說姐姐的,她只是害怕,下一秒眼睛就紅了,可眼裡卻流不出淚水來了。
沈煙容看到了,拍了拍小姑娘的手背,「還有沒分完哦。」
小姑娘嘟囔了一下嘴,「可是,二姑娘剛剛說郡主的壞話。」
沈煙容搖了搖頭,壞話而已,如果這就受不了了,接下去的生活她要如何熬過去,更何況她知道沈月霞並不算壞人,甚至她連壞的勇氣都沒有。
小姑娘雖然不是很懂,但知道郡主的話就是對的,小跑將碗裡剩下的饅頭遞了過去。
沈月霞詫異的看著她,又扭頭來看沈煙容,看到的是沈煙容慢條斯理的在撕饅頭,用心的樣子好像她吃的不是饅頭而是什麼山珍海味。
注意到她的視線,沈煙容才抬頭朝沈月霞點了點頭,眼裡沒有任何的嘲弄和怪責,最後沈月霞才捧著饅頭傻傻的喊了一句姐姐。
夜已經深了,所有人都靠在一塊取暖。
屋內是無邊的黑暗,除了窗戶外透進來的一點月光,漸漸的就沒了說話的聲音,有的是默默的抽泣的聲音,沈煙容怕會嚇著寶寶,乾脆給他們講起了故事,就當做是安撫肚子裡寶寶。
更何況她們也都是半大的孩子,最大的不過十六七,最小的才不過十一歲,面對這樣的變故,難免是會害怕的。
「齊天大聖一個筋鬥便飛出了十萬八千里……」
沈煙容一時想不出什麼故事來,為了貼合現在的環境,想著就講點英雄可以給她們期待。
腦子裡最先蹦出來的就是大聖爺了,沒想到小丫頭們各個都聽得很認真,就連沈月霞也半側著身子,豎著耳朵發抖的身體也平緩了下來。
慢慢的就沒了抽泣聲,幾人背靠著背相互依靠著睡了過去。
沈煙容看了一眼除了巧月不放心她要替她守夜,其他人就連沈月霞也睡了過去,才像以前喂流浪小貓一般溫柔的摸了摸自己的小腹。
寶寶不要怕哦,媽媽就是你的英雄。
*
出了沈府的林清朔就回書房看書處理堆積的公務,直到把這幾日下頭送上來的摺子都看完,才起身打開了放在櫃匣子裡一個檀木盒子。
裡面平整的疊放著一個桃粉色的肚兜。
上面精巧的繡著幾朵嫩粉的杏花,平白讓這簡單的布條添了幾分的嬌媚。
今日的抄家旨意上是由戶部同旁協助順天府,本身這樣的小事是不必他親自前往的,但想起忠武王府的淵源凝思後還是去了。
年初陛下下旨賜婚他與邵陽郡主沈煙容,他從小對男女之事看得很淡,即便今年二十有八,家中子侄輩都以娶妻生子,偏生他對此不勝在意。
在他看來,父親林國公早逝,家中有繼母主持大局,胞弟膝下也已經有兒有女,他娶不娶妻並不重要,甚至對如今的林家來說,沒有,反而會少更多的麻煩。
可趙文帝深愛皇后,對皇后唯一的親生弟弟格外的關心,既然賜了婚他也就接受了,反正對方是誰他都不在意。
即便是身邊的親信多次說起邵陽郡主名聲昭著,他也不置可否,於他而言不過是多了一個陌生人,他會給她應有的尊重和身份,至於其他的他也給不了。
直到二個月前,這樣的想法卻發生了變化。
林清朔那雙深不見底的眸色內閃過一絲的漣漪,好似還能聞到上頭淡淡的體香,手指輕觸到了盒子裡的肚兜,指尖連著耳尖不受控制的微微發紅。
那日正好是生母的忌日,他祭拜完母親天色已晚,便在最近的山莊住下了。
他一向自律修身,那日特殊一時不查便多飲了幾杯,沒想到夜裡竟會遇上那般的春色。
他也不知為何會讓她進門,許是月色下她的唇點燃了寂寞冰冷的心,也燒盡了他所有的冷靜和自持。
不知疲憊的探索和歡愉,耳邊是她的嬌軟的呻/吟和嘶啞的求饒聲,最後才酣暢淋漓的擁著佳人沉沉睡去。
等到第二日醒來,看著空空的床側,一時他竟分不清是夢境還是現實,直到看見了自己手中緊握的肚兜,以及床上凝固的血跡,才相信昨晚的不是夢。
原本在睡去之前他將一切都已想好了,他要去退婚,不論這女子的身份地位如何,都要對她負責娶她過門,可醒來人卻不見了。
出生至今,林清朔還從未覺得有什麼事是能讓他亂心動性的。人人都道他清冷修身,不動凡心,即便是母親和大姐的離世,他也從容以對,生老病死悲歡離合,不過是世間再平凡不過之事。
可只有這一次,他知道他的心已經亂了。
派人仔細的查了當日進出山莊的女子,卻還是一無所獲,但這親是無論如何都不能成的了。
這是他對沈家的虧欠,可一回京,又是江南水患又是西北餉銀失竊,再加上陛下連日勞累身子不好,都不能抽出時間來面談此事,等到他忙完準備面聖就出了忠武王和大皇子謀反之案。
等他到忠武王府,所查無異常正準備走的時候,就遇上了七八個小丫頭死死護著一名女子的場面。
起初他只是遠遠的看了一眼中間的女子,不知為何,就有了莫名的熟悉感,他好似認識她。
等到反應過來,人已經站在囚室外了,也目睹了她是如何淡定自若的為自己找到了一個安穩的位置,目光幽幽一沉。
這女子果然就是他名義上未過門的妻子,邵陽郡主沈煙容。
心底不免失笑,竟然不知從何時起,那晚肌膚相親的女子就成了他心底不可觸碰的秘密,讓他草木皆兵,見個女子都覺得和當晚的姑娘相似。
但他知道的,這世間人人都有可能是她,唯獨沈煙容不可能,他早就派人查探過,當日沈煙容好好的在沈家,絕對不會是她。
不過不得不說,今日一見倒是對邵陽郡主有了些許的改觀。
如果沒有那個女子的出現,他娶了沈煙容也未嘗不是一件好事,以她這種泰然處事的態度,和沉穩的性子,一定不會是個多事黏人的女子,想必相處起來會很輕鬆自得吧。
放下盒子小心的合上,他的腦海裡就不受控制的浮現出了那雙眼睛,從容中隱隱透著剛毅的雙眼。
明明很害怕,卻還要安慰別人,一點都不像是傳聞中囂張跋扈驕橫無禮的樣子。
望著屋外潔白的月光陷入了沉思,忠武王為何會突然謀反呢?支持的還是陛下最看重的大皇子……
門外的侍童半闔著眼在打瞌睡,不知何時林清朔已經從椅子上站了起來,低喃了一句,不好,下一秒就大步朝著門外走去,「阿和,我們去沈府。」
被喚到名字的侍童半天沒有反應過來,啊了一聲,就急匆匆的跟著林清朔跑了出去,「大人,這麼晚了我們去哪個沈家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