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章 第七章(抓蟲)
等到沈煙容再醒來,已經是第二日的中午,耳邊是鳥雀嘰嘰喳喳的聲響,屋內是全然陌生的擺設。
巧月正趴在一旁的榻子上,一動不動,下床小心的搭了搭鼻息,確定巧月只是昏迷才放下心,看來她們暫時沒有危險。
沈煙容這坐回床邊,回憶起了昨晚的事情,原本她以為一定是張天城和趙驛凱派來的人,本想魚死網破,沒成想卻又冒出了一個楊二叔。
她仔細的回憶了一下書中的內容,才想起來這個楊二叔是誰,楊二叔名叫楊文波,任兵部侍郎,是父親沈暉元的同鄉好友,也確實如他所說的兩人曾經出生入死征戰沙場。
平日也多有出入忠武王府,所以她會喚一句楊二叔。
但楊文波此人,好大喜功趨炎附勢,又嫉妒同樣出身卻比他混得好的沈暉元,在忠武王府敗落之後,就第一時間的跑出來落井下石。
原本只是個籍籍無名對劇情影響不大的小人物,書中會多有提到,還是因為楊文波在太子之位爭奪中,總是站錯邊壓錯寶。
一開始他是全心全意的跟著大皇子,他一個小小的兵部侍郎,為了能在大皇子面前邀功,明裡暗裡的總擠兌男主趙驛凱當眾不給他面子。
等到大皇子倒臺之後,他才是真的傻了眼,第一反應就是轉頭去抱男主的大腿,但又怕被男主報復清算,情急之下竟然獻上了自己的一雙女兒。
大女兒原本是準備嫁給大皇子做側妃,大皇子不成轉頭就往二皇子那送,而小女兒當時才八歲,賣女求榮的楊文波一時就得了一個不要臉的名號,朝內無人願意與他結交。
他如此的不要臉面,捨下了身段的去捧趙驛凱的臭腳,最後還是落了個淒慘的下場。
男主趙驛凱是誰,他能從泥底一步步的爬上來,忍常人所不能忍受的輕視和羞辱,站到如今的地位,又怎麼會是個貪慕美色這輩,相反的他是個睚眥必報的真小人。
利用楊文波這枚棋子,擺平了朝中對他不滿之人,最後又將楊文波推出去頂罪,等到楊文波一死,為了討白月光的歡心,轉頭就將楊文波的兩個女兒轉送他人。
這樣的楊文波,又怎麼可能會為了曾經的故友冒險來救自己呢?
沈煙容還沒覺得自己的臉這麼大,能讓楊文波這種趨炎附勢之輩賭上身家性命來冒險,他會救自己,一定是有所圖。
可又覺得說不通,他放著沈暉元不救,救她一個落難的郡主,她的身上難道還有什麼值得圖謀的?
還不等她想清楚自己的價值在哪裡,巧月就醒了過來,驚慌失措的抱住沈煙容,四處的看,確認兩人都沒事,才默默的流淚。
巧月今年十六,其實比沈煙容還要小些,但身為她的貼身婢女,從小就對自己要求嚴苛,昨日發生那麼大的變故,她都沒有哭。
今日兩人都死裡逃脫了,她卻反而哭了。
她比沈煙容還要高一些,很瘦弱長相也很清秀,但總穿深色的衣裳,給人一種老沉的感覺,實際上在沈煙容看來也就是個半大的孩子,這讓沈煙容更加的心疼了。
輕輕的拍了拍她的背,哭出來就會好了,不過巧月也沒有容許自己哭多久,就紅著臉不好意思的重新坐好,她應該保護郡主才是,怎麼反倒拖累了郡主呢。
還想再和巧月說幾句貼心的話,門就被打開了,昨夜沒能看清楚楊文波的長相,這會終於看清了。
其實楊文波倒是長了一張忠厚正派的臉,看著嚴肅正經的很,手臂上還纏著布條,是昨晚她拿簪子傷了的,在兩人不遠處站定。
看到沈煙容醒了,還衝著她露出了一個和藹的笑,「侄女醒了,昨夜一時情急怕耽誤太久會引來官兵,只能將侄女敲暈救了出來,好在侄女沒事,一會我就差大夫來瞧瞧。」
若不是沈煙容看過書,知道楊文波是個什麼樣的人,沒准真的會被他的真誠給打動,以為他真的只是為了救她。
也不知道楊文波對邵陽郡主的瞭解有多少,這會沈煙容隱去了眼裡的探究,想像著自己如果是邵陽郡主她此刻會有什麼反應。
等再抬起頭眼裡就充滿了恨意,「這不怪楊二叔,若不是有楊二叔,我今日還不知身在何處。楊二叔,我不信父親會謀反,一定是有人陷害於他!一定是張天城這個狗官!您是我父親最信任的知己好友,您可一定要想辦法救救我父親!」
男女有別,又不是親的叔侄,楊文波不能離的太近,但看著沈煙容那副信任的樣子,和驕縱話語內的恨意是絕對裝不出來的。
就知道他這是賭對了,小心的安撫了幾句,「你父親的為人我自然是清楚的,我也一定會努力打點,在陛下面前為你父親說話爭取機會,你只管養好身子,等著好消息便是了。」
沈煙容這才臉色好了一些,懨懨的點了點頭,好像他如此做都是理所當然的樣子。
「那就勞煩楊二叔了,昨日都沒好好用膳,此刻也有些餓了,對了床鋪也有些硬,天氣這般的熱,楊二叔府上難道沒有冰嗎?」
「這邊是後院平日來往的人少,你如今的身份不比以往,處處都要小心,飯菜和被褥我馬上就讓人送來,只是這冰就要委屈侄女了。」
楊文波心裡冷哼了一聲,還真把自己當客人了,以為還是曾經囂張一時的郡主嗎?不過這樣也好,豬腦子好糊弄。
沈煙容聽到沒有冰,還皺了皺眉,全然沒有方才擔心的樣子,好似滿腹心思都被冰給吸走了,擰巴了很久,被楊文波哄了好一會,才終於說了一句那好吧。
巧月站在邊上還有些奇怪,郡主平日裡很好說話的,從來不會為了這點小東西就感到為難,怎麼今日有些反常了?
她卻忘了,幾個月前的邵陽郡主還是個嬌氣到一點不滿,就牽連眾人的驕縱性格。
「侄女昨日被救,張天城一定會滿京城的找,未免被發現最近幾日還是不要外出的好。我還準備了兩個下人供侄女差遣,有什麼吃穿用度上的需要,侄女儘管提只管當成是自己家就好,侄女昨日受了驚這幾日就好好休息,我便不來打攪了,若是暉元兄那有消息,我定第一時間來告知侄女。」
沈煙容懨懨的嗯了一聲,小心的嘀咕了一聲,連冰都沒有,哪裡可能和自己家一樣。
倒是讓一貫好面子的楊文波面色有了些許的微動,讓一個丫鬟和一個婆子進來之後,就先一步的走了。
等到楊文波一走,沈煙容的就仔細的打量了一下進來的人,丫鬟看著十五六長相很老實,看了一眼沈煙容的樣子就忙不迭的垂下了頭不敢再看,而婆子看著賊眉鼠眼的很不好對付。
說得好聽是伺候她,實則就是看著她,讓她不要到處亂跑,這還真是有意思了,尤其是楊文波很謹慎,甚至都沒說他們現在在哪裡。
一開始沈煙容還在猜想,是不是他看上了自己的美貌,畢竟原主的這幅皮囊的也確實算是絕色了,她之前最愛的事情就是對著鏡子臭美。
可方才楊文波一來,她就從他的眼裡看出來了,雖然也有驚豔,但卻不是欲望,更多的像是在看一件待價而沽的商品。
所以他絕對不會是因為看上了她的美貌,他一定是對自己或者說是邵陽郡主,別有所圖。
只要有所圖那就不可怕,說明她還有制衡楊文波的地方,最怕的是無事獻殷勤還無所圖之人。
沈煙容就這般安心的在楊文波的府上住了下來,卻不知外頭已經因為她的失蹤,已經鬧得不可開交了。
*
「太后娘娘,當年我姐夫沈暉元為了救陛下,那可是豁出命去了,哪次不是九死一生,又怎麼會突然要謀反呢。我姐姐也是您看著長大的,如今她在獄中病逝,邵陽是她唯一的女兒,也是您最為疼愛的,每每帶在身邊,說她是大福之人,她可是無辜的啊。」
太后的寢殿內,一名美婦正跪在太后的身前,梨花帶雨看著讓人好不憐惜,眉眼間還與沈煙容有些相似。
「文二夫人,後宮不得幹政,您這樣只能讓太后她老人家為難啊。」太后身邊的嬤嬤為難的上前將人攙扶起來。
跪在地上的人不是別人,正是忠武王夫人方氏的嫡親妹妹方淑琴,也就是沈煙容的姨母,她早年嫁給了文國公嫡次子為妻,可惜一直無所出,對這個姐姐家的外甥女視如己出。
忠武王府突逢巨變,方淑琴和姐姐從小感情就好,忠武王府出事後方氏本來身體就虛,竟然直接就被去了,聽到這個消息,方淑琴當場便暈了過去。醒來後就不顧夫君和文國公府的意思,直奔太后寢宮,拼死也要救出姐姐唯一的女兒。
方淑琴還是哭,她嫁去國公府一直不受寵,只有姐姐一家寬慰她,她又如何能眼睜睜的看著這麼小的外甥女也跟著遭難。
又用力的磕了幾個響頭,「太后!您就當看在邵陽出生與陛下登基同一日的份上,也該饒邵陽一命啊!」
終於太后歎了一口氣,「看看皇帝忙完了沒有,忙完了就讓他來見哀家一面。」
方淑琴一聽太后心軟了,趕忙連連磕頭,「多謝太后多謝太后。」
而此刻張府後院,男主趙驛凱臉色莫測的背著手站著,「老師是說邵陽郡主被人救走了?那人還有可能是林清朔?」
趙驛凱喜歡張天城的女兒,為了能和他走近關係,兩人私下為了表示親昵都是以師徒相稱。
張天城一夜沒睡,此刻氣火攻心,嘴角都起了水泡,親自帶著人整個京城的搜查,卻一點線索都沒有,最為棘手的是,這件事還有林清朔在插手。
「雖然沒有證據證明是他救走了人,可當時他比我先一步趕到……」
趙驛凱面色不改,心中卻已經波瀾四起,這麼小小的一件事牽扯到林清朔,那可就完全的不同了,誰都知道他背後站著的可是他的父皇。
「那他沒看出什麼來吧?沒想到我的這位便宜舅舅,也學會多管閒事了。」
「暫時還沒有,就怕他會在陛下面前說些不該說的話。」
眼神一黯,讓他那副俊朗的面容都狠厲了許多,「老師不必擔憂,父皇這邊有我在,這些日子多虧了老師在,我才不至於失了主心骨。」
張天城抬了抬眼,注意到了他的臉色試探道:「一會你若是得了空,就去看看詩語吧,她為你擔憂了好幾日,茶飯不思的看著都清瘦了好些。」
聽到張詩語的名字,趙驛凱瞬間面色一改,眼裡的溫柔掩蓋不住語氣也變得和緩了許多,「我帶了她最愛的栗子糕,一會就去看她。」
張天城這才鬆了一口氣,自從大皇子失寵成了定局,好似壓在趙驛凱身上無形的負擔沒有了,也讓他露出了真面目,他竟然也開始在這個晚輩面前不敢大喘氣了。
此刻朝野因為謀反一案動盪不安,唯有林清朔還在書房清靜自在的看書,等到侍童阿和來低聲說了句什麼,才面目冷冽的點了點頭。
「大人,陛下已經將忠武王收押,暫不處決,至於邵陽郡主,目前還沒下落。」叫阿和的侍童悄悄的打量了一眼林清朔又道:「不過,方才得了消息,聽說忠武王夫人重病纏身,與昨兒病逝了。」
林清朔翻書的修長手指一頓,不知為何眼前竟然浮現出了那雙眼睛,淡定且堅韌,如果她知道了這個消息會難過嗎?
又想起今日在尚書房,陛下問他關於沈家家眷如何處置的時候,他竟然說了句罪不及妻兒的話。
若是放在以前,他是決計不會多管閒事的。
是因為婚事?還是覺得對沈家有虧欠?又或者僅僅是因為那雙眼睛……
手下翻書的動作快了一些。罷了,權當是他與沈家從今互不相欠了。
「我記得忠武王夫人姓方?」
「大人記性就是好,是吏部方尚書家的嫡長女,方老夫人得了消息就病倒了,聽說從昨日起方家就大門緊閉,也不知是真的不能見客還是怕受了牽連,可惜忠武王夫人如今連個收屍的人都沒有。」
「阿和,你今日的話太多了。」淡淡的聲音就如他的人一般,疏遠的讓人無法靠近,林清朔面色不改的又翻了一頁。
侍童吐了吐舌頭,還不是大人昨夜突然跑去了忠武王府,讓他以為大人很關心這件事,不然他才不會多這個嘴呢,怕林清朔看自己心煩,縮著脖子就要往外溜。
就聽見他略帶清冷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你去將忠武王夫人的屍首要來,好好安葬。」
「那,若是張大人不肯呢?」阿和眨了眨眼,他就知道自家大人看著高冷不好接觸,實際卻是個最善心不過的人了。
「就說是我林清朔要的,你問他,肯還是不肯。」