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番外三 ： 如果生命有輪回（3）

　　嬌嬌.小心的抱著那顆不小的、早就已經失去了生命氣息的鳳凰蛋， 顧不上冰冷的地面， 跌跌撞撞的邁著短腿，一頭栽到還滿身汙血的龍先生懷裡。

　　「爹、爹。」

　　失去了鱗片的庇護， 嬌嬌白嫩的皮膚染上了髒兮兮的血，但他卻沒之前那般嬌氣的喊疼， 只是用信任的目光望著龍先生， 用力想把懷裡的蛋往上抬。

　　「救……嗚……哥哥。」

　　他滿臉的淚， 脖子上還有一道深刻的青紫， 看起來很狼狽。

　　龍先生沉默的伸手，指尖含著一點光亮， 輕輕的點了點小龍崽的額頭。

　　「嗚……」嬌嬌只覺得一股平和的能量順著他的額頭， 減輕了他身上的疼痛， 但卻讓嬌嬌特別特別的困， 他耷拉著眼皮。

　　哪怕之前差點被龍先生掐死， 他也還是全心全意的信賴著他。

　　因為……

　　他不是別人。

　　是嬌嬌很愛的爹爹呀。

　　小龍崽睡著了，溫暖柔.軟的小身體靠在龍先生懷裡，兩隻白嫩的小手依舊緊緊抱著「哥哥」， 鼻子一皺一皺的， 顯然不太適應現在的龍先生身上腐朽的味道。

　　龍先生微垂著眼，盯著圍繞著在小龍崽柔.軟的小身體邊絲絲縷縷的時間氣流，漸漸暗淡下的燦金色瞳仁裡深藏著迷茫和掙扎。

　　他好想。

　　好想知道， 想知道下一世的他會過的如何。

　　但是……

　　他又不願知道。

　　他怕他會嫉妒， 會忍不住想要殺死這條誤入的龍崽， 剝奪「他」的快樂。

　　斷角散發著柔.軟的光， 龍先生到底是沒有忍住，低垂下頭，將斷角輕輕觸碰到了嬌嬌還很脆弱的小龍角上——

　　幾乎瞬間，原本黑暗的屋子便亮起了光。

　　作為嬌嬌的血親，在嬌嬌對他完全信賴不設防備的情況下，龍先生仿佛體會到了嬌嬌全部的情緒，看見了他破殼不到一年的龍生——

　　記憶的開始，是從已經不算很小了的龍蛋開始的。

　　嬌嬌被放在一個很溫暖的房間裡，隔著殼能勉強的感知到外面的世界。

　　雖然看不見，但卻因為血脈相連的關係，可以知道，身邊還有一個，和他差不多大的龍蛋。

　　每天都會有三個人來看他和另外一個龍蛋。

　　一個是有著很強大的氣息的龍，讓嬌嬌有點點害怕的同時又會覺得待在他身邊很安全。

　　一個是有著溫柔聲音的女人，她的手掌很溫暖，嬌嬌最喜歡她了。

　　還有一個，是偶爾會變得毛茸茸的東西，自稱他的哥哥，嬌嬌很奇怪。

　　漸漸的，龍蛋越來越大，嬌嬌感覺四肢都舒展不開，他好難受，想要出來了。

　　「哢擦」

　　破殼的聲音響起，嬌嬌聽到「哥哥」慘兮兮的叫聲，也忍受不住了，用小腦袋去頂，很快，眼前便一片亮。

　　雖然還是沒辦法睜開眼，但他聞到了很好吃的東西的味道。

　　順著本能，嬌嬌用力咬了一口大肥啾的脖子，聽到了一聲淒慘的啾叫。

　　等嬌嬌大了點，他才弄清了家裡的關係。

　　嬌嬌是一條非常非常幸福的小龍崽。

　　他有一個大陸最強的爹爹，有一個世界上最溫柔的娘親，有一個很好吃（？）很毛茸茸的哥哥，還有一個非常非常護著自己又很可愛的姐姐。

　　雖然嬌嬌一開始以為自己和他們長得一樣，都是有手有腿有漂亮臉蛋的！

　　但在一個午後，偶然爬到屋子裡，瞥見了娘親鏡子裡的自己的時候。

　　小龍崽還是沒忍住哭了。

　　他好醜！

　　看到這一段的記憶，龍先生忍不住笑了。

　　鏡子裡的小龍崽可不就是很醜嗎？

　　和他兒時幾乎一模一樣的長相，斑斑駁駁的鱗片，小小的龍角和白色耳朵，混雜在一起，加上藏著的小小的第五爪，真的很難看了。

　　嗯……

　　哭起來更難看了。

　　難得有微光的房間裡是龍先生略帶沙啞的笑聲，聽起來十分滲人。

　　他啊，來到這個「墳墓」裡有多久了？他不記得了，有多久沒有笑過了呢？他……也不太記得了。

　　只是，嬌嬌記憶裡的那幾個人，卻沒有笑話他。

　　他們溫柔又很耐心的親.吻他醜兮兮的鱗片，用最直白的方式告訴他，他很好看，他們很愛他。

　　「嬌嬌。」牧彎彎的聲音落在龍崽的頭頂，小龍崽卻傷心的不願意抬頭看她。

　　「他」的夫人，好像有些無奈，伸手揉了揉小龍崽的耳朵，龍先生覺得，自己的耳朵好像也有點癢了，似如清風拂過。

　　「你看你爹爹現在很英俊，他以前，也很醜呢。」牧彎彎說，聲音裡是一些繾綣情愫，「娘親第一次見到他時，你爹爹呀……」

　　女人的聲音頓了頓，似乎是在回憶，她說的很慢，很慢，「他臉上可都是猙獰的疤痕，角和尾巴都還是斷的，比嬌嬌現在的樣子醜多啦。」

　　「而且娘親偷偷告訴嬌嬌，你爹爹小的時候，還偷偷把靈雞蛋當做龍蛋來孵呢~他還從妖族把你哥哥搶過來了，比你還喜歡哭。」

　　她的聲音很輕，卻穿越了時光，落在了他的耳側。

　　「但是呢。」

　　「娘親還是很愛他，就算他一直都是那副模樣，娘親也不會嫌棄他的。」女人彎腰在嬌嬌的小龍角上落下了一個吻，龍先生能看見她垂在鬢邊的黑髮，「娘親也很愛嬌嬌。」

　　龍先生突然覺得自己眼眶有點酸澀，靠著冰冷陰暗的角落，視線中嬌嬌記憶裡的畫面灑滿了陽光，是一個非常非常幸福的下午。

　　唇邊緩緩溢出汙血，龍先生伸出手指摸了摸自己的面頰。

　　崎嶇不平，到處都是難看的印記。

　　他輕輕閉上了眼睛，唇角不受控制的微微彎起。

　　在已經不可逆轉的生命盡頭，體內早已腐朽，他卻好像有些如釋重負的笑了，連他自己都不知道他在笑些什麼。

　　嬌嬌的記憶很短，卻已經足夠溫暖了。

　　等到光屁屁睡著的小龍崽醒來，卻發現房間已經變了樣。

　　咦，好像變乾淨變亮了。

　　他坐了起來，看見之前聞起來有點臭臭的爹爹也變的很乾淨了。

　　爹爹坐在他身邊，朝他伸出手，「嬌嬌，過來。」

　　他一說話，嬌嬌便四肢並用的趕緊爬到爹爹身邊，用胖胖的小手去碰龍先生的大掌，「爹、爹爹。」

　　「呼呼~」嬌嬌用力吹了吹龍先生之前沾滿了血的手，「不、不疼。」

　　娘親說，摔痛了，呼呼就不會疼了。

　　嬌嬌還記得爹爹之前流血了，現在好些了嗎？

　　龍先生面無表情的戳了戳小包子軟軟的小肚子，然後又捏了捏嬌嬌的嫩.嫩的臉。

　　嬌嬌把頭埋在他懷裡，不想被掐。

　　龍先生輕輕笑了一聲，又捏了捏他的小龍角，望著凝聚在他周圍，越發稀薄的時間氣流，微微擰緊了眉。

　　最多再過兩天，這個突然出現的小龍崽，便再也沒辦法回到他自己的世界了。

　　嬌嬌是因為時空錯亂，意外來到了他的身邊，如果他不把他送回去，那麼，等待嬌嬌的命運，便是陪伴在行將就木，渾身腐朽的他身邊。

　　就算他還有一些丹藥和食物，也最多活不過五年了。

　　等到他死後，就算他留下了許多寶物，同他幼時一般的嬌嬌，也許也不會幸福。

　　但是他……

　　他不想送他走。

　　「嬌嬌喜歡爹爹麼？」龍先生低下頭，抵著小崽子的額頭，不知為何要這樣問。

　　「嗯！」

　　毫無疑問是肯定的回答，嬌嬌還附贈了爹爹一大口親親，糊了他一臉口水。

　　龍先生心口酸澀，收緊了手臂，把懷裡的龍崽抱得緊了點。

　　嬌嬌不明所以，但還是開心的抱緊了老父親的脖子^v^~

　　等新奇的踩著爹爹的肩膀玩夠了，嬌嬌就開始找哥哥找姐姐了，之前那顆死掉的鳳凰蛋被龍先生收了起來，嬌嬌沒找到，但他好像鬆了一口氣，接著便又來找姐姐和娘親。

　　這次沒找到，他就開始哭，龍先生怎麼哄都不行，渾身的衣服都被哭濕了，最後龍先生不得不撒謊說娘親正帶著姐姐和哥哥，在另外一個地方給嬌嬌準備驚喜，很快就會回來，嬌嬌才沒繼續哭。

　　等到晚上，嬌嬌有點情緒低落的和龍先生一起吃了一頓不怎麼好吃的晚飯，嬌嬌有點點嫌棄。

　　晚飯後，嬌嬌終於把圓珠找到了，特地咬碎了外面的殼，把裡面淺色的丹藥遞到了龍先生嘴邊，「吃、吃！」

　　龍先生眸光閃了閃，順著龍崽的意，把丹藥吞了下去。

　　腐朽的體內感知到這一絲純粹的能量，一點點溫暖著他的心口。

　　這就是，他未來的夫人，煉製的丹藥麼？

　　真的很溫暖。

　　等龍先生回過神來，嬌嬌已經趴在他懷裡睡著了，他身上的時間氣流更加稀薄，就像散在龍先生體內，漸漸失去功效的丹藥一般。

　　眼底滿是掙扎，龍先生抱著嬌嬌坐在冰棺上，房間又暗淡了下來，寂靜的黑夜裡只有一雙劇烈震顫的燦金色瞳仁，不知過了多久，龍先生到底還是下了決定。

　　他彎下腰，輕輕吻了吻嬌嬌的額頭，「嬌嬌。」

　　小龍崽嘟囔了一聲，被愈發強烈的光線刺的緩緩睜開了眼睛，他本想抱怨爹爹吵他，卻發現發光的好像是自己。

　　嬌嬌張大了嘴想要說話，卻發現自己沒有辦法發出聲音，他視線裡的爹爹看起來有些可怕，但爹爹看向自己的視線卻是溫柔的。

　　嬌嬌看見有什麼晶瑩的液體順著爹爹的眼眶，打在了嬌嬌的臉上，他聽見爹爹說，「再見。」

　　不，嬌嬌不想離開爹爹。

　　嬌嬌用力掙扎了，伸出小手想要抓住龍先生，卻還是離他越來越遠了。

　　慢慢的，消失在了龍先生的視線裡。

　　屋子又陷入了一如往常的死寂，龍先生的身體徹底承受不住開始崩塌，他跌坐在冰棺裡，眼裡卻再也無法克制的湧出狼狽的淚來。

　　他好羡慕，下一世的自己。

　　生命漸漸流逝，龍先生躺在冰棺裡，許下了他這一世，唯一的一個願望——

　　他很想、很想遇見她。

　　很想……

　　屋子裡的生命氣息消失了，但卻有什麼東西，飛越了時間和世界，像一顆星星，落在了孤兒院裡蜷縮著發著低燒的牧彎彎身上，如同冥冥之中的注定。

　　……

　　「爹爹！」

　　嬌嬌終於能說話的時候，龍先生似乎早有所察，帶著牧彎彎回來了。

　　龍先生一把將哭喊著的光屁.股龍崽抱在了懷裡，親了親他的面頰，「嬌嬌。」

　　「嬌、嬌嬌！」甜甜和萌萌也出來了，新奇的看著化形了的弟弟。

　　牧彎彎擦去發現兒子丟了後急出的眼淚，走上前，捏了捏小胖子的臉，「嬌嬌，去哪兒了，怎麼回來就化形了呢？」

　　「嗚嗚嗚娘親！！」

　　牧彎彎拍了拍嬌嬌的屁屁，「和你爹爹小時候長得一樣呢，」

　　她說完就覺得好像說漏了嘴，瞥了一眼龍先生，對上他含笑的目光，默默移開視線，繼續擼兒子腦門上的毛絨耳朵了。

　　龍先生緊了緊懷裡的龍崽，微微垂下了眼——

　　傳承之地三百年，他早已見識過沒有遇見過夫人的上一世，那條默默死亡的、一生失敗的龍，在生命的盡頭，等來了他們的寶貝。