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5章 九十五條龍

　　「是什麼？」

　　牧彎彎懷疑自己聽錯了，又問了一句。

　　龍先生這下有點兒不好意思了， 但還是小聲的說， 「是蛋的意思。」

　　牧彎彎：「........」

　　「應該是什麼人的蛋的意思吧？」龍先生略思考了一下， 認真的根據牧彎彎剛剛的提示，做了一下閱讀理解。

　　看他這樣的認真， 牧彎彎也思考了起來——

　　如果這個洞穴的主人叫混沌的話，那麼連起來的話，就是「混沌的蛋的意思？」

　　還是「混沌是顆蛋的意思？」

　　牧彎彎沉思了片刻，感受手上穿來了一道不大的拉力，「夫人。」

　　這條彆扭龍越發張狂的輕輕捏了捏她的手， 「去睡覺。」

　　他可不想再繼續說這個石壁上的內容了， 萬一， 夫人拆穿了他不認識怎麼辦？

　　但怕什麼來什麼自古是萬年不變的定律，龍先生下一刻就聽到他的小夫人問，「龍先生， 你說的認識的兩個字是什麼？」

　　龍有點慌、龍沉默了一秒。

　　龍自以為表情冷酷，聲音淡漠， 「你、你先說。」

　　牧彎彎：「.......」

　　「是混沌。」牧彎彎話音落下， 就覺得原本握著自己手的輕柔的力道陡然變大了， 讓她有一點點疼。

　　但很快，那龍就鬆開了手，在微弱的光下， 牧彎彎只看見了一道蒼白的影子。

　　很快， 微弱的光也消失了， 牧彎彎什麼都看不見了。

　　「怎麼了？」她說完，剛剛被捏的有點疼的手就被輕輕拉了起來，上面傳來溫熱柔.軟的觸感。

　　龍先生親了親她的指尖，聲音難過又愧疚，「疼麼？」

　　「一點也不疼。」牧彎彎大概猜到了一些，伸出另外一隻手握緊了他的，然後摸黑往前走，直到抵到他的胸口，「龍先生，混沌是你認識的人嗎？」

　　等了一會兒，龍先生沒有說話，牧彎彎剛想岔開話題，就聽他說，「嗯。」

　　「混沌，應該是一頭魔物。」

　　一頭，從來沒有承認過是他父親的魔物。

　　牧彎彎從來沒聽到過龍先生用這樣難過的語氣說話，心裡一痛，她和他十指相扣，小心的呵護著他的情緒，「嗯，那一定是一頭很好的魔物。」

　　眼底落下一點兒暖意，龍先生把人圈在了懷裡。

　　他安靜的抱了她一會兒，沒忍住親了親她的面頰，「你想知道麼？」

　　牧彎彎搖搖頭，「不想，我有點累了。」

　　不用他說，其實牧彎彎都能猜到一些，但他們已經一起經歷了那麼多事，但他從來沒有這樣難過。

　　如果再說一遍，一定不是什麼愉快的記憶。

　　她說完，乾脆推開了龍，從芥子空間裡拿出來了一張已經很舊很舊快要塌了的木床，又拿了被子鋪好，拉著他坐在床邊。

　　牧彎彎把一個枕頭塞到他懷裡，「我在這裡睡。」

　　「好。」龍先生撫了撫她的面頰，黑夜裡，他能看清她的表情。

　　沒有任何的勉強，也沒有任何的不悅。

　　她單手抱著枕頭，另一隻手緊緊拉著他，只要他輕輕動了動手指，她就會立刻擔心的睜開眼睛茫然的尋找他的身影。

　　就好像、

　　他是她最珍惜的寶物。

　　這個認知讓他心底滾燙，眼底滿是平日裡壓抑著的不敢在她面前暴露出的佔有欲。

　　他啊，現在已經不是孤單的一條龍了。

　　如果混沌知道，會開心嗎？

　　龍先生的耳朵抖了抖，關於那頭魔物，他的認知太少啦。

　　還是一條小龍時的記憶在這些年漂泊流浪的日子裡漸漸淡去，即便那頭魔物很醜，他也快要記不清他的樣子了。

　　他只記得他渾身遍佈深黑色的鱗片，頭上四隻醜醜的角。

　　和他說，「你是一條龍」的時候，表情很嚴肅。

　　石壁上的話，如果是那頭魔物留下來的，應該是一個很不算溫柔的意思吧？

　　不知道為什麼，他覺得很難過，好像他快要失去什麼重要的東西了。

　　時間漸漸的變的很晚，牧彎彎捏著他的手也鬆了許多。

　　她太累了，已經睡著了。

　　把懷裡的枕頭放好，龍先生輕手輕腳的換了動作。

　　於是睡得很香的彎彎又做了個噩夢，夢見自己變成了一隻弱小無助的貓，被惡龍追殺，不僅被咬住了命運的後脖頸，還被狠狠掐住了毛茸茸的腰。

　　總之就是，很不舒服。

　　掙扎了兩下，面上又落下什麼冰涼的東西，有點像惡龍的眼淚。

　　她就又不掙扎了，像無聲的安慰身後的惡龍不要哭。

　　惡龍鼻音很重，但還是慢慢的，不流眼淚了。

　　石壁上，被刻下的印記還很清晰，而巫族被囚禁著，近乎失去意識的混沌，也難得的在好像快要疲憊到瀕臨崩潰的時候，做了一個讓他輕鬆一些的夢——

　　那是一個幾乎沒有什麼光亮的天氣，化成魔物藏在深淵裡渡過了幾十年的他和一個馭海妖的魔物換了班，肆意在深海裡遊蕩。

　　混沌生來帶著傳承記憶，也可以靠近一些大陸的險地，那裡偶爾會掉落下一些對他來說還算滋補的混沌氣息。

　　這一次，他也只是想來找點「食物。」

　　但是，他養了那麼久的混沌氣息怎麼一點點都沒了？

　　混沌眯了眯銅鈴般的眼，快速遊到了破碎了一小半的大陸邊緣。

　　在溝.壑縱橫和一片空間破碎的波蕩之中，他看見了一顆蛋。

　　一顆，小小的，上面裂開了點點紋路的，殼是金色的龍蛋。

　　混沌低低罵了一聲，看見周圍產生的零星的混沌氣流全都順著那點兒裂開的縫被裡面的小傢伙吸收了，氣的鬍子都歪了。

　　倒是一個生命力很強的小傢伙，在這樣破碎的空間中，還能這樣活著。

　　混沌摸了摸下巴，「不管了，我要把你撿回去，然後吃掉。」

　　他說著齜了齜獠牙，兇神惡煞的把蛋撈了回去。

　　從搖搖欲墜，快要跌落空間碎片的位置。

　　但是回去的話，就要和魔物一起吃了，混沌摸了摸肚子，他乾脆坐在了原地，暴力的伸出爪子去敲那顆蛋。

　　他的爪子很鋒利，蛋上的縫隙越來越大，就在他準備用力敲下去的時候，裡面傳來了小小的聲音。

　　好像是那個還沒完全成型的小傢伙，對生的渴望。

　　爪子沒能敲下去，反倒倒貼了很多很多的混沌真靈用來給他補殼。

　　混沌很生氣，鱗片倒是開心的張開了。

　　後來、後來發生了什麼來著？

　　被吸食，快要失去意識的混沌四隻角已經斷了兩隻，他看起來像是一隻很普通的羊角魔物了。

　　他意識有點模糊了，他老了，只能回憶起一點點了，對了——

　　他在自己手下的領地，尋了一處海石鑿開，把那顆龍蛋放了進去。

　　那段時間他剛剛學會記錄，還刻了一行字呢。

　　「混沌，在一個天氣很好的日子，撿到了一顆很漂亮的龍蛋。」

　　夢有點太長了，他似乎看見了那條才一米長的小龍崽。

　　「要崩潰了嗎。」巫堯站在關押著混沌的地方，看著面前蒼老的魔物，他的鱗片已經是花白的了，角也從之前泛著淡淡的金光到現在只剩下一層脆弱的空殼了。

　　「畢竟誕生才幾十年就被我們抓來了，能撐到現在應該已經算是很有執念了。」巫堯感受著從身體內漸漸彌漫上的強大能量，看著面前儘管蒼老卻依舊巨大的混沌獸。

　　混沌抬了抬眼皮，感覺自己已經快要死了，他倒是不擔心死了之後的事情。

　　傳承記憶告訴他，混沌天地孕育，實力弱，但一身靈魂珍貴，等到快死了，身體回回歸混沌，等到下一次誕生。

　　他死後百年，就會有新的混沌誕生，只是，那時候的混沌，已經不會再和他有什麼關係了。

　　每一頭混沌的命，都是他們自己過出來的。

　　意識漸漸清晰，混沌好像看見了那頭嗷嗚叫著的小龍，被別的魔物欺負咬掉了鱗片，他很傷心，變成了很小很小的孩子，哭著問他。

　　「我是一頭魔物嗎？」

　　那時他很嚴肅的對他說，「你是一條龍。」

　　「可是，我很弱。」

　　混沌看見他亮起來的雙眼，沒來得及說下一句話，就被換班的魔物喊走了。

　　他再也沒機會對他說——

　　是天地間，你是天地間，唯一一條五爪金龍。

　　是很珍貴很珍貴，很厲害很厲害的龍。

　　不要自卑，下次有人罵你，你就告訴我，我們一起打回去。

　　再後來啊。

　　從那些喜歡在他面前自言自語的巫族口中，他知道，小龍長大了，成了君上。後來，太衝動了，為了救他落到這幅田地。

　　混沌真想打他一頓。

　　再後來，聽說他還有了一個不嫌棄他的小夫人。

　　以後都不會再孤單了吧？

　　真是。

　　「太好啦。」

　　混沌闔上了巨大的眼，身上漸漸脫落下的白色的鱗片，落在地上化成星星點點的混沌氣流。

　　巫堯先是震驚，轉瞬化作狂喜。

　　在混沌獸死亡前，身體居然還會化成混沌氣流！

　　巫堯想要將混沌氣流全都融進體內，但那些氣流卻好像有意識一樣，懸浮在混沌的身邊，好像在守護他最後的體面。

　　混沌的核碎了，慢慢的閉上了眼，角和鱗片化成的氣流撕開了空間，連同他急速弱下的身體，一起消失在了巫堯眼裡。

　　「操？」到嘴的鴨子飛了，巫堯憤怒的快氣瘋了，他猙獰扭曲著面孔，渾身蠱毒爆開，飛濺到囚籠上。