16. 三美的學費

　　第二天，柳順柳濤一人一輛自行車帶著三美和柳老頭去趕集，三美抱著個竹籃子，裡邊是用小被子蓋的鹵豬肝。知道三美他們要趕集賣錢，楊奶奶一晚上沒讓鍋涼了，時不時的起來看看，經都忘了念。

　　年底的寧縣大集人山人海，柳老頭在離賣滷味的那條街不遠的地方讓柳順停下，給了兩塊錢讓他們三個玩去。等他們在集上慢慢的轉了一圈回來，柳老頭已經賣完了，正在路口抽煙。看到他們，柳老頭指揮著往回走。柳順忍不住問「爺爺，怎麼這麼快就賣光了，賺錢了沒，你別賠本賺吆喝。」「賣完了，別人兩塊五一斤，我兩塊三賣的，回去就算帳，我還給你們買了點好吃的。」

　　回到家一算帳，除掉王芳給的買豬肝的錢，賺了將近二十塊錢。三美對柳老頭都有點崇拜了，「爺，我發現沒你賣不掉的東西。」柳老頭被這馬屁拍的舒服，「寧縣大集那幾條街我每年不知道轉多少遍，什麼地方賣什麼東西我閉著眼都找得到。再說，三美鹵的東西的確是好，我們以後打聽打聽，飯店要是能收，我們就接著鹵，這樣就省力氣了。」

　　三美把錢數了數，交給柳老頭，「再鹵到哪裡弄豬肝去啊，今天順哥把村裡的豬肝都買了。」「那換著樣鹵，沒了豬肝，還有別的呢。三美，你那方子可藏好了，我們可指著這個賺錢呢。」柳濤興奮的眼睛晶晶亮，「爺，等攢夠了錢給你買個收音機，我今天在寧縣看到了，一截電池能響很長時間呢。」

　　「知道孝順了啊，好孫子。三美，你看看鹵點別的要不要調方子。柳濤，你給三美跑腿，順子你去鎮上問問有沒有什麼公家單位賣生豬肝。」柳老頭指揮三個孩子團團轉，「三美管賬，今年爺爺領你們過個好年。」

　　楊大新和一美回家的時候是臘月二十八，家裡只有楊奶奶一個人。三美跟著柳老頭去賺最後一票。楊大新看著家裡的鍋碗瓢盆，擺的像個屠宰場，心裡一陣陣的發堵。一美捏著鼻子：「奶奶，家裡怎麼這樣啊，多髒，過年也不收拾收拾。」

　　楊奶奶本來挺高興，柳老頭昨天分給她十塊錢，感謝她的支持。聽到大孫女嫌家裡不乾淨，心裡來氣了，「這不等著你回來收拾麼，家裡人不是老的就是小的，你看哪個能幹活」。一美被頂了一句，心裡不舒服，跟楊大新說：「爸爸，我去大舅姥家玩去，都半年沒見了。」

　　楊大新點點頭，跟楊奶奶說：「媽，一美學習學的累，期末考了個班級前五名，讓她玩去吧。三美呢，怎麼沒在家。」「你就一美一個孩子吧，前五名怎麼了，很了不起麼。三美考了年級第二，全年級六個班，幾百號人呢。班主任來家裡好幾趟了，每次來每次誇。大新，你不能眼裡只有一美。」楊大新對後面的話當沒聽到，「三美考的這麼好啊，下午我去袁老師家，專門問問三美的情況」。楊奶奶的氣消了點，「三美跟著柳老頭他們趕集去了，去賣鹵的豬肝。」

　　「怎麼不在自己家弄，看家裡髒的。」「這不是王芳開醫務室麼，打針吃藥的地方弄這些不乾淨不好。我們家在村邊上，院子大，弄點柴火也方便。也不白用，昨天還給了十塊錢。你一個月工資不才26塊麼，這些錢給三美交學費。」楊大新這才不說話了。

　　中午一美在柳東平家吃午飯，楊大新匆匆吃了兩口，騎上車去三美的班主任家。三美回到家的時候天將近傍晚，兜裡裝著柳老頭給她的分紅，賣鹵貨賺的錢三美分一半，剩下的一半柳老頭爺孫三個分，柳順柳濤一人五塊錢。柳濤有些不高興，他想四個人平分，一人十塊。三美有些不好意思，等柳老頭攆走了倆孫子，三美想還給他十塊。柳老頭沒要，「三美，人多了就這樣。別往心裡去，柳濤幹的還沒柳順多，分這麼多已經不錯了，趕緊回家。」

　　柳順在回去的路上罵弟弟：「你心裡一點數沒有啊，爺爺是想給三美弄點學費，你看三美身上穿的，什麼時候有件新衣服。楊大新眼裡只有一美，三美隻撿剩下的。今年的學費又漲了，一美上的是重點初中，過了年考上高中，花銷一多，楊大新供不起，三美初中都不一定有錢念。」

　　「不能吧，三美學習那麼好，比一美聰明多了，他爸爸怎麼著都是老師，不能這麼幹吧。」柳濤有些不相信。

　　「哼，三美他爸那人，不讓他當小學校長就對了。到時候你看吧，一美和三美比，他肯定拼命的供一美，從小他眼裡就沒看到過老三。」

　　「那三美怎麼辦，不讓上就不上了麼，那多可惜。」

　　「別看她年齡小，三美比你有數多了，我看她在家裡翻一美初二的書呢。」

　　柳濤嚇了一跳，「三美還想跳級啊，這不成了神童了麼」。

　　「這招還是爺爺給她出的呢，別跟人說啊，心裡有數就行。你過了年就跟著三美念書，我看老師教還不如三美教你對路。好好學，說不定咱家還能出個高中生呢。」

　　「三美要跳一級就直接讀初三了，我讀初二怎麼跟著讀啊。」

　　「笨蛋，她讀初三，更能教你了，和你一級都能給你弄個獎狀，高你一級指揮你考個高中也不是沒可能，咱媽可盼著呢。也就是你運氣好，我要晚上兩年可能也能蹭個高中。」柳順指點自己弟弟，「別計較那點錢，三美從小和我們玩，咱大娘家的孩子都沒她親近。你也長點心，她的日子不好過。你看看一美吃啥穿啥，李美那個忘恩負義的，還是親姐姐，在一個學校裡都不知道照顧一下妹妹，就知道臭顯擺。」

　　柳順還沒從三美要跳級的消息裡回過神來，「三美真厲害，到時候可能考大學呢。放心吧哥，以後我給咱媽要的錢都存起來給三美交學費。」

　　等天快黑的時候，一美和楊大新都回到家。楊大新很高興，看著三美笑：「三美，今天你們班主任表揚你了，爸爸臉上有光啊。一美，老三這次期末考考了年級第二，厲害吧」。一美聽了，瞪大了眼，轉頭高興的對三美說，「三兒，真的啊，你那腦子怎麼長的，這麼聰明，我天天點燈熬油的才考個全班第五名。」「一美也很好，重點班的競爭大著呢，能考第五也不必三美差。」說著楊大新安慰道。

　　年二十九，家裡的幾個人開始掃屋貼窗花。由於兩個孩子考得不錯，楊大新的心情也很好。初一，一美三美給長輩拜年，一美穿的是爸爸買的紅棉襖，樣式很新，穿在身上人比花嬌。三美穿的是王芳送來的一件新衫，是為了感謝她輔導柳濤專門做的，也是紅色的，穿身上喜氣洋洋。一美現在對小姑娘穿的用的關心起來，在旁邊看著三美的臉說：「三兒，夏天的時候出門帶個帽子，可能白點。」

　　楊奶奶聽著笑，「三美的黑是天生的，捂不白，不過也不怕曬黑，因為已經夠黑了。」說的一美咯咯笑，「注意點准沒錯，人白點穿衣服也好看，你看你黑的，張開嘴就看見牙白了」。氣的三美錘她。楊大新在旁邊插話，「對，我們家三美最健康了。」

　　等一美和三美拜完年，就看到二美站在院子裡，身上穿一件粉紅色的呢子外套，滿臉的淚。一美本來看到二美很高興的，被一旁的三美扯著站住，抬頭看到楊大新陰沉著臉，兩人趕緊回屋。二美在後面抽泣著跟楊大新說話，

　　「爸，你把姐姐和三美留在家裡，就把我趕走了，公平不公平。你看，過了年我就來給你拜年，一美和三美哪個記得給媽媽拜年。你眼裡就只有一美和三美，把我這個二美放哪裡了，不都是爸的女兒麼，憑什麼帶我走。」

　　楊奶奶在一旁給她解釋，「二美，你來拜年你爸多高興啊，他嘴上不說，心裡很想你的」。「想我，怎麼想我了，一美三美過年就是新衫新襪，我就什麼都沒有」。一美氣不過，「二美，你怎麼這麼不講理，你過年穿的是舊的麼。」

　　「那怎麼一樣，你們的都是爸爸買的，爸爸給我買過麼？我穿的再好，也不是爸爸買的。學費也一樣，你給一美三美交，也得給我交，不拿學費我就不走。」楊奶奶在一邊淚都下來了，「二美，你怎麼能這樣想呢，你也不小了，你爸爸以前多疼你你也不是不知道。你媽走的時候把家裡錢都帶走了，你再來給你爸要學費，你讓三美怎麼辦。」

　　「我不管，不給學費我就不走。一美上了重點初中，我就上個普通初中，憑什麼我就低一級。」楊大新哄她，「當時考試的時候你們倆可是一塊考得，你自己考不上怨誰。」

　　「那三美呢，沒有你給她交學費，買輔導書，她怎麼可能考那麼好。現在別人都把她誇上天了，說你每天都給她輔導才這樣的。為什麼隻漏下我一個，要輔導也要一起輔導。」

　　「二美，你不能不講理，爸爸要上班，半年才回來一次，怎麼給她輔導啊，她考得好是她聰明。」

　　「我不管，反正別人都說是你輔導的好，你管了一美和三美就得管我。我別的不要，就要學費。不只這個學期，每個學期我都要，不給我就在這裡哭，讓全柳花泊的人都看看你這個爸爸怎麼虐待自己的孩子的。」

　　楊大新沒辦法，只能把學費給她，「行，給你學費，你要再學不好，可不能怨我了」。楊奶奶在一邊急了，「孩子爸，他們家就一個孩子，怎麼會沒錢交學費，就這是趙秀梅在後面挑的，她就不想讓你好過。你把學費給了二美，三美怎麼辦。」一邊說一邊奪二美手裡的錢。二美撲通一聲跪地上了，哭道：「奶奶，我的親奶奶，我也是你孫女，你不能只顧三美不顧我啊」。

　　楊奶奶順手拿起笤箸，劈頭蓋臉的就打二美，「你這個壞孩子，你走，你走，別叫我奶奶，你怎麼變成這樣了」。二美一邊閃躲一邊衝楊大新喊，「你還要給我複習，老師說了，三美考好成績就是複習的好。」

　　一邊的三美什麼話沒說，抄起牆邊上的一根棍子，一使勁敲在二美的背上，「邦」地一聲，二美被打的忘了哭，「滾，我就是學習比你好怎麼了，有能耐你也考。」三美瞪著她，「你要是再敢登這個家門，來一次我打一次，不信你就試試看。」二美嗷一嗓子哭出來，起來要打三美，一美上來擋著三美，推二美走：「你走你走，你不是我妹妹了。」

　　二美差點被推一個跟頭，喊楊大新：「爸爸，你也不管管，他們倆合夥欺負我。」還沒說完，三美的棍子又來了，「你現在姓李，這家姓楊，你不走是不，不走就打你走。」二美嚇的也不敢哭了，轉身就跑，「黑三，你記住，從今天起你就不是我妹妹。等著，我不能讓你白打了我。」

　　「我等著你，看你能把我怎麼辦，拉不出屎來怨茅房，你也就這麼大的能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