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6章 孽緣不淺

　八年後。

　將一個人徹底的忘記需要多長時間？八年夠不夠？對於有些人來說，足夠了。但對於一少部分人來說，仍是遙不可及。

　首都機場中，人群庸庸碌碌。季昀剛從軍區回來開會回來，便直接趕到機場接機。

　廣播中播報著，從美國洛杉磯飛來的航班已經落地，季昀站在出口處等待，等遊客都走的差不多了，他等待的人才出現在視野之中。

　率先走出的是助理，一身筆挺的西裝，推著行李車，手中握著手機，不停的講著電話，似乎在有條不紊的安排著什麼盥。

　隨後，季如風才走出來，一身純黑色手工西裝，顯得他的身姿更筆挺修長。只是，俊顏微冷，八年的時間，在他身上沉積下了成熟與穩重。

　“如風。”季昀走上前，伸出手臂，給了他一個擁抱。

　季如風象徵性的回抱了下，深邃分明的輪廓稍稍有了一絲笑意。“讓季參謀長親自來接，我真是受寵若驚。瀘”

　“少打趣我。”季昀笑著回答，握緊拳頭在他胸口捶了下。“當年你小子臨陣脫逃，爺爺發了好大的脾氣，然後二話不說直接將我丟進了部隊。你看看，我曬黑了多少。”

　季如風笑而不語，轉身對一旁的助理吩咐道，“你先回酒店。”

　“是，季總。”助理恭敬的點頭，推著行李車離開。

　季昀親自開車載著季如風，他坐在副駕駛的位置上，並沒有閒著，低頭翻看著手中的財務報表。

　季昀側頭看了他一眼，唇角含著笑，“公司不是已經在美國納斯達克州上市了嗎，既然回國了就該好好休息一下，你和當年的三叔還真像，掙多少錢才算夠？”

　季如風翻開報表的手一頓，抬眸，溫笑，“我回國是因為有一個併購案，可不是回來玩兒的。”

　“還不打算回國定居？你覺得這次回來，三叔和三嬸還會放你走？”季昀哼哼了聲，愜意的吹著口哨。

　季如風沉默不語，繼續低頭分析數據。目前來講，錢對於他來說無異於一個數字而已，但除了賺錢，他不知道自己還有什麼事情可做。

　男人在這個世界上，能用來實現自我價值的，無異於兩樣東西，一個是錢，另一個是愛情。八年前和陸語瑤那一場戀愛，可謂是傷筋動骨。或許是傷的太深了，他開始從內心牴觸這種叫做.愛情的東西，所以，他選擇用金錢來實現他的人生價值。

　這八年以來，他一直遵守著承諾，每晚固定時間給展顏打電話，每年春節當天回家陪父母過年，第二天便乘坐飛機離開，不見任何人，連陸老爺子都八年沒見過這個長孫了。只在老爺子生日的時候，季如風會像征性的打電話問候一下。

　當年與父親的約定，他一一兌現著，只剩下最後一條，三十歲之前結婚生子。他一向言出必行，如果真拖到那一天，他會找一個看著並不怎麼討厭的女人結婚生孩子，他的任務也算是完成了。

　“我回去換套衣服，晚上給你開個歡迎會。”季昀低頭掃了眼身上的軍裝，總不能穿這套衣服去混夜場吧，搞不清狀況的還以為突擊檢查呢。

　“不用了，我晚上約了客戶談併購的事。”季如風一本正經的說道。

　“沒問題，你談你的聲音，我在一旁等著你，你什麼時候談完了，我們什麼時候去慶祝，保證不影響季總賺錢。”季昀也板著臉，一臉認真的神情。他對付季如風，還是很有一套的。

　季如風墨眸微眯著，沉默半響後，撥通了助理的電話，“幫我把晚上的預約取消，改在明天終於。”

　“回京之後住在哪兒？是酒店，還是原先的公寓？”季昀又問。

　“萬乘大酒店頂層總統套，有事可以來找我。”季如風語氣平淡的回答。那棟公寓，早已是他的禁忌，此生都不會踏足。

　季昀約了一群發小在一間私人會所給季如風接風，這間會所本質上與酒吧沒什麼差異，但唯一的區別就是這裡只招待有錢人。

　季如風和季昀走在最前面，如同眾星捧月般被一群人圍在中間。季昀和他們打成一片，談笑風生。季如風話不多，只在被問到的時候，偶爾回上一兩句。

　他們沒選在包間，包間太悶，坐在大堂反而熱鬧許多。因為是週末的緣故，會所的人不少，許多大公司的金領選在這裡聚會。

　在他們鄰桌，是一家事務所的律師聚會，似乎歡迎新同志的加入。

　季昀他們玩兒的很h，季如風百無聊賴，出去打了個電話，回來的時候，只聽見鄰桌的人正在起鬨，似乎在玩兒真心話大冒險，然後只見一個女孩走上台，站在了追光燈下，瞬間成為了全場的焦點。

　而從她站在台上的那一刻開始，季如風的目光便沒有離開過她身上。他沒有回到座位，而是半靠在一旁的大理石柱上，隨手點燃了一根菸，火光在兩指間忽明忽滅。

　音樂聲在酒吧內響起，是一首很老的歌曲《後來》。

　女孩的嗓音清澈而平淡，帶著淡淡的傷感，又有一點懷舊，很適合這首歌。

　“後來，我總算學會了如何去愛，可惜你早已遠去，消失在人海，後來，終於在眼淚中明白，有些人一旦錯過就不在。梔子花白花瓣，落在我藍色百褶裙上，愛你，你輕聲說，我低下頭聞見一陣芬芳，那個永恆的夜晚，十七歲仲夏，你吻我的那個夜晚，讓我往後的時光，每當有感嘆，總想起當天的星光，那時候的愛情，為什麼就能那樣簡單，而又是為什麼人年少時，一定要讓深愛的人受傷，在這相似的深夜裡，你是否一樣，也在靜靜追悔感傷，如果當時我們能不那麼倔強，現在也不那麼遺憾。你都如何回憶我，帶著笑或是很沉默，這些年來有沒有人能讓你不寂寞。永遠不會再重來，有一個男孩愛著那個女孩……”

　季如風挺直的脊背靠在大理石柱上，靜靜的吸菸，唇角卻冷冷的揚著，含著一抹微嘲的笑。

　呵，真是人生何處不相逢，他剛回國，就遇見了她。這樣的場合，唱著這樣一首憂傷懷舊的歌。他們之間，還真是孽緣不淺。

　她唱這首歌是什麼意思？這是後悔？還是想要緬懷過去呢？如果他的消息不錯的話，陸語瑤已經有未婚夫了，大概過不了多久，就要結婚了吧。

　“如風，過來喝酒吧。”季昀向他招手。

　季如風隨手將尚未燃盡的煙蒂丟在地上，用力踩滅。然後搖頭道，“我累了，你們玩兒吧，我先回去了。”

　他說完，拎起一旁沙發上的外套，便轉身離開了。

　在他轉身的瞬間，並沒有留意到，台上的女子壓低了頭，臉上一面冰涼。她也是用了整整八年的時間才明白，原來這個世界上什麼都可以謙讓，唯獨愛情不可以。只可惜，她明白的太晚了。

　陸語瑤穩了穩情緒，才從台上走下來，回到一群同事之間。今天是她第一天到勵成律師事務所上班，這個事務所在行業內是很有名望的，司法考試通過之後，導師介紹她來這家事務所工作，前兩天她來過一次，與首席律師談的不錯，一番斟酌之後，才決定來這裡上班。

　“小陸人長的漂亮，歌唱得也好。”資歷老一些的律師打趣說道。

　陸語瑤臉頰微紅，回到自己的座位，倒了杯酒，然後端起酒杯，“語瑤先敬各位前輩，以後還請各位多多指教。”

　她對在座的人敬了個遍，然後拎起了大衣，“各位前輩，我還有事，先走一步。”

　“語瑤，今天可是為你辦的歡迎宴，你就這麼走了？”一個和她年齡相仿的女孩施薇開口說道。

　語瑤淡然一笑，略帶幾分嬌羞，“我男朋友來接我了。”

　她和在座的眾人告別，然後走出了會所。天氣有些冷，語瑤雙手下意識的攏了下大衣領口。

　沒過多久，一輛保時捷由遠及近而來，不偏不倚的停在了語瑤面前。車窗搖下來，露出男子英俊而邪魅的側臉。“我沒來晚吧，我親愛的未婚妻？”

　“還行。”語瑤說完，便坐入了副駕駛的位置。

　車子揚長而去後，季如風從大門口的石柱後走出來，隨手將指尖的煙蒂丟在地上。晚走了幾分鐘，沒想到看到這樣一齣好戲，還真是相親相愛呢。

　“總裁。”助理將車開過來，恭敬的為他拉開了車門。

　“將鑰匙給我，你回去吧。”季如風坐入駕駛室中，發動了引擎。

　“總裁，您喝過酒，最好不要開車……”未等助理將話說完，季如風的車已經如箭一般穿了出去。

　季如風鬼使神差的開車跟在了那輛保時捷後面，他看到那輛車在陸家別墅前停住，男子率先下車，為語瑤打開了車門，兩個人站在門口處，也不知道究竟說了些什麼，語瑤笑逐顏開，頑皮的伸手拍了下男人的頭，然後轉身向別墅內走去。

　直到那輛保時捷離開，季如風的車仍停在圍牆之外。他記得，曾經的他經常從這裡爬進去，與心愛的女孩相會。然後，她就會撲入他懷中，沒心沒肺的笑。

　然而，時過境遷，她的如花笑靨卻再也不屬於他了。

　原來，守著曾經的回憶不放的，只是他一個人而已。她早已不在原地等他了。八年前，她已經和他說的很清楚，她不愛他，從來沒愛過。

　“陸語瑤，陸語瑤！”他緊握著手中的方向盤，蜷起的指尖泛著青白。

　……

　季如風此番回國是為了一樁上市公司的併購案，並未打算長期逗留。而他剛踏上故土，家裡的電話接踵而至。

　“媽，我在開會呢，您有事嗎？”季如風站在會議室外，接聽著母親的電話，一屋子高管和對方公司的談判人員都在會議室中等候他這位大boss。

　電話那端傳來展顏溫柔的聲音，略帶著一絲歉意，“我忘記我們現在已經沒有時差了。怎麼回國了也不肯回家，要學大禹治水三顧家門而不入嗎？”

　季如風淺笑，“媽，北京距離S市飛機也要飛一個小時呢，我這家門是不是太遠了點兒。何況，我這次回國是公幹，不是旅遊。”

　“好，你總是有冠名堂皇的藉口來敷衍我，你爸這幾天出差，等他從國外回來，我們去北京看你，這次要好好陪我多呆幾天。”

　“好，一定照辦。”季如風對母親一向是格外有耐心。助理出來催了兩次，季如風都抬手制止了他的話。

　“明天你四伯父的壽宴，我和你爸都不方便過去，你替我們去拜訪一下，送一份賀禮。”展顏又交代道。

　“好，我知道了，母親大人，還有別的吩咐嗎？我真的要去開會了。”季如風說著，已經向會議室內走去。

　電話終於被掛斷了，他坐在老闆椅上，翻開了手中的資料，開始了談判。

　談判持續了大概兩個小時左右，這些年季如風在國外專門從事控股與公司併購，可以說是談判專家，連美國佬提起他的名字都畏懼幾分。

　談判順利結束後，季如風讓助理開車帶他去各個古董拍賣行轉了一圈，助理何祈是土生土長的北京人，對北京想當的熟悉。

　何祈性子比較開朗直率，一路上，大部分時間都是他再說，季如風在聽，說著說著，不知道怎麼就說道了北京一高。何祈的女朋友曾經就在一高讀書，何祈喋喋不休的，連一高校門外有幾家網吧，幾家餐館，哪個餐館的量足。

　季如風靜靜的看著窗外，腦海中卻莫名的浮現出一高的圖書館，他站在書架前翻看著參考書，語瑤躲在另一排書架後，偷偷的看著他。那年那月那刻，連陽光都比此刻的溫暖昏黃。

　季如風並沒有花太多心思在選禮物上，他送的是心意，砸的是真金白銀。

　顧希堯的壽宴辦的並不隆重，必定在那個位置上，總是要低調行事，送禮的也都是自家人，外人多是來湊個熱鬧而已。

　季如風是和季昀一起來的，因為算得上是家宴，季昀並沒有穿軍裝，一身休閒西裝，如同富貴的公子哥。季如風是剛從一場商業宴會回來，筆挺的正統黑西裝，走到哪裡都是焦點。

　宴會還沒有開始，幾個小輩在客廳中聊天。

　“如風，終於捨得回國了？”顧亦瞳率先迎上來，身旁跟著陸宇航。

　季如風從傭人手中接過高腳杯，禮貌性的敬酒，“有個併購案，結束之後就回美國。”

　“這幾年沒少聽三叔和三嬸念道你，怎麼國外的月亮比較圓嗎？”顧亦瞳打趣。

　季如風溫溫的笑，並未打算繼續這個話題，轉而看向陸宇航，“這位，現在該稱呼姐夫了吧？”

　顧亦瞳臉上顯出小女人的羞澀，“目前還要加上未來兩個字，我們只是訂婚了而已。”

　“怎麼，只訂婚你不滿意嗎？那我們隨時可以扯證。”陸宇航笑著，將手臂輕攬在未婚妻的腰肢上。

　顧亦瞳臉頰微紅，看向季昀，“你呢，和女友相處的怎麼樣？打算什麼時候請我們喝喜酒？”

　“三姐都沒嫁，我哪兒敢娶啊。不急不急，咱至少也得讓女方等個十年八年的，這才考驗她的誠意。”季昀嘻哈的說道，那副嬉皮笑臉的樣子，和部隊中的季參謀長簡直判若兩人。

　幾個人說話間，顧希堯挽著嬌妻林笑恩從樓上走下來，身後還跟著陸霆鈞與安曉冉夫妻，他們這次前來，不僅是賀壽，最主要的是來討論陸宇航與顧亦瞳的婚事。

　季如風不太喜歡這種場合，送了禮物之後，便打算離開，可他出國一走就是八年，此番難得回來，硬是被顧希堯夫妻留下來吃晚飯。

　送走了賓客，餐桌上只有自家人。

　陸霆鈞與安曉冉夫妻是常客，餐桌上的人幾乎都是熟悉的，季昀更是在陸霆鈞手下。也只有季如風一個算得上是生面孔。

　“霆鈞，曉冉，我介紹一下，這是我侄子季如風，季昀的堂兄，剛從美國回來。”林笑恩熱絡的介紹。

　“陸伯父，陸伯母好，我們曾經見過的。”季如風客套的打了招呼。