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9章 人心難測

　語瑤緊咬了下牙，掙紮了片刻，才將話說出口，“季如風，你這樣會讓我覺得你是在嫉妒。”

　季如風微低著頭，指尖煙光忽明忽滅，不緩不慢的吞吐著煙霧，唇角邊揚著的笑靨帶著一絲諷刺，“隨便你怎麼想吧，既然被拋棄了，要不要重新投入我懷抱？”

　他唇角是輕佻的笑，但目光卻是深沉的，一時間，語瑤竟分不清他究竟是認真，還是只在玩笑誓。

　語瑤的手掌下意識的緊握住，目光茫然的散落著，她甚至不敢去看他的眼睛。或許，這樣一直沉默著，或者直截了當的拒絕，才是明智之舉，可是，為什麼還是不肯死心呢，

　“回到你懷抱？聽起來似乎是個不錯的選擇。只是，你能捨得放棄左雅嗎？”語瑤不做輕鬆的笑，一副玩味的模樣，似乎只有這樣，他拒絕的時候，她才能找到一個台階。

　季如風一雙墨眸格外的陰寒，微微的眯起，透出嘲諷的暗光，輕笑著吐出兩個字，“不能。”

　對於這個答案，語瑤明明已經早有準備，而當這兩個字輕飄飄從季如風口中吐出之時，卻好似千斤重石砸在她心上，她甚至聽到了心臟碎裂的聲響。

　淚霧漸漸的瀰漫了眼眶，她緊咬著牙關，才將淚水逼退。她抬起清澈的明眸，眸中是一種說不出的傷。

　“還真是江山易改本性難移，原來季總還是想像當年一樣腳踩兩隻船，只可惜，我已經不是當初的陸語瑤，不會笨到繼續被你玩弄。季如風，你真夠混蛋的。敦”

　她丟下一句後，轉身快步的跑開，她真的不想在他身邊多停留一秒。

　而在語瑤轉身的瞬間，季如風一拳重重的砸在粗糙的樹幹上，力道之大，手背瞬間血肉模糊，他的拳頭緊握住，甚至發出骨節相撞的脆響聲。

　杜凌浩的聲音如夢魘般的不停在腦海中縈繞：這不正稱你的心了，反正我不要她了，你想撿剩，請隨意……

　季如風唇邊含著諷刺的笑，眸中隱隱閃過一抹淚光。陸語瑤，她究竟將他當做什麼了？未婚夫劈腿，才想到他，難道他只是她的替補選手嗎。

　刺骨的秋風吹過，樹枝拚命的晃動著，樹葉發出沙沙的聲響，紛紛掉落。季如風依舊站在那裡，如同高大的塑像，似乎不畏懼寒風的洗禮。

　不遠處，左雅踩著高跟鞋踏過草坪，一路小跑著來到季如風身邊，微微有些氣喘，“如風，原來你在這裡，難怪四處都找不到。”

　“有事？”他看著她，蹙眉問道。

　左雅柔媚一笑，剛要開口，無意間看到了季如風手背上的傷，慌亂的驚叫一聲，急忙托起他受傷的手臂，“如風，你受傷了？怎麼弄的，要不要去醫院……”

　“不需要。”未等她將話說完，他已經清冷的甩開了她的手。

　“如風。”左雅抿著紅唇，委屈的看著他。

　季如風英俊的劍眉冷冷的挑起，提醒道，“左雅，我知道你是一個好演員，但戲演的太過就沒意思了。”

　“如風，你究竟怎麼了？昨天我們不是還好好的，你還打電話關心我的傷勢，為什麼突然間又冷若冰霜了。”左雅有些忐忑的伸出手臂，怯生生的扯住他一片衣角。

　季如風順勢低下頭，略微厭惡的甩開她。

　昨天打電話給她，是因為語瑤在他身邊，而現在，觀眾不再，他沒心情和她上演這種噁心巴拉的戲碼。

　“不早了，我讓司機送你回去吧。”季如風說完，直接撥通了司機的電話，吩咐了幾句後，轉身向另一個方向走去。

　左雅被丟棄在這裡，看著他漸行漸遠的背影，狠狠的跺了下腳。“陸語瑤，你為什麼還要出現！”她憤憤的低吼著。

　而此時，語瑤已經開車走在回家的路上。

　狹小的空間內緩慢的流淌著一首憂傷的歌：好想再回到那些年的時光，回到教室座位前後，故意討你溫柔的罵，黑板上排列組合，你捨得解開嗎？誰與誰坐他又愛著她，那些年錯過的大雨，那些年錯過的愛情。好想擁抱你，擁抱錯過的勇氣，曾經想征服全世界，到最後回首才發現，這世界滴滴點點全部都是你……

　語瑤單手握著方向盤，另一隻手掌緊捂著嘴，雙肩不停的抖動著，任由著淚水穿透指縫，一顆顆不停的滴落下去。

　是她太蠢了嗎，兜兜轉轉，讓一切又回到了原點。

　明明故事在八年前已經走到結局，她卻固執的不肯死心，也不肯放手。她以為只要自己勇敢的向他靠近，就可以將結局改寫，然而，最終還是逃不過‘命中注定’。

　憂傷的音樂聲中突然夾雜了一道突兀的手機鈴音，語瑤戴上藍牙耳機，接聽了電話。

　“姐，這麼晚打來，有事？”語瑤的聲音很低，卻無法掩蓋住沙啞。

　而語晨是敏感的，很快聽出她的聲音不對。“怎麼了？哭了嗎？”

　“沒有，好像感冒了。”語瑤順口搪塞。

　“都多大的人了，還學不會照顧自己，

　tang我看你趁早還是搬回家住吧。”

　語瑤笑著聽著姐姐的數落，在她最傷心的時候，親人的聲音聽起來似乎格外的溫暖。“陸大明星，你看起來似乎很閒呢。”

　“剛拍完一場，現在是休息時間。你呢，宴會結束了嗎？”語晨問道。

　“嗯，我剛開車離開。”

　“你，有沒有看到亦航哥？他怎麼樣？”語晨的聲音有些遲疑。

　語瑤搖頭，“我去之前他已經離開了，所以沒碰面，怎麼了？亦航哥出了什麼事情嗎？”

　電話那一端，語晨微微的嘆，她倒是希望他什麼事都沒有。“亦航哥和嫂子離婚了，我在機場碰到了他們，亦航哥看起來很不好。”

　“這事不是我們該擔心的，亦航哥是成熟的男人，他很快就會好起來的。”語瑤一邊說著，一邊用手指抹掉臉上的淚。這個世界上，幸福人都是相似的，而不幸的人卻各有各的不幸。很不湊巧，她和顧亦航似乎都屬於後者。

　回到公寓，語瑤毫無睡意，只要一閉上眼睛，腦海中浮現的就是季如風，有他年少時穿著校服，背著書包的模樣，也有一身筆挺西裝，穩重成熟的樣子，每想一次，心就痛上一次，這注定是一個不眠之夜了。

　無法入睡，語瑤所幸在客廳中看電視，從晚間新聞一直看到午夜劇場，她瞪大了一雙空洞的眼眸，眸中不停的有咸澀的液體留下來，而電視中播放的，卻是周星馳的經典喜劇。

　晚上沒有吃東西，又一夜未眠，第二天清晨直接導致語瑤的慢性胃病發作，她用手緊捂著胃，疼的幾乎抽.搐。可是，上午偏偏還有一個案子要開庭。

　語瑤忍著疼，在浴室中匆匆洗了個澡，臉上塗了層厚厚的粉底才能遮蓋住晦暗的臉色。沒有吃早飯，她簡單的收拾了東西，準備出門，發現平時用來記錄重要事情的筆記本還遺忘在季如風哪裡。

　她又是一陣頭疼，真後悔那天應該將東西一併取回來的。

　她並不知道季如風此時在不在家，卻只能碰運氣的去敲門。好在，門鈴響了兩聲之後，房門從內被人推開，季如風站在門內，身上是舒適的真絲睡袍，睡眼惺忪的看著她。

　此刻的男人，少了往日的戾氣，看起來像個單純無害的大男孩一樣。

　“有事嗎？”他問。

　語瑤微點了下頭，回答，“我的筆記本還在你這裡。”

　“嗯。”季如風悶悶的應著，這一次，並沒有邀請他進去。語瑤也識趣的站在門口等。

　昨晚，他是和左雅在一起的，或者兩個人一起回來也說不定。其實杜凌浩說的對，男人和女人不一樣，男人是有需求的，怎麼可能為你守身如玉，何況，她也不是他的誰。

　季如風回來的時候，手中多了一隻黑色筆記本，他什麼都沒有說，只是將筆記本遞給她。

　語瑤有微微的錯愕，她以為他會將所有的東西一併還給她的，難道下次用到別的再跑過來要嗎？

　只是，她著急上班，也顧不得其他，淡淡的說了聲，“謝謝。”

　而他也極淡的回了聲，“不謝。”之後便砰地一聲關上了房門。

　語瑤是強撐著堅持完上午的辯護，一個並不算很複雜的經濟糾紛案，但辯護公司給的律師費卻非常的可觀，雖然沒有立即判決，但法官明顯是傾向於她方的，問題應該不大。

　剛走出法庭，語瑤就疼的半蹲在地。額頭上都是冷汗。

　“陸律師，怎麼了？要不要叫120？”對方公司的人擔憂的詢問。

　語瑤搖頭，胃病發作去醫院，是不是有點兒太小題大做了。“胃疼而已，麻煩開車送我去醫院吧。”

　司機將她送到了醫院，幫忙掛了號，語瑤不好繼續麻煩旁人，便道了謝，自己走進醫生辦公室看病。

　一系列的檢查之後，仍然是慢性胃炎，胃病這個東西與生活規律，飲食還有情緒都是息息相關的。得知語瑤一天沒吃飯，醫生忍不住的教育了她幾句，語瑤含糊的應著，拿著醫生的藥離開。

　她坐在醫院正廳的等候椅上，倒了杯溫水，按照說明將藥吃了下去，疼痛果然有所減少。她拿起包，剛準備離開，便看到正門口處，徐靜怡走了進來。

　多日不見，她的肚子似乎又凸起了一些，只是看起來並不臃腫，如果不是凸起的肚子，完全看不出她是一個準媽媽。

　“陸醫生，你怎麼會在這裡？”同時，徐靜怡也看到了她，笑著上前打招呼。

　“胃病犯了，來拿些藥，你呢，來做產檢嗎？”

　“嗯。”徐靜怡點頭一笑，臉上都是將為人母的柔和，手掌輕輕的撫摸著凸起的腹部。“這次B超檢查，醫生應該可以告訴我腹中寶寶的性別了。”

　“那你喜歡男孩還是女孩？”語瑤順口問道。

　“男孩女孩並不重要，健康好。”徐靜怡的心思和大多數父母並沒有區別。她話音停頓了下，聲音略帶猶豫的繼續說道，“趙東城，他已經撤

　訴了，他將孩子的撫養權還給了我。”

　語瑤淺淺的牽動了下唇角，這個結果似乎並不出乎意料。趙東城已經知道了一切，如果他還繼續和靜怡搶孩子，那他就真的是混蛋一個了。

　“不過，我答應了他，孩子出生之後，他可以定期來探視。”徐靜怡低低聲的又道。

　語瑤沒說什麼，只是略微無奈的嘆息，徐靜怡的性子就是太柔軟了，她給了趙東城探視孩子的權利，就等於是給了他接近她的機會，他們只怕會繼續糾纏不清的。

　“你一個人去檢查可以嗎？要不要我陪著你？”

　徐靜怡溫笑著搖頭，“沒關係，我一直是自己來產檢的，我可是最勇敢無畏的媽媽，寶寶將來會為我自豪的。”她笑著打趣。

　“那我先走了。”語瑤點頭，剛打算離開，只見一群醫生護士從樓上的產科跑下來，快步的向大門口走去，沒過多久，一個病人被醫生和護士急匆匆的推進來，快步向手術室的方向走去。

　女人躺在移動床上，口中不停的發出痛苦的哀嚎聲，蓋在身上的白色被單都被鮮血染紅了，而跟在她身旁的男人，不是別人，正是趙東城。

　他們從語瑤與徐靜怡身邊匆匆而過，他只是下意識的看了徐靜怡一眼而已。

　“醫生，我是病人的朋友，麻煩問一下，發生什麼事了？”語瑤攔住一個護士，詢問道。

　“病人失足從樓上摔下來，情況很危險。”護士說了句，便快步跟了上去。

　“我，我去看看。”徐靜怡臉色微微的泛著蒼白，聲音有些發顫。

　語瑤不放心她一個人，只能跟著過去，心中卻感慨著徐靜怡的軟心腸，別人的孩子，她跟著緊張個什麼勁兒。若換成別的人，幸災樂禍還來不及。

　語瑤攙扶著徐靜怡一起來到病房外，只見趙東城頹廢的坐在長椅上，耷拉著腦袋。聽到腳步聲，下意識的抬頭，與徐靜怡短暫的對望後，便移開了視線，什麼都沒有說。

　徐靜怡卻有些於心不忍，走過去安慰了一句，“別擔心，她懷孕已經36周了，孩子即便早產，也不會有太大危險。”

　趙東城側開頭，微微自嘲的笑了一聲，“你不用擔心，即便她的孩子沒了，我也不會去搶你的。”

　“趙東城，你這人怎麼不知好歹呢。”語瑤憤憤的回了句，替徐靜怡抱不平。

　而靜怡卻扯了下她衣角，淡淡搖頭，“語瑤，別這樣，他只是心情不好。”

　沒過多久，手術室的門便從內推開，身著藍色無菌服的醫生從手術室中走出來，趙東城以為醫生是來詢問他保大人還是保孩子，如果這樣，他倒真的會很為難，他想要這個孩子，但是，他也沒有權利掠奪別人的生命。

　不過，醫生連這個為難的機會都沒有給他，直接將手術確認書遞到他面前，並用職業的口吻告訴他，“孩子已經沒有了胎心，停止發育了。現在我們要做引產手術，將死胎從孕婦身體中取出來，不然會危機到孕婦的生命。”

　簡短的幾句話，對於趙東城來說無疑是沉重的打擊，他只覺得眼前發黑，向後踉蹌了兩步，跌坐在了長椅中。而一旁，徐靜怡下意識的用手摀住嘴，面上現出幾分驚恐之色，而語瑤緊蹙著眉，作為局外人，她不便置評什麼。

　半響的靜默後，趙東城似乎已經接受了這個事實，他從醫生手中接過手術確認書，在左下角快速的簽上了自己的名字。

　與此同時，手術室內傳來女人淒厲的哭喊聲，隱隱的還帶著哀求，求醫生救救她的孩子，然而，這一切都不過是徒勞了。

　即便充當了小.三，此刻，手術室內的女人也是讓人同情的。

　只是，語瑤根本分不清楚，她是在哭這個失去的孩子，還是因為孩子的失去，她無法借此而上位。人心，總是這世間最難測的東西。