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3章 替罪羔羊
陸曼芸三個字讓展顏的心不由得抽動了一下,焦急的詢問,“她們在哪兒?”
“在天台……”未等蘇穎說完,展顏已經快步向天台跑去。愛睍蓴璩婆婆和親媽吵起來了,這絕對不是一件好事。
她跑的很急,等她氣喘吁吁的來到天台時,眼前卻是驚心動魄的一幕,羅美惠與陸曼芸兩人站在天台邊撕扯,面對羅美惠的糾纏不休,陸曼芸氣急敗壞之下用力推了羅美惠一把,而羅美惠腳下一個不穩,順勢跌出了欄杆,整個人傾斜著摔了出去。
見此情景,陸曼芸整個人都嚇傻了。
“媽!”展顏大喊一聲,衝過去想要去抓住羅美惠,卻只來得及抓住她一片衣角。她眼睜睜的看著羅美惠摔下三層高的天台,只來得及發出一聲短促的救命聲輅。
此時,蘇穎與幾個傭人正站在樓下,短暫的震驚後,蘇穎仰頭看著展顏,突然大聲哭喊道,“展顏,你瘋了嗎,你怎麼能將媽推下樓!”以她的角度看來,就是展顏將羅美惠推下樓的。
彼端,展顏呆愣的站在天台上,腦海中一片空白,她的手中還緊抓著羅美惠的一片衣角。當她回頭之時,身後空空蕩蕩,哪裡還有陸曼芸的身影。
這下子,她是百口莫辯了。她與婆婆不和,也不是一天兩天的事。剛剛沒有人留意到陸曼芸和羅美惠的撕扯,卻有無數雙眼睛都看到她向羅美惠伸出的手,這樣混亂的情況下,根本分不清她是伸手去救人,還是去推人騅。
情況變得更混亂,120很快趕到,將羅美惠送往醫院,之後是110,將所有的目擊者與涉案人員統統帶走,自然也包括展顏。
警局中,蘇穎對陸曼芸的事隻字不提,一口咬定是展顏推羅美惠下樓。
而面對民警的詢問,展顏沉默不語,讓她親口供出自己的親生母親,她真的說不出口。她的內心一直在掙扎,直到醫院那邊傳來消息,羅美惠不治身亡。展顏癱坐在椅子上,目光一片渙散,更什麼話都說不出來了。
過失殺人,只要她供出陸曼芸,母親這輩子都別想從監獄中走出來了,何況,她是名人,這只會讓她身敗名裂。展顏怎麼忍心讓這樣的事情發生,如今她能做的,只有沉默。
所有人的證詞對她都很不利,她被關在警局中,並沒有過太久,季家的人都趕來了,所有人看著她的目光,冷漠中帶著指責。而展顏卻並不在乎這些,她在意的只有季維揚,發生了這樣的事,季維揚會怎樣看她?
季博城坐在位置上一直不發一語,季婷和季維忻眼圈兒都哭紅了。而蘇穎是反應最激烈的一個,“老三,你看看你娶的好媳婦,居然親手把媽推下樓!是她把媽害死了。”
季維揚高大的身體半靠在門旁,低頭不停的吸菸。
“事情還沒調查清楚,蘇穎,你大喊大叫什麼!”季婷出聲道。
“是我親眼看到的,這還有假嗎?不僅是我,幾個傭人都看到了,這麼多雙眼睛看著,她魏展顏還能抵賴!”蘇穎理直氣壯的還口。
一旁季維忻看不下去了,伸手用力扯了把妻子,“你說夠了沒有,季家的事輪不到你插嘴。”
“你這是什麼話,我也是季家的媳婦。”蘇穎看向季維揚,咄咄逼人道,“維揚,媽一向最偏疼你,現在媽被你媳婦害死了,這件事你打算怎麼處理?”
一時間,所有的目光都落在了季維揚身上。只見,他優雅的嘆了下指尖的菸灰,俊顏沉寂的可怕,沒有一絲慌亂,甚至連疼痛都隱藏的極深。“大嫂的意思我不懂,出了這麼大的事,如何處理是警察的事,輪不到你我插嘴。”
他的話將蘇穎噎個半死,一句話也說不出來了。
一直坐在位置上的季博城終於沉聲開口,“維揚說的對,展顏有沒有罪,警察自然會調查清楚。你們有爭吵的勁兒,還是多花些心思準備你媽的喪事吧。”他說罷,起身向外走去。季家的人一個個都跟著出去,到最後,屋內只留下季維揚與展顏兩人。
他在她面前做下來,深邃的目光一瞬不瞬的落在她蒼白的小臉上,墨眸中隱忍著淚光。“顏顏,你告訴我,不是你做的,對不對?”
展顏的頭壓得很低,淚珠一顆接著一顆滴落在手背上。她緊咬著唇,依舊保持著沉默。
而她的沉默卻激怒了季維揚,他失控的用手臂握住她肩膀,用力搖晃著,怒聲道,“魏展顏,你說話啊!只要你說沒有,我就相信你。”
疼痛的淚濕潤了他的眼眸,他怎麼能相信,他那麼柔弱而善良的妻子會殺人呢。可是,所有的矛頭都指向了她,無數雙眼睛看到她將母親從天台推下去,警方也檢測到母親的手臂上的確有展顏的指紋,還有母親的袖口也是被展顏扯開的。
面對這些鐵證如山,他仍然願意去相信她,只要她說不是,即便是謊言,他也願意相信。可她什麼都不說,她就這樣理所當然的默認了。魏展顏,她有沒有想過他的立場,那個人是他的母親,是他血脈相連的人。
“對不起,維揚對不起……”展顏聲音哽咽,一直不停的哭。
季維揚緩緩放開她,踉蹌不穩的後退兩步,神情是無法言喻的疼痛,“為什麼,為什麼要這麼做?無論我媽說錯了什麼,做錯了什麼,她都是長輩,你就不能謙讓著她嗎?為什麼要將事情弄到這樣的地步?展顏,你告訴我,以後,我們要如何走下去……”
直到此時此刻,他想的居然還是他們的以後。直到這一刻,他還是無法對她放手。
“維揚……”展顏顫抖的喚了一句,下意識的伸手想要觸碰他,而手臂卻硬生生的僵在半空中,季維揚只會讓她動搖,就在剛剛,面對季維揚的質問,她險些就要把真想脫口而出,可是,她不能,那樣會害死陸曼芸的。
是那個人給了她生命,如果可以,就讓她將這一切歸還。
“顏顏,是我看錯了你嗎?”季維揚呢喃的聲音很輕,好似說給她聽,卻又好似在質問他自己。他茫然的轉身,邁開沉重的步子,一步步遠去。
展顏看著他孤寂的背影,直到完全消失在視線中。她再也無法支撐,癱軟的跌坐在地上,哭著呢喃他的名字,“維揚,對不起,我也不想將事情弄成這樣,可是,我不能說,我真的不能說。”
……
另一面,陸曼芸在家中也是寢食難安。陸安琪手中握著電.話,在她面前焦躁的走來走去。
“蘇穎姐,那邊的情況怎麼樣了?”
“嗯,我媽是名人,如果事情波及到她,媒體只會大肆渲染,詆毀我媽的名聲,所以,這件事還得請你多幫忙。”
“好,謝謝你,放心,這個恩情我是不會忘的。”陸安琪放下電.話,總算鬆了口氣。
“媽,你放心,事情並沒有想像中那麼糟糕。蘇穎知道分寸,她並沒有提及到您,也讓家裡的傭人三緘其口。現在所有的證據都指向魏展顏,與您無關,您就當什麼都沒有發生過就好了。”
陸曼芸癱坐在沙發上,臉色慘白,雙手緊緊的交疊著。畢竟除了人命,她怎麼可能當做什麼都沒有發生過。何況,她這樣一逃,魏展顏就會成為替罪羔羊。那個女孩子,她見過幾次,文靜討喜,是她姐姐的小女兒,今年才二十幾歲,她怎麼忍心讓一個孩子替她頂罪。
“人命關天又不是兒戲,安琪,打電.話報警吧,如果是自首,應該能從輕發落。”陸曼芸嘆息著開口。
“不可以!”陸安琪拔高了音量,她的反應比陸曼芸本人還激動。她怎麼可能允許陸曼芸自首呢,只要展顏入獄,她和維揚就有機會了,這是她抓住季維揚的最後一根稻草。
她撲通跪倒在陸曼芸面前,哭的聲淚俱下,“媽,我們不能報警,我不能讓你坐牢的。”
陸曼芸的手掌輕撫過女兒的臉龐,無奈的重嘆,“安琪,你以為我們真的能矇混過關嗎?只要魏展顏供出我,警察也會調查,過失殺人加逃逸,到時候事情只會變得更糟。”
“不,不會的,就算魏展顏說了,也沒人會相信她。”安琪拚命的搖頭,緊握住母親的手,“媽,就算你不為自己著想,也要為我想一想啊,如果沒有你,還有誰來照顧我呢?所有人都會說我是神經病,說我是瘋子,他們都會欺負我……”
看著安琪哭泣的臉龐,陸曼芸還是心軟了,是啊,安琪還有病,她必須留下來照顧她,保護她,雖然安琪不是她親生的,但她將她從孤兒院帶回來的那一天起,就將她當做自己的親生女,她們有二十幾年的母女情分。
而魏展顏對於她來說,不過是一個陌生人而已。何況,魏景年、陸如萍,她恨他們。
“別哭了,都聽你的,安琪,媽媽不會離開你的。”陸曼芸將女兒從地上扶起。“媽想一個人靜一靜,你先回房間吧。”
“嗯。”陸安琪點頭,向樓上走去,樓梯轉彎處,她回頭看了眼母親蕭索的背影,唇角卻揚起一抹冷笑,隨意的用指尖彈掉臉上的淚。這一次,她這個好媽媽可真是幫了她一個大忙,只要除掉展顏,維揚就是她的了。
陸安琪關上房門後,撥通了季維揚的電.話,那一端,他的聲音低沉而帶著迷人的磁性,只是多了一絲沙啞,想必羅美惠的死對他打擊不輕。那個老巫婆,就是當初拆散她和維揚的元兇,她死了倒也活該。
陸安琪心中憤憤的想著,出口的聲音卻柔柔怯怯,還帶著泣聲,“維揚,你還好吧?我剛剛聽說了季伯母的事,逝者已矣,你要節哀啊。”
“嗯。”電.話那一端,季維揚淡應著,“安琪,我有些累,先掛了。”
“維揚,我……”未等她將話說完,電.話那一端已經傳來嘟嘟的忙音。
彼時,季維揚高大的身體靠在臥室的陽台上,手中握著一支高腳杯,杯中盛放著血紅的酒液。他的目光很深,甚至漆黑的有些駭人。他輕抿了口酒,然後低低的咳了起來。
身後的房門發出一絲響動,老大季維忻推門進來,走過去一把奪下他手中的酒杯。“胃不好還喝什麼酒,就為了一個魏展顏,你打算將自己折磨成什麼樣子?”
“哥,你別瞎操心了,我有分寸。”季維揚半靠在欄杆上,湛藍的襯衫,顯得他臉色有些憔悴。
“你有什麼分寸?自從展顏嫁進來,家裡就沒消停過,現在可好了,禍闖大了,連媽都……”說到這裡,季維忻沉暗的聲音也哽嚥了,“維揚,別說哥沒提醒你,這次的事情太大,你根本無法收場,別再維護她了。姨媽和顧希堯在趕來的路上,羅家不會放過展顏的。聽哥一句勸,忘了她,再找一個好女孩結婚生子。”
季維揚唇角敷衍的上揚,卻笑而不語。季維忻的大掌重重壓在他肩頭,然後起身離開。尚未走出房門,身後又傳來了季維揚的聲音。
“哥,大嫂真的親眼見到展顏將媽從樓上推下去嗎?”
季維忻腳步一頓,回頭,“你大嫂雖然一直不太喜歡展顏,但人命關天的大事,她是不會說謊的。”
待大哥離開後,季維揚重新拿起手機,撥通了一個號碼,“師兄,我是季維揚,一會兒國宴見,我做東請您吃飯。”
國宴八號,VIP貴賓廳中,季維揚親自給市人民法院院長尚國林斟酒。
“師兄,畢業後我們也有七八年沒見了,這杯維揚先乾為敬。”季維揚端起滿滿一杯白酒,一飲而盡。
他大學是學法律出身,尚國林高他兩屆,當時同是校籃球隊的隊員,兩人還算有點交情。
尚國林是明白人,直截了當的問道,“你小子一向是無事不登三寶殿,是為你媳婦的案子來的吧。”
季維揚溫笑,“師兄,你也知道,這種案子可大可小,如果被認定為故意殺人,展顏下半輩子只怕都要在監獄中渡過了。但若是定性為過失殺人,判幾年,緩幾年,就能逃過牢獄之災。”
尚國林抿著酒,卻為難的蹙眉,“維揚啊,說實話,這種案子,按以往的經驗,肯定是過失罪,婆媳之間能有什麼深仇大恨的。可羅院長早上剛剛打過電.話來,特意吩咐這件事要嚴辦。老院長雖然退了下來,但最高法院一半以上都是他的老部下,我不得不照辦啊。”
尚國林不是不想幫,但羅家的勢力有多大,季維揚比誰都清楚,從沒有人敢正面得罪羅家人。
“師兄,你放心,外公那面,我自然會給他一個交代。至於展顏,我不希望她坐牢。這件事還得你上上心,就當維揚向你討一個人情吧。”季維揚又斟了滿滿一杯白酒,一口灌了下去。
尚國林嘆了聲,端起酒杯與他碰了個杯。季三少是什麼人,一向都是別人求著他,哪兒有他求人的時候,而今他開了口,尚國林沒辦法不賣他這個面子。“好吧,哥哥這次就幫你一次。不過,維揚,死的人畢竟是你母親,你真的那麼相信魏展顏嗎?”
季維揚苦笑,短暫的沉默後,他凝重的回道,“我相信。”
尚國林一笑,又與他碰了杯,他還能說什麼呢,再無堅不摧的男人,還不是英雄難過美人關。
“我希望這案子能盡快了結,拖得久了,反而對展顏不利。案子具體細節,就找魏省長商量吧,我不太方便出面。”
“放心,剩下的就交給我吧。”尚國林自然明白,一個母親,一個妻子,季維揚被夾在中間,可謂左右為難。這件事傳到羅家人耳中,他的日子只會更不好過。
季維揚放下酒杯,隨手拿起了西裝外套,“我母親明天就要下葬了,今晚我去陪她最後一晚,師兄,我先告辭了,改日再登門道謝。”
尚國林點了點頭,表示理解。
*
此時,魏家也是亂作一團。
魏省長臉色鐵青的坐在客廳沙發上,推掉了所有的公務。魏姍姍母女坐在一旁,一副幸災樂禍的樣子。
“就知道那丫頭不是省油的燈,自從她住進家裡,沒少惹禍,現在可好了,還敢殺人,羅家可不是好惹的,可千萬別連累到我們。”陸如萍譏諷道。
魏景年側頭瞪她一眼,“都什麼時候了,你還說這種話,就算展顏不是你親生的,她也喊了你二十幾年媽,你就沒有一點憐憫之心嗎?”
陸如萍哼了聲,沒再開口。她還沒同情心氾濫到去憐憫陸曼芸的野種。
“我去警局看看展顏,你們兩個給我老實的呆在家裡,如果讓我知道你們做了什麼對展顏不利的事,別怪我對你們不客氣。”魏景年丟下一句後,帶著秘書離開。
警局中,展顏被關在單獨的房間中,她的手上帶著冰冷的手銬,臉色蒼白而憔悴,神情依舊是淡淡的。
“爸。”她低聲的喚了句。
魏景年嘆了聲,問道,“展顏,究竟是怎麼回事?”之女莫若父,要是展顏殺人,打死他都不信。
展顏頭壓得很低,緊抿著唇,半響後才低聲回道,“是,是我不小心將媽從天台推下去的。”
魏景年的臉色更沉了,“展顏,你從小到大性子就軟,別說和你婆婆動手,就連頂嘴你都不會。展顏,和爸爸說實話,究竟怎麼回事?”
面對父親的質問,展顏的淚一下子奪眶而出,她哭了一會兒,然後將事情原原本本的說給了父親聽。
“爸,你說我究竟該怎麼辦?為人子女,難道讓我將自己的母親供出來,眼睜睜看著她入獄,看著她身敗名裂嗎?”
魏景年無奈的嘆息,他的展顏就是太善良,她永遠想別人比想自己多,否則,她也不會活的這麼累。
屋內的氣氛一下子沉寂下來,靜的連呼吸聲都那樣的清晰,展顏努力的笑著,用指尖輕輕的抹掉臉上的淚珠,“爸爸,過失殺人會判多久啊?其實,我連監獄是什麼樣子的都不知道,爸爸,我,我有點兒害怕。”
展顏的話讓魏景年的心一陣陣抽痛,說到底,是他欠了她們母女太多。他蒼老的手掌握住展顏冰涼的手,緊緊的握著,給她無聲的力量。“展顏,別怕,只要有爸爸在,一定不會讓你坐牢的。”
“魏省長,時間到了,您還是先離開吧,別讓我們太為難。”局長敲門走進來,在魏景年耳邊嘀咕了句。
魏景年點頭,又對展顏道,“展顏,爸爸改天再來看你,記住爸爸的話,你一定會沒事兒的。”
他起身向外,走到門口處,還是不放心的回頭看了眼展顏,她纖細手腕上冰冷的手銬晃得的雙眼生疼。
“魏省長,您放心,我們會好好照顧魏小姐的。”局長在一旁恭維道。
之後的幾天,魏景年為了展顏的事四處奔走,他沒想到,事情會比預想中順利,好像所有的關卡都已經被人事先打通了,只等著開庭後的最後宣判。
書房中,高宇軒端著杯溫茶,敲門走進去。“爸,這幾天您也累壞了,喝杯茶歇息一下吧。”
魏景年放下手中文件,推了下鼻樑上的老花鏡,卻並沒有去接他遞來的茶。“有事嗎?”
高宇軒在他身邊的沙發上坐下來,有些為難的開口,“爸,展顏的案子明天就要宣判了,展顏她,應該不會坐牢吧?”這些天因為展顏的事,他一直寢食難安,卻又幫不上忙。
魏景年掃了他一眼,沉聲道,“展顏的事不需要你操心,你該關心的人是姍姍,聽說她最近常常夜不歸宿,你這個做丈夫的也不好好管管,少讓她去那些烏七八糟的地方。”
魏姍姍的大小姐脾氣誰管得住,對於這場婚姻,高宇軒早就心灰意冷,也任由著她去。但當著魏景年的面,他只能敷衍的應承著,“爸,您放心,我會好好照顧姍姍。”
“嗯,沒什麼事兒,你們早點兒回去吧。”魏景年說罷,重新拿起桌面上的文件。
高宇軒坐在原地不動,仍不死心的追問,“爸,我對展顏只是普通朋友的關心,她不會有事吧?”
魏景年遲疑片刻後,還是點了下頭。高宇軒總算鬆了口氣,起身離開。
推門而出,魏姍姍就站在書房外,打扮的花枝招展,拎著包看樣子是要出門了。她一向習慣晝伏夜出。“還惦記著你那個小心肝?羅家死了人,可不會嚥下這口氣,這一次她就算不死也得脫層皮。”
高宇軒懶得和她爭辯,冷掃她一眼,“今晚不去找鴨子了?還有時間在這兒說別人的閒事。”
“高宇軒我告訴你,我找的男人哪個都比你強。”魏姍姍怒沖沖的大吼,最初她找別的男人不過是想氣高宇軒,沒想到他竟然絲毫不在乎。
“哪方面比我強?床上?”高宇軒不屑的哼了聲。
魏姍姍諷刺的笑,他們結婚三年,上床的次數十個手指都說得清。“高宇軒,你根本就不是個男人,你活該被帶綠帽子。”她一把推開他,快步離去。
……
第二天,展顏的案子正式宣判,展顏過失殺人罪名成立,因為情節較輕,判處有期徒刑三年,緩期三年執行。對於展顏來說,這可以說是最好的結果。
展顏被當庭釋放,走出法院的時候,天空飄起了絲絲細雨,魏景年撐著傘,站在法院門口,不遠處停著他的黑色奧迪車。
展顏身上只穿了一件單薄的襯衫,顯得整個人更無助脆弱。魏景年將傘撐在她頭頂,輕擁著她,安慰道,“顏顏,沒事兒了,和爸爸回家吧。”
“嗯。”展顏默默點頭,目光卻四處的張望著。
魏景年看透了女兒的心思,微嘆一聲,“今天是季夫人下葬的日子,維揚不會來了。”
展顏瞭然的點頭,又柔聲詢問,“他,他最近還好嗎?”
“你也知道維揚是孝子,出了這麼大的事,他心裡一定不好受。展顏,這段時間,你先不要去打擾他,等事情平息一些,我們再作打算。”魏景年的手掌輕拍了下她肩頭。事情弄成如今的局面,也只能走一步看一步了。
而另一面,羅美惠的葬禮在郊外的大教堂中舉行。
前來參加葬禮的都是S市有頭有臉的人,還有一些特意從北京趕過來弔喪。現場的氣氛凝重壓抑,季家人都沉浸在悲傷之中。
“老四還沒聯繫上嗎?”季博城壓低聲詢問身旁的大兒子。季家三個兒子,老四季維霖自小最叛逆,十八歲之後一直呆在國外,極少回國。
“嗯。”季維忻點了點頭,“聽說跟著探險隊去了南極,暫時還聯繫不上。”
季博城嘆了聲,“算了,就當你媽沒上那個混賬東西。”
葬禮結束後,老大季維忻抱著母親的骨灰盒,向墓地出發。
而羅美娟卻突然站出來,厲聲道,“維揚,你不用去了,你媽沒有你這個不孝的兒子。”
在場的季家人都是一愣,季維揚站在那裡,脊背挺得筆直,眼圈兒微紅,卻不辯駁一句。
季婷第一個站出來,反駁道,“姨媽,您這是什麼意思?媽生前最疼的就是維揚,您現在卻不讓他送媽最後一程,媽媽在天之靈,如何能安心上路?”
“大姐,這是我季家的家事,不需要外人置喙。我比你更瞭解美惠,如果維揚不去送她,她走的也不會安心。”一向沉默的季家大家長季博城也開了口。
顧希堯挽著羅美娟,同樣勸道,“媽,這畢竟是季家的家事……”
“你住口。”羅美娟怒聲喝叱,“我不管什麼季家羅家,我只知道死的人是我妹妹。我一定要姓魏的付出代價。”
她正在氣頭上,顧希堯也不敢再勸,他眼角餘光瞥了季維揚一眼,帶著一分暗示。
羅美娟直指季維揚,厲聲質問,“維揚,你現在翅膀硬了,以為自己可以做的滴水不漏是不是?當著你父親的面,你說說魏展顏是如何脫罪的?”
“維揚,怎麼回事?”季博城的臉色也冷了。
季維揚俊顏沉冷,眸色極深,聲音夾雜著一絲沙啞,“爸,對不起,是我為展顏脫罪的。”
他話音剛落,季博城一巴掌落了下來,啪的一聲脆響後,在場眾人都愣住了,季維揚長這麼大,季博城還是第一次動手打他。“不孝子,你真是被那女人迷了心竅。你給我滾,去你媽遺像前跪著去。”
季維揚左臉火辣辣的痛著,卻不發一言的屈膝跪在羅美惠的遺像前。
季家車隊浩浩蕩蕩的離開,季維揚仍一動不動的跪在原地,頭低垂著,脊背挺得筆直。
顧希堯走過去,單手將他從地上扶起,“起來吧,他們都走了。”他從煙盒中抽了一根菸遞給季維揚。
手中打火機噼啪兩聲響,指尖火光明明滅滅,季維揚蹙眉吸了口煙,煙霧瀰散,他英俊的側臉隱在霧氣之後,顯得越發不真實。“四哥,你也覺得我不孝嗎?就算展顏犯了不可饒恕的錯誤,但逝者已矣,就算殺了她,我媽也回不來了,我只是想保護住心愛的女人,這樣真的做錯了嗎?”
顧希堯吞吐著煙霧,有短暫的沉默。“維揚,你沒錯,可很多事並非能用簡單的對錯來衡量。季羅兩家人都正在氣頭上,你現在越護著她,她就會越危險。”
季維揚沉默,兩指輕嘆了下指尖菸灰。若他猜得不錯,姨媽下一步一定會對魏家下手,難道他要眼睜睜看著展顏受苦而置之不顧?他真的可以做到嗎?
兩人在教堂中呆了幾個鐘頭,水晶菸灰缸中堆滿了燃盡的煙蒂,屋內充溢著嗆人的菸草味。季維揚起身,拎起西裝外套向外走去,這個時候,墓地那邊應該是沒人了,他終歸是要去送母親最後一程的。
外面不知何時飄起了細雨,纏纏綿綿,好似離人的淚。頭頂的天空,烏雲壓頂,一片陰霾。
季維揚的墨綠色路虎飛速行駛在道路上,雨越下越大,雨珠落在窗玻璃上,發出凌亂的噼啪聲響。
他撐著一把黑色大傘,沿著彎彎曲曲的上路向上,遠遠的只見嶄新的墓碑前,默立著一抹纖弱的黑色身影,她靜靜的站在雨中,任由雨水打濕她的長發,那是再熟悉不過的背影,倒影在季維揚幽深的墨眸中,刺得雙眼生疼。
他撐著傘一步步向她靠近,最終在她身後停住腳步,並用手掌大傘遮住她頭頂。那一抹黑色倩影遲緩的轉身,蒼白的小臉上還掛著淚痕,她看著他,眸中是驚愕的神色。
“你怎麼在這裡?”
“我,我來看看媽。”展顏緊咬著唇,聲音極輕。她微揚著尖小的下巴,深深的凝視著他,他的俊顏憔悴,因為幾夜未曾闔眼,眼中佈滿了腥紅的血絲,這樣的季維揚,很讓人心疼。
展顏眸中含著盈盈淚光,下意識的伸出手,手掌輕輕的覆蓋在他英俊的側臉,他的臉龐很冷,而她的手卻柔軟的像羽毛一樣,輕輕的撫摸過他古銅色的肌膚。
季維揚高大的身體微震,抓住她的小手壓在臉龐上,感受著她柔軟的溫度。
不遠處,母親嶄新的墳墓矗立在風雨中,墓碑上是一張小小的黑白照片,母親笑的和藹,和他記憶中一模一樣。而如今,她就真的只能永遠留在他記憶之中。即便他不願承認,但這的確是展顏造成的。
季維揚緊咬著牙關,狠心推開了她。一步步走向羅美惠的墓碑,他緩緩的蹲下身體,將一大束白菊花放在墓碑前,修長的指一寸寸撫摸過冰冷的墓碑,最後停留在母親含笑的容顏。看著看著,淚就模糊了雙眼。
他出生的時候,母親早產大出血,他幼時身體不好,母親最偏疼的就是他,母親總說他是她心上掉下來的肉。
“媽,維揚不孝,如果人還有下輩子,我還給您做兒子。”季維揚的手掌緊抓住堅硬的碑沿,指尖深深的摳在石碑上,在碑面留下斑斑血痕。
待季維揚起身準備離開時,回頭,只見那抹纖弱的身影依舊靜靜站在暴雨中,用可憐兮兮的目光看著他,像無家可歸的孩子。
季維揚的心一下子又柔軟了,他無法對這樣的她狠心。
季維揚撐著傘走到展顏身邊,冷冷的丟給她一句,“我送你回去,下次別來了,我媽不太希望見到你。”
兩人沿著彎曲的石板路向山下走,季維揚撐著的黑色大傘大部分都傾斜在展顏的方向,他的一側肩膀淋濕了大半卻毫無察覺。
雨很大,能見度低,車子開得很慢,從郊外墓地回城,用了將近兩個多小時,而漫長的兩個小時中,展顏與季維揚共處在狹小的空間內,彼此沉默,雨水不停的沖刷著車窗,徒添了一種淒涼。
廣播中播放著最近熱播劇的主題曲——《命運》。
“我不太懂愛情,萬萬沒想到愛情就這樣到來,在愛情面前,我的心已然不那麼踏實,早知如此,當初就不應該開始,像個傻瓜一樣,到現在才後悔。我在祈禱你不要愛我,祈禱愛我的人不應該是你,你一直在騙我,我們之間不可能有愛情,只有擦肩而過的姻緣,如今只會給我留下痛苦,明知道這是不可能的事情,我卻想擁有你的一切……”
未等歌曲播完,季維揚有些氣急敗壞的關掉了廣播。
雨天路滑,由於前方出了事故,他們被迫堵在路中,季維揚將車窗開了一條縫隙,然後點燃了一根菸,煙霧在車內緩緩瀰散開。
透過後視鏡,他看到展顏安安靜靜的坐在副駕駛的位置,臉色白的幾近透明,清澈的淚珠含在眼眸中,欲哭不哭的樣子,反而更惹人疼惜。季維揚的心,猛的就抽痛了一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