27.第二六章 狂炫酷霸拽

　　王昭君給紋在肘關節處的最後一個名字打完了電話。她的紋身是按照時間順序從上往下排列的，所以最下面的這個是上週末才分手的男人，通完了電話她就有點惆悵。

　　她從雨衣深處摸出一盒煙，試著打燃火機，然後更加惆悵地發現火機受潮了。她把沒點燃的煙銜在嘴裡，神情落寞的，問陸追源：「你有過男人嗎？！」

　　其實神情落寞是她自以為的落寞，下著這麼大的雨，交流不用吼的，陸追源很難聽清她在講什麼。

　　陸追源老老實實地回答：「沒有。」

　　王昭君一副不出意料的表情，畢竟這個世道男人是奢侈品，沒有很正常，有一兩個難得，像她這樣擁有過很多的在普通人裡十分罕見。這麼一想她就生出了許多優越感，「謙虛」地吼道：「沒有也挺好的！你不知道那些男人自我感覺多好！就跟那二兩肉是金子打的一樣！光會說甜言蜜語！這種關鍵時刻什麼都指望不上！！我都想找個妹子百合算了！！」

　　在王昭君的大嗓門下，陸追源錯過了一通電話鈴聲。等到她終於注意到手機螢幕上不斷閃爍的名字之後，第二通電話的鈴聲也快響到了尾聲。她一接通，電話那邊的聲音已經抖得快哭了。

　　「源源，救命……救救我……」葉昭帶著哭腔說，「那個趙誰誰查到了我的手機信號，已經追到公寓外面來了，在房門外守了整整一天了！外面都是人，她差不多把辦公室都搬過來了！就在樓道裡辦公！嗚嗚，她是打算餓死我嗎，你留在冰箱裡的東西我昨天晚上就吃完了……嗚，好餓……她為什麼還不走……」

　　陸追源：「……」

　　葉昭越說越委屈，也越來越激動：「我大好青年，尊老愛幼，遵紀守法，招誰惹誰了！都跟她說了沒緣分，為什麼還要這樣逼我！看我好欺負麼！！兔子急了也會咬人的！我，我，大不了我開了燃氣閥跟她同歸於盡！」

　　「小昭，別激動！」陸追源猜他血糖含量太低導致情緒波動都不正常了，趕緊說，「你到廚房，打開最左邊的那個櫥櫃看看，那裡應該還有一箱泡面，足夠你再撐一星期的。人趙小姐生意那麼忙，沒空跟你耗下去的。」頓了一會兒，她又問，「找到了沒有？先墊墊肚子。」

　　葉昭：「……找到了。丁師傅牌的，」可是他的聲音聽起來更絕望了，「丁師傅牌……你不知道丁師傅幾個月前因為地溝油和過期麵粉被查封了嗎！為什麼你還沒有把這個丟掉！」

　　「啊，我沒關注，不好意思。」陸追源抱歉地說，「不過，你也明白的，拋開劑量談毒性都是耍流氓，你就暫時對付一下吧。」

　　那邊沉默了很久。

　　「你知道嗎，」葉昭忽然幽幽地說，「房門外面每到飯點，那個趙誰誰的秘書就打電話給大家叫外賣。昨天午飯叫的是蓬萊閣，晚飯是醉仙居，夜宵是燒烤。今天的午餐，你知道她們吃的什麼嗎？火鍋！現場涮了吃！我什麼都沒做錯，卻要吃毒泡面！這個世界不會好了……」葉昭絕望的，喃喃地說，「我還是去開燃氣閥吧。」

　　「小昭……」陸追源剛要勸勸他，已經滑坡的山體受不了雨水衝刷，泥土和石塊又往下泄了一點，發出嘩啦的巨大聲響。

　　目睹自然的巨大破壞力，陸追源下意識地又往後退了幾步。

　　「剛才是什麼聲音？」葉昭在電話那頭，終於發現了不對勁，聲音裡的哭腔戛然而止，「不對，從一開始，你那邊好像一直在下雨……」他望瞭望窗外萬里無雲的天空，「你不在L城？剛才那聲巨響是怎麼回事？」

　　「嗯，我在B城，運氣不好遇到了山體滑坡……」她把她目前的情況簡要地說了一下。

　　「你腦子進水了嗎！！！」葉昭用比剛才還要激動十幾倍的聲音，隔著幾千里路，怒氣衝衝地罵她，「剛才為什麼不說！！！現在是浪費手機電力聽我耍寶的時候嗎！！！分得清輕重緩急嗎！！！」

　　「……我以為你真要跟她同歸於盡。」陸追源說沉默了片刻說，「你要理解我，我第一次遇到你被相親物件逼得走投無路的情況。我會更新我的資料庫，下次就不會犯同樣的錯了。」

　　「總之先別管我了，先想想你自己要怎麼脫困。」葉昭心急火燎的，比當事人還要著急，「等警方救援不知道要等到什麼時候，看來只能自己想辦法了。可惜我在B城沒有朋友，我爸媽的人脈也大都在L城，怎麼辦，要不然我去論壇發個帖子，我的影響力還是有一點的，問問看B城有沒有網友有能力去救你們？」他剛提了這個建議，馬上又被自己否定，「不行，隔著個網路誰知道對方有沒有能力，要是幫倒忙就更麻煩了……」

　　「小昭，」陸追源隔著電波都能感覺到他的緊張，看看身邊叼著煙45°寂寞望天的本地人王昭君，她覺得小昭是不是有點反應過激，「別擔心，我們就在原地等救援，不會有事的。」

　　「萬一再次滑坡了怎麼辦，萬一發生山洪了怎麼辦！你嫌你的命大？」葉昭光是想像一下那個畫面就不寒而慄，語聲再度哽咽起來，「陸追源，你可不能死……我就你這麼一個損友。還有，還有……」

　　「小昭……」她動容。

　　「還有……你借我的那袋子光碟還沒有還，你死了你們研究所的人肯定把它當成垃圾銷毀，嗚嗚……」

　　「……」

　　「總之，」葉昭狠狠抽了一鼻子，說，「你等著，別亂跑，我會想到辦法的。」

　　這通電話過後，陸追源和王昭君在山上足足又等了五個小時。雖然小昭說會想辦法，但他離了那麼遠，無計可施才是正常的，陸追源感激他的心意，也無意再給他去電話增加壓力。她還是將希望寄託在官方的救援力量上。

　　但山上的兩個人似乎被人遺忘了。

　　五個小時後，雨仍舊沒有停，天卻開始暗下來了，這意味著這座山裡的不確定危險因素越來越多了。陸追源背包裡準備的那點食物，原本是打算晚上候機時墊肚子的，兩個人很快就分享完了。王昭君開始還有一搭沒一搭地跟陸追源說話，隨著時間的流逝，無望的氛圍越來越濃，連她也沉默了。

　　大約傍晚六點鐘的時候，陸追源的手機上打進來一個電話。

　　那是一個陌生的號碼，一接通，乾淨俐落的女聲就用不容置疑的口吻命令：「到墓園入口的平地上去，十分鐘後我去接人。」

　　陸追源剛想問對方是誰，怎麼「接人」，對方就已經掛斷了。

　　可以肯定的是對方不是官方救援人員。她們報警時用的是王昭君的號碼，不可能通知到陸追源的手機上。那麼……這是葉昭找來的人？

　　儘管一頭霧水，但這至少是一個希望，兩人開始往指定地點行進。半途中，王昭君忽然側耳說：「你聽，什麼聲音？」

　　雨聲中夾雜著一些別的什麼聲音，而且越來越近了。

　　「是直升機！」王昭君興奮地說，「往這兒來了。我還沒坐過直升機，太酷炫了！」

　　果然等她們倆氣喘吁吁地到達指定地點，一架直升機正在風雨中緩緩地降落，機身噴繪了鮮亮奪目的橙色，張揚的色彩在光線昏暗的傍晚仍舊毫不遜色。

　　陸追源想過很多種可能，但等她爬上直升機，見到駕駛員的臉的時候，還是失語了。

　　居然是她。

　　那個五個多小時前還在幾千里外的L城、在陸追源家公寓外面圍追堵截小昭一天一夜，逼得他差點開天然氣自爆的趙小姐。

　　「怎麼是你？」陸追源驚詫地問。據說這位趙小姐身家不菲，可她居然冒著風雨，親自駕著直升機從L城到B城，長途奔襲幾千里來救人。這事怎麼想都太瘋狂了。

　　直升機緩慢而又穩定地向上爬升，離開了塌方的山體。

　　一身迷彩的趙小姐聳聳肩：「我也不想來。可惜我手下的人學藝不精，沒人有把握能在颱風天控制得了這架UH-401。這機子是我的心頭寶貝，去年花了大代價從米國弄來的，要是不小心磕了碰了，我得心疼死。所以咯，沒辦法，只好我自己上。」

　　軍事達人的思維常人難以理解。不過比起這個，陸追源更關心葉昭付出了什麼代價。趙願意來救她，並能準確的找到她的位置，一想就知道是葉昭掛了那通電話之後，就打開房門跟趙小姐談了條件。

　　趙小姐對此無可奉告：「這是我和葉先生之間的約定，已經簽了合同，外人沒有權利知道。」

　　「如果你不告訴我，」陸追源正色說，「請讓我下去，恕我不能接受你的好意。」她的手已經解開了安全帶。

　　小昭那麼討厭這位趙小姐，作為朋友，陸追源接受不了用他一輩子的婚姻交換她的安全。

　　趙小姐忽然笑了，她盯著飛行的前方，目不斜視地說：「那份合同，約束的是我和他的行為，不受協力廠商影響。也就是說，不管你願不願意被我救，只要我起飛了，那份合同就生效了。你現在可以下去，不過如果我是你，我會當做什麼都不知道。」

　　陸追源權衡許久，又扣回了安全帶。

　　直升機降落在B城城西的機場。

　　趙小姐似乎另外有事要辦，把陸追源和王昭君放下後，又掉頭往南而去。

　　王昭君手搭涼棚，望著夜色中越飛越遠的飛行器嘖嘖連聲，不住地感歎：「太酷了，你的朋友太酷了，我都快彎了……」

　　陸追源結清了要付給王昭君的跑腿錢，與她在機場大廳作別後，已經是晚上八點半。她買了十點鐘的機票，在候機廳想給孟欣打個電話報平安的時候，才發現手機丟了。

　　回憶了一下關於手機最後的記憶，好像是掛了趙小姐的電話之後，隨手塞在濕滑的雨衣口袋裡了，然後一路狂奔……可能就是那個時候掉了吧。

　　手機本身並不值錢，也沒有什麼見不得人的照片或需要保密的資料，但是裡面存了孟欣的電話。

　　而距離上一次她發短信給孟欣報平安，已經有兩個小時了。

　　孟阿姨該急瘋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