43.第四二章 實驗中
石岩憋了一肚子悶氣,躺在床上朝頭頂上運轉中的監控攝像頭乾瞪眼。
陸追源這一趟出去,態度轉變得這麼突然,他用腳趾頭想都知道是姓裴的在後背搗鬼。裴正遠是什麼人?習慣了在女人堆裡討便宜的人。就憑陸追源那個書待樣,恐怕在他眼裡都不夠看的。石岩怕她吃虧,可她卻連問都不許他問一聲。
在他看來,某些時候陸追源和小石頭真是一樣一樣的。一樣不知人情險惡,一樣自以為能掌控局面,還一樣不聽他勸。他簡直要操碎了心,可這兩個傢伙都不領情。尤其是陸追源,打不得罵不得,重話都說不得,讓他更加鬱結。
生了大半個晚上的氣,眼看著窗外的天色開始泛白,石岩煩躁地拉上被子擋住光亮。
算了!她嫌他管閒事,他還懶得費心管。她又不是小石頭!
話是這麼說……但是幾天之後去樓頂散步,電梯從負一樓的地下車庫上來,門一打開,露出了裴正遠的臉的時候,石岩還是拉了陸追源一把,示意等下一趟。
陸追源莫名其妙地回頭看了石岩一眼。
裴正遠一手按在關門鍵上,在電梯裡面無表情地望著他們:「到底上不上去?」
「上去的。」陸追源忙說。
石岩給了她一個恨鐵不成鋼的眼神,一臉不爽地跟在她後頭進了轎廂。
電梯開始上行,一陣詭異的沉默。
裴正遠臂彎裡搭著一件女式風衣,嘴巴抿成一條線,專注地看著顯示幕上勻速跳動的樓層數字,仿佛電梯裡的另外兩人並不存在。那冷漠的樣子與以前的熱絡勁判若兩人。
陸追源態度倒是沒多大變化,見實習期已經結束他還在研究所工作,有點好奇,問他:「你怎麼還沒回家?」
「陳主任留我做實習助手。」裴正遠一個字也懶得多說似的。
作為助手的實習與學生十幾二十天的假期實習不同,算是比較正式的,最短六個月,期滿後表現出色的能拿到知名研究員的推薦信,不管對留在研究所還是去其他機構深造,都是很有幫助的。基本上,得到做實習助手的機會等於半隻腳已經跨進了研究所的大門。不過這個機會很少,每年也才那麼一兩個名額。
陸追源說:「那恭喜你了。」
裴正遠冷淡地點點頭。
石岩在兩人背後,看看這個,又看看那個,心想裴正遠今天這唱的是哪出?
疑惑間電梯已經到了頂樓,裴正遠出電梯往右去實驗室,石岩和陸追源往左再走一段樓梯上到天臺花園。
石岩落在後面,上樓梯前轉頭看了一眼,看到一個穿著研究員制服的中年女人從實驗室迎出來,一邊接過裴正遠手裡的風衣一邊說著謝謝:「麻煩你跑了一趟,我的車還好找吧?也不知怎麼,今天中央空調的溫度好像打得低了點……」
裴正遠體貼地幫那女人穿風衣,臉上的笑容又殷勤又卑謙。
石岩冷笑一聲,頓時了然於胸。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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沒有裴正遠陰魂不散地出現在周圍,石岩得了幾天清淨,心情暢快,睡得安穩,再被陸追源一天四五頓地喂著,洗漱的時候看到鏡子裡的自己,凹陷的臉頰漸漸又豐盈起來,似乎慢慢從那個面黃肌瘦的難民模子裡脫胎換骨了。
石岩最近無意間發現,陸追源時常長久地、深深地注視他。
剛發現的頭幾回,他都疑惑地回望過去,視線一交匯,她立刻帶著一種被抓包了的小慌張,強作鎮定地移開目光。如是幾番,有一次他終於忍不住問:「你在看什麼?」
「沒看什麼。」陸追源飛快地否認,耳朵有點紅。
石岩心如擂鼓。自戀一點說,他多少知道自己這張臉對女人們的殺傷力,尤其在入獄暴瘦之前。他不由自主地想得有點多,發了一會兒待,腦補出一個九曲十八彎的暗戀故事腳本,然後就開始歎氣——暗戀這種事發生在陸追源身上,大概與電鍋裡正在燉的那條魚跳起來說要和豆腐結婚的可能性差不多吧。
「說吧,你到底在看什麼。別急著否認,」他說,「我兩個眼睛的視力都是5.0,我想應該不是我錯覺。」
他目光如炬地逼視她,一副不容易糊弄過去的樣子。
陸追源支吾半天,說:「就是……瞧著你的身體一天天結實起來,眼看著過幾天就能達到實驗要求的體重了,我心裡高興。這種心理你能理解嗎?就好像……好像,」她想了半天,不知如何才能表達這種由衷的喜悅,只好做了個撓不到癢處的比方,「好像小時候培養洋蔥根尖細胞,根鬚旺盛生長那幾天總是忍不住一遍遍去看……」
「理解了。」他涼涼地說,「就跟老農民看他地裡快收割的麥子和圈裡要出欄的豬一樣。」
「對,就是這樣的!」陸追源擊節歎賞,真情實意地說,「就是這種老農心態,形容得太精准了!」
石岩:「……」
他腦子短路了才挖了個巨大的坑給自己跳。
陸追源再次將實驗提上了日程,興致勃勃地掰著指頭數日子。到了預定的實驗日前一天,她忽然想起,問小昭借來的那包光碟還沒有篩查過,這次可不能犯跟上回同樣的錯誤了。
自己親自篩肯定是來不及了,那些光碟容量都是用T做單位的。所以她用了最快捷的方法——向光碟的主人求助。
「不要,不要重口味的,不要調×和S×?就最普通的,最常規的,跟教學片似的那種?行、行……我明白了,回頭、回頭我列個單子發給你,你比照著、照著名字去找。」葉昭在電話裡一句話喘三喘,上氣不接下氣地說。
「你在幹什麼呢?」陸追源納悶。
「越、越野跑。」小昭說,「不,不說了,我都落後維新一個山頭了,我、我得去追她。」
陸追源新買的手機差點就摔了。要知道葉昭從小體育就是渣渣,也不愛鍛煉,大學1000米長跑從來沒有及格過,年年補考年年掛,後來去附屬醫院的師姐那裡弄了一張先天扁平足的證明,體育老師才給他放水過了。
結果好不容易畢業了,體能戰五渣的葉昭卻碰上了前特種兵的趙維新,閒來無事約個會,居然是二十公里越野跑,真是……中華兒女多奇志,愛情力量真偉大。
晚些時候葉小昭發來了郵件,陸追源按照他郵件裡開出的單子,挑了五六張光碟出來,裝進一個牛皮紙的大信封。
到了實驗那一天早上,她佈置按照上回的樣子佈置好採精室,又鄭重地把操作流程向石岩原樣重申了一遍。
「行了,行了,我知道了。」他低頭盯著自己的拖鞋,不耐煩似地說。
她從辦公室抽屜裡拿出那個牛皮紙信封放在他手邊,輕聲說:「放心吧,我保證不會出現上次那樣的失誤。」
石岩哦了一聲。他的頭越來越低,幾乎要埋到膝蓋上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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這次樣本的採集非常順利。半個小時之後,她在外面聽到了代表結束的兩記敲門聲。等了1分鐘,她推門而入。
石岩進衛生間洗澡了,桌上留著她等待了這麼多天的樣本,旁邊是那個原封未動的牛皮紙信封。
——等等,原封未動?信封自帶封膠,她記得她把光碟裝進去的時候,順手就把口子給封了,不撕開無法把裡面的東西取出。也就是說,他並沒有用到這些光碟?
不過這只是微不足道的小事而已。樣本中的細胞正在以對數級的速度衰亡,她來不及多想,匆匆把它拿去實驗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