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0章一個吻
江春草手藝好,英花也在一旁幫襯,江逸要的衣服鞋子沒兩天就做成了,剛好趕上了和馮遠約定的日子。
江春草拿著那雙千層底大棉面的冬鞋,心裡升起一個想法,「小逸,你說咱們要是把這種樣式的鞋多做一些,能賣不?」
江逸笑笑,「姑姑你真有生意頭腦,這的確是個不錯的主意。不過,我們前幾天把李家少爺得罪了,虎頭鞋八成在他家賣不成了,更別說新樣式了。」
江春草一聽有些著急,「怎麼把人得罪了?你們幾個沒事兒吧?」
江逸嘆了口氣,「這事兒一兩句話也說不清,待會兒我把東西送到鎮上,順便交貨,到時候探探王石的口風,咱們再做下一步打算罷!」
江春草安慰地拍拍他的手,「不管怎樣都別慌,咱們農家人只要有地就餓不到肚子。」
江逸笑笑,又道:「姑姑,這件事先別跟大夥說。」
江春草應了一聲,又不放心地囑咐:「鞋子賣不賣的沒事,人能好好的就行,可別再跟人起衝突了,畢竟是鎮守家的,咱們尋常百姓能不惹就別惹。」
江逸點點頭,「知道了,姑姑放心。」
蘇雲起領著大海幾個到山上打獵去了,江逸叫著大山一起去鎮上。
他把給江池宴帶的吃的用的收拾好了,整整裝了兩個大包袱,信封裡還塞了一百兩銀票,讓江池宴自己買些過冬的炭火棉被。
大山也把虎頭鞋一一裝到鞋盒裡,小心地碼到車上。他做這些的時候心情複雜極了,總覺得是因為自己才丟了這個生意。
江逸知道他的想法,也沒過多地安慰,一切都得等跟王石見了面再說。
去鎮上的路走得熟,駕著馬車一個時辰也就到了。
大山先把江逸送到尚味食肆,自己到羅雀巷外面的小飯館等王石。
王石不知道有什麼事耽擱了,到了飯點才來,臉色也不太好。
「王石兄弟,是不是遇到什麼事了?」大山擔心地問。
王石擺擺手,「沒什麼,鞋子都帶來了?」
大山點點頭,又訕訕地搓搓手,「少奶奶有沒有說……以後不要我家的鞋了?」
王石拍拍他的腦門,調侃道:「你也知道自己幹了件蠢事?」
「我沒幹蠢事,再來一回我還得跟他打!」大山瞪著眼喊完,沒一會兒又焉了,「就是連累了家裡……」
王石看著他,心裡也挺不是滋味,「行了,我也不逗你了,大少奶奶讓我給你遞句話,以後這鞋子照送,有多少她收多少。你暫時就把心放到肚子裡吧!」
大山聞言一呆,又一喜,「真的?!少奶奶這麼說的?」
「我還能騙你不成?」王石沒好氣地說。
雖然他嘴上說得乾脆,心裡卻在連連嘆氣。按照李安仁的秉性定不會輕饒了江家,如今大少奶奶這麼跟他對著幹,真不知道還有什麼亂子在後面等著。
大山想不到這些,他只覺得心裡的大石頭終於落了地,只顧著一味高興,「太好了,太好了,少奶奶她人真好。對了,我家逸哥又想出來一種新鞋樣,大人小孩都能穿,冬天穿上肯定暖和。」
說到這個王石也來了興趣,「不是尋常的皂靴?」
「不是,用料沒那麼費,幫裡絮著棉花,又軟又暖,逸哥說冬天走在雪裡都不怕冷。」大山照著江逸的原話解釋。
「那敢情好,下回你拿來我看看,眼看著就入冬了,現在賣正好。」
大山點點頭,「王石兄弟,我得先走了,逸哥還等著我去接。」
「嗯,那你趕緊著吧,跟我不用客氣。」王石把錢袋遞給大山,又跟他一起把鞋子裝到自己車上,「下次還照樣送到店裡,也省得再倒騰一趟。」
大山不好意思地「嘿嘿」笑,「我這不是怕你不收嘛!」
「你也說了,大少奶奶是好人,又怎麼會為難你們?」她只會為難她自己罷了——王石在心裡說。
大山傻笑著抓抓腦袋,和王石道了別,喜滋滋地去接江逸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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彼時,江逸正蜷坐在食肆外的臺階上,抱著自己的腿發呆。大山喊了一聲,他都沒聽見。
大山還從來沒見過這樣的江逸。他的逸哥什麼時候不是面帶微笑,猶如清風徐來?
大山突然想到了初見時的江逸,冰冷、憂鬱、目中無人。
他心裡一陣發慌,湊近了些,輕輕地喚了聲,「逸哥?」
「啊?」江逸呆呆地抬頭看他。
「逸哥,你怎麼了?」大山著急地晃了晃他的肩膀。
江逸這才回過神兒來,他反手抓住大山,說:「大山,咱們趕緊回家,我得跟你大哥商量些事。」
「行,這就走。」大山什麼都沒問,扶著江逸上了車,甩開馬鞭就出發了。
回家的路不算長,大山把車趕得既快又穩。
江逸腦子裡亂糟糟的,也顧不上問大山鞋子的事,只盼著早點回家。
兩個人各自想著事情,晌午剛剛過去的時候,就看到了那座青磚的大院子。
蘇雲起正在門口的大槐樹下站著。
江逸遠遠看到他的身影,忍不住伸出腦袋喊了一聲:「蘇雲起!」
蘇雲起一聽就察覺出這聲音不對,於是迎著馬車走了過去。
大山放慢了速度,控制著馬車停下來。車還沒停穩,江逸就從上面跳了下來。
蘇雲起趕緊接住,皺著眉訓道:「急什麼?也不怕摔著。」
江逸也沒反駁,只是抓住他的衣袖著急地說:「蘇雲起,我得麻煩你件事……」江逸說著,眼圈就控制不住地紅了。
蘇雲起一陣心疼,把人往懷裡攬了攬。
蘇雲起看向大山,沉聲問道:「發生什麼事了?李安仁找麻煩了?」
大山連連搖頭,憨憨地說:「沒有啊,王石還說繼續要咱家的鞋子。我跟他說完這個就去接逸哥,看到逸哥坐在臺階上,逸哥說回家,我們就回來了。」
蘇雲起揉了揉江逸的腦袋,聲音放緩,「見著馮叔了?」
江逸點點頭,滿臉憂慮,「馮叔說我爹病了,好像病得不輕,我很擔心,你能不能幫我去看看?」
蘇雲點,「可以,你要不要準備些東西?」
江逸想了想,要帶的東西已經拖馮遠捎過去了,可是轉念一想裡面也並沒有對治病有用處的。
「你多帶些錢票好不好?咱們再去鎮上,不,去縣裡請個有名的大夫,滄州那邊咱們畢竟不熟,也不知道……」江逸越想越急,拉著蘇雲起就要上馬車。
蘇雲起把人摟緊了,溫聲道:「不會有事的,江伯父會請大夫的不是嗎?」
「他不是病了麼?也不知道身邊有沒有人照顧,誰給他請大夫啊?」江逸心裡亂糟糟的,開始胡思亂想起來,「聽說古代缺醫少藥,感冒都會要人命,也不知道我爹的錢夠不夠,之前我病了一個月,不就把家裡的錢都花光了嗎?差點就沒好起來。蘇雲起,你說我爹的錢夠不夠用?他會不會、會不會……」
「不會!」蘇雲起捧著他的臉,定定地看著他的眼睛,「你別瞎想。」
「可是,我怕……」
蘇雲起低頭,沒有絲毫遲疑地吻上那雙紅潤的嘴唇,堵住了他的胡言亂語。
江逸眨眨眼,好像沒反應過來發生了什麼事。
「別怕,不會有事,相信我。」蘇雲起托著他的腦袋,一下一下地輕輕啄吻,如撫弄珍寶般小心翼翼。
大山在一旁張大嘴巴,驚呆了。
江逸卻神奇地中斷了剛剛脫韁的思緒,漸漸冷靜下來。他推開蘇雲起的臉,不滿地道:「說正事呢,少趁機佔我便宜,你當我傻嗎?」
蘇雲起忍不住勾起嘴角,轉而說道:「你要是實在擔心,咱們就去一趟滄州,或者把人接回來,或者請個好大夫。」
江逸抬眼看他,帶著幾分希冀,「我也可以去?不會拖後腿?」
蘇雲頭,「你若不怕辛苦,我便帶你走山路,快馬加鞭不過三日路程。」
這裡沒有火車,沒有汽車,甚至沒有平坦的道路,江逸原本以為出趟遠門是一件太過困難的事。可是,讓蘇雲起這麼一說,好像真的不算什麼。
江逸原本慌亂的心莫名地就踏實了。
江逸掙脫蘇雲起的懷抱,一隻手仍舊霸道地抓著人家的衣襟,「回家再商量,別在大街上丟人現眼。」
蘇雲起好脾氣地任他拉著,臨走前還別有深意地看了大山一眼。
大山條件反射般閉緊嘴巴,腦袋搖得像個波浪鼓。那意思好像在說:我不會說出去的!
滄州離廣昌有五百多里,如果走官道少說也得走上十天。
蘇雲起十歲開始就跟著行軍打仗,自然也知道些別人找不到的捷徑。
兩個人共乘一騎,日夜兼程,風餐露宿,將將在第四天黎明到達滄州。
江逸差點丟了半條命。
他是第一次連續騎這麼長時間的馬,更何況是走山路。每次從馬上下來,他甚至感覺兩條腿都不是自己的了。
蘇雲起專門帶了一口露宿用的小鍋,中途休息的時候就給江逸煮糖水或者熬粥喝。
江逸每次都不會拒絕這份好意,儘管在馬上一顛就會全部吐出來。
就這樣,邊吃邊吐邊趕路,江逸沒喊過一聲累,沒要求過多休息一會兒。他為了不讓蘇雲起擔心,還故意扯開笑臉,給他講故事聽。
這樣的江逸,讓蘇雲起喜歡到了骨子裡。
在這一刻,蘇雲起的心明確地告訴他,他等了二十五年,要等的就是這樣一位伴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