結婚之三
兩人相偎著就完成了求婚儀式, 場面不夠宏大,也沒有親朋好友在一畔做見證,卻足夠溫馨。褚韶華不是那種需要鮮花和男人下跪遞上婚戒才肯點頭的人, 她認定了這個人,這個人也認定了她。他們之間,不論思想、學識、見識, 金錢,還是地位, 都是旗鼓相當,門當戶對, 在這個男人向她求婚的那一刹那,她心中是安然而充盈的, 他們彼此都願意共度一生, 共同攜手走完餘下的生命路程。
這樣志同道合的意志與信念,這就是愛。
當天, 聞知秋留宿褚宅,不過,仍然只能住客房。
聞知秋報怨褚韶華,「都留過學了, 一點兒不開放。我聽說美國人很開放。」
褚韶華堅決打發他去客房, 一挑眉毛, 「我也聽說英國男人都是紳士。」
在樓梯口, 聞知秋蘑菇著不動,跟褚韶華商量, 「咱們明天就先去政府把結婚證辦了。」
褚韶華推他上樓,「那也得等舉行過婚禮。」
聞知秋抓住愛人的手不放,拖拖拉拉的必要褚韶華送他上樓,送他到客房,兩人膩歪了一會兒,褚韶華才得以翹著唇角回臥室休息。
褚韶華心中是甜蜜的,卻難免想到故人。大順哥死的時候,褚韶華是真的想為他守節,一心一意撫養女兒長大。可是,命運沒給她這樣的機會。她不能在那樣噁心的家庭繼續生活,她也不會把人生耽擱在那些爛人的糾纏中!她要過好日子,要活的光鮮,令人敬佩!她虛榮,愛慕浮華,她願意為自己的雙手來滿足自己的虛榮,用雙手得到自己喜歡的浮華。
你不能怪我,我遇到這樣一個愛我、懂我,而我也愛他的人,我必然會再組成新的家庭,再養育血脈來療我心中舊傷!
要怪,就怪你沒有一個好母親,好弟弟,是他們逼走了我!
他們以為拿捏住我的血脈就能讓我俯身屈就,任他們勒索擺佈?他們想拖我入他們的泥潭,終生不得解脫!
他們沒有想過,那也是你的血脈!
如果有朝一日地下相見,你就向他們問個原由道理吧!問一問你的母親你的弟弟,他們是否心中有愧!
至於我,我只會越來越好,我將嫁給一個非常愛我的男人,我將與他走完餘生。
褚韶華冷酷的壓下舊時回憶,對心中那個從前的自己說,哪怕從頭再來,我也隻願意做今日的自己。
褚韶華入睡的時候,聞知秋還坐在褚韶華的二樓露臺上看月亮,深秋的月亮是清冷的,聞知秋的心中卻似有無數煙火綻放,喜悅從靈魂深處升起,讓他顫慄難眠。原本按他的時間推斷,褚韶華起碼還要一年才能回國,沒想到,褚韶華回來的這樣快。
這樣的拼命念書,每天把課程排的滿滿的,圖書館不關門都不回去,不肯浪費一丁點兒的時間,得有多麼的辛苦。尋常人不要說這樣的學習,就是這樣每天奔波於不同的教室,晚上再去坐一晚上圖書館,怕都吃不消。
褚韶華卻是苦行僧一般的堅持了下來。
如果褚韶華只是去國外鍍個金,輕鬆自在的遊學一二年,她會回上海是必然。可是,褚韶華是真正的出國學習,她讀的是一流的大學,拿的是全額獎學金,在波士頓短短三年就有一家在麻塞諸塞州有影響力的報社,她是當地名流,受到上流社會的尊重,有許多朋友,有自己的事業,甚至,有著上海買辦欣羡到流口水的軍火生意!
可是,褚韶華說回來,然後,她一畢業立刻就回來了。
她說不辜負,便不辜負。
這樣好的一位女子,即將成為他的妻子。
聞知秋想,這是我一生最大的幸運。
我付出真心後,收穫了真心。
想到褚韶華的保守,聞知秋就好笑,也罷,正經人什麼時候都是正經人。正因褚韶華自尊正派,聞知秋更加敬重她。
男人或者都有這樣奇特的心理,他們當然不會拒絕美麗女子主動的投懷送抱,甚至,風月場中,許多男人還願意傳出些風流韻事,可是,涉及到正經娶妻生子的事,卻沒有哪個男人願意娶一位風流女子為妻。
聞知秋身為一個正常男人,他雖沒什麼風流韻事,但對於「風流女子」也持保守看法。至於聞知秋這樣一個接受過中西教育的人而言,還不肯將就的人來說,聞知秋對妻子的要求格外高一些,我不需要保姆,也不需要生育工具,但是,我需要一個知我懂我能與我聊得來的人。
聽著要求一點兒不高,可聞知秋自喪妻之後,鰥夫快十年了,也只找到一個褚韶華合他眼、合他心,何其幸運,他愛她,她也愛他。
聞知秋喝了一點酒,喜悅讓他微薰卻難以入眠,直待深夜,聞知秋方迷迷糊糊睡去。
第二天一早,聞知秋起的有些晚了。
褚韶華有早起的習慣,出去跑步回來,見聞知秋還沒起就讓小劉去叫他起床。小劉速度很快,下樓對剛沏好茶的褚韶華道,「小姐,聞先生請你上去,他衣裳找不著了。」
褚韶華知聞知秋要作怪,可這麼久沒見,褚韶華也願意寵著他,就到樓上去了。一敲門聞知秋就開了,先是一陣秋天帶著涼意的桂香花撲面而來,接著,褚韶華鼻尖兒的汗珠和運動後紅紅的臉頰闖進他的視野,褚韶華額間的流海有些濡濕,被她隨意的拂在一畔,露出光潔的額頭,眼睛明亮仿佛晨間天邊的啟明星。
相形之下,聞知秋就一件鬆鬆垮垮的紅色大褲頭,褚韶華噴笑,「哦,你今年本命年啊。有沒有系紅腰帶?」
「你就笑吧你。」聞知秋心裡極力抑制男人晨間的自然反應,以免再叫褚韶華笑話,自己也笑了,「媽這是把我衣裳都送來了,給我看看穿哪件?」
褚韶華故作鎮定的拉開衣櫃給聞知秋搭配衣裳,臉頰卻是忍不住發燙,聞知秋上身□□,肌肉並不明顯,甚至有些偏瘦了,線條卻十分流暢,薄薄的皮膚下可以感受到正值盛年的雄性身軀的力量。
聞知秋在市政府工作,衣裳氣質最好老成持重中再帶一些儒雅風度,他不是剛入職的小職員了,在市長身邊任機要之職。
褚韶華把由裡到外的衣服找出來,給他放床畔的貴妃榻上,眼神中帶著微笑與柔情,聲音不自覺低柔,「快穿吧。我下去等你吃飯。」
聞知秋拉住褚韶華的手,兩人四目相望,彼此氣息交織,聞知秋在褚韶華唇角落下一個吻,「我馬上下去。」
褚韶華瞪著聞知秋,板起面孔嚴肅審問他,「你昨晚是不是喝完酒沒刷牙就睡了,難聞死了。」
聞知秋撫額,太打擊人了吧。褚韶華卻是忽然雙臂擁抱住他,在他嘴上重重親一記,「再這樣臭哄哄的,以後都不親你了。」
聞知秋還沒回過神的時候,褚韶華已經三兩步跑到門口,回頭笑著催一句,「快點下來,別磨唧了。」身姿輕盈下樓去了。
聞知秋不禁一笑。
接著樓下傳來褚韶華跟玉嫂說話的聲音,讓玉嫂早飯後去訂牛奶,每天一斤,褚韶華有早晚喝牛奶的習慣。如果聞先生在,就提前一天打電話給奶品公司,讓他們當天配送兩斤。要最好的那一檔,我可以多出一點錢,但是不要給我摻水的牛奶。」
玉嫂連忙答應下來,褚韶華說,「一會兒我給你一百塊大洋,你放在自己那裡,平時買菜或者有什麼花費,就從這裡面出,你把賬記好就行。」
玉嫂切好鴨蛋,在盤中擺成一瓣瓣的蓮花狀,連忙說,「小姐,不用那麼多,您先給我二十塊,就能用很久了。」
褚韶華把鴨蛋盤擺到桌間,「先拿著吧,以後家裡的事你多留心,這幾天客人會多,點心水果飲品都要齊備,你記得備全。」
聞知秋打理整齊下樓的時候,早飯已經擺好,褚韶華笑眯眯的坐在主人位,先打量一回聞知秋身上筆挺帥氣的西裝配煙灰色的襯衣,再看看聞知秋依舊俊雅的面孔,滿意的點頭,一指身邊的位子,「過來吃飯。」
誰說外表不重要?
外表不重要,去育善堂做善事的人那麼多,不乏有其他善心的小姐,聞知秋怎麼沒看上別人,偏看上褚韶華了。同樣的道理,雖然社會對男人的要求向來是本事比臉重要,可褚韶華對自己對生活都是個有要求的人,她對自己的愛人,當然也有要求。
相貌是爹媽給的,褚韶華不是特別注重長相,但也要能入她目。同時,保持身材是一項美德,褚韶華一直這樣認為。
褚韶華已經換下運動衣,今天穿的是一件深色呢料長褲配酒紅色毛衣,淡淡的妝容,順直的長髮鬆鬆的編了個辮子,慵懶的放到胸前,小巧的耳垂上兩顆火油鑽耳釘與左手無名指的鑽戒相得益彰。
聞知秋望著鑽戒一笑,過去在褚韶華身邊坐下,「很豐盛。」
「都是玉嫂準備的。」褚韶華遞給聞知秋一根油條,「明天早上我們一起跑步吧?」
「好啊。我也時常會跑一跑,或者打網球,你不是喜歡打網球麼?」
「我這院子太小,沒打網球的地方。等你休息的時候,咱們去網球場打。」
「你今天有什麼計畫?」聞知秋給褚韶華夾了塊青醬肉。
「一會兒給褚亭打電話,過去商行看看。再有,我這回了上海,朋友們該聚一聚,後天星期六,晚上你有沒有時間,我打電話給華懋定個小廳,我想著,倒不必弄成一席一席的席面兒,不如就用自助酒會的方式,自在也熱鬧。」褚韶華問聞知秋的時間,給聞知秋夾了塊流出蛋黃油的鹹鴨蛋。
聞知秋笑,「問題不大,就定星期六晚上吧。」
褚韶華點點頭,兩人自然而然的說起接下來的安排,仿佛這三年的分別從未有過。